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子一僵,慢慢的转头。
这时候我发现,我身后有另一个黑影,只不过天色太暗,根本看不清楚。我正要问话,那黑影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捂住了我的嘴。随后,他拽着我,踉跄了两步,把我拽到路旁了。
他在我耳边小声地说道:“别声张,我是吕先生。”
我一愣:“吕先生?他不是端着蜡烛,在我前面吗?”
随后,那黑影伸出手来,在我脸上抹了一把。这手凉冰冰,湿漉漉的。等他抹过去之后,我忽然感觉到周围的环境亮了很多。
我抬头,看见月亮明晃晃的在天上挂着。而吕先生,也蹲在我身边,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不解的问道:“怎么回事?”
吕先生指了指前面:“你被鬼迷眼了,你看。”
我疑惑的抬头,看见一个我们身前是一个坟包,一个黑色的影子,正提着一盏灯笼,绕着那坟包转圈。
我惊讶的长大了嘴巴,指着那黑影说道:“刚才,我就是在跟着他走?”
吕先生点点头:“我一个没留神,你已经跟着他走了十来圈了。刚才我用雨水激了你一把,把你叫醒了。”
我点点头,有些紧张的说道:“难道,这就是灯笼鬼?”
第九章 半天河
我看着提着红灯笼,一直绕着坟头转圈的暗影,有些紧张的问道:“这就是灯笼鬼吗?”
吕先生点点头:“没错。这种鬼很常见。不过他们不害人。只是喜欢迷住生人的眼睛,带着人转圈,就像刚才那样。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他们不害人,但是毕竟是鬼物,如果人被他们迷上了,肯定会大病一场。”
我叹了口气:“真是倒霉。”
吕先生神色古怪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你不用在这懊悔了。你被我取出来三盏本命灯,已经是元气大伤了,即使没有今天的灯笼鬼,也得大病一场。”
我一听这个,气的简直说不出话来了。我瞪着眼睛,看了吕先生好一会,然后恨恨的说道:“你知道我元气大伤,还带我出来乱转?”
吕先生说道:“这里的鬼胆子不大,阳气稍微旺盛一点的壮汉就能惊吓到他们。而且,我过一会要你取的东西,也不能沾上太多的阳气。恰好你现在虚弱的要命,所以你干这个活最好了。至于生病,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什么病治不好?”
我心中暗骂:“老子怎么说也是大学毕业,现在有病不去医院,去找跳大神的,也真是他娘的越活越倒退了。”
我捅捅吕先生,问道:“你过一会让我取什么东西?”
吕先生指了指身前的枯草:“雨水。”
我不明所以的凑过去看了看,借着蜡烛的光芒,看见草叶上滚落这许多露水。
我指着那些露水说道:“刚才你就是用这东西抹在我脸上的?这玩意就是你说的雨水?”
吕先生点了点头。
我盯着那草叶看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摇摇头说道:“吕先生,这里边有问题啊,我记得露水是天快亮的时候才形成的。怎么现在就有了?”
吕先生嘿嘿一笑:“小子,我越来越觉得你是个好苗子了。没错,露水一般情况下是天亮时分出现。但是这个地方不同。”
我听到吕先生这么说,于是抬起头来,观察我们所在的地方。这一看,就让我叫苦不迭。
我和吕先生根本就是蹲在一片坟地里面。周围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全是坟包。
之前跟在吕先生后面走进来,一脚深一脚浅的也没有看路,那时候倒没有发现周围是这么个情况。
怪不得这里有露水呢,阴气这么重,有血水也不奇怪啊。
吕先生指了指我们前面的一大片阴影,说道:“关键是那里。那里有不少竹子。你过一会走过去,尽量压低呼吸。挑一棵最粗的,然后用这个东西在上面挖一个眼。”
吕先生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把很小的木刀。
我像是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木头的?在竹子上挖洞?”
吕先生解释道:“这东西是桃木的,我养了十几年了,坚硬异常,你试试。”
我将信将疑的接过来。入手很是沉重。我掂了掂,感觉这东西不是木头,更像是铁块。
吕先生得意的问:“怎么样?”
我点点头:“恩,不错。”
吕先生又从身上掏出来一个小瓷瓶:“你在竹子上挖出洞之后,里面会有水流出来。你就用这瓷瓶接住。然后就大功告成了。不妨教你一手,这水叫做半天河,是天上的神水。凡是因为鬼神中恶的,取一点灌进去马上就好。”
我接过瓷瓶和木刀,小声的嘀咕:“神神叨叨的,跟你在一块时间长了,我得精神病了。”
吕先生苦笑一声,然后颇为惆怅的望着远处的坟包,说道:“我没有多少时间和你呆在一块了。”
我听他这话有点古怪,问道:“怎么回事?你小子作恶太多,阳寿将尽吗?”
吕先生看了看我,半点没有计较我嘴毒,而是有些可惜的看着我:“如果早几年遇见你,我一定收你为徒。不过很可惜,现在时间不够了。”
我摆摆手:“谁当你徒弟啊?你除了会坑人还会干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时间不够了?”
吕先生神色有些古怪的看着我:“你真的想知道?”
我本能的感觉到,这小子又有什么阴谋诡计了,连忙摆手:“我不想知道。”
吕先生死皮赖脸的说:“不行,你勾起我的话来了,我非得让你知道不可。”
然后他把自己的道袍掀起来了。随手一扯,扯开了里面的褂子:“你看。”
我借着烛光望了一眼,然后看见吕先生胸口正中央有一处拳头大小的凹陷,显得触目惊心。我虽然不是医生,不过仍然能够感觉到,这种伤,就算是在名医手中,也是相当的棘手。
吕先生轻轻地抚摸着那一处凹陷,缓缓地说道:“檀中要穴,挨了这么一下,没有当场死掉,已经算是万幸了。其实开始的时候,这地方只有手指肚大小,这几年,它不断地扩大,我能感觉到,我活不到过年了。”
生死事大矣,虽然吕先生有点损,但是我知道他也算得上是一个好人。所以不由得有些同情:“原来你说的不能和我呆多长时间了,是真的要死了。”
吕先生嘿嘿的笑了笑:“倒也不是。我自然是不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的,所以忠烈祠盖好之后,我会去一个地方。如果顺利的话,就能够把伤养好了。”
我正要再问吕先生打算去哪的时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指着天上的月亮说道:“时辰到了,这时候取雨水,正好,快去吧。记住我交代你的,沉住气,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还有,这次别被灯笼鬼迷住了啊。”
我看了看坟地里面时隐时现的黑影,权衡了一番,说道:“那个,要不然你把那颗牙给我吧,让我含在嘴里,有那个东西,小鬼不是就会放过我了吗?”
吕先生摇摇头:“你现在身子太虚,不能含那东西,不然的话,油尽灯枯,可能会死在这里。”
我呆了一呆,然后点点头:“那好吧。那我现在去了。”
吕先生蹲在坟头后面等我。我自己站起来,一步步,战战兢兢地向前走。
周围那些黑影一会消失,一会又出现。他们幻化成各种我熟悉的人,在我身前晃来晃去。
我心中始终守着一线清明。对这些小鬼不理不睬。慢慢的走到那片竹林里面去了。
吕先生明言,要我找一棵最粗的竹子。想来越粗的竹子里面的雨水效果越好吧。
天上虽然有月亮,但是看的并不真切。无奈之下,我只好伸出手,挨个的摸。
竹子上面也是冷冰冰,湿漉漉的露水,我摸了一会,脑子里忽然想:“竹子这种东西,像不像人得骨骼呢。粗的是大腿骨,细的是手骨,竹节是关节,而且同样中空……”这样想了之后,我就更加的害怕了。
我回头看了看,吕先生的烛光仍然在一个坟包后面点燃着。我心里这才安定了一点,然后向竹林里面走去了。
走了大约十来步之后,我忽然发现,这竹林似乎不是随意生长的,中间隐隐约约有一条小径。
我疑惑的循着这条路走过去。片刻之后,眼前豁然开朗,我看见竹林围着一块空地。而空地上面,则立着一座很高大的坟头。
我一看见坟墓,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走。然而,在我转身的同时,我又看见坟墓上面生长着三株极粗的竹子,显然,这东西正是我要找的。
我咬了咬牙,慢慢的走过去。
我挑了一个竹节,把木刀拿出来,旋转着在上面钻孔。然而,这么一钻,我忽然听见“哎呀”一声呻吟,在我耳边响起来。
我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木刀也掉在地上了。
第十章 刑竹
我手里的动作停下来之后,刚才那声难听的呻吟也消失不见了。
我狐疑的在四下望了望,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难道是幻觉?我这阵子太紧张了?
我弯下腰,把木刀捡起来,打算接着挖那棵竹子,可是等我的眼睛落到竹节上面的时候,我不由得呆住了。
我看见它从刚才的伤口处,正在慢慢的浸出液体来。月光不算很明亮,所以我不太确定它的颜色,但是我总觉得,这液体是红色的。
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摸了一把,有点黏。我把手指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了过来。
血,这竹子里面是血。
我一声没吭,掉头就跑。这些竹子长在坟头上,本来就邪门的可以,现在又流出血来,实在太过怪异。我这时候还是保命要紧,至于什么半天河,还是让吕先生来吧。
月亮明晃晃的照着我,竹林中间的小路上只有我自己,我裹紧了衣服,一溜小跑的在这里乱钻。忽然,脚下一绊,我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
胳膊肘好像磕在了一块碎砖上,我疼得呲牙咧嘴。正要爬起来的时候,忽然有人在我耳边叫到:“小伙子?”
这声音突如其来,距离我又极近,我吓了一跳,扎着嗓子喊了句:“谁?”
没有人回答我。只有竹林被风吹得沙沙声。
我趴在地上,抬起头仔细的看了一圈,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而那些竹子,像是活了一样,在风中来回的摇晃着。
我脑门上开始冒汗,急匆匆从地上爬起来,抬腿就要走。等我这么一迈步,我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好像有条绳子绊住了我的脚,我又是一踉跄。不过倒没有摔倒。
我蹲下身子,在脚下摸了摸。是竹子的根,盘根错节没把我的脚腕勾住了。
我着急的来回扭着脚腕,想要把脚拽出来。忽然,我的脑子嗡的一下,我想起了一件事来。我心惊胆战的嘟囔了一句:“这竹林,该不会是刑竹吧?”
我记得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在南方的原始部落,曾经有一种酷刑。
割开犯人的后门,将他绑在一棵竹子上面。这人一时间死不了,部落里的人会照常给他饮食。几场大雨之后,在炎热的气候下,竹子长得很快,几乎是一夜之间,就会捅破大小肠,穿过心肝肺,从他的嘴巴或者喉咙里长出来。
部落里的人不会收敛他,任由他坐在竹林里面。年深日久,等多少年后中原人接近那片林子的时候,就会发现很多保存完好的枯骨,和粗壮的竹子缠绕在一块,竹子穿过他的胸骨,根本没有办法取下来。
而那些竹子,也变得像是人一般。夜风吹过,会有一种类似于犯人们的呻吟声。偶尔被砍断,里面也会流出鲜红色的血液来。
这种竹子,就叫做刑竹。
不过,这里的气候没有那么温暖,不可能有一夜之间长一米多的竹子。但是此情此景,实在太像了。
我挣扎了两下,总算把脚从竹林里面抽了出来。我心中一喜,闷着头子就要往前跑。这一抬眼,忽然看见一个人,正一动不动的站在我身前。
我吓得一哆嗦,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背靠在竹林上,将它们压得弯了下去。
站在我面前的人低着头,一尺多长的白发披散着。分辨不清楚是男是女。过了一会,我听到他说道:“小兄弟,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唯唯诺诺:“我,我迷路了。”
那人慢慢的抬起头来,将一头白发拢到了脑后。这时候,我终于看清楚了他的面目。居然是个看起来很慈祥的老头。
白发老头有些失望的说道:“原来是过路的,我以为,是我的后人来寻我了。”
我听这话,这老头分明是已经不在人世了。不管他想不想害我,毕竟人鬼殊途,我紧张的说:“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老人家静养了,我先走了。”
白发老头拦住了我,问道:“小伙子,你是本地人吗?”
我挠挠头:“我?应该算是本地人吧。”
白发老头点点头,说道:“我每二十年才能出来一次,这次能够遇见你,真是莫大的缘分。请问,本地的薛家人,还有人在吗?”
我心中一动:“薛家人?”我心中暗暗赞叹:“不会这么巧合吧?”
白发老头见我沉吟不语,有些失望的说道:“薛家人,都不在了吗?”
我摇摇头:“我就认识一户薛家人。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
白发老头神色一喜:“他们是武将之后吗?”
这下再也没有怀疑了,我苦笑着说:“老先生,幸好你是遇见我了。就连薛家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祖上是做什么的了。没错,他们是武将之后。明末效忠南明小朝廷,抵抗八旗的。”
白发老头搓搓手:“天可怜见,天可怜见,原来我还有后人。”
我试探着问:“你就是那位薛将军?”
白发老头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不是将军,只是个小头目罢了。”
我看了看他,忍不住说道:“哎,薛将军,我现在说这件事,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不过,你确实把你的后人害惨了。”
然后,我将这几天经历的事讲了一遍。
白发老头听了之后,沉吟不语。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我是个杀人如狂的恶人吗?”
我心里嘀咕:“这谁看得出来?”
白发老头说道:“当年我们和清兵苦战。实际上是互有胜负。那时候,如果朝廷卧薪尝胆,好好地努力一把,未必会亡国。哎,可能也是大明气数已尽。那时候我们被一群文人在朝堂上背后捅刀子。在战场上打的也不顺利。当时有些剃了发的村民,暗地里协助清兵。甚至把清兵藏在村子里面,让我们吃了几次大亏。最后杀红了眼的官兵,干脆开始在村子里清场……”
我听得连连叹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白发老头说道:“你盖一间忠烈祠也好,左右是我们冤枉了人家。现在想想,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不过是求个活路,清兵真要胁迫他们。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我问白发老头:“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这竹林里面,没有投胎?”
白发老头苦笑一声:“我是死后被人算计了。没有见到你之前,我不知道是谁干的。现在我猜到了,八成是那位阴鬼婆未死得时候做的。她曾经被官军掠到南方去,又逃到深山老林,一路乞讨者跑回来,可能那时候,学到了南方的什么术数。她在我的坟地上面,种了几棵竹子。这竹子,大约就是南方的刑竹之类吧。”
我疑惑的说道:“刚才我也有这个想法。不过刑竹不是在炎热的地方才能长成吗?”
白发老头说道:“刑竹最初的时候是给活人用刑的。而这里的竹子,是给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