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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殿下,第二装甲师团会按照您的旨意作战…不过殿下,在下想问一个问题——这个作战计划,真的是总参谋部拟定的,‘第一计划’么?”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伊雷斯忽然觉得,自己真的是一个蠢货…要是人生能够回档的话,他一定…还是会这么说。
【“呃!!”】
对面立刻出现的,某人被噎住,喉头发出的奇怪声响,坐实了伊雷斯的判断…看起来,格雷尔殿下给自己下达的指令,还真是一个“备选”而已啊…
片刻后,路卡有些无力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
【“…为什么会猜到的?”】
“因为殿下您在上次国防会议上,针对可能发生的‘帝国侵略’所提出的应对战略啊…”
【“…我所提出的战略,应该是很符合对你的命令的。”】
“‘将平民尽可能的全部撤回国土深处,利用每一片土地,在尽可能保存己方力量的情况下拖延敌军,亦就是所谓的以空间换时间’吗…的确,看起来,让我们撤离已经守不住的弗莱尼,是很符合这个思想…但是,殿下。”
将目光投向窗外——从这里,是看不到北门那边的情况的,不过,光是用想象,伊雷斯就大概勾勒出了一幅来自帝国的庞大装甲军势:“殿下,我想问,只是此时此刻…我们还拥有所谓的‘空间’吗?”
【“……”】
路卡无话可说。
是的…一旦弗莱尼城破,帝国战车的铁蹄将会直接踏上一望无垠的哈维斯平原…那样的话,即使它们放弃急行军,仅用常规全速行军…到达加拉尔城,也不过就是数天的时间…
而想要在平原上对帝国军整整5个装甲师团进行狙击…就算第二装甲师团和第七机动混合师团会合…无论是将领的能力差距还是双方军力的大小差异,都可以让人断定——帝国军完全可以直接扔下一个师团缠住他们,大部分继续推进就是…
“格雷尔公国其实已经没有空间了”——路卡和伊雷斯,都明白这个道理。
何况…以第四装甲师为前队先撤,第五第六整编装甲师为后队垫后,并实施炸毁工作,这个命令里面透露出的另外一个意思,大概就是路卡对总参谋部的一种妥协吧。
——之所以让实力保存尚且完整,更适合垫后和执行摧毁弗莱尼镇重要单位的第四装甲师先行撤退…说到底,就是把战力缺失,默契不足的临时队伍,第五第六整编装甲师,作为了一个“弃子”而已…
让已经残缺的部队去挡住敌军,保留拥有完好战斗力的部队——丢卒保车,多么显而易见的打算啊。
伊雷斯完全能理解在战略层面上,作出这种计划的总参谋部…除了,他认为总参的初始方案,绝对不会这么的“仁慈”以外…仁慈的,恐怕是通讯器另一端的那位吧…
闭上眼睛,然后猛地睁开,伊雷斯道:
“殿下…我想问殿下一个问题…或许有些冒犯,但这并不是以一个格雷尔公国的臣子的身份,向他的殿下提出的疑问…而是以一个身系了两万名将士生命的总指挥官的身份…向他的指挥官…求一个正面的回答。”
沉默了很久的路卡,几乎是立刻,就作出了回答:“问吧。”
“殿下…我想请问一件事…如果…真的有‘时间’的话,公国,能有哪怕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的胜算么?”
这场战争…实际上,除了身处于最核心的机要位置的人以外,即使是伊雷斯这样的高级将官,也看不到真正的“胜算”。
是的…平均来算,格雷尔公国是富有,可以明确地说,它比埃雷波尼亚帝国,这个宗主国富裕…但是它却不可能富有到打破常理的程度。
常备军力只有7个师团,总兵力20多万的格雷尔公国,和常备军力整整30个师团,总兵力百万的埃雷波尼亚帝国…军容的差距,是1比5。
国土面积485万平方塞尔矩的格雷尔公国,和国土面积7281万平方塞尔矩的埃雷波尼亚帝国,储藏物资的土地的差距,是1比15。
而这场战争,是在公国的本土作战…虽然表面看起来,帝国只对格雷尔投入了包括第三装甲师团,第六步兵混合师团,第七装甲师团,第九步兵混合师团,第十装甲师团,第十四装甲师团,第十七装甲师团,第十九步兵混合师团,第二十三装甲师团,第二十七独立机动装甲师团等共十个师团,总兵力三十多万的部队——这比进攻利贝尔时的13个师团都少…
然而,这里面却有整整六个配备了帝国最新一代量产各型导力战车的装甲师团,甚至还有两个可以算得上是“王牌”,由名将率领的部队…而三个步兵师团,更都是久经百战的精锐军。
唯一的算是菜鸟的部队,大概就是穆拉。范德尔率领的第二十七师团了——说到底,那不过就是个实验部队罢了。
所以,格雷尔在布鲁克镇的一炸,还当真没能让帝国的侵略部队,伤筋动骨。
于是…格雷尔公国军,即使人员平均素质高于“整个帝国军”,在面对对方的老兵部队,又能高到哪里去?
考虑到公国指挥人才的断层——在团体作战中战斗力不低于对方,已经可以算是能让路卡烧高香的好事了。
格雷尔,为什么能够抵抗到现在…依靠的,其实是这个公国的人民与士兵,一种比较特殊的思想…一种本不该存在于从属国人民的脑海里的,格雷尔公国历代的首领,花了几百年,才让它们根深蒂固的思想。
而不是现在的公爵,卢克卡尔德。费伦兹。格雷尔有着什么狗屁的王八之气,娇躯一颤,四方诸侯神魂颠倒,为其死战。
说真的…对于格雷尔人来说,能为了这个国家奋战,到底有多少是为了那个年仅16岁,还到现在都对着国民戴着面具的少年?
即使这个国家的高层,真正理解少年的高层们,都信任着,包容着,保护着他——刚刚真正踏上“王”的舞台的路卡…有没有可能让一成的格雷尔人,全心全意的为了“他”而战斗?
不是为了“格雷尔”这个领袖象征具现化的“卢克卡尔德。费伦兹。格雷尔”而战…而是真正认可,崇敬,爱戴“路卡”这个人本身,而为了他战斗的人,究竟能有多少?
【或者,这场战争,对我们的年轻公爵,真的太早了…】
至少,连自己也觉得,如果卡纳德殿下还在,恐怕自己是不会去问这个问题的吧…伊雷斯心中念道…
然后,他得到了一个承诺。
一个还没能把“格雷尔殿下”变成“路卡殿下”的少年的承诺——
【“…只要有时间…这场战争,我们的胜算…”】
停顿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路卡以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冷淡,却又绝对没有动摇的声音,说道:
【“我们的胜算——是建立在全歼帝国军30万士兵的基础上的…”】
【“百分之百!”】
这不仅仅是个承诺——同时,也是一个暗示…
一个能够体现可以被称呼为“温柔”的暗示。
理解到了这个暗示的伊雷斯脸上出现的,是路卡永远不可能看到的,回“温柔”以“温柔”的笑容。
“…那么请殿下下令吧——真正的命令。”
【“…第二装甲师团…死守弗莱尼镇,并尽快与尽可能的炸毁弗莱尼镇内包括导力列车站在内的一切重要单位…直到我下达撤退的命令为止,不允许后退一步。”】
——“撤退的命令”,根本就是多余的…
“伊雷斯。诺森了解…然后,我想对殿下做最后的一谏——”
在切断通讯前,路卡这辈子最后一次听见的,伊雷斯的声音:
“殿下…请从现在起,放弃那种半吊子的温柔,抛弃身为人类的柔弱吧…”
“否则的话,没有去背负罪,去违背自己良心做‘正确的事’的勇气的人,是无法去守护的…是无法成为能够守护一个国家的‘王’的。”
“至少在您以‘王’的立场站在天地之间的时候…”
“望您能记住,‘王’并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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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尔…”
“…在,中校阁下…您果真不打算…?”
“嗯…”
“可是殿下的意思不是…!!”
“莱尔…我无法用一个应该我们这些大人去辅佐的,年仅16岁的少年的温柔来作为借口,让更多的同胞死去…或者让别人代替我们送死。”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你真的就没有一点私心么…跟随着你的战士们又该怎么办?!你好歹要为了他们想想!!”
“莱尔…有的事情,必须要有人去做…其实我们只是运气不好,刚好在最差劲的时候,待在了最差劲的位置而已…这是没得逃避的事情…士兵们同样应该明白这一点…说到底,早在这场战争开始的时候,我们就宣誓过了…”
“虽然没有人畏惧死亡…如果是真的需要人去死,并且是有价值的牺牲…那么死在这里,又有什么干系…”
“只因为我们是守护一个国家的军人啊。”
从怀里取出一张照片,用手指玩弄着,伊雷斯接着道:
“我愿意相信一次,相信自己的死,将士们的死真的会有价值…相信那个承诺一次——因为一个拥有着那种本能般温柔的殿下,我相信他还没有用那种语气向部下说出谎言的灵魂,也不会因为自己的面子或者任性,将没有胜算的战争持续下去…”
“…我无法反驳…只是…罢了…那么我立刻去…”
“莱尔…伤病人员和后勤部队…就拜托你了。”
“等…你的意思该不会是!?伊雷斯!!你以为我是贪生怕死之人么!?”
“莱尔…我们需要一个能够带着她一起离开,并将这场战役最真实的面貌通过她告知世人的人…一个真正的有发言权的人…还有比你更适合的吗?”
“她…琳丝芙拉。班兹么…你对她…”
“啊哈哈…这大概就是我真正的私心了吧…不过,她本来就没有理由陪着我们一起下地狱…让她跟着伤兵和后勤部队一起离开吧——等你们走后,我们就会炸毁列车站。”
站起身,射击口外,帝国军的阵容,已然具有了形状——看起来,全面的进攻,很快就要到来了——
“然后…作为我的参谋长的最后一个工作…莱尔…帮我准备下通讯器吧…有的话,我想对将士们讲讲…”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整兵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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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撒了谎。
不,或许并不能这么说,因为我只是没有将真正的一切,全部告诉伊雷斯而已…
说到底,我根本不具备奥利维特那种脸不红气不喘就把真正的谎言说出口的能力。
其实,就算第二师团先撤回来…只要将那些现在就投入战场,是有可能在哈维斯平原拖延住帝国军的…
——以暴露一部分底牌,死伤更多的士兵,甚至最危险的——那些被缴获为代价…
不确定因素太多了——而且甚至还有可能让最后的大计破产,即使可能性并不太大。
那么,为什么我一开始要把“备案”告诉伊雷斯…?
因为开始觉得承受不了了么…哈哈…
这十年,我一直以为自己被那C蛋的经历,磨练的够“坚强”了…
结果…果然跟伊雷斯说的一样…我的觉悟和我的内心的冲突,带来的,就只是这么一个“半吊子”的温柔…
不过…放心吧,中校…
我无法发誓只为了第二装甲师团的战士们…
但是我可以发誓,为了所有在这场战争中死去的格雷尔人…
哪怕心被再一次的撕裂也好——
卢克卡尔德。费伦兹。格雷尔…我…
会变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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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话 血染的狼烟(三):大炮的序幕
该死的,感冒都一星期了,怎么还没一点好的迹象反而感觉越演愈烈了…
表示明天带病出差去了…真该死…地点依然是西昌…嗯,更新我尽量保持总而言之,依然是提前说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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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曜历八月十日——对于我来说,即使没有能够亲眼看见埃雷波尼亚帝国的炮弹落在弗莱尼镇北门上的那一幕,这一天,也能让我铭记一生。
背向着那些恐怕已经再也无法回归故里的第二装甲师团的战士们,我和提前撤离弗莱尼镇的师团伤兵,后勤部队以及文员们,一同坐上了弗莱尼导力列车站的“最后一班列车”。
因为我的责任,我的工作,所以我无法留在那里,见证那里最后发生的一切…我所能看到的伊雷斯中校所率领部队的“最后”,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心中的感觉,很是古怪…遗憾,哀伤,同情,愤怒,不甘,自嘲…种种感情混杂在一起,让我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于是,伴随着一种近乎发泄的情感,我写下了这篇文字。
我忽然想到,现在,依然留在弗莱尼的他们…是否打从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一场根本没有“胜利”可言的战争呢?
有幸在撤离之前,最后一次登上哨塔的我,亲眼确认了帝国军不紧不慢布置阵型的模样…那种余裕,简直就是在像我们宣告“快点逃跑吧,我们根本不需要花费半点力气,就能彻底摧毁你们”一样…
抬起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无情的分针,刚好越过了的中轴向右七十五度的刻线…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两点半。
从上午十点,到我还没有乘上列车的三十分钟前…整整四个小时,用兵手腕雷厉风行的塞克斯,居然花费了整整四个小时来布置阵型。
如果连我都能明白,这便是独眼塞克斯的“威压之计”,并深深地感到恐惧的话…首当其冲的他们,又是如何感想?又将如何去面对它…征服它呢?
回首望去,一望无垠的平原上,弗莱尼镇的影子已经荡然无存…就如同这个问题可能的答案一样——我琳丝芙拉。班兹一生,都不会有机会再找到了…
节自《利贝尔通讯(国际咨询)》八月十四日号刊,《邻国的战场》
专栏撰稿人:琳丝芙拉。班兹
(稿纸上有水滴状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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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曜历八月十日,下午两点二十分…
格雷尔公国,辛尼尔丘陵南部边缘城镇,弗莱尼镇,北门外500塞尔矩处——
铁之林…炮塔顶部至地面平均高度约3。12亚矩的埃雷波尼亚帝国导力战车阵,宛若在被夷平的两座丘陵的“平台”上,和它们之间的山口,植入了一片钢铁的丛林。
两两交错的阵型,狰狞的主战炮一致指向前方的城池;透过铁之林的间隙,看向它身后隐藏的事物——那是等待着一声令下,就突入弗莱尼的帝国军陆军士兵们。
红色的军服,因为还没有经受过艰苦的战斗,竟然能算得上人人笔挺;腰间的军刀在开始西沉的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辉——那是因为保养良好的刀刃,还没有切开过人体的油脂;手中捧着的导力步枪或者导力冲锋枪,竟然亮的能够照出持有人的脸…
除了行军中带来的些许疲累外…这几乎就是一支刚刚进入战斗的新军——正是士气旺盛,想为了军功而施展手脚的“一鼓之军”。
期待这群士兵因为没有进入状态而战斗力低下?倘若走进去看,恐怕没有哪个傻子还会抱有这种想法…
老兵的脸上,或许没有等同于勋章的伤疤——但是那眼中的透出的淡淡阴郁,说明了他们习惯于死亡;即使是新进的补充兵,那脸上兴奋与期待皆有的表情,也说明了他们毫不在意将子弹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