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亡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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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亡屋- 第2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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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长又问:“你自愿做牛马,不后悔吗?”
    窦娥又拍了一下:“不后悔。”
    官长张了张嘴,正要问第三次。然而,窦娥的手已经到了。她击打在官长的手掌上,说道:“我不后悔,永不后悔。”
    官长似乎也被这看似柔弱,却无比坚韧的女子感动了。他点点头,说道:“好,好。既然你不后悔,我就送你去了。”
    窦娥点了点头,然后恶狠狠地瞪着那庸官,说道:“你等我,你等我。三世之后,我所受冤屈,原物奉还。”
    官长伸出手,抓住了窦娥的胳膊,高声叫道:“咱们走吧。”
    随后,戏台上烟雾弥漫,什么都看不清了。
    须臾,黑烟散去。什么破庙、庸官、官长、窦娥,全都消失不见了。
    这里变成了一片旱田,一只黄牛正拉着木犁,在田间歪歪斜斜的走着。一个耕田人一手扶着木犁,一手挥舞着鞭子,不住的驱赶它。烈日下,一人一牛,都汗流浃背。
    耕牛一边走,一边像人一样唱出来。大概意思是说:今生做了耕田牛,可是前生的事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我外表是粗笨的黄牛,可是内心仍然是弱女子。头顶上的烈日能烤焦禾苗,却晒不化我心中的怨恨。农夫的皮鞭打在身上虽然痛苦,但是却比不上当年受到的冤屈。你千万不要问我后不后悔,我心里面感激官长给我报仇的机会。
    这耕牛一路走,一路唱,直听得戏台下的小鬼热泪滚滚,恨不得跳上去代它受过。
    寒来暑往,田里的禾苗耕了一遍又一遍。耕牛在世上过了一年又一年。
    农夫牵着它配种受孕,它生下了一只牛犊。舐犊情深,可是它还没有舔遍牛犊的身子,农夫的儿子病了,农夫将牛犊抱走,换了汤药。
    耕牛在田里面默默地耕作,唱腔也变得呜咽。它说虽然早就料到了生离死别,可是事到临头,还是有些难过。母牛和牛犊有母子情,农夫和儿子有父子情。同样都是苦命的人,何必要拆散一对成全另一对?看来官长说的没有错,人就是再穷再低贱,也好过受苦的牛马骡。千万不要问我后不后悔,我现在对那庸官的恨意多了十倍。
    
    第432章 为什么不报仇
    
    窦娥的第一世做了耕牛,如同官长事先警告她的一样。劳苦一生,妻离子散。等到老了的时候,仍然要下地干活。
    那一天烈日当空,耕牛在田里面艰难的行走着。它已经很老了,拉了一辈子木犁,这时候却感觉木犁越来越沉重。
    耕牛想要停下脚步,稍微喘息一会,但是农夫的鞭子已经到了。耕牛摇了摇头,叹了一声:“这简直是在催命啊。不过也好,早死早超生,好去找那庸官,报仇雪恨。”
    耕牛又走了十来步,渐渐地感觉身后拖着的不是木犁了,变成了一座高山。任凭它怎么用力,那座山就是一动不动。
    耕牛喘了口气,发觉自己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了。它回头望了望,想看看木犁是不是被石头绊住了。然而,它刚刚回头,却迎来了一顿鞭子。
    鞭梢甩在脸上,火辣辣的。耕牛这一辈子,不知道挨了多少顿打,可是今天的鞭子,与往日格外不同。它挨了这两鞭子,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一样。
    它挣扎了一下,想要站稳,不然又要挨打了。可是那两条腿似乎不受控制了,慢慢的蜷缩在身下了。
    耕牛终于倒在了田里面。
    农夫叹息的走过来,拍了拍耕牛的脑袋。然后走掉了。
    耕牛当然知道农夫去做什么了。
    它没有逃跑,实际上,它也没有力气逃跑了。它微微张着嘴,有什么东西从嘴里流了出来,淌在田埂上。
    片刻之后,农夫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衙役。农夫指着耕牛说道:“耕不动了。太老了。”
    衙役伸出手,翻看了一番,点点头,说道:“去宰了吧。衙门准了。”然后他递过来一张文书。
    衙役走了,农夫则坐在了耕牛身边。等耕牛缓过来,然后将它牵到了指定的屠户家中,卖得了几贯钱。这些钱,大概是去买新牛犊了吧。
    窦娥的第一世是耕牛,死后被人分尸,切成一块一块,在集市上贩卖。而它的魂魄,则飘飘荡荡,在世间凄苦的呼唤当日的官长。
    可是官长却消失不见了。这孤魂在戏台上漫无目的的游荡着。忽然,有一阵鼓声响起。
    鼓声急促,敲得震天动地,被人听在耳朵里面,也感觉心潮澎湃。窦娥想要站起来,可是等她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变成了蹄子。
    她惊讶的叫了一声,结果戏台上响起了一阵嘹亮的马嘶声。
    原来她已经转世了。这辈子是一匹战马,刚才的鼓声,是战鼓。
    有一个全身裹在铁甲里面的小将,翻身跃到了战马身上。他握紧了缰绳,短鞭重重的抽了一下马屁股。随着一声呼喝,战马冲了出去。
    两军对垒,旌旗无数。随着一声令下。小将催促着战马向前跑去。
    前面是无数刀枪剑戟,后面也是无数刀枪剑戟。两军冲起来,根本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能不顾一切的向前,向前,向前。
    战马怕得要命,一个劲的嘶鸣。锋利的兵器在它身上划开了口子,但是它仍然不敢停歇。
    一番大战结束,战马开始打哆嗦。这种生死场,比耕田的时候要可怕的多了。
    这支军队似乎被人困住了。十几天来,战马每天都要经历一次生死。每次都吓得魂飞魄散。有时候它想,倒不如干脆被刺死算了。可是真的面对刀锋的时候,却又胆怯了,歪歪头,躲了过去。
    这一日,月黑风高,两军都歇息了。小将轻装上阵,舍弃了重甲,只穿着短衫。丢弃了长枪,只在背上背了弓箭,腰上挎了宝刀。
    他骑到战马身上,向远处的黑夜,悄悄地行去。
    战马明白,这是要逃跑了。它跑的很轻快,可是马蹄声在寂静的夜里仍然很真切。他们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小将握着缰绳,一个劲的驱赶它。战马开始发足狂奔,努力地甩掉后面的追兵。
    这一追一逃,就是一日一夜,战马不知道跑了多久,一直在生死边缘徘徊。到后来,它已经精疲力竭了。
    身后的追兵越来越紧,可是它连迈开步子都做不到了。小将抽出腰刀,在它屁股上狠狠地扎了一下。
    战马吃痛,跳跃着向前跑了两步。然后,张大了嘴巴,想要呼吸一口空气。可是它的肺像是被人捏住了一样,怎么也用不上力气。
    它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咕嘟声。然后骤然倒在了地上。
    战马死了,可是他能看见小将跌跌撞撞的逃跑。随后,一阵箭雨射过来,小将变成了刺猬。
    敌军也追累了,他们抽出兵刃,将战马割成几大块,就地烤食。
    战马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处在地狱中一样。无边的业火不停地炙烤着它。
    战马的魂魄在火光中哀嚎。它的脸扭曲着,冲着戏台下面说道:“我死了三次。先是被活活吓死,再是被活活累死,然后是被活活烧死。”
    这一幕实在惨烈,下面的人谁都没有说话,大家的脸被台上的熊熊火光映照着,全都是对于轮回的恐惧。
    第三世,窦娥一出场就躺在一片泥污中。她变成了一只待产的母猪。从长大的那一刻开始,就躺在脏污的泥水中。它变成了生育工具。只有不停地育种,不停地待产。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子孙被买走,被杀掉。
    一切人伦都乱了,一切道德都没有了。窦娥处在无尽的痛苦中。而这种痛苦,和挨鞭子,和面对杀戮,又截然不同。她在人间受到的教诲,被灌输的品德,全都被打破了。
    窦娥身躯肥重,想要站起来,让身子尽量远离泥土。可是它努力了一番,就又倒了下去。
    窦娥长叹了一声,说道:“原来一旦进了畜生道,是这么可怕。”
    她刚说完这话,就听见一个人笑嘻嘻的说道:“你现在才知道吗?”
    窦娥回头看了一眼,正是当年的官长。她急切的想要站起来,和官长说一句话。可是那官长已经消失不见了。
    窦娥在泥污中躺了五年,然后她死掉了。死的时候,她感觉心灵也和身体一样,千疮百孔了。
    她已经完成了三世的痛苦,魂魄飘飘荡荡,寻找当年的官长。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又找到了那座破庙,而官长正笑眯眯的等在那里。
    官长问道:“这三次转世,感觉如何?”
    窦娥叹息了一声,说道:“痛苦不堪。”
    官长又问:“和你当日所受的冤屈相比,又如何?”
    窦娥愣了一下,说道:“当日的冤屈与转世的痛苦想比,不值一提。”
    官长拍了拍手,笑道:“那你还想不想报仇?”
    窦娥说道:“为什么不报仇?我受的苦全是拜庸官所赐,全都要还给他。”
    官长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你又何必这么执着呢?我以为三次转世,你能想明白一些问题,看来,我还是太乐观了。”
    官长背着手在破庙中行走了一圈,说道:“你甘愿在畜生道轮回三次,你的下一世,投胎成人身,这是没有问题的。只不过,要做官的话,还是有些为难。”
    窦娥失望的叫道:“当初你答应过我。”
    官长摆摆手,说道:“你福浅命薄,这是不知道多少世种下的因果。三世轮回,只改变了一点。我帮你查了一下,下一世,你你衣食无忧,但是几番努力,总也做不成官,等死了以后,因为生前这份执着,会化作官癖鬼。也算是满足你的心愿了。”
    我听到这里,心思活络起来了,我拽了拽坐在我旁边的薛倩,说道:“我怎么感觉,这一出窦娥冤,和鬼县令有很大的关系呢?”
    薛倩抻着脖子在人群中望了望,忽然低呼道:“鬼县令呢?他和王书记全都不见了。”
    
    第433章 请苦主
    
    我跟着薛倩张望了一番,果然,鬼县令和王书记都不见了。
    我回头问吕先生:“你看见他们了吗?”
    吕先生点点头,说道:“王书记被带到前面去了。咱们不要轻举妄动,看看再说。鬼县令大费周章的把王书记带到这里来,肯定不会悄悄地杀了他。”
    我和薛倩只好坐在人群后面,继续看戏。
    戏台上的窦娥执意要杀掉庸官报仇雪恨。官长长叹一声,说道:“那你重新投胎,去寻找庸官吧。”
    窦娥又问:“天大地大,庸官去哪了?”
    官长说道:“他将来的某一世,会在槐城,任某职。你去任上等他把。”
    窦娥站起来,说道:“好,好。那我就去槐城等他。如果他出现,我一定要让他也感受一下含冤而死的滋味。”
    随即,戏台上场景一变。无论是破庙还是官长,全都不见了。只剩下窦娥一个。
    她站在戏台中央,将这些年所受的苦,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每说一桩苦难,就要大声地问:“这是不是那庸官害得我?”
    戏台下的小鬼群情激奋,齐声呐喊道:“不错,是那庸官害的。”
    窦娥就又问一句:“我应不应该报仇?”
    小鬼们大喊:“应该,应该报仇。”
    窦娥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说道:“天可怜见,我终于等到了庸官。他仍然在世上做糊涂官,草菅人命,胡作非为。我今天晚上就抓住了他。”
    随后,她语调变的高亢:“我应不应该把他带上来,当着大家的面,审一审他?”
    小鬼们大为激动,大声地喊道:“带上来,带上来。”
    所有的小鬼都以为,这是戏文的一部分。可是我心里面却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接下来的将是现实。
    跪在地上的窦娥慢慢的站起来,然后大声的喊道:“带庸官。”
    她的身后有无数人在附和:“带庸官……”
    紧接着,戏台上渐渐变成了一团漆黑。周围的灯火明明亮着,可是火光似乎找不到戏台中一样。
    十几秒钟后,戏台上终于渐渐地亮了。我看见上面多了很多椅子。
    正当中坐着一个人,正是之前我们见过的官长,他身上的戏服甚至都没有换掉。官长坐北朝南,一派王者的气象。而他的左右两手边,各放着两溜椅子,上面则坐着窦娥、庸官、刽子手,以及吹打班。
    这些人都穿着戏服,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
    台下的小鬼全都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官长站了起来,朗声说道:“我们戏班子排的戏,全都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成的。大家想不想见见,那位甘愿做牛做马,也要报仇雪恨的可怜人?”
    小鬼们全都大声的叫道:“愿意,愿意。”
    官长又问:“想不想见见那个胡乱判案,致人冤死的庸官?”
    小鬼们站了起来:“把他带上来,带上来。”
    官长挥了挥手,让小鬼们安静下来。然后他淡淡的挥了挥手:“去吧。”
    随后,戏班中敲锣的那一位,把铜锣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铜盘。他托着铜盘,开始挨个收钱。
    那些小鬼似乎习以为常了一样,谁也没有感到奇怪,全都摸出钱来,恭恭敬敬的放到铜盘中,再说一句:“辛苦了。”
    敲锣人则回应一句:“善恶有报,恭喜发财。”看他们一问一答,显然是形成了一套规矩。
    眼看敲锣人距离我们越来越紧。我腿肚子开始打哆嗦,我问薛倩:“老薛,你带钱了吗?”
    薛倩反问我:“昨天晚上你买的那些纸钱呢?”
    我苦笑一声:“不是都烧了吗?”
    我们两个又看看吕先生,吕先生的眼神也有些慌乱:“你们别看我,我像是带钱的人吗?”
    我小声地说道:“既然没钱,还不快走?”
    可是敲锣人已经到了我们面前,很有礼貌的提醒道:“三位?”
    薛倩装模作样的在衣兜里面掏了一会,然后真的摸出来点什么东西。放在了铜盘中,随后,学着小鬼的样子,说道:“辛苦了。”
    敲锣人点了点头,回答道:“善恶有报,恭喜……咦?”
    敲锣人一低头,已经看见铜盘里面的东西了。那是一张红色的钞票,上面印着清晰的人头。这是一张百元大钞。
    如果在人世间,我看见这张钞票,肯定会欣喜若狂。可是此情此景之下,这张钞票还不如一张纸钱。
    敲锣人笑了笑,说道:“客官,你开什么玩笑?”
    薛倩小声地问:“这张钱,不行?”
    敲锣人仍然很有礼貌:“当然不行。如果我在你们人间,用纸钱买东西,你觉得行吗?”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坏了,这小子知道我们是人间来的。”
    薛倩唯唯诺诺:“那个,额……我们几个没有带钱。以后补上行不行?”
    敲锣人笑了笑,指着手里的铜锣,说道:“当初我买这面锣的时候,花了二十文钱。我和你一样,告诉他说,今天我没有带钱,以后补上行不行?可是卖锣人死活不同意,你猜为什么?”
    薛倩噤若寒蝉,一个字都答不上来了。
    敲锣人又转向我,问道:“你猜,是为什么?”
    我唯唯诺诺:“他,他担心你不还钱。”
    敲锣人点点头,说道:“你们三位,身上明明没有带钱,偏偏还要来这里听戏。这种人品,也好意思赊账?”他转过头去问众小鬼:“你们相信他会还钱吗?”
    小鬼们齐声答道:“不信。”我看见那些小鬼个个幸灾乐祸,很显然,愿意来这里听戏的,都是喜欢看热闹的小鬼,现在我们三个变成新的热闹了。
    敲锣人笑眯眯的说道:“小伙子,看见没有?鬼都不信你们。啧啧啧,你们这人品可真是差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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