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师尊,今日并无外客求见。”
不错,说话的这小和尚正是天音寺的法相,而坐在僧床上,手捻玉珠的正是天音寺的住持普泓上人。
晨钟,暮鼓,日复一日,仿佛永无止境。
每一天,都仿佛与昨日一模一样,有人感觉枯燥,有人便觉得心安,幽幽岁月,或长或短,本在人的心间。而身为出家人,原本该是四大皆空,无所滞碍,但因为十多年前的某件往事,普泓上人却日复一日问着这样一个问题,从三年前重伤以来,更是足不出户,仿佛只是等待着某人的到来。
而这身子,自然也是一日又一日的弱了下去。如今,积重难返之下,恐怕已经…
“师尊,注意身…”
“法相。”
“弟子在。”
普泓上人打断了自己弟子的话,他从隔窗的缝隙里看向远方,似乎从那远山的枫叶中洞彻了世间的一切,他叹了口气,然后用嘶哑的声音轻轻开口。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可是在我脑海里,却好像还是和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那么的清楚明白,一点都没有忘记。”
普泓上人的声音平和而缓慢地飘荡在屋子之中,开始慢慢述说往事。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阴天,阴沉沉的。那一天,从早上开始,我就觉得有些心绪不宁,却又说不上到底哪里不对,连我一向做的功课都忍不住为之分心了。这种情况非常少见,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所以那时心情不是很好。”
“就这么,一直到了傍晚,耳边听着暮鼓响起,眼见天色渐渐暗了,我才好了一些。在那个时候,我不过是觉得多半是我修行不够,一时分心而已。不料就在那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候,突然间,我听到了天音寺寺门处传来一声尖声的呼喊。”
说到这里,普泓上人转过头,看了看法相。
法相点头道‘是,那时正是弟子巡视山门,突然间在寺院门外不远处看到有个人昏倒在地,弟子连忙过去查看,不想…竟然是普智师叔。’
普泓上人点了点头,眼中隐隐有着悲戚的神色,接着道“当时我自然并不知道这么许多。一时真是大惊失色。普智师弟天赋聪慧,道行深厚,在我天音寺中向来都是出众的人物,竟想不到会变成这般模样。当时我立刻让人将他抬了进来,在禅室救治,可是他一直昏迷不醒。体内却是气息散乱,非但是中了剧毒,身体也被道行极高的人物击成重伤,竟是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普泓上人说到此处,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余年,但他面上仍然现出黯然惨痛神色,显然当年这段往事,对他的打击很大。
“那个晚上,我竭尽所能救治普智师弟。但是任我用尽灵药,耗费真元,都不能使普智师弟清醒过来,眼看他气息越来越弱,我当时心中真是痛楚不堪。难道我这个师弟,竟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他身体受到如此重创,便是早几日死了也不意外,只是他强自支撑回天音寺。自然是在临死之前,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又或是有什么要紧之事,一定要对我们有所交代。”
普泓上人说到这里,长叹一声,沉默了下来,似乎在他脑海之中,又浮现出当年那段日子。
“直到那日深夜。普智师弟竟然是自行醒转过来了。当时正是深夜,大惊大喜之下,我将普方师弟叫了过来。虽然已经过去十几年了,但是我到现在还记得,普智师弟在那个晚上的脸色。一脸死气颓败,但只有面颊之上,竟是如欲滴血一般的赤红,实在是可怖,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普智师弟竟然犯下如此大罪…”
“师父!”
法相踏前一步,这件事,他同样亲历,也更清楚,此时不是再让普泓上人沉浸于这悲伤之中的时候,却不料,普泓却扬了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诸般因,得诸般果,当年普智师弟握住我的手,突然之间,他像是完全崩溃一般,竟然如同一个孩童,号啕大哭起来……”
普泓上人低低叹息一声,像是强撑着一口气似的,合十念叨:‘阿弥陀佛!’
法相听了,亦合十行礼颂佛,片刻才道“师父,师叔他老人家自知必死,心神已乱,再不能平静处事,身上更是带着‘嗜血珠’那般邪物,普智师叔心神动荡之时,被那股戾气所袭,头脑混乱中,一心只知道冥思苦想如何完成自己的心愿。这才会…才会想到只要那少年成了孤儿,而且是发生了极大的事故,因为在青云山下的缘故,青云门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是啊,普智大师当时的所作所为的确是一场意外,是因为嗜血珠的邪力以及之前遭遇重创双重作用之下才导致的结果,但,这又如何呢…大错还是已经铸成,只因为那一念之差,张小凡成了孤儿,甚至还帮仇人保守了近十年的秘密!
普泓上人面上忽然露出悲伤神色,手中念珠转动速度陡然加快,口中佛号也颂念不止。
“为师不敢为普智师弟开脱,但在他弥留之际却是交代了这最后的后事——他交代说他的遗骸不要火化掩埋,就用玉冰盘镇护住,留这残躯,希望日后那个叫做张小凡的少年万一得知真相,便请他来到此处,任凭他处置这罪孽无尽之躯。鞭苔唾骂亦可,挫骨扬灰亦可,天音寺一众僧人,皆不可干预,以偿还他罪孽千万之一。”
法相听到此处面色大变,惊道“师父!”
普泓上人缓缓摇头,面上有说不出的沉痛之意,他用极虚弱的声音低声道“今日为师将这件事告诉你,就是希望日后,若是张施主真的寻来天音寺,便由你将普智师弟的遗愿转达,这,也算了却了为师和你普智师叔的心愿。”
他轻轻合十,默默颂念,房间之中,瞬间寂静下来——静的可怕!
然而就在此刻,山门外却是突然传来了一阵异样的骚动,再被枫树菩提掩盖的禅院那边,两条人影却是一前一后踏上了这片佛门净土。
当先的那人一身白袍,他远远望着这矗立千年的天音寺,眼中却只看见某个一身月白僧袍的年轻僧人的身影…一晃,千年过去,当年的戮血之战,又不知是否真的将这满山枫叶染红至今呢?
而在他的身后。则是另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
比起前者眼中的怅惋和悲戚,他的眼中却仿佛燃烧着无法熄灭的火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怒气很快便将他的双目染红,连同身体周围也隐隐飘散出惊人的魔气!
而面对如此异变,天音寺端的是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很快。再两人的面前许许多多的天音寺僧众便聚集了起来,世外禅宗的宁静祥和也终于被打破…
流影终于回头看着站在身边的张小凡一眼,再瞥见了那怒火之后便很快回转过身来,双手抱拳,朗声开口。
“流影,携青云门张小凡…前来拜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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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公子言重了。”
被对方气劲扫退,金瓶儿却显得游刃有余…三日以来,他早就看出秦无炎已是强弩之末,毕竟若是往日。自己与他正面对战修为虽不落下风,但毕竟还是要顾忌那斩相思神匕的威力,真要打起来,恐怕难以占到上风。
但今日却是不同往日,这秦无炎遭人重创在先,自己一路跟随,更是让他疲于奔命,没空停下疗伤。如今十成功力早已去了七八成,自己倒是无惧。
当然。金瓶儿也并非是一定要杀了秦无炎不可。
就像秦无炎所了解的那样,金瓶儿,或者说整个合欢派最近都已经把目标放在了当年在青云山上断去一臂的玉阳子和长生堂身上…在这一点上,恐怕鬼王宗以及万毒门也是同样打算,这个时候贸然和万毒门的毒公子交手,并非是什么好事。更何况对方既然已经逃出蛮荒,自己再要动手恐怕很快就会走漏消息。
所以妙公子今日其实并非下了必杀之心,只不过,他对于秦无炎这一系列的动作,以及镇魔古洞之中复活的那个神秘人物都很有兴趣。
“万毒门毒公子何等人物。我金瓶儿就算再怎么不识趣,也还不至于不给毒神老前辈面子,秦公子的性命,小女是万万不敢取的,只不过…”
“…”
秦无炎不语,如今他处于劣势,能不动手自然还是不动手的好…之前一再逼迫,不过是考虑到自己的伤势,也是在这么脱下去,难免再出差错——这像是杀手锏一般的最后一招棋,他可不愿意轻易暴露。
“只不过,小女子倒是很想知道,像秦公子这样的大人物,为何要不远千里,前往南疆蛮荒之地,而秦公子此行的目的,又与那个镇魔古洞中的神秘人物有何关系呢?”
“在下不过是恰好路过,并无其他意思。”
“噫,明人不说暗说,秦公子何必骗我,你已经在蛮荒之地逗留数日,而且就是在那镇魔古洞周围,若不是有所图谋,您又如何会这般屈尊降贵?”
金瓶儿摇头,目光中也带上了几分威胁的意味。互相试探的游戏既然已经结束,那双方自然是只能有话直说。若是还想之前那样试图兜圈子,那他金瓶儿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眼下不管是战是和,她都处于优势,又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恫吓一番呢?
却不想,秦无炎却似乎对眼下局势毫无判断,没有一点儿妥协的意思。
“我说路过,便是路过,瓶儿小姐既然不信,那在下也无可奈何。”
“奥?”
金瓶儿皱眉,一身元功运转全身。
“看来秦公子自负已经把万毒门毒神老前辈的手段融会贯通,是不打算给合欢派这个面子了?”
“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就是再问也没用!”
“如此,那瓶儿就只好…得罪了!”
一声得罪,战团终于展开!
第三百六十六章、各显神通(2)
第三百六十六章、各显神通(2)
“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就是再问也没用!”
“如此,那瓶儿就只好…得罪了!”
一声得罪,战团终于划开!
秦无炎受创在先,乃是强弩之末。而金瓶儿以逸待劳,此刻自然是抢先主攻,玉手连动之下,合欢妙法伴随阵阵醉人花香直向面前的秦无炎扑去。只见素手轻挥之下那花香愈浓,如灵蛇般游转而上的金瓶儿也是愈美,鹅黄色的衣衫衬着如牡丹般的面容,让人只觉得天上世间,却只剩下了这一个女子,真想着与她一生相守。
合欢派弟子行走江湖,本领还在其次,这媚心之术,却是人人习得。作为其中佼佼,金瓶儿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论法宝再强,手段再凶,也始终敌不过这眉目之间,若有若无的风情。就像普天之下,也只有情之一字,才最为难解一般。
而对面,秦无炎虽然早有防备,但此刻金瓶儿全力催发之下,竟然也把持不住,心神失守片刻,原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法力护障再弱三分,一脸迷茫之下竟然连维持守势似乎也做不到。
而原本就是抢先动手的金瓶儿自然不会错过如此良机。媚术无双,面容姣好,如此绝美的人儿却不仅仅是依靠自己的美貌就能立足于天下,任意驰骋。真要说起来,能作为魔门三公子之一,金瓶儿又如何能没有几分过人手段?
双方本就相隔不远,这小小的酒楼之间更是施展不开,金瓶儿突进在先,眨眼就已经冲到了秦无炎面前,只见她手腕一抖。袖袍之中一抹紫色光芒便逸散而出,比起面前不断爆射出紫色妖光的斩相思神匕来说,金瓶儿手中的法宝虽然同样迸射紫芒,却又要淡雅许多,甚至是若有若无,叫人难以把握。
但这道逼命的紫芒终究还是让原本已经沉醉其中的秦无炎恢复了一些神智!他狠狠一咬自己的舌尖。疼痛让他在最短的时间内便恢复了体内的元功运转,如今金瓶儿逼命在前,想躲,却已经是无稽之谈,唯一能做的,也只有尽力抵挡了!
秦无炎咬紧牙关,单手一招,斩相思神匕便自动倒飞入他的手中,危在旦夕之际。秦无炎急催真力,将剩余法力灌入手中的法宝之内,无奈地从正面向金瓶儿攻去。
双方一人尽展元功,准备周全,另一人则是仓促出手,更兼身负重伤,如此正面相碰,就算是秦无炎自己。也早就明白了结果会如何。说到底,自己从一开始就已经落入了下乘。而像是金瓶儿这般的人物,自然也不会轻易给自己翻身的机会…如今莫说是平分秋色,如果只有自己一个,能够逃得性命就是万幸了。
但就算如此,秦无炎也不是坐以待毙之辈。
双方一触,金瓶儿手中一闪而逝的紫芒刃迎头痛击。斩相思就算在品级上丝毫不差,甚至犹有过之,但秦无炎此刻内元不济,霎时便被对方震退,口中“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金瓶儿眼中带寒,既然已经出手,就不能再留余地,秦无炎怎么说也是毒神的弟子,要是今日无法一战杀之,日后恐怕还有诸多麻烦。一念及此,金瓶儿急欲再攻,却不料秦无炎竟然露出一个血淋淋的微笑…
嗞!
一声轻响,原来是秦无炎刚刚吐出的那口鲜血竟然迎风化气,刹那化作一片紫青毒雾,金瓶儿这么一冲,却是恰好落入那毒雾之内!
好个秦无炎!好个毒公子!
此情此景,容不得金瓶儿不退,紫芒刃刹那再出,旋身而上,以体内法力引动周围气息流转,不过片刻,毒雾尽皆吹散,而金瓶儿也翻身而出,遥遥站在秦无炎的对面。
“万毒门果然是用毒行家,小女子佩服。”
这一系列兔起鹘落,交手只在片刻,等到金瓶儿站定,人们才发现刚才一身鹅黄衣裙的妙公子此刻却是凭空多了几分狼狈——一身上好的衣料竟然禁不住那剧毒的腐蚀,眨眼之间便成了条条缕缕,面目全非…幸好金瓶儿退的及时,否则受损的就不只是这些衣料而已了。
但如玉美人,此刻又是衣不蔽体,如此春光乍泄的景致却是把原本胆战心惊躲在一旁的寻常酒客看得一呆…
如此玉人,寻常人恐怕一辈子也见不到一次,更别谈如今这般让人血脉喷张的画面了。
此时此刻,金瓶儿双手护在胸前,目光如水,魅惑众生,却料不到,其中竟然又暗藏几分杀机。
“再看,就把你们的眼睛全都挖掉。”
她偏过头,看这芸芸众生,吴侬软语,说出来的却又尽是如此可怕的话…周一仙起先也是一呆,但很快回过神来,脖子一缩,又往人堆里退去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他一个老头子,也不贪恋这人间美色…对这个老财迷来说,赚够棺材本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其余一切都是浮云!
可就在此刻,酒楼之外,却传来另一个阴沉的笑声。
“哈哈哈…小姑娘如花似玉,难道还怕人看吗?”
初闻此声似乎还距离很远,等到一句话说完,屋外却同时传来阵阵轰鸣,直到最后一只比普通人脑袋还大的拳头“砰”的一声把酒楼的大门连同整个门脸儿锤散,一个魁梧的身影才终于出现在人们的视线当中。
进来的是一位巨汉!
丈许高的身子,还披着一副精铁打造的铠甲,连手指都被指套牢牢保护在内,巨汉肩上还扛着一柄大锤,一出现便夹带血威煞气,隐隐还含有紫金之色,锤头更是比酒馆的桌子还大,这要是砸在一般人身上,绝没有幸存的道理。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那巨锤的底部,还托着一条长长的锁链。一直环绕交叉绑在了他自己胸口,更是为这健硕的身形增添了几分可怕的杀气!
而最最让人意外的,是这巨汉虽然全身上下皆是人形,却偏偏生了一张虎面,斑斓虎纹印在皮毛之上,万兽之王的威风更是叫人胆寒不已。
金瓶儿皱眉。不知眼前突来之人的身份底细,最重要的是对方修为深浅,自己这边也完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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