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认那种人做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是想不认就不认的吗?”道志提高声音扬起了眉毛,可是马上又叹口气垂下了头,“总之,不管怎么说我不能不管他,不管咱们的师门,你走吧,如果还记得我这个师兄,就有空的时候回来看看。”
“师兄,那你打算……”
“潜心修行,除妖卫道,总有一天我可以重振师门的。”道志双目炯炯地说,“你放心,决不是那种伪君子,而是真真正正地让所有人都钦佩的道门一脉。”
“师兄你一定可以做到的。”道全把道志给他的银子又拿了出来递回去,“我自己还有些积蓄,够用一阵子的,我一个人用不了什么钱,到是你,这么大一个道观,还有一个人需要照顾,用钱的地方多着呢,我准备先回故乡去看看,不知家里人都怎么样了?然后就四方游历一下,如果路过附近,我会回来看你的。”
“如果有老二的消息……”
“嗯,我也会马上通知你。”道全独自走下山坡,走出很远回望,只见道志还在观前对着他的方向眺望……
“从那之后,道全便一个人在江湖上飘荡,他回过故乡一趟,父母早已亡故,他在故乡住了几天便飘然离去,心中觉得放下了一块石头,也对自己的未来更加迷惘。思索了许多,他还是决定做个修道之人,一边修行,一边在世间游荡,为所到之处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日子也算过得逍遥自在,其间他去过道真的故乡,可是没有遇见道真母子,甚至村人们都记不起有过道真那样一个少年在村中居住过(也许是他们不愿意说起)。看来正如分别时候所说的,他与柳媚一起寻找安宁的所在修行去了。
过了几年,道全也回过观中,可是却惊异地发现那里已是人去屋空,原本庄严的道观已是蒿满地,鼠蚁成群,道全不知道道志与张逸云去了哪里,打听遍了周围的住房也不得要领,他猜想,也许是张逸云的分人来报复,道志带着他躲到另处去了,当然也可能是遇到强敌,他们师徒已经双双遇难,不过道全实在不愿意往这个方向去想。
又过了几年,道全居然偶然遇到了当年那个制服张逸云的女道士,他对这位女道士十分的敬佩,跟随了对方几天之后,终于得到了了她的许可,拜在了她的门下,开始了新的修行生涯。”
青年道士说到这里,把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向白道人说:“师兄咱们走吧,师父还在等咱们呢。”
白道人点点头,随他站了起来,两人正要向书生告辞,忽然一起停下了动作,盯着小路上一个正慢慢走来的人影,那个人影也看见了他们,略一停顿后竟然径直走了过来。
这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穿了一件长衫,长发披散在肩上,神情很是悠然,仿佛见到老朋友一样,对白道人与青年道士扬扬手说:“嗨。”
但是白道人与青年道士脸上却都对他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老板,给我一杯白水。”青年男子向书生说。
书生一笑:“这位先生,我这里的茶水不要钱,却是要用故事来换的。”
“故事?”青年男子一愣。
书生说:“方才这两位道长都在在下说了十分精彩的故事,我想先生您一定也有过不凡的经历,有精彩绝伦的故事可讲吧。”
青年男子摸摸头,为难地说:“我不太会说故事呢……不如说个真事给你们听吧。”他向白道人与青年道士笑笑:“我知道你们在等你们师父,我也正好想拜见她,不如听我说个故事,一起等吧。”白道人与青年道士相互看看,都不置可否地坐了下来。
“很久以前,那个朝代叫做宋朝,有一个偏远的乡下,有户农户有两个儿子,那一个故乡发生瘟疫,这个村庄受到的侵袭格外严重,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有死人抬了出去。这对农家兄弟的父母、祖母也先后在这场灾祸中患病死去,本来美满幸福的一家人,转眼之间便只剩下了兄弟二人相依为命,那一年这对兄弟的哥哥才十二岁,弟弟只有七岁……”
青年男子眉头微皱,轻声开始讲叙那个遥远时代发生的事情……
(敬请收看三个故事之行路难)
三个故事之行路难(一)
行路难
那一年可谓是大灾之年,春季的瘟疫夺去了村子里一半的人口,到了夏季,好不容易看着地里将要成熟的庄稼生出一些希望,却又遭遇了十数年难遇的蝗虫,铺天盖地的蝗虫从空中压到眼看就可以收获的田野中,把所有的一节植物都狼吞虎咽地当作美味吞到了肚子里,等到覆盖了天空与大地的那层黄褐色的可怕色彩褪去之后,留给人们的是光秃秃的田地,就连村头的树木都再也没留下一片绿叶。
虽然朝廷的救济有八成落入了那些层层盘剥的官吏手中,可是那里略有些积蓄的人家拿出自家的家底,再加上那微薄的赈粮,还算是勉强可以度过这个灾年。但是些本来就贫苦的人家却无以为生,只能苦捱光阴,盼头春天早些到来。许多的人家拖家带口出外乞讨,卖儿卖女,只求能挣扎过这个可怕的年境。
张家村中有这样一户人家。
瘟疫之中先是两个老人撑不住撒手人寰,接着是中年夫妇先后病死,只剩下了一对小兄弟,哥只有十二岁,弟弟刚满七岁。家中没有了大人,原本还算得上宝贵的家境在短短几个月便被周围存心不良的远亲近邻欺诈抢掠一空,只剩下几亩薄地还是兄弟俩生活的指望,可是一场蝗灾又毁掉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哥哥大狗在田地中挥舞着铁铲、扫帚、树枝与蝗虫搏斗了三天,依旧没有换回任何一点收成,当冬季的第一场大雪降下之后,张大狗无奈地带着年幼的弟弟,与村与其他几个人一起踏上了乞讨的路途。
“哥哥,我很饿,也很冷。”张二狗牙齿“咯咯”地打着架,小声向哥哥诉说。幼小的他还不能理解为什么一夜之间生活会完全变了模样,但是他知道,父母和奶奶再也不会回到自己身边来了,自己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只有大哥。所以想哥哥反复叙述着自己的冷和饿,期待着哥哥的帮助。
大狗拉拉弟弟的衣领,心中有些后悔不应该把父亲剩下的几件衣服去典当了,不然改改还能给弟弟御寒。“来,咱们快点跑,回到住处就可以烤火,吃东西了。”说完摸摸怀中揣的半块窝头,这是他们大半天来所有收获,显然不足以填他兄弟俩的肚子。
这座小城虽然已经远离了他们的故乡,可是也曾受到过那场灾祸的波及,不好的年境使得这里的人也都变得吝啬起来,大多不愿意接济外来的乞讨者,张家兄弟还是因为年纪小占了些便宜,所以才能饥一顿饱一顿地拖到了今天。当时和他们一同出来的人,大部分已经离开了这里,走向了更远的区域,心里希冀着那边的年景好,百姓们能有足够的殷实来对他们这些逃荒者发发慈悲。
张大狗也有过类似的打算,可是他不知道这样寒冷的天气,大雪封路的情况下,自己和弟弟能不能支撑着走出那么远,既然这里暂时还算是能讨到吃的,就能捱一刻是一刻吧,每次思绪触及到这个问题,到最后张大狗都会叹息着这么想。
越往郊外走,积雪就因为没有人清扫越厚,两兄弟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得格外地艰难,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才远远看见了他们赖以栖身的那座破庙。庙前隐约有个人影在张望着,似乎看见了他们,向他们挥着手。
“二狗,三叔已经回来了,说不定他今天讨到的东西多一点呢。”张大狗兴奋地说,拉着弟弟加快了脚步。
三叔是与他们一起离开故乡后,现在还与他们在一起的唯一一个大人,平时一直十分照顾他们,教给了这对不解世事的小兄弟许多生存的知识,这个本来在村里名声不太好,有着偷鸡摸狗的小毛病的人,却一直在照顾着与他无亲无故的兄弟俩(与张家兄弟有着亲戚关系的几个大人早就扔下他们走了),这让张大狗似乎懂得了更多的人世炎凉。
“天太冷了,快进来烤烤火。”三叔在庙门口迎着他们,把他们带进庙中,“真难为你们两个小孩子了。”
庙里避风的角落里已经生起了一堆火,火上还放着一只锅子,里面的水咕嘟咕嘟地开着,不知煮了什么东西,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三叔讨到了好吃的!”二狗欢呼着向锅子扑去,大狗连忙拉住他,自己也对着锅子咽口水,却从怀中掏出窝头说:“三叔,我们只要到这些。”他的意思是,自己两兄弟没有弄到什么吃食,三叔好不容易要到了些好吃的东西,自己兄弟却要分一杯羹,怎么也不是很说得过去。
三叔哈哈笑着说:“跟我还客气什么,不是早说了吗,咱们三个是一家人,有饭一起吃。”说着拿起缺了半边的破瓢,为二狗盛上了满满一大碗。这一锅中的内容十分丰富,有杂粮、菜肴,甚至还有几片肥肉片,不知是哪家富户吃剩的饭菜,竟然好心地倒给了一个乞丐。
张家兄弟好久没有吃过这么丰富的饭菜了。他们端过了饭菜便狼吞虎咽起来,不住发出“吸吸”声,虽然被烫的呲牙咧嘴,可是谁都舍不得放慢一点速度。三叔今天不知交了什么好运,除了锅中的饭菜之外,还拿出几个杂面饽饽,给两兄弟一人分了一个。
二狗欢天喜地地吃着,问:“三叔,你从哪里计来的?这家人家心肠这么好,你告诉我们,我们以后也常常去转转。”
三叔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什么也没说。
三个人吃完这后,大狗一边收拾碗筷,一边侧头听听说:“好象有人来了,这个时候谁会到这里来啊?难道又是逃荒的人?”出来讨饭之后,张大狗才明白,原来讨饭的人也有自己的团伙,也划分自己的地盘,他们这样一个大人,一个半大孩子,一个小男孩的组合,最容易受到其他团伙的欺负。他现在最害怕的,就是会被其他的团伙抢走他们这个可以蔽风挡雪的小小栖身之地。
张大狗正有些紧张地听着外面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时三叔叹了口气说:“孩子,我也不瞒你们了,那是来接你们的人……我把你们两个卖给人家了。”张家兄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从门外进来的是七、八个大汉,从他们的穿着打扮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仆役,兄弟俩讨饭的时候常常受到这种人物的欺压,所以一看到他们,二狗立刻吓得躲致函了大狗的身后。领着的那个穿长袍的人大约是个管家,帐户一类的人物,他一脸居高临下的向三叔问:“就是这两个孩子吗?”三叔连忙点头:“对,对,就是他们,您看看还满意吗?”
这个管家上下打量着张家兄弟,对张大狗的样貌似乎不太满意,摇着头说:“一副乡村蠢样,实在不值这个价钱,买回去只能做个苦力使使罢了。”
三叔听他这么说,慌忙把二狗从大狗后面推拉出来,托着二狗的下巴讨好地向管家说:“赵大管家,您看看这一个,这个小东西长得可是很俊俏的,从小大家就都夸奖他不象农家子弟呢!”
张大狗长得浓眉大眼,皮肤黝黑,确实算不是好看,但是二狗却眉清目秀,皮肤白皙,十分漂亮可爱,在村子里是一向是全家人的骄傲。现在这个管家看了果然满意,点头笑着,把一个钱袋丢给了三叔,一挥手,几个大汉便上来拖拉着张家兄弟。
张大狗奋力反抗着:“你们要干什么!三叔,你凭什么卖我们!我们又不是你的儿子!”在他的观念中,只有父母才有权利买卖自己的儿女,却不知道人世间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谁会在乎这两个男孩是不是真的是眼前这个汉子的子侄,这个汉子又有没有权力卖掉他们。
两个男孩虽然奋力挣扎,可是他们整天吃不饱穿不暖的身体怎么敌得过几个大汉,不几下就被家丁们制服在地。赵管家不阴不阳地说:“性子倒是挺倔的,看来回去要好好管教一番才行。”说完挥挥手,示意家丁们带着张家兄弟跟他离去。张大狗眼光定定地看着三叔,一边不情愿地被家丁们拖出破庙,一边不甘心地喊着:“三叔,你为什么要卖我们?你为什么要买我们……”
三叔根本没有对他的声音产生任何地反映,喜滋滋地掂着手中的钱袋,小心地在怀里放好,然后又坐回锅边,开始享用他的晚餐。
张大狗来到赵府已经四天了,这几天他挨的打骂究竟有多少,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但是他却渐渐息了逃走的心。一来是因为他发现,在这个府里他虽然像条狗一样卑贱,人人都可以欺负、打骂,可是却是可以吃饱饭,并且睡在有床破被子的床上的,而不是每天忍饥挨饿的缩在破庙的草堆里。而更重要的是,他的弟弟张二狗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待遇。
在他们被带回来的当天,赵管家就向他们宣布,外表粗笨的张大狗到库房去干粗活,而看起来聪明伶俐的张二狗,则到书房伺候老爷。因为弟弟被那样带离了身边,张大狗本来是难以安心地奋力反抗着即将到来的奴仆生涯,他一次次的试图溜进内院的书房找弟弟,或者想要从这个充满荣华富贵气息的府内逃走。这些举动给他带来的当然是一次次的毒打,一次次的折磨,张大狗对这个府邸,对那个赵总管,对那些如狼似虎的家丁,他都是恨之入骨,恨不能立刻从这里逃离。但是张二狗偷偷从后面院子溜出来与他见面之后,他的想法发生了变化。
才几天不见,张二狗就发生了许多的变化。原本因为衣食不周满是菜色的脸已经变得红润起来,身上也换上了漂亮的新衣服——就算他们的父母在世时,也从来没有给孩子做过这样好料子的衣服。他看起来十分快活,拉着哥哥说个不停,周围那些对张大狗横眉竖眼的家丁,对待张二狗也很客气。听张二狗说,赵老爷很喜欢他,不但没有叫他干什么活,教他识字,还亲自手把手的教他写字呢。
弟弟不但吃得好住得好,还有机会读书识字,这在乡下出身的张大狗眼中,就是神仙般的日子了。自己吃苦受罪算什么?弟弟有好日子过,日后有出息才是真的要紧。张大狗自从和弟弟见了那一面,整个人都变得勤快听话起来。弟弟现在在老爷身边,也算是府里有头脸的人了,别让人家拿着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哥哥说事,给弟弟添了麻烦。他本来就是庄户人家的孩子,自小就帮着父母喂猪、打柴、种地,什么活没干过,性子又生的勤快,一旦想开了,活计上手也快,干的也利落,不管是不是该他干的只要指使了就起早摸黑的干。所以几个月下来,张大狗倒是也在家丁长工们混得不错,不仅不再挨打挨骂,反而也算讨到了分管他们的一个副总管的欢心,有什么好的吃的、用的,都会高看他一眼,多分给他些。
对于张大狗而言,这就是天堂了。
他带着弟弟从家乡逃荒出来,为得不就是吃上饱饭,过上温饱的日子吗?这样看来,被卖给人家做奴仆似乎也不错。而且听说奴仆干得好的话,老爷一高兴还会赏个丫头,安排他们成家立室。二狗既然有机会识字,又得老爷喜欢,说不定将来可以当个总管什么的,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也跟着沾沾光。将来娶妻生子,也算是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爹娘了。
一路这样想象着未来的美好生活,张大狗的日子过的舒心适意,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知不觉中就又过了一年。眼看又到了冬天,雪下了一场又一场,打扫院子的活反而轻松下来,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