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看了看空亡屋上方的黑气。那一缕黑气有些稀薄了。而黑气中的红光越发壮大。它给我一种感觉，似乎很快就要挣脱囚笼了。
厉鬼还在。
我指了指拿到红光，向吕先生说道：“会不会和那道光有关系？或许将死的人发现了什么，所以停止贿赂了。”
吕先生端着罗盘，不住的研究，他一言不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时候，一阵冷风吹了过来。薛倩抱着胳膊说道：“这阵风怎么这么凉？大夏天的，我忽然想穿棉袄了。”
我心中一动，说道：“难道是厉鬼出来了？”
我向空亡屋的方向张望了一眼。一切都正常，但是我很快知道哪里有问题了。
我看见街上稀稀落落的走过来很多人影。
这些人影与行贿的活人不同。他们走路的时候，是用两个脚尖着地，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子就飘出去老远。
换句话说，他们的身子几乎没有重量，这些人影，并非活人，而是小鬼。
我正看的出神，忽然感觉后脖颈一凉。紧接着，有个幽幽的声音说道：“小伙子，你怎么在这里蹲着？”
我回头一看，发现身后站着一个老婆婆。
我们三个人都吓了一跳，毕竟这老婆婆就在我们身后，如果刚才她要害我们，恐怕已经得手了。
我听见吕先生小声的说道：“惭愧惭愧，只顾着研究罗盘，倒没有注意周围的情况。”
我仔细看了看老婆婆，疑惑了一下，说道：“老婆婆，你看起来很面熟啊。”
那老婆婆微笑着说道：“我是李小娟。”
我恍然大悟：“没错，是你，我见过你的照片。”
随后，我试探着问道：“你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李小娟奇怪的看着我，说道：“我来这里，当然是为了拜见上仙。难道你们不是吗？”随后，她指了指空亡屋。
我心想：“看来这个上仙，果然是指住在空亡屋的厉鬼，而不是在说我。”
第918章 小心火烛
老婆婆见我们不说话，又自言自语的说道：“这也难怪，你们年纪轻，听到的老话太少。认不出上仙来，情有可原。”
随后，她看了我们三个两眼。指了指吕先生，说道：“你倒还罢了。死了就死了，剩下的这两个小伙子，年纪轻轻就死了，哎，真够可惜的。”
我心中明白，这老婆婆见我们穿着寿衣，以为我们和她一样，已经死了。
吕先生有些不满的说道：“老婆婆，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怎么死了就死了呢？”
老婆婆说道：“我看你的面相，也活了不少年头了。大概娶过媳妇，有过儿女。知道为人夫，为人父的滋味。人生在世，不就是这么个事吗？各种滋味尝遍了，死了也没什么。这两位小伙子就不一样了，他们还年轻，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呢。”
薛倩指着吕先生，笑嘻嘻的说道：“他是道士，没媳妇，没儿女。这么说来，岂不是很可惜？”
老婆婆淡淡的说道：“谁让他出家来着？这是他自找的，有什么可惜的。”
吕先生干笑了两声，看样子他不想和老婆婆纠缠娶妻生子的事。他问道：“你现在就要去拜见上仙吗？”
老婆婆点了点头，说道：“正是。”
吕先生指了指空亡屋的方向：“去那里面？”
老婆婆嗯了一声，然后问道：“你们要不要来？如果上仙高兴，赐下什么福报来，你们几世受用不尽。”
吕先生笑了笑，说道：“我们考虑考虑。”
老婆婆有些不满的说道：“这有什么可考虑的？现成的好处不要，真是奇怪。”
随后，她嘟囔了一句：“我可不能和你们闲聊了，耽搁了时辰，那可就糟了。”
随后，她向空亡屋的方向走去了。
远处时不时仍然有小鬼赶过来，不过没有人再理会我们三个了。
我问吕先生：“咱们现在怎么办？”
吕先生淡淡的说道：“那原计划行事。”
薛倩拦住他，说道：“吕先生，你先等等，咱们原来有计划吗？”
吕先生笑了笑，指了指放在旁边的纸人，说道：“不是有这个吗？现在众鬼都去拜见上仙了。咱们也去拜见拜见，顺便探探他的底细。”
他拍了拍我和薛倩的肩膀，说道：“你们以后可不能再说我坑人了。本来我打算让你们两个去的。不过考虑到对方的来头不大清楚，担心你们受伤，所以才换成了纸人。”
我无奈的笑了笑，说道：“那我可多谢你了。”
薛倩看了看不远处的屋子，为难的说道：“厉鬼是在屋子里面，众小鬼也是在屋子里面。纸人又不会说话，咱们照样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除非纸人去捣乱，和厉鬼打起来，否则的话，很难探出来他的实力。”
吕先生笑了笑，胸有成竹的说道：“无妨，我已经想好了一条妙计。”
我问道：“怎么说？”
吕先生说道：“有一种方法，可以在纸人和真人之间建立一种联系。这种道术一旦施展起来，人的魂魄就好比进入了纸人的身体里面。纸人看到的，就是他看到的，纸人听到的，就是他听到的。他想要让纸人行走，纸人就行走……”
吕先生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不怀好意的看着我，我被他看的心里发毛，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我下意识的说道：“吕先生，你是不是又要算计我了？”
吕先生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我算计你干嘛？”
我的视线渐渐地有些模糊，脑子也木然起来了，我感觉有一个声音，在我脑子里面挥之不去：“我算计你干嘛？我算计你干嘛？”
我的心里面一阵清楚，一阵糊涂。像是溺水的人一样，灌几口浑浊的河水，又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忽然，我猛地一激灵，彻底清醒过来了。
我像是回到了几年前，闷热的下午，老师正在上面声嘶力竭的讲着课。而我偷偷地打了个盹，又回过神来了。
我长舒了一口气。向周围看了看。这么一看，我就愣住了。
我看见在我面前，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是薛倩，另一个是吕先生。而第三个，我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正是我自己。
我看见我微闭着眼睛，脸上仍然是之前的那种迷茫之色。
我扭头看了看吕先生，吕先生也笑眯眯的看着我。
我问道：“我魂魄出窍了？”
吕先生笑嘻嘻的摇了摇头，说道：“赵莽，你勇敢的很呐，自告奋勇，附身在这纸人上面，去查探厉鬼的底细。哎，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我看见你这么勇敢，就想起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我附身在纸人上面了？”我忽然明白过来了，怪不得之前吕先生要拔我一根头发，估计在那时候，他就没有安什么好心思。什么自告奋勇，我要是信他就有鬼了。
我打断他的喋喋不休，说道：“吕先生，你让我回去。”
吕先生挠了挠头，贱笑了两声：“赵莽，你已经答应我们了，要去空亡屋里面看看。出尔反尔，这个不大好吧。”
旁边的薛倩也开始附和他：“老赵，这么好的机会，我都让给你了，你好好珍惜吧。屋子里面的热闹，肯定非同一般。”
我盯着他说道：“要不然，换成你去看看？我成全你。”
薛倩摆了摆手，说道：“我倒是想去，可是我不会道术。勉强去了，效果不如你好。”
吕先生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估计是纸人的响声。
吕先生说道：“赵莽，你快去吧，回来之后，我就帮你把魂魄放回去。”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恳求，但是我明白他的潜台词。如果我不去，他就不管我了。
我瞪着他，说道：“你得先告诉我，万一过一会出什么事，我是不是很危险？”
吕先生摆摆手，说道：“我是出了名的忠厚，会让你有危险吗？你虽然能够控制这纸人，实际上，你的魂魄还是在自己的肉身上面。我只不过用道术，让你们两个发生了一点联系罢了。”
我问道：“如果那厉鬼要对付我，将纸人弄死了，会发生什么事？”
吕先生想了想，说道：“你的肉身会吐两口血。然后大病一场。”
我心想：“好端端的，把自己搞得要吐血生病，我这不是有毛病吗？”
我长叹了一声，晃晃悠悠的，就要向空亡屋走去。这时候，吕先生在我身后说道：“赵莽，你小心火烛。”
我奇怪的问道：“你说什么？”
吕先生指了指我的身体，说道：“你现在是纸人，别距离火烛太近，免得烧着了。”
我淡淡的答应了一声，就向空亡屋走去了。
我的身子轻飘飘的，一阵夜风吹过来，到处乱晃，这倒真有几分魂魄的感觉。
我像是做贼一样，小心翼翼的回到原本属于我的屋子。我看见里面黑压压的站了很多小鬼。
这些小鬼都恭恭敬敬的等着什么。我走进去之后，他们只是看了看我，并没有其他的表示。看来吕先生的纸人还算成功，至少把这些小鬼糊弄住了。
不过，这纸人能不能骗过那只厉鬼还不好说。如果被他看穿了，我就只好等着吐血两口，大病一场了。
几分钟后，我听见前面传来一阵嗡嗡的声音，随后，有人又是欢喜，又是紧张的叫道：“来了，上仙来了。”
第919章 关门
我听到喊声的同时，已经感觉到浓烈的阴气蔓延开来。虽然我这身子是纸糊的，但是仍然觉得有些冷。
我藏在众鬼当中，偷眼向前面看过去。
我看见厉鬼站在屋子当中，正威严的看着小鬼们。
我的床已经不见了，因为那边堆满了纸钱。破桌子上燃烧着半截蜡烛，烛光被厉鬼的身子挡的严严实实。
他看了小鬼一会，然后张了张嘴，发出一个嘶哑的声音：“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厉鬼这句话说得很缓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向外挤出来的。我感觉他或许是很久没有说话了，所以有点不利索。
众小鬼听见厉鬼这么问，都说道：“我们年幼时，都听老人们说过。说天地间有一条赤龙，是神物，掌管着生死簿。如果赤龙出世，我们这些小鬼就要赶快恭迎他老人家。如果他老人家高兴了，可以赏赐几世福报。”
厉鬼听见小鬼们这么说，歪了歪脑袋，环顾了众小鬼一圈。他歪头的时候，烛光从旁边透过来，我看见他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这个笑容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吕先生。因为他们两个的笑容太像了，有一瞬间，我甚至认为这家伙是吕先生假扮的。
厉鬼赞许的冲小鬼们点了点头，说道：“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记得这件事，还有人相信这个传说。很好，很好。”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言变得很流利了。
众鬼一听这话，个个大喜，纷纷说道：“看来这个消息是真的，我们让子孙来这里送纸钱，算是送对了。”
我听见有的小鬼小声的算计着：“我这辈子受人欺负，过得很苦，我想让自己的儿孙当官，至少要进中央。”
另一个小鬼说道：“伴君如伴虎，爬的高摔得重，我想让自己的孩子发财，家财万贯。”
有一个小鬼说道：“富不过三代，有钱早晚会败光。我想让我的儿孙聪明、智商高。做大学者，做科学家。”
这些小鬼喜气洋洋，小声的计划着。那种感觉，就像是圣诞节前夜的小孩，正在写心愿卡片，然后放在袜子里面一样。
而站在蜡烛前面的厉鬼，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圣诞老人了。
这位圣诞高人身材高大，站在烛火前，挡住了烛光。大家都处在他的阴影之下。这种感觉很不好，有点压抑。
因为背光的缘故，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不过我能感觉到，他似乎在微笑。
果然，几秒钟后，他冷笑了一声。这笑声中充满了嘲讽。
我心中想到：“乖乖，这家伙恐怕没有安好心啊。”
厉鬼的笑声很容易就能听出来不对劲。但是这些小鬼却没有察觉，或许即使察觉了，他们也不愿意相信。好比有一座金山在前面，你告诉我金山是假的，不要去。那我也不信。巨大的诱惑摆在那里，人人都不见棺材不落泪。
厉鬼淡淡的说道：“如此说来，这些纸钱都是你们送来的了？”
众小鬼马上安静下来，恭恭敬敬的答道：“上仙显灵，这些薄礼，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还望上仙不要嫌弃。”
厉鬼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食人之禄，忠人之事。人若敬我一尺，我必敬人一丈。你们既然送我礼物，我如果不给你们一些福报，那世人谁还相信神仙？”
众鬼都点头称是。他们听见厉鬼有赐他们福报的意思，个个高兴的要命，交口称赞，说道：“上仙赏罚分明，怪不得能当神仙。这种本事，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做不到了。”
我感觉很好笑，这些人是不是吹捧的太过分了？
屋子里正在乱纷纷的说话。忽然门口传来几个气喘吁吁地声音，这声音说道：“我们来晚了，上仙来了吗？”
我回头看了看，发现是几个小鬼。正站在门外。
厉鬼看了他们两眼，然后慢慢地向门口走过来了。
我本来就站在门口附近，看见厉鬼走过来，连忙闪到一边，藏到众鬼中间，免得被厉鬼看出不对劲来。
好在那厉鬼的注意力全在门口那几只小鬼身上，并没有搭理我。
那几只小鬼看见厉鬼龙行虎步，威风凛凛，而且周身阴气，比别人重了千百倍。都恭恭敬敬的说道：“见过上仙。”
厉鬼问道：“你们为什么来晚了？”
几只小鬼说道：“我们是外地来的，察觉到槐城出现神迹之后，已经有些晚了。日夜兼程，刚刚赶到这里。”
厉鬼淡淡的说道：“赤龙出世，百里之外就能看到。我给了你们几天时间，你们都没有赶过来？分明是不信神迹，犹豫观望，看到本仙现身了，这才露面吧。”
那几个小鬼诚惶诚恐，连连否认。
我心想：“你身上的阴气确实很重，不过这点力量就妄称神仙，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厉鬼见那几只小鬼态度恭敬，挥了挥手，说道：“我也不为难你们了。纸钱带来了吗？”
几只小鬼脸色变了一变，显得有些为难：“来得匆忙了，没来得及准备，我们现在去取行吗？”
厉鬼冷笑一声：“在本仙这里还要赊账吗？真是可笑。”
他指了指门外，威风凛凛的说道：“出去，不要惹我发火。”
小鬼见他怒发冲冠，面相可怕，都打了个哆嗦，脸上露出惋惜的样子来，就此离去了。
我回头看了看屋子里面的小鬼，都有些幸灾乐祸。
厉鬼说道：“赏罚分明，赏罚分明。如果没有罚，如何彰显赏？这些小鬼不尊神仙，就没有资格留在这里。”
屋子里的小鬼交口称赞：“上仙金玉良言，我等铭记在心。生生世世，受用无穷。”
厉鬼笑了笑，把手放在了开着的那半扇门上。然后他嘿的一声，开始推那扇门。
我差点笑出声来：“这门是用砖砌成的，你如果推得动就有鬼了。”
然而，真的有鬼了。
厉鬼一较劲，那扇门发出难听的吱呀声，一阵隆隆作响，居然关上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两扇门，严丝合缝。
两扇门是砖砌的，现在它们合在一处，根本就是变成了一堵墙。
我这时候意识到：糟了，现在空亡屋没有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