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依依撇了撇嘴,她不太喜欢接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于是梭巡一圈后,岔开话题,问:“咦,你妹妹呢?怎么不帮着烫猪毛呢?”
说来也怪,来了这么多贵客,双喜又做得一手好菜,她本来就应该待在独院里帮着烫猪毛,割下猪肉后去厨房里准备饭菜。可独院里根本没见着双喜丫头的踪影,她究竟去哪里了?
三人正疑惑的时候,双喜丫头却突然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这丫头,居然骑着刚拼装好的那辆简陋的自行车,在独院里绕着绣球楼转圈呢。安路他们走进独院的时候,她恰好骑车去了绣球楼的后院。
双喜一看到自己的哥哥独龙和安路、谢依依,马上就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
但安路留意到,双喜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对劲,好像写满了紧张与恐慌。
“出什么事了?”细心的谢依依也发现了这一点。
双喜小跑着来到三人面前,语速极快地说道:“哥、安大哥、谢姐姐,我刚才在独院里发现了奇怪的东西,你们来看看那是什么……”
“奇怪的东西?什么奇怪的东西?”独龙嘴里一边嘟囔,一边跟着双喜来到了绣球楼的后院。
在后院,就是一片泥地。但安路立刻就看到,在泥地中,有一株刚破土而出的植物幼苗,茎很嫩,三角形的叶片也刚抽开。
双喜指着那株植物幼苗,对独龙说:“哥,你知道我前天刚种下了一枚种子,浇过特殊的肥料后,今天就长到了这么高。本来我把这株幼苗栽在黄铜大门内的,但因为今天有很多客人,我怕他们会踩踏到幼苗,所以就把它移栽到了后院……没想到,当我拿着铁铲挖坑的时候,却在地底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什么奇怪的东西?”
“哥,你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双喜连拉带拽地,将独龙拽到了那株幼苗旁。
安路和谢依依也跟着走了过来。
安路蹲下腰,注视着这株幼苗。他看到在幼苗栽种在一个浅坑里,只有一点泥土埋在了浅坑中,并未完全填满浅坑,只能让幼苗刚好不倒下。
双喜也蹲了下来,伸出手,从浅坑里轻轻抓起了一把泥土。
然后,安路、独龙和谢依依同时看到了奇怪的东西。
那是一根大拇指粗细的空心铁管,横着从地底穿过,恰好经过了栽种这株幼苗的浅坑。如果不是双喜奇缘巧合要将植物幼苗移栽到绣球楼的后院来,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根藏于地底的铁管。
安路在洋人办的教会学堂里念书时,也见过洋人在地底铺设的自来水管。但在这偏远的秀溪镇中,是决计不可能出现自来水管的。
而独龙则皱了皱眉,然后他做出了奇怪的举动。
在来秀溪镇的时候,独龙带来了他为表妹锻造的铁制浇水壶。而他现在将用来充当浇水壶长柄的细圆筒取了出来,用长柄的嘴尖使劲戳着地底的空心铁管。说来也奇,戳了几下后,铁管竟然被戳开了一个洞。在洞口之下,隐约可以见到一股麻线,约有小指头粗细。
独龙又戳了几下,这个洞越来越大,,已经足以让一根手指从中穿过。
独龙用手指戳了戳麻线,然后又将麻线放进嘴里尝了尝。
“咦,是火药的味道!黑火药!”
听到独龙的这句话后,众人的脸上都变了色。
许多根麻丝蘸过黑火药后,再捻成一股麻线,就能成为引线。只有点燃一端,火苗就会沿着蘸过黑火药的麻线,迅速燃烧到麻线的另一端。也就是俗称的“导火索”。
麻线的另一端又会有什么?总不会是引燃烟花爆竹吧?
难道,会是一桶炸药?
如果真是炸药,又会是谁埋在了地底?还暗中埋下了引燃炸药的导火索?
附近泥土并无新翻的痕迹,导火索应该是胡金强为他的三姨太玉婉重建绣球楼的时候,就将导火索埋在了地底。而有机会埋下导火索的,自然就是胡金强与他的手下。
胡金强为什么会在地底埋下导火索?他想杀什么人?而且还是以爆炸这种惨烈的形式来铲除某个人?
安路凝视着这股蘸过黑火药的麻线,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他为自己曾经待在这个独院里,而感到后怕。谁也不知道这根导火索会在什么时候被点燃,也不知道独院里什么时候会发生大爆炸。
而这时,谢依依突然说了一句:“如果这里无缘无故发生爆炸,会不会有人以为是大白天的时候,这里也被天火逆袭了?”
听完这句话,安路心中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是啊,如果地底真埋了数量巨大的炸药,一旦爆炸,肯定会在独院里炸出一个巨坑,从外形上看,和天火逆袭坠地后所产生的巨坑差不了多少。
而上次的天火逆袭发生在深夜,坠地前先看到了横贯夜空的火球。如果逆袭发生在白天,在强烈的日光下,根本不会有人看到火球。爆炸之后,将之解释为遭遇天火逆袭,也是说得通的。
那么,胡金强究竟想杀谁?
从前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似乎是胡金强与马大帅一起回到了绣球楼独院中。
安路不禁展开了丰富的联想,莫非,胡金强想杀的人,就是马大帅?
这次马大帅为了天火残余的事到秀溪镇来,并没带士兵,只是带来了几位高官、若干记者,外加省城大学里的教授,也是他防卫最为薄弱的时刻。
而胡金强则带来了七个安保队员,个个身强力壮,身手不凡。就算胡金强要在明里对马大帅用强,也有着十足的胜算。杀了马大帅,马大帅的军队便群龙无首。如果胡金强事先做好了安排,在马大帅的军队里加插了心腹,一旦杀死马大帅,他就有机会取而代之,进驻省城,成为西南王。
但明里用强,还是名不正言不顺,难保军队里没有马大帅的死忠之士。但如果马大帅是在天火逆袭里不幸罹难,那么军队里的死士,根本连个报仇雪恨的对象也没有。
西南王的诱惑,可不是寻常人能够抵御得了的。
安路正寻思的时候,却听“喀嚓”一声。回过头来,只见独龙已经操起那根作为长柄的圆筒,戳断了导火索。
“哼,我们这么多人都在独院里待着,无论是谁想杀了谁,我可不想变成炮灰!”独龙愤愤地说道。
这话倒也说得有理,安路也不想平白无故变作一具血肉横飞的尸体。
但谢依依却忧心忡忡地说:“可是谁有能保证在这地底,只有一根导火索呢?如果我是埋下导火索的主使者,我一定会再多埋下几股用作备用的导火索。万一其中一根被别人发现了,我还能点燃另外几股。”
这话说得更有道理。
“嗯,不行,这里太危险了,妹妹,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独龙对双喜说道,然后又偏过头对谢依依说,“你也赶紧把你爷爷叫走,我们赶快离开秀溪镇,再也不要到绣球楼来了。”
“可是……可是玉婉怎么办呢?她是我的好朋友,又那么可怜……我们把她一起带走吧,跑得远远的……”谢依依眼中似乎泛着泪光。
而双喜也说:“是啊,我们不能就这么走,地窖里还有……”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似乎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捂住了嘴巴。
安路诧异地问道:“地窖?绣球楼里有地窖?地窖里有什么?”
“没什么,什么也没有!”双喜赶紧大叫。
虽然明知道双喜是在掩饰着什么,但既然她不肯说,安路也只好作罢,不再追问。
有省城的记者跑到后院,大呼小叫道:“哪一个叫双喜?胡县长叫你快去做饭!猪已经杀好了,大家全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双喜吐了吐舌头,只好乖乖地跟着朝前院走去。
“现在,我们能做点什么呢?”安路望着地底露出一截的导火索,面带惧色地问道。
他可不想不明不白死在这独院里。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阻止可怕的爆炸。
既然在极大程度上,这些铺设在地底的导火索很有可能是胡金强埋下的,如果他真准备今天引爆,只要今天一直紧跟着他,阻止他点燃导火索,那么安路他们就能逃过一劫。
如果并非今天引爆,那么这就只是虚惊一场。安全度过今日之后,以后就别再进入绣球楼独院里,有多远就离开多远。
安路、独龙、谢依依合计一番后,决定暗中严密监视胡金强的一举一动。
独龙觉得,应该去提醒一下自己的妹妹,于是找了个理由,和安路、谢依依一起在前院找到正在厨房里炒大锅菜的双喜。
双喜听完独龙的话后,这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撇了撇嘴,说:“哥,你费那么多事干嘛?只要一会儿吃饭时,让胡县长晕倒,什么事都干不了,不就成了?”
听了这句话,三个人不禁同时拍了拍脑门。
是啊,只要让胡金强今天什么也做不了,那么就没人去点燃导火索,深埋在地底的炸药自然也就不可能被引爆。
双喜这丫头,可真够聪明的。
可是,怎么才能让胡金强晕倒一整天,而且还不引人瞩目呢?
“嘻嘻,那还不简单?一会儿看我的吧!”双喜笑嘻嘻地说道,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
安路不禁惊讶万分,这小丫头难道真有万全之策,能让胡金强晕倒得丝毫不令人怀疑?他们三个成年人都想不到办法,这小丫头倒有办法?
但事到如今,也只有听双喜的了。
第十章 炸药桶上,峰回路转
短短半个时辰,双喜就做出了三桌丰盛的菜肴。
杀了一头猪,猪全身都是宝,瘦肉切片和咸菜炒在一起,肥肉熬油炒青菜,半肥瘦的用朝天椒炒成回锅肉,内脏则拿料酒浸泡后,烩入泡椒泡菜旺火爆炒。至于猪血,加点盐,凝结之后煮成汤。
菜不多,但每道菜都是大盘装着端上来,满独院都飘扬着一股诱人生津的香味。
三张桌子都摆在了绣球楼外的独院里。
马大帅、胡金强、谢镇长自然坐在一桌,加上六个省城来的官员、记者作陪。三姨太玉婉罹患脸疾,不便迎客,她的饭菜由双喜单独盛好,送进了绣球楼里。
胡金强这次到秀溪镇来,根本没进绣球楼里与玉婉会面。说实话,他也不想看到玉婉头戴面纱的模样。一看到玉婉,他就会想到面纱下令人恶心的脓包,忍不住想要呕吐的欲望,所以还是能避就避吧。
五个省城来的大学教授与三个县城来的安保队员坐在第二桌。剩下一桌,则是另外四个安保队员,与安路、谢依依。
独龙只是秀溪镇里的铁匠,没资格上桌。但因为他是双喜的哥哥,所以帮着传传菜,递递盘子。这也正合独龙之意,他只想躲在暗处监视胡金强的动静。
马大帅的情绪不是很高,胡金强想方设法阿谀奉承着,想要讨马大帅的欢欣。
独龙拎着一瓶秀溪镇自酿的高粱酒,送到主桌去的时候,恰好听到胡金强压低声音对马大帅说:“大帅,一会儿吃完饭,到绣球楼里坐一坐吧,我准备了缅甸出产的上好烟土。那滋味啊,不品尝一下,还真是没法形容。”
马大帅似乎蛮感兴趣,耷拉着的眼皮睁开了一点,爆出一道精光。
独龙不禁暗忖,难道胡金强是想把马大帅哄进绣球楼里,再引爆炸弹吗?如此说来,那么炸药应该是埋在绣球楼的地基里了。但这样做的话,只怕连三姨太玉婉也会同时在爆炸之中罹难。
不过,这样也说得通,反正胡金强早就把玉婉当作了累赘。而且一旦连胡金强的三姨太也死于突发的“天火白日逆袭”,即使省城方面或军队方面有人怀疑,也说不出话来。
真是一箭双雕的好计策。
独龙停止思考,抬起头,恰好看到妹妹双喜端着一盘刚炒好的农家腊肉,送到主桌来。
双喜朝哥哥眨了一下眼睛,放下了盘子,一股浓香顿时满溢桌面。
马大帅禁不住夸了一声双喜的手艺,双喜笑眯眯地说:“这腊肉是谢镇长送来的,他老人家看到只杀了一头猪,担心菜不够,所以才送来了自家做的腊肉。”
谢镇长送腊肉的时候,就偷偷给了双喜一块银元,请他在胡县长和马大帅前为他美言几句。这块银元正是花到了刀刃上,马大帅也端起酒杯,敬了谢镇长一杯酒。
双喜则转身离开,而独龙却留意到,妹妹离开的时候,似乎在胡金强的身后留下了一点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是几根胡萝卜。
这丫头,留几根胡萝卜在胡金强的身后,是什么用意呢?
独龙百思不得其解。
秀溪镇自酿的高粱酒真是美味,很快就有一位来自省城的大学教授不胜酒力,忍不住想呕吐。这位教授赤红着一张脸,询问双喜茅房在哪里的。双喜猜出教授想要呕吐,于是铁青着脸,语中带气地嘟囔:“绣球楼里住的都是女人,你在茅房里吐了,还不是得由我过一会儿来收拾。你想吐,还是到院子外面找片树林去吐吧!”
这位教授也觉理亏,于是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向独院的黄铜大门走去。
酒席开始的时候,因为担心镇里人看热闹,所以胡县长吩咐双喜锁上了黄铜大门。而这位教授要外出呕吐,双喜也只好跟着来到黄铜大门,替教授打开大门。
当门刚一打开,门轴转动,突然门边传来“啪”的一声。那位教授定睛一眼,才看到不知哪个镇里顽童将一个灌满水的猪肚放在了门轴外。当门被推开的一刹那,那个猪肚被压破,里面的水都飞溅了出来,同时发出一声闷响。
在门外,系了二十多匹马,全是院内这一干人等从省城和县城分别骑来的。其中有两匹马,似乎拴得不是特别牢,听到这声闷响后,竟突然受了惊。一匹马撒开丫子,朝黄铜大门冲了过来,头顶在大学教授的胸膛上,把他撞到在了地上。而另一匹马则踏着教授的身侧,晃晃悠悠地冲进了独院。
“砰”,又是一声闷响,还有一股薄薄的硝烟从门外涌起——大概是一颗鞭炮被某个顽童点燃了吧。
闯进独院的那匹马更是吓了一跳,长嘶了一声,然后扬起前蹄。
院子内正在吃喝的人们,顿时目瞪口呆地望着闯进门的这匹马。
马大帅毕竟是军旅出身打过仗的人,他扬眉瞟了一眼那匹马,只冷冷说了一声:“那是谁的马?快牵到门外去。”说完后,便埋头继续喝酒。
见马大帅如此,胡金强也只好假装淡定地继续坐在马大帅身边,巍然不动。
而这时,那匹闯进院内的马突然抬起头,朝着胡金强疾速奔跑过去,同时埋下了头。当它冲到胡金强身后的时候,马头正好撞在了胡金强的后肩上。
“啊——”胡金强发出一声惨叫,跌倒在地上,顿时没了知觉。
而那匹马,则自顾自地埋下头,从地上衔起了什么东西,咀嚼了几下,吞进了肚子里。
双喜悄悄走到独龙身边,以极低的声音说道:“灌满水的猪肚,是我放在门轴外的,鞭炮也是我偷偷在那马屁股后面放的。哥,你一定不知道吧,其实马最喜欢吃的东西,并不是青草,而是胡萝卜。”
“呃……”独龙这才明白,原来双喜是利用有人开门的时候,引爆灌满水的猪肚。当然,门外拴住那两匹马的绳子,一定也是双喜偷偷解开的。听到爆竹声,马受惊后,冲进独院里,看到胡金强身后的胡萝卜,便飞奔过去吃,同时撞晕了胡金强。
既然胡金强晕倒了,而且一时半会醒不过来,那么他也就没办法再点燃导火索。
双喜这丫头,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到这办法的。
独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