林潜一一听了,也对她道:“你别摔倒。”
玉秀好笑道:“我哪有那么笨,你快去吧。”
看他大步走远了,玉秀才转过来,正好看见琴婶子含笑看她。
她脸上一红,就听琴婶子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家男人要去哪里呢!瞧你俩这依依不舍的样儿!”
玉秀低了头,没好意思回话,心里也在反思,她和林潜似乎确实太黏了一点,别人新婚夫妻好似也没有这样整日在一块的。
琴婶子又问:“他这是要去哪儿呢?”
玉秀掐了一节嫩菜心丢进背篓里,道:“去大遥山看看。”
琴婶子道:“去看看也好,反正他就是那山里出来的,对那一片熟,武艺又高,不怕那些野兽。咱们这小遥山,整天这么多人来来往往,连根树枝都落不到地上。你二叔昨晚和我说了,过几天他也要去大遥山里,打几担柴火。”
玉秀道:“若是白天去,还是挺安全的,您让二叔只在外围转转,别走深了,就不怕迷路。”她自己去过一次山里,李大柱和林潜更是其中常客,所以她对山中的情况比别人了解一些,晓得大遥山没有村里人说的那样可怖。
琴婶子笑道:“好,等我回去就和他说。你这几日回去看你娘了么?我最近地里忙,你就是来了我也没遇上。”
玉秀轻轻将菜叶上一条小虫子弹开,道:“昨日回了,去家里摘了些菜。婶子今年种了不少地,我就等着秋天看婶子家大丰收呢!”
琴婶子面上笑开了,道:“行,你就等着看吧!你们家地里那些菜够不够?若不够吃就到婶子家里来摘,别客气。”
玉秀笑着点点头,又问:“月梅她婆婆能下地了吗?”
说到这个,琴婶子面上笑容就淡了些,道:“下地是能下地了,就是还不能干活,最近那家里的事都是月梅一人操持,她前天回来,我看那脸蛋瘦了不少。”
玉秀便安慰道:“婶子无需太担心,相信经过这一出,月梅操持起家务来就更熟练了,张家人也会更看中她。婶子若心疼,等她下次回来做点好吃的让她补一补,她保准高兴。”
琴婶子听了,点头笑道:“是这个理,这丫头,成了亲了还跟个孩子似的,管不住一张嘴。”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手上动作不停,很快将这一片菜心都采光了,她们又结了伴,在这附近继续寻找野菜野菇。
日头逐渐偏西,琴婶子的篮子已经采满,玉秀的背篓也装了一半。山上的人陆续回家了。
她已经有点心不在焉了,一边摘着野菜,一边时不时抬头看向大遥山方向。
琴婶子也准备回去,见玉秀这样,心里好笑,嘴上道:“你也早点回去,一会儿天晚了,山上凉。”
玉秀正要与她告别,突然见到山路上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心头一喜,忙迎了上去,掏出手帕给他擦汗,道:“我还以为你今日不回了呢。”
林潜低头让她擦了,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黑溜溜的东西递给玉秀。
玉秀忙用双手接住,那小东西身上抖个不停,怪可怜的,她定睛看了,迟疑道:“这是……狗?”
琴婶子走过来看了看,说:“不是一般的狗,是狼犬。”
林潜点点头,他准备下山时,在一处石缝里发现了这个小东西,看它饿得奄奄一息,周围又没有母犬的气息,想来是一只孤犬,他就给带回来了。
琴婶子又去看林潜从山里带来的东西,这一看之下,倒让她吓了一跳。只见林潜身后拖着几根巨大的木头,每一根都是两人环抱粗细,丈余长短,共有四五根,叠成一堆也有一人来高,他就这样心不跳气不粗地一路从山上拖下来了。
再看他脚边,四五只山鸡野兔被丢在地下,还有一头大点的野物,看着像鹿又不是鹿的模样。她心道,玉秀这男人确实有些本事,这一趟看他去山上,也就不到两个时辰,就带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寻常人一两日也未必能得到这些。
玉秀看那小东西只有巴掌大,在她手心里抖得厉害,一时心里软绵绵的,用帕子擦去它身上的草屑,抱在怀里轻柔地顺了顺毛,“小家伙别怕,一会儿就带你回家了。”
林潜瞧着那小东西颤悠悠地趴在他媳妇儿胸脯上,慢慢安静下来,一副舒适自得的模样,突然就觉得有点不爽了。他用两个指头把那小东西拎到眼前,盯着它后腿中间看了看,面上更冷。
小东西被拎在半空,短小的四肢刨了几下,可怜兮兮地哼唧了两声,抖得更厉害了。
玉秀忙伸手要去把它接下来,林潜不给,随手一仍,就将它扔进玉秀的背篓里,又把背篓拿起来背在自己身上。
玉秀没办法,又看向他身边的东西,待见到那几只野鸡,想到琴婶子还在一边,忙解下一只山鸡,递给她道:“婶儿,这个你带回去。”
琴婶子连连摆手,“这哪儿行,阿潜辛苦打回来的,我不能要。”
玉秀往她篮子里塞,笑道:“您之前还说呢,要我去您家里摘菜,要是不收下这只鸡,我可不好意思去。”
琴婶子道:“几颗菜才值多少钱啊。”
玉秀道:“这山鸡就更不用本钱了。婶子就当是我给月梅的吧,我自小跟她就像亲姐妹一样,看她瘦了我也心疼,等她回来了您烧给她吃。”
听她这么说,琴婶子才勉强收下了。
回到家里,玉秀烧了一大锅水,让林潜去洗澡,她先帮小狼犬洗了,才回房间自己洗。
卧房分内外间,玉秀洗澡时一直是不让林潜进去的。
林潜洗了澡,仅穿一条长裤坐在门外。小狼犬抖着毛,巍颤颤地饶过他,迈着小短腿要溜进里屋去。
眼看它一条腿迈进门内,后腿一蹬就要进去了,林潜慢吞吞伸出一条长腿,轻轻一拨,把它拨个四脚朝天。
小狼犬哼嗤哼嗤爬起来,抖抖毛,短短的小腿又去攀门槛,然后又被拨个四脚朝天。
如此几次,小狼犬又饿又累,终于爬不动了,委屈地趴在地上咽呜起来。
玉秀在里头听见动静,隔着门道:“小狗怎么了?”
林潜道:“没事,饿了。”
他看着脚边的小东西,冷冷道:我都进不去,你还想进去?
☆、第47章 来客
四月底的一天,玉秀坐在廊下拣豆子,小狼犬在她脚下绕来绕去,院子里,林潜正光着上身劈柴。
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小狼犬耳朵一抖,湿漉漉的鼻子动了动,拔腿就往门边跑去。
它最近长胖不少,个头却没变多大,从后头看去,就像一个圆滚滚毛茸茸的肉球,一路东倒西歪地滚到门口,玉秀见一次笑一次。
小狼犬到了门边,用小爪子拨了拨门,发出两声稚嫩的嗷嗷声。
玉秀跟上来,笑着对它道:“退开一点,我要开门了。”
小狼犬抬头看她,呜呜了一声,退到她脚前,又对着门外嗷嗷叫。
玉秀有些奇怪,以往村里人来,它都乖乖坐在后腿上看着的,怎么今日反应这么大。
她心里想着,打开了院门。
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男人,看年纪不过二十五六,面容俊秀不凡,他穿一身蓝色锦袍,腰间束带,脚踏长靴,手中一把扇子时开时合,不是本地人惯有的打扮。
玉秀收了笑,谨慎道:“请问您是?”
那男子轻合扇子,笑如春风,端的是风流倜傥,“敢问此处可是林潜家中?”
“你来做什么?”玉秀刚要回答,身后突然传来林潜的问话。她见是林潜认识的,松了口气,弯腰抱起对着陌生人张牙舞爪的小狼犬,退到林潜身边。
那名男子见到林潜,更是笑眯了眼,弯腰做了个揖,嘴里道:“见过师兄,师兄安好。”
林潜冷眼看着他,没吭声。
男子也不觉得尴尬,反正他师兄就是这死样子,早就习惯了。他直起身,看向他师兄身边的年轻妇人,道:“这位可是嫂子?在下萧楼,见过嫂子。”
玉秀摸不清他到底是谁,有些无措,轻轻拉了拉林潜的手。
萧楼见她举止亲昵,有些惊讶,更让他惊奇的事,他死人脸一样的师兄,竟然表情温和,轻声细语地对那妇人道:“他是我师弟,没什么事,你先回屋。”
玉秀听说是他师弟,对着萧楼轻轻点头示意,便要转身回屋去,可想起林潜的待人接物,又觉得不妥,低声对他道:“人家大老远的来了,又是你师弟,该请人进来坐一坐才是。”见林潜点了头,她才放心进去。
萧楼将玉秀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好奇,面上仍笑眯眯对林潜道:“嫂子可真是通情达理。”
林潜没理他,转头进了院子。
萧楼忙跟上,他一面与林潜搭话,一面打量这不大的院子。
这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农家小院,院子里种着菜,养了鸡,晒着衣裳,廊下挂着风干的肉,离廊下不远处,有劈到一半的木柴。
萧楼看看前头师兄光着的上身,再看看这些木柴,就知道在他来之前,师兄在做什么。他实在难以想象,以往只劈人的师兄,竟开始劈起了柴火,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敢相信。
林潜走进堂屋,在主位上坐下,萧楼自觉在下首找了个位置。
萧楼笑道:“前一阵我听师门说,师兄要成亲了,我还不信,结果真是没想到,师兄竟是众师兄弟中最早成家的一个。”
从前他们师兄弟还聚在一起讨论过,他们中谁最有可能孤独终老,最后一致的人选就是这位林师兄。
说起林师兄的经历,在上清宗也是一段传奇。传闻当年上清宗收徒,师兄因一岁之差,被拒之门外,成了一名杂役,在外门扫了四年地,一直到十五岁。
一般人到这个年级,骨骼已经基本定型,这时候再习武,往往就只能习个皮毛,难有什么成就。可偏偏师兄在这时被他们师父收入门下,虽他年纪不是最小的,但因武功最差,所以那时他还是小师弟。
此后十年,这名小师弟异军突起,一路挑了前头众多师兄,成了大师兄,并且已经保持这个排号三年之久,一直没被人打败。
想他萧楼当初,也是小师弟小师弟叫得起劲,被揍过一顿后,如今只敢老老实实叫师兄了。
而这位师兄,与他的传奇经历同样出名的,是他的死人脸。
宗门内不少女弟子仰慕他,都被他一张冷脸吓得不敢上前。一直到他二十六七岁,都没有与哪名女子有过暧昧。
众位师兄弟这才下了定论,以大师兄不理风情的程度,这辈子只能打光棍。
哪里料到去年他不过回了一趟家,再出现时就定了亲了,可把一众人的下巴惊掉。
林潜单指敲了敲桌面,不理会他的调侃,道:“有事?”
萧楼也收了笑,把来意说了。
下月十八,西湖边的付大善人娶儿媳妇,请上清宗弟子去观礼。
这位付大善人家财万贯,平生乐善好施,喜结良友,在江湖上颇有些好名声。不过也有一点不好,就是爱显摆。此前他夸下海口,娶儿媳妇这天,要把传家的宝物金璧橱拿出来给众人开开眼,不想这消息传出去第二日,千影手便放了话,要在这天来取他家宝物。
千影手成名十几年,但凡他看上的,就没有失手的时候。
付大善人越想越怕,又不想收回前话打自己的脸,因此求上上清宗,请宗内派几名弟子镇镇场面。
因萧楼所在的萧家就地处江浙,因此这一带的庶务便由他负责,他揽了这桩差事,想想到底觉得自己一个人去不够稳妥,又在之前听别的师兄弟说大师兄也在这一带,于是便找上门来,请他一同出手。
不过大师兄从前一贯不管这些小事,他心里也没把握能请动他,之所以上门,不过是为了满足内心的好奇,来看看嫂子是何方神圣罢了。
只是这结果,倒有些出人意料,他这嫂子,虽也有几分姿色,却算不得什么,比江湖上那些排得上名号的美人差远了,师兄当初连第一美人都不放在眼中,也不知眼下瞧上这嫂子哪里了。
林潜听了,倒没有马上拒绝,而是问:“多少银子?”
“什么?”萧楼呆了一瞬,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视美人金钱权利如粪土的大师兄,一心只向武的大师兄,竟然问他,多少银子?!
林潜有点不耐,正要再说什么,见玉秀进来,他便暂时止住,上前接过她手里的托盘。
玉秀去厨房泡了两杯茶,又翻出一个四格食盒,攒了五香花生、椒盐小鱼干、糖裹莲子和糖渍青梅端上来。
她见了萧楼呆滞的脸,轻声问林潜:“他怎么了?”
林潜将托盘放在桌上,道:“不必理他,你去房里休息,不用忙了。”
玉秀道:“客人来了,总要招待一下,怎么能让人干坐着。要不要留他吃饭?我去娘那里摘些菜。”
林潜道:“不用,他马上就走。”
玉秀便点了点头,又对他道:“你把上衣穿上吧,屋里比外头凉,别着凉了。”
林潜点点头,当着她的面套上衣服,玉秀瞥了眼客人,见他没看过来,就上前帮他把衣扣系上。
萧楼其实早已回神,眼角看见师兄和嫂子两人腻腻歪歪的,呲牙吸吸气,觉得有点牙酸。
转头看见桌子上的托盘,他眼珠子一转,拈了颗青碧透绿的梅子丢进嘴里,顿时酸得五官纠结,牙根发软,全身毛孔炸开,他酸得一个哆嗦,三两口吞下。
可吞下以后,又觉得舒爽畅快,再看看盘子里的青梅,嘴中口水泛滥,一个没忍住,又丢了一颗进嘴里,然后又被酸得直哆嗦。
林潜送走玉秀,转过头来,就看到他面色扭曲全身哆嗦的模样。
萧楼冷不防看他看过来,一口酸水呛进气管里,顿时咳了个死去活来,面容通红,青经暴起,泪涕泗流,刚才那翩翩公子的模样,影都没了。
林潜皱着眉,不想看他,觉得伤眼睛,只喝着茶,偶尔丢一颗花生或一尾小鱼干进嘴里,剩下两样小食他是不碰的。
萧楼好不容易咳完,宛如死里逃生,瘫在椅子上,气若游丝,“师兄刚才说的银子,是指付大善人给的车马费?”
林潜仅撩了撩眼皮子作为回应。从前这些事他从不问银子,可如今要养媳妇儿,那亏本的买卖就不能做了。
萧楼得了回复,脑子里仍有些转不过来,实在难以想象,不过半年时间,大师兄这木头人竟也食起人间烟火了,果然成了家的人就是不一样。
那付大善人确实奉了大礼上门,不过上清宗既然自诩名门大派,那就要矜持一下,只意思意思地收了一点,待他们二人到了付大善人府上,他会再给些表示。
萧楼心里回想从前经验,估摸着这一次大概能有多少辛苦费,然后抬头对他师兄举了两根指头。
林潜瞥一眼,又问:“什么时候出门?”
萧楼晓得他同意了,浑身都有了劲,忙坐端正道:“端午过后就可动身。”
林潜点点头,端着茶杯喝了一口,不再说话。
萧楼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了,他磨磨蹭蹭地,还想在这儿蹭一顿饭,再看看师兄与嫂子的八卦,不过看看师兄的脸色,到底没敢把这话说出口,乖乖起身告辞了。走之前又顺了颗青梅。
没多久,玉秀过来收拾桌面,看见盘子里的东西,惊讶地咦了声。
林潜道:“怎么?”
玉秀摇摇头,“没什么事,就是觉得这客人口味有些独特。”
那些青梅,是当初夏知荷害喜时她做来给她吃的,因味道太酸,夏知荷三个月后就不吃了。
玉秀看还剩半罐子,丢了可惜,就带回来,有客人来时端上来凑凑数,将盘子摆摆满也好看。可那些梅子是从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