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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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我回去- 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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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天寒地冻,天空灰白一片,寒风从窗户扫了进来,地板卷起一小撮沙尘在微光下闪烁,稍纵即逝。我听见灰泥剥蚀掉落的窸窣声。球王看着我,为了他着想,我希望那不是同情。我说: “你在哪里找到的?”

“在你弟弟外套的内口袋。

啪啪啪,漂亮的三拳连攻。等我呼吸稍微正常,我说: “光靠这点没办法告诉你纸条从哪里来的,甚至不能证明是他自己放进去的。”

“的确,”球王同意,语气太委婉了点, “是没办法。”

沉默。球王刻意等了一会儿,才伸手要回证物袋。

我说: “你觉得这表示凯文杀了萝西。”

“我什么都没说。目前这个阶段,我只搜集证据。”

他伸手要拿证物袋,我将他的手拍开。 “你继续搜集,听到没有?”

“我需要拿回你手上的东西。”

“无罪推定,肯耐迪,单凭这个还远得很,记住这一点。

“嗯,”球王不置可否, “我还需要另一样东西,就是你别管我的事,弗朗科,我是认真的。”

“真巧,我也是认真的。”

“之前已经够糟了,没想到现在……没什么比这种事更让人情绪激动的了。我知道你很不安,但你插手只会妨碍我办案,我绝不允许。”

我说: “凯文没有杀人。他没自杀,没杀萝西,没杀任何人。你只管继续搜集证据就是了。”

球王目光一闪,避开我的注视。过了一会儿,我将他的宝贝封口袋还给他,随即转身离开。我走到门边,球王说: “嘿,弗朗科?起码我们现在知道她并没有打算离开你。”

我没有回头。我依然感觉她的字句灼穿球王字迹拘谨的标示,袭上我的手,直直烧入我的骨髓。今天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天。

她要和我碰面,也差点来成了。我们和我们携手共赴的美丽新世界相隔不到十米。我仿佛坠下深渊,被人推下飞机,感觉地面朝我猛冲丽来,却没有降落伞。

第十一章 另寻出路

我稍微打开前门,然后重重关上,给球王下马威。我走下后方的楼梯进到后院,翻过围墙。我没时间应付家人,消息在局里传得很快,尤其是这么八卦的事。我关掉手机直奔总部,想趁上级要我休假之前自行请假。

乔治个头很大,接近退休,一张脸松垮疲惫,有如玩具腊肠狗。我们都很爱他,就连嫌犯也常爱上这个不该爱的人。

“唉,”乔治看我出现在门口,便从椅子上起身说, “弗朗科,”他隔着桌子伸出手说, “节哀顺变。”

“我们不是很亲,”我给了他结实一握,说, “不过还是很意外。”

“他们说看起来可能是自杀。”

“嗯,”我附和一声,看他重重坐回位子,两眼闪过一道锐利审视的目光。 “他们是这么说,实在很伤脑筋。老大,我积了很多假,要是你不介意,我想动用几天,即刻开始。”

乔治一手抚摸头秃的部分,面露感伤,假装考虑我的请求。 “休假不会耽误你手上的案子吧?”

“完全不会,”我说。这点他早就知道了:倒读字母是人生很有用的技巧,他面前的那份档案就是我的。 “目前还不到关键阶段,密切观察就够了。我只需要一两个小时处理书面数据,之后随时可以移交。〃

“好吧,”乔治叹息一声说, “有何不可?就交给叶慈吧,他在南边的毒品任务需要暂时按兵不动,正好有空档。”

叶慈很好,我们卧底组没有废物。 “我会让他尽快进入状况的,”我回答, “谢了,老大。”

“你就休息个几周,让脑袋放空。你打算做什么?陪家人吗?”

意思是,你想在命案现场打转,到处问东问西吗?我说: “我想出城一阵子,或许到威克斯福。我听说那里的海岸这时节很美。”

乔治按摩前额,仿佛皱纹会痛似的, “今天一大早,重案组有个大嘴巴来烦我,跟我抱怨你。肯耐迪、坎尼还是什么的。说你妨碍他办案。”

那个王八乌龟蛋。 “他只是月经来了,”我说, “只要送花给他就没事了。”

“送什么随便,只要让他别再打来就好。喝茶之前,我不喜欢大嘴巴来吵我,搞得我肠胃不舒服。”

“我要去威克斯福,老大,还记得吗?就算我想,也没空去找重案组的小姑娘瞎缠。我处理完几件事——”我用拇指比了比我的办公室说, “就拍拍屁股走人,不挡大家的路。”

乔治垂着眼皮打量我,之后挥挥疲惫的大手说: “去吧,慢慢来。”

“谢啦,老大,”我说。所以我们都爱乔治。想成为好上司,其中一个秘诀就是知道什么时候不想知道。 “几周后见。”

我正要跨出门口,他喊了一声: “弗朗科。”

“什么事,老大?”

“组里可以捐款给哪里,以你弟弟的名义?例如慈善机构或球队?”

我又中枪了,仿佛被人一拳击中咽喉,顿时哑口无言。虽然我觉得没有,但是我根本不晓得小凯有没有加入体育会。

我想应该有这样的慈善机构,专门针对我眼前的狗屁情况,有一笔基金让年轻人去大堡礁浮潜,到大峡谷玩飞行伞,免得那天是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天。

“就捐给凶杀被害人团体吧,”我说, “谢谢你,老大,我很感激,帮我向其他同事道谢。”

所有卧底多少都深信一点,重案组是一群大块头的娘儿们。当然有例外,小过重案组就像职业拳手,他们打得很拼命,但说到底,他们有手套和护齿,想喘口气或需要擦拭伤口的时候,还有裁判敲钟暂停。我们卧底却是赤手空拳在街上千架,打到一方倒下为止。球王想进嫌犯屋里,得先填写一平方英里的公文,等人盖章,还得召集足够人手免得受伤。我呢,我没这套麻烦,只要编个说法闯进去就好。要是嫌犯想痛揍我一顿,我只能自求多福。

我觉得这样很好。球王习惯照规矩办事,以他井底之蛙的程度,自然以为我也一样。他得花上一段时间才会明白,我的规矩和他压根不同。

我将一叠档案摊在桌上,以防有人碰巧经过,希望见到我在忙着交接。接着,我打给纪录组的朋友,请他用电邮将所有侦办萝西·戴利命案的支援警探的个人档案寄来。他嘟囔几句,说这些是机密资料,但他女儿两三年前躲过持有毒品罪嫌,因为某人不小心将三包古柯碱和她的口供归错档案,所以我想他起码欠我两个大的和四个小的人情。而他虽然嘴里嘀咕,却也心知肚明。我听他的声音,感觉他的胃溃疡似乎越来越严重,但我们还没讲完电话,档案就寄来了。

球王找了五名警探支援,为了一个陈年旧案劳师动众,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我想他和他的八十几趴破案率在重案组显然很吃得开。

我相中第四个,史帝芬,莫兰,二十六岁,家住北墙区,高中毕业成绩出色,直接考进天普墨警校,值勤评鉴非常耀眼,三个月前才脱离警察生涯,转任勤务支援。相片中的他很清瘦,红发蓬乱,一双灰色眼眸机警有神。蓝领出身的都柏林小子,聪明果敢,爬得又快,而且(老天真是眷顾菜鸟)太嫩,重案组前辈说什么,他都不太信服。史帝芬小子和我一定相处愉快。

我将史帝芬的数据塞进口袋,电邮删得千干净净,花两小时整理好手边的案子,准备转交叶慈。我可不想紧要关头接到他的电话,要我解释这个解释那个。我们干净利落办好交接——叶慈很有概念,除了拍拍我肩膀,答应好好照料一切,没有表示什么同情。我收好东西,锁上办公室,朝重案组所在地都柏林堡出发,去找史帝芬·莫兰。

要是承办警探另有其人,史帝芬可能比较难找。他或许六点、七点或八点收工,万一人在外头,说不定就懒得回组里跑公文再下班。但我了解球王这个人。上级只要加班就会兴奋,读到公文就会高潮,因此球王肯定让他的童子军五点准时打卡,下班之前搞定所有公文。我在城堡花园找了张长椅,可以清楚看到门口,又有树丛防止被球王发现。我点根烟开始等待,今天连雨都没下,简直是我的幸运日。

有件事忽然扫过我的心头。凯文身上没有手电筒。有的话球王一定会提,好支持他的自杀说。而凯文除非有天大的好理由,否则从不冒险,“邵里才有某种东西”是我和谢伊才会相信的事。就算喝光全都柏林的健力士,他也不会只为了好玩,一个人摸黑到十六号闲晃。

凯文一定是经过时看到或听到了什么,才不得不进去一探究竟(这件事应该急得让他没空求助,又隐密到其他人都没注意)。或者有人从屋里喊他,而这入神奇地知道他会在那个时间经过忠诚之地的尽头。不然就是他欺瞒洁琪,他其实约好要到十六号,去见待在那里等他的人。

夜幕低垂,我脚边也多了一小堆烟蒂。果然五点一到,我就见到球王和他跟班从门口出来,朝停车场走去。球王昂首阔步,公文包前后摇晃,嘴里说了什么让那个白鼬脸小子在一旁陪笑。

他们还没消失,我的史蒂芬就出现了,手忙脚乱弄着手机、背包、自行车安全帽和一条长围巾。他比我想象得高,声音更低带着一丝沙哑,让他听起来比实际年轻。他穿着一件灰色风衣,质感非常好,也非常新。他一定砸了大钱,好攀上重案组的水准。

我占了一个便宜。史帝芬或许会在意不该和被害人的兄长闲聊,但我敢说没有人警告他离我远一点。库柏是例外,但球王死也不会让手下的毛头小子发现他竟然。怕我这个家伙。球王的阶级观念根深蒂固,反倒帮了我一个忙。在他眼中,基层员警负责跑腿打杂,支持警探听命行事,只有警探值得尊敬。这种态度很糟,不仅可能浪费人才,更让自己弱点百出。而我之前就说了,我天生会挖人弱点。

史帝芬讲完了,将手机塞回口袋。我将烟扔了,走出花园到他面前说:“史帝芬。”

“你是?”

“弗朗科·麦奇,”我伸出一只手说, “卧底组。”

我看见他瞪大眼睛,只有一点点,可能出于尊敬、恐惧或兼而有之。这些年来,我在自己身上加油添醋了不少传奇事迹,有些是真的,有些不是,但都很有用,所以我都留着。不过,史帝芬起码试着克制自己,这点我很欣赏。

“我是史帝芬·莫兰,普通勤务组。”他说着和我握手,力道稍微强了一点,目光交会也久了一些。这小子努力讨好我。“很高兴认识你,长官。”

“叫我弗朗科就好,卧底组不喊‘长官。我已经观察你一阵子了,史帝芬,很多人大力夸奖你。”

他努力压下脸红与心里的好奇。 “这种事听了总是很开心。”我开始喜欢这小子了。

我说: “我们走走吧。”说完便回头走进花园,因为随时会有其他员警或警探从局里出来。 “告诉我,史帝芬,你三个月前刚升警探,对吧?”

他走路像青少年一样,仿佛体内有用不完的精力,步伐又大又急。“是的。”

“有你的。也许我错了,但我看你不是那种愿意在一般勤务组窝一辈子的人,永远听重案组警探的吩咐办事。这太大材小用了。你希望有一天能独立办案,对吧?”

“我是这么打算。”

“你想进哪一组?”

这回他压不住了,脸上微微泛起红晕。 “重案组或卧底组。

“选得好,”我咧嘴笑着说, “所以,侦力、凶杀案对你来说一定像美梦成真啰?觉得好玩吗?”

史帝芬谨慎回答: “我学到很多。”

我哈哈大笑。 “很多才怪,这表示肯耐迪那家伙只把你当成他的啰。他都要你做些什么?泡咖啡吗?帮他拿干洗的衣服?缝破袜子?”

史帝芬忍不住嘴角微微一撇。 “将目击者的话打成书面证词。”

“帅啊,你每分钟可以打多少字?”

“无所谓。我是说,我是最菜的,你知道吗?其他人都有几年资历,而总得有人去做——”

他拼命想找出正确的回答。 “史帝芬,”我说, “深呼吸,这不是测验。你做文书是浪费。这一点你知我知,要是球王肯花十分钟读过你的档案,他也会知道。” 我指着路灯下一张长椅,这样既能看到他的表情,又不会被主要通道的人发现。 “坐吧。”

史帝芬将背包和单车头盔放在地上,然后坐了下来。虽然受宠符惊,但他眼神还是小心提防,这样很好。

“我们两个都是大忙人,”我在他身旁坐下, “所以我就长话短说了。我很想听听你对这件案子的看法,以你的观点,不是肯耐迪警探,因为我们都晓得他的看法没什么用处。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打官腔,我们的对话会完全保密,只有你和我知道。”

我看得出来他在心里匆匆盘算,但那一张扑克脸摆得很好,我猜不透他倾向哪一边。他说: “你说听听我的看法,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偶尔见面,也许我请你喝一两杯,听你说说过去几天做了什么,对侦查有什么意见,还有换成你来办案,你会怎么处理等等,然后我再谈谈我对你做的事情有什么看法,你觉得如何?”

史帝芬从椅子上拾起一片枯叶,仔细沿着叶脉打折。 “我可以直说吗?像下班那样,两个男人说话?”

我双手一摊说: “我们是下班啦,史帝芬老弟,你难道没发现?”

“我是说——”

“我懂你的意思。放轻松,兄弟,想说什么就开口吧,直说无妨。”

他目光离开枯叶,一双灰色的慧黠眼眸平视着我: “听说你基于个人因素对这件案子特别感兴趣,本来只有一个理由,现在变两个了。”

“这又不是国家机密,所以呢?”

“听起来,”史帝芬答说, “我感觉你要我当你的眼线,监视案情的进展,然后向你回报。”

我开心地说: “你要这样认为也行。”

“我倒是不怎么生气。”

“有意思,”我掏出香烟, “抽烟吗?”

“不,谢了。”

看来他没有档案里写的那么嫩。这孩子虽然想在我面前得分,想得不得了,但可不会任人宰割。我通常很欣赏这一点,可是在那当下却没心情闲耗,慢慢软化他。我点了根烟,朝路灯的黄浊灯光吐了几个烟圈。 “史帝芬,”我说, “你得想得透彻一点,我猜你应该担心三件事:这么做有多费时费力、应不应该,以及可能的后果。不一定按照这个顺序,但我说得对吗?”

“算吧,差不多。”

“那我们就从费力程度说起。我不会要你每天详细报告发生了什么,只会问很特定的问题,不用多少时间和力气就能回答。意思是每周碰面两到三次,假如你有事要忙,每次不会超过十五分钟,外加碰面前大约半个小时做准备。假设是这样,你觉得自己应付得来吗?”

半晌之后,史帝芬点点头: “只要没其他事情的话一一”

“好人。再来,可能的后果。的确,肯耐迪警探要是发现你和我碰面,很可能会七窍生烟,但我们没有什么理由让他知道。你应该很清楚,我非常懂得守口如瓶。你呢?”

“我不是大嘴巴。”

“我想也是。换句话说,你被肯耐迪警探逮到,打入冷宫的机会微乎其微。还有呢,史蒂芬?别忘了这可不是唯一的后果,还有很多事情可能随之而来。”

我等他开口问: “例如呢?”

“我说你有潜力不是在拍马屁。别忘了,案子不可能一直办下去,只要结案,你就得归建,你想回去吗?”

他耸耸肩说: “只有这样才能升上去,不想做也得做。”

“追查被偷的车子和破窗户,等球王那样的人吹口哨喊你,使唤月期,要你天天去买三明治。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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