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而散之后,吴婉回驿馆休息,然而这件轰动朝野的大事,被那白衣少女说出来,那静静的坐在黑影之中的少年,却仍然只是不清不淡的「哦」了一声,漠不关心。
对于他来说,小蜀国公主入京,根本就一丁点的关系没有,自然不值得他特别关注。
只是世事,总是出人意料的,有些东西,你想象不到的,总会发生得更快一些。
那白衣少女只是随便说说,希望转移公子的注意力,但见公子一点反应都没有,根本不感一丁点的兴趣。也只得作罢,不再说话。
房间里一时间反而静了下来,那黑影缩在椅子之中,双手拢袖子之中。室内的火盆里面燃烧著远自南山运过来地上等焦炭,毕剥一声,暗红的光影中,映出那少年苍白清瘦的面容。
——蒋琬。
第二天一大早,桑老就侍立在聚宝斋二楼的那间暖阁之中。蒋琬回过神来,向站立在他面前的这个老人问道:「我吩咐你找的人,可都找齐全了?」
桑老打了个喏,对于面前这个年轻的少东家,他兴不起一丝的轻视之意,前所未有地恭恭敬敬的说道:「老奴都已经办妥,少东家要招的那些年轻侠士,一共四十三名。都已侯下楼下!」
蒋琬沉默半晌,忽然叫道:「今朝!」
一道黑暗仿佛从地狱最深处突然出现在屋子之中,躬身向蒋琬施了一礼道:「在!」
这人来得奇怪,四周门窗不动分毫,他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屋子中,桑老骇了一大跳,偷偷瞥了一眼那个人,然而屋子里灯光很暗,厚厚的帘幕将窗子掩住,那个人站在那里。黑衣蒙面,因此更加看不清他的脸,他整个人就仿佛与四周融为一体一般,周身上下,给人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桑老心中不由得暗暗警惕。表面上却不会说什么,低下头。只是耳朵都竖了起来,只听少东家缓缓说道:「孔雀楼的江如雪,你可调查清楚了?」
桑老听到这里,不由得怔了一怔,心想孔雀楼只不过是一间比较有名地歌楼。少东家又与这一行牵扯不上什么关系,要调查孔雀楼的江如雪干什么?听说那可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女人啊!」
那个黑衣人影冷冷的声音不带有一丝的感情,淡淡的道:「一切如公子所说,属下已经查明,可以行动了!」
桑老还在那里听得稀里糊涂的。蒋琬听到这话,似乎微笑了一下。站起身来,缓缓说道:「鱼儿已经进入网中,是时候该收网了。」
他挥了挥手,反而向桑老道:「麻烦你,桑老,让那些人集合,就说我要事要吩咐!」
桑老虽然不明白,却只得应了一声,说:「是,老奴这就去!」说著一直躬著身,退了下去。
不到片刻工夫,那四十三个聚宝斋花重金聘请来的武林人物,都聚集在了聚宝斋的后院,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不知道聚宝斋这次花重金聘请他们来,那个神秘的少东家,这第一次聚合,要去做什么任务。
正当众人议论得热火朝天之时,情儿陪在蒋琬身后,缓步下得楼来,站在台阶之上,看著众人,蒋琬略一点头,情儿拍拍双掌,待众人静了下来,这才说道:「大家不用知道此去是为了什么事,只要照公子吩咐去做就行。不愿意去地,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为,但他们本就是亡命之辈,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一句话,就退了出去,就算他们心中不想,面子上也不能放得下。
江湖上人,名声总是比性命宝贵的。
等了半晌,不见有人退出,情儿这才开口说道:「很好,大家既然都不愿意退出,那就听侯公子吩咐吧,无论要你们去做什么,都不能犹豫,否则……」
然而顿了顿,她却不知道下面该怎么说了。否则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会怎么样?
蒋琬却也不说明,最后情儿无奈,只得道:「否则后果自负!」
底下的众人面上都不由得露出惊恐之色,不知道的东西,往往才是最可怕的。情儿不知道如果他们违犯了,要怎么处治,然而若是说出来,他们反而不会如此紧张。这下却是人人摒气凝息,听著那个站在台阶之上,静静凝立地少年,一句一句吩咐下来,只得应是。
所有人都越来越惊讶,完全弄不明白少东家想要他们去干什么事情?杀人放火?抢家劫舍?暗算刺杀?
因为蒋琬不但要他们前后隐在暗处,包围整座孔雀楼,更要紧的是,光天化日之下,不能让一个人发现,就将整座孔雀楼里面的所有人,全部成擒,而不管他们使用什么样的手段。并且,再不允许一个人,进入楼内。
就算要抢劫,那也应该选择月黑风高,哪有这样大白天,胆敢在天子脚下,闹市之中,完全不动声息的,控制一整座的歌楼,何况里面还有那么多地客人?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但得名士.不逊风流
孔雀楼是建业名楼,里面的客人大多是有地位的人,或者是高官显宦世家,或者是名人国士之后,亦或者是恃才傲物放任风流之辈,只有他们,才能有机会出入这种地方。
这个少东家竟然失心疯的,要这区区三四十个人组合而成的乌合之众,就将「孔雀楼」在片刻之间,完全的控之于掌下。
这简直就是昨晚还没睡醒,要不就是神经有病,然而当他们听完蒋琬几句话之后,都不由的嘴巴张大,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因为蒋琬中是安排了两件事,就让他们原本以为绝不可能的事情,变得是那么的轻而易主,简直让人不由得为之叹为观止。
蒋琬的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只要控制住孔雀楼里面的几个管事,然后在门口挂一个暂停营业的牌子,并且派两个人混在门口人堆之中,散布孔雀楼牵扯上了朝廷重案,太尉府血杀事件之中,这样,就再也没有人敢在这个当口,还敢进入孔雀楼寻欢了。
建业歌楼那么多,又何必非要吊死在这样一家?无论他们背地里如何议论,那也已经不关他们的事了。
他这手不是让人去赶人走并害怕有人不满,而是给人一个借口,让人自己不得不离开。
而控制了孔雀楼里的管事,那些姑娘们听到此消息之后,只怕也都是人心惶惶,然后安排管事,安抚大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谣言,朝中有人正在为孔雀楼辩护,只是暂时大家谁也不要张扬,都安安静静的待在自己楼内,不要让那些蓄意栽脏的家伙有了借口。
本来完全没有信心的那些家伙,登时一个个变得眉飞色舞起来,只是看著站在台阶之上。那个松松披著一件黑色大氅地少东家,所有人却都自心底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寒意。
江如雪是一个漂亮聪明的女人,建业人都说「孔雀楼」的老板江如雪是南唐四个最聪明的女人之一。明面上她是经营著南唐建业最大最高雅的歌楼之一「孔雀楼」的东主,但是却没有人知道,暗地里她却是支月国派往南唐的暗线之一,在建业经营「孔雀楼」仅只六年,便因为能力出众,被支月国一路破格提拔。直到如今地支月国在南唐的七大堂口朱雀堂堂主。
她在南唐多年,悉心经营自己的势力,因为她知道,暗线的命运永远是这个世界上最惨的人群之一,天天生活在重重危机之中,相互之间的倾轧、完成任务时都是与敌国最危险的人打交道,一旦身份暴露,就算别人不杀你,本国也不会主迁自己,而这些。都不是她所能够容忍的。
她要地,是自已能完全控制自己的生命,而不是任何时候,都得听候别人命令行事,将命运完全交到别人手上。
只可惜。显然,这对于她们这一行的人来说,都只能是梦想。
她们自从来到南唐,命运就已经被注定,无论结局怎么样?她们的下场,都是一样的。
所以她一直都在等。等那样的一个机会。
然而机会,又岂是那么容易等得到的?若非机缘,也许你这一辈子,错过了,便终生错过了……
此刻。正坐在那间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暖阁,这里从来没有外人进来过。一切都是她自己动手,想要进到这里,至少得通过五道阵法,一百道机关,数千枚喂了南海蝎尾毒的利箭,以及,数十位隐藏在暗处的密林高手。
而就算你有本事,通过那些,也会触动支月国最高地机关巧手精心制作的天机银铃,一旦有人踏足这座暖阁三十丈方圆之内,天机银铃就会被触发,然后她们就可以快速的转移。
虽然她一向小心,但从不认为,有人能够侵入到这里而她不会发觉。
就算来人是高手,她也有足够的时间转移到地道密室之中,然后从容遁走。
这是她多年来,不惜代价,才布置完成的地方。对于保命地法子,她下的功夫远比世上许多人都多,所以对于这里,她就不得不很有自信。
慵慵懒懒的坐在那里,对于案头上那些堆积如山的案卷,她只觉得一阵头痛,拿起桌上的青铜菱花镜,瞧了瞧自己已经二十六、七岁的容颜,对于外人来说,她看起来只像是一个十八、九岁地少女,容颜依然是那般的秀丽,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过去的岁月,过去了便是永远过去了,再也管不回来,虽然外表她看起来还是美貌依旧,但再过几年呢?
然而就这时,她却瞧见铜镜之中,自己旁边的另一张脸,一道黑色的人影正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仿佛幽灵一般,无声无息。
江如雪心中一震,左手就已似乎惊了一下,垂了下去,而袖子中,蓦然弹出一柄其薄如纸地蓝色短剑,被她反手握在手中,笼在袖里。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剑锋,就仿佛从天外飞来,然后搁在她晶莹白晰的颈侧,那平平的一剑,却仿佛夺尽天地之间最为奥秘幽深玄机,仿佛鸟落鱼沉,不著一丝痕迹,以最适当的方位、力道、姿式,甚至那种哲意,都毫无暇蔽。让修习武学多年,时刻准备著自保,拥有不下数百种从敌人剑下脱生方法的她,此刻却不敢稍动一动。
她的直觉告诉她,就这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数百种脱生方法,如果自己真的想试一试的话,可能下一刻,那把剑就会轻轻划过自己的颈侧。
江如雪心中大骇,这是什么人,竟然能从重重机关之中,来到这里?
就在这时,身后的人影,冷冷的道:「别想妄动,这柄青锋剑虽然普通,但死在这把剑下的那些高手,好像已经有几十个。」
江如雪果然一动不动,宠在袖子中的左手,却更紧了一紧。
就在此时,一个白衣少女打开暖阁的大门,跟著一位披著黑氅的盲眼少年,轻轻踏步,那白衣少女关上大门,搬过另一张椅子来,那黑氅少年坐下之后,微微一笑,说道:「朱雀堂主,是不是想问我们,怎么进来的?」
此刻,江如雪还能说什么,自然只有点了点头。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天机之阁.秘卷之宗
那少年根本就没有在乎她的答不答应,只是自顾自的接著说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说出去不足为外人道。」
他摇了摇头,淡淡的道:「你的机关再精妙,也得人触碰到它,可惜,你还忘了两个地方,那就是——」
「天上,和地下!」
江如雪不由得惊得一呆,是啊,她把所有的心思布置在花园之中,假山流水,甚至一叶花草,都有可能触碰到无处不在的机关消息,但唯有两处地方,一处她没有想到,另一处,她则根本没有在意,因为世间,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一种人,能从那个地方过来。
那就是,天上,难道有人能够化身仙羽,从空而降?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地下!
既然她有地道可以逃生,又怎么会想到,别人也能用同样的方法,在这建业城中,挖掘出一条地道来,只要算计精准,就能刚好达到这天机阁的地下,而不会触碰到任何的机关消息。
因为那些,虽然设得得精妙绝伦,却一点作用都起不到。
那少年笑笑,轻轻弹了弹衣袖,说道:「想必你也想到了,我们是从地道过来的。」
江如雪心中震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眼珠子转了一转,娇媚一笑道:「江如雪只不过是一介平常女流,这里是正当人家的宅院,而且内院之地,你们私闯民宅。难道不怕王法么?」
那黑氅少年皱了皱眉头,淡淡的道:「听传说孔雀楼的老板江如雪也是一号人物,想不到如此不识趣。真让琬失望至极。」
听到这话,江如雪心中蓦地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琬?
这个奇怪的少年,原来叫琬啊?
蓦然想起一个人,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瞪视著面前这个她一直没怎么在意的年轻男子,琬?
——惜花主人琬?
难道面前这个只是看起来有些气质特殊的盲眼少年,就是那个传遍天下,却无人能得一见的天下四大名公子之一,惜花主人,琬?
不,打死她也不相信,那个惜花主人,是何等的惊才绝艳。所做之诗词曲谱,遍于天下,怎么可能就是面前这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一个奇怪的少年?
然而真地不是么?她在心底喃喃的问道自已,只觉纷乱一团,一向平静若水的心境,竟然莫名的乱了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那个自称为琬的少年,挥了挥手,那个一直站在他身后的白衣女子于是走到一边。检查了起来,不到片刻,便拿起一本略为泛黄的案卷,走近少年身边:「公子,找到了。」
那少年挥了挥手道:「拣一则。念给孔雀楼主听!」
那白衣女子恭敬的道:「是。」
说罢便翻开手中地那卷则,看了江如雪一眼,江如雪心中暗暗叫苦,这里虽然并没有放太多的机密之卷,全在地下石室之中,只不过这里一向没有人能够进来。六年来自己未免大意了不少,那白衣女子手中拿的,正是刚花了极大的代价,才取过来的天机问。自己本来准备一会就送往地下密室,不想竟然因为一时大意。竟然让这天机问落到了面前这来历不明的奇怪少年之手,如若她是自己的敌人。只要公布一下自己的身份,不用他自己动手,只怕自己也是九死一生的下场了。
她面上死灰一片,心中却是百念电转,寻思脱身之法,如何反败为胜,将这三人全部留下,让自己身份的秘密永世不会被揭破泄漏。
那白衣女子随手翻开一页,看了看,开口念道:「凤至三年十月,一则密信送至北地,大将军管齐阅后,面色数变,随即不出三日,战死。再数日,军中一少年,率军于渡水,九战九胜,特嘉大将军之职。据查,密信已毁,但其旁有人窥见,其最后署名,最后一个字:水。」
听到这里,那个一直都是平静如不地少年,却意外的微微动了动容,不过随即又恢复原状,对于一直关注著他一举一动的江如雪来说,却快速的捕捉到了他的这一表情,心中不禁一动。
难道,他与这事,也有关联?
天机问,是一种极为权威地机密组织,所罗列的天下最具体详实的资料,没有人知道它的幕后主使人是谁,但它的势力,却不在南唐的书剑江山阁、鸠摩国地凤凰阁、支月国的七彩堂等国的密谍势力之下,其详尽细致精确之处,更是许多小国都难以乞及,所以天机问,也成了天下最为让人信服的情报。
虽然无人知道这个势力的名字,但因为天机问地神秘与能量,人们就把这个组织,称之为「天机阁」。
天机问两年修一次,一卷宗谱之上,记载的,莫不是天下最鲜为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