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别人贬低。
我花时间捻灭香烟的火。
“你对打电话来的令堂是如何回答的,可以告诉我吗?”
“我告诉她不必担心那种愚蠢的事。绑架案件是上星期三到星期四的事吧?当时我的巡回演唱会正是最忙的时候,星期三从九州的福冈到鹿儿岛,星期四从鹿儿岛到冲绳。难道你认为我是计划绑架的主嫌犯,执行的事交给其他人做……如果我有那种领导力的话,早就带领更好一点的摇滚乐团赚更多钱了。”
“既然你提到了钱我就顺便问一下。你好像有七、八百万的负债吧?”
他慢慢地微笑了。“果然是家父派你来的。在今年初,我为了想要清偿欠债的钱,三次回去杂司谷的父母家,不过结果是徒劳无功的。”他把视线转到窗外看着即将要下雨的天空或是更远的地方。“据说我祖父这个人是个完全不了解音乐的人,不过他却把音乐的基础教育当作成名的手段,半强制地让家父和真壁姑姑接受。可是两人一旦到了可以打工的年龄,他就连一圆的学费也不打算支付了。与其说家父认为那件事对自己的人生具有加分效果,不如说是单纯地对没有太吝啬的祖父表示感谢之意,因此也打算对我们三个儿子实践同样的教育。但并没有像祖父那样极端,他说会照顾我们到大学毕业为止,在那以后就必须自立了。所以我和次子庆郎大学毕业以后,就再也没从家父那里得到任何经济上的援助。家父应该已持有相当的财产,不过我们并不能继承那些,因为家父已经宣告说那些财产全都打算用来提升日本的音乐文化。他所说的音乐文化当然只有古典音乐而不包括摇滚乐。”
关于甲斐教授的“教育论”,在他交付名单给我的时候已经从本人口中直接听说了,所以,并不是初次听到这些事。不过说话的表现方式完全不同,他说不让儿子们继承财产是促使他们自立的权宜之计。
甲斐庆嗣发现话已经偏离了主题,急忙地说道:“以那种情形要清偿那笔欠债却不能动用家父的钱是事实。这七、八百万的欠债是因为去年年底我所计划的大型活动花费了很多钱才造成的。因为里面也有从亲近朋友那里借的钱,想要早一天尽早还钱,所以才会向家父央求,不过我并没有受到严厉的催债,如果一点一点偿还也没有关系。现在已经减少到五百万以下了,用这次的巡回演唱会收入还能再还清一半。”他捻熄香烟,稍微强调似地说道:“无论如何,并不是那种需要犯下重罪取得几千万巨款的欠债。”
“可是我听说你为了偿债奔走时的情况,不是那种轻松的感觉哦!”
他点点头。“不管是怎样的欠债,欠债总是一件很讨厌的事。为此光想到未来两、三年内连不想做的演唱会也必须日以继夜地做就更受不了了。光是这半年,帮那些乳臭未干且厚脸皮地自称为摇滚歌手的小姑娘和小鬼伴奏,就够我厌烦的。在日本根本就没有摇滚歌手存在!像那种听进耳朵里根本无法区别到底是用日语还是用英语唱的,比小学生的作文还差的东西,怎么是真的摇滚乐——”他忽然中断了言词。“啊!这些和侦探先生没有关系。”他不好意思的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我改变话题。“那把小提琴是你的吗?”
“咦?是的……”他来回看了唱片架上的小提琴和我的脸两、三次。终于理解我问题里的意义。“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请稍等一下。”
他从沙发上起来靠近唱片架。拂去小提琴上的尘埃取下扣锁打开盒盖,把里面的东西展示给我看似的朝我递出。一瞥之下,看得出来是相当久以前所使用的小提琴。他抓着乐器细长的前端并将它举起来,原来应该连接到琴身的部分已经断裂,分开成为两个个体了。
“国中三年级的时候,我请父亲买电吉他给我,却挨打了。我返回自己的房间,把那个东西当成父亲的代替品摔在房间墙壁上。从那天后,我再也没拉过小提琴……而且清香的小提琴应该是至少价值七、八百万的高级品,如果和这种破旧的小提琴混为一谈是会被嘲笑的哦!”
我认同他的说法点了点头。他把小提琴放回原来的地方回到沙发,看了一眼手表。“还有其他想要问的吗?”
“……关于你两个弟弟怎样呢?庆郎和庆树先生。你觉得他们有可能牵涉在这个绑架案件里吗?”
他沉思了一会儿。“如果以家父的想法来看,是非常不想相信他们两人会牵涉其中。可是如果以家母的想法来看,就非常担心两人里的其中一个会和这件事有关。”他会心地笑了。“侦探先生,这个是参考你所说的母亲论而说的哦!”
我苦笑了,然后环视房间里,来回眺望着阳台阴影、床铺背后的门以及厨房里的库房。直觉敏锐的甲斐庆嗣马上体察我的心情。他再一次看了手表后说道:“你好像想调查公寓内部的样子,但我实在没办法亲自为你介绍。因为五点了,我必须为下周的实况录音打两、三通洽谈的电话。在这期间,你就请随意地查看吧!”
我回答说就请容我那么做,于是从沙发上站起来。甲斐庆嗣走近床铺旁放置电话的桌子拿起了听筒。
之后约十分钟,虽然明知这是徒劳无功的事,我还是彻底地调查高级公寓内部。不用说被绑架的少女本人,就连可以暗示她存在的一根头发或是一点痕迹都没有发现。
我回到沙发,把已经变冷、喝剩的咖啡收恰好。甲斐庆嗣结束好像是打给摇滚乐团伙伴电话后,边问着我是否有找到什么东西边走回来。我站起来回答说什么也没找到,对他的合作致谢后我们离开客厅走向玄关。
有人敲了玄关的门。甲斐庆嗣作了回应后马上打开门,一个三十岁左右身材瘦小的男子跳进来。为了避免被雨淋湿,他把卷起来的海报抱在运动夹克下的腋下,汽车的钥匙圈在他手掌上哗啦作响。
“KESHII,对不起!迟到了。环七大道非常地拥挤——”男子发现我后就立刻闭了嘴,好像因为有出乎意料的客人在场而吃了一惊的样子。
“没有,你来的时间正好。”甲斐庆嗣说。他向我介绍这名男子是他的经纪人,然后再次对那名男子说道:“迟到的原因无所谓,你先尽可能详细地把我上周三和周四的行程告诉这个人。”
那名被称作经纪人的男子因为不明白需要这么做的理由而踌躇着。
“快一点!”甲斐庆嗣弹响手指催促着。经纪人慌张地把钥匙圈和海报放在玄关旁的鞋柜上,从上衣内侧口袋取出了大本厚笔记本。翻开目标的页次,以每个小时做单位,读了武田KESHII在那两天里的行程给我听。
我在他报告完第一天行程要进入第二天的时候制止了经纪人。“也就是说他在那两天并没有回到东京,也不可能和东京什么人频繁地联系?”
“没错!能够顺利完成这样过度紧凑的行程已经近乎奇迹了。”
我对甲斐庆嗣致谢,感谢他对调查的配合。
“……这位是警察吗?”经纪人战战兢兢地询问甲斐。
“不是。不过他也在协助调查。”
“其实我在四、五天以前也被社长针对巡回演唱会当天的行程作了质问。今天和社长见面时他才说,其实是因为有警察来询问,所以社长说一见到你就要先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于搜查本部而言是必然要确认的吧!恐怕和真壁家相关的人全都被调查事件当天的不在场证明和经济状态了。
“哎呀!别担心。我从前乐圃的伙伴也曾被举发持有大麻,因此相关的人都要接受调查。你先进去里面等吧。”
和经纪人错身而过,我和甲斐庆嗣走出门外。甲斐庆嗣转过身面对我改变了语调说道:“家父和我二十年来的不和睦并不光只是我的问题,我也不期望家父对我有什么多余的担心。近来极力称赞摇滚和爵士乐的大学教授也不少,你很难想像吧?我们的情况就像是警察的儿子去当小偷一样的复杂……想起来真是可怜的父亲。长子是摇滚音乐家;次子由于经营餐馆,除了食物和营业额以外对其他东西都没兴趣:三男把大学课业扔在一边只对拳击入迷。好不容易希望血脉相亲的侄女清香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却又发生这种事。家父的心情一定很沮丧吧!但对于儿子的事不需要做无聊的担心,能请你代为转达致意吗?”
如果从常识来看,这种话不应该透过第三者来传达。但别扭的父子关系是属于常识都不能通用的领域吧!我沉默地点点头走向电梯。
11
我吃完晚饭后先回去事务所。归途中,雨势伴随雷声一时之间非常激烈,不过到达新宿的时候又再次稍止。我试着打电话给“电话留言服务”,不过并没有任何需要注意的联络打进来。打开晚报看着昨天下午福冈县警察警部补在鸟栖市信用金库持枪抢劫事件的追踪报导时,电话响了起来。
“喂……是渡边侦探事务所吗?”如果不是使用变声器,就是在话筒上动了手脚,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声音。
我回答说是。好像九天前以电话开始的恶梦再现似的,我感到胃部附近像是痉挛一样的感觉。
“请准备好便条纸,我只说一次。”
“是哪一位?请告知姓名。”我拉近便条纸,手上拿着原子笔。
“如果对真壁清香这个名字有兴趣,最好是停止废话。”
我压制住差点脱口而出一百句以上的话。“便条纸准备好了。”
“从早稻田大道小泷挢交叉路口前面右转,往‘落合中央公园’的路,你知道吗?”
“‘落合处理场’巴士站的那条路吗?”
“不,在那之前道路右弯和神田川交会的那条路。”
“啊!大概知道。”
“跨越神田川后,第一个十字路口左转走两百公尺以后,道路左侧就会有一个‘Silver Home惠寿苑’的看板。恩惠的惠、长寿的寿、草字头的苑。看板前有岔路,往那条路稍微走三、四十公尺就到惠寿苑了。”
“去养老院慰问的话要带花还是糯米团好呢?”
“那是个废弃的养老院,不用担心那种事。一楼中央有管理办公室,就在那里。今晚八点过来。明白了吗?”
“可是在那里打算做什么呢?如果你以为那个赎金在我手上,那你就严重地推测错误了。”
“不用担心多余的事,安静地遵从我的命令就行了。如果你向警察通报这件事,八点的约定当然不用说,连全部的事都会破局。假使你迟到的话也是一样。”
“你说什么事破局?”
“八点见面的话你就会明白的。”
“那样啊……不过我是不是有向警察通报,你怎么会知道呢?”
对方抿嘴笑了。“赌看看吧!”
“不要这样。”我说道:“如果我没到约定的地方——不管是故意还是发生什么料想不到的事——到底会怎么样呢?”
“你要来!一定要来!这件事可不是那种能像最近年轻人那样用电话长谈的性质。那么就八点钟。”对方切断了电话。
确认了手表的时间只剩下五十分了。我没有挂回听筒,只轻轻地拨了记忆中的电话号码。
“这是新宿署搜查课。”号码正确。
“请接锦织警部——”
“我就是。”
“我是泽崎。”
“我知道。有什么事吗?侦探。”
“刚才有个身分不明的男子打电话到事务所来,约我今晚八点在某个地方见面。”
“我又不是你爸爸,随你自己高兴爱怎么做就去做。”
“那个男子有提到真壁清香的名字。”
“什么?这种事为什么不早说?和那个男子约在哪里见面?”
“你又不是我爸爸。”我挂回听筒离开了事务所。
惠寿苑的看板大概一叠榻榻米大小,用三根铁骨支撑竖立在雨后沿着人行道种植的杜鹃树丛中。前面用两根木材钉着一个大“X”符号。电话中男子所说看板前的岔路,用圆木头制成的栅栏上挂着“禁止进入”的标示阻挡车辆的进入。时间是七点四十五分。我就这样开着青鸟继续前进,并在往前一百公尺左右选了一个地方停了车。在东京都经营的住宅旁,周围有可供数台车停放的地方。然后从青鸟的后行李箱取出长柄手电筒——可以容纳纵列排放四个电池——再折回到看板的位置。
圆木头的栅栏阻挡着车辆进入,不过徒步者可以从两边的间隙自由地进出。我环视周围,并没看见任何人或车子像在巡逻或查看是否有人侵入栅栏内的样子。我怀着不安定感踏向禁止进入的区域。
铺设的上坡道缓慢地向右面弯曲着。因为两侧种满杂木林,几乎无法看到前面。前进二十公尺以后我回头看,圆木头栅栏和对面的马路都被树木遮住看不见了。路灯灯光无法透过来,因为看不清脚下,我打开了手电筒开关再沿着弯曲坡道继续往前走二十公尺左右,在黑暗中逐渐展开视野到达杂木林的出口。在兼作停车场的前庭对面有一栋就像是在箱子上装窗户般,仿佛是学校校舍一样的三层楼建筑。
奇异的并不只是这个。不需用手电筒的灯光照射,就可以看出那栋大楼几乎呈现被烧毁的状态,只留下像钢筋建筑物骨架的原形。为了消灭火势所有窗户玻璃都被打碎了,简直就像是被挖走眼珠的眼窝一样令人毛骨悚然。窗户周围,特别是窗户上面部分的水泥都被火焰烧得漆黑变色。我想起电话中男子好像说是废弃的养老院。我的鼻子似乎也闻到烧焦刺鼻的臭味,不过这应该是看到眼前建筑物而被唤醒的错觉。这栋建筑物发生火灾的时间应该已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
有关惠寿苑遭受火灾时的新闻报导回到我的记忆来了。虽然发生在深夜的火灾幸运地并没造成任何人死亡,可是应该有造成在这里生活的数十名老人受了伤。由于这间老人养护中心在经营方面有发生违法事件,据说因为涉嫌逃漏税的事而陷入议论纷纷的漩涡之中,报导里甚至散发出可能是人为纵火的味道。最近经营者想重新建设以有钱人为对象的“亿元公寓”等级的养老院计划被报导出来,引起居民和反对派激烈的抗议活动。因此本来计划好的建筑物解体作业不得不延期了,我记得在一周前的报纸里读过这样的报道。
我走向大楼一楼中央以前原本是正面玄关的地方。我移动握住手电筒的位置打算把它当成是替代的武器。从玄关里能看到微弱透出传统电灯的灯光。
我横越过前庭到达建筑物正面走上三阶水泥阶,入口处的玻璃门扇两侧都敞开着。其中一侧可以清楚看见已经完全没有玻璃了,另外一侧只剩下一半的破裂玻璃,背面用胶合板补强。我看见门框因为火的热度而变形,门应该不是被打开的,而是火灾以后根本关不起来。我把身体隐藏于胶合板的影子里,用手电筒照射黑暗的建筑物内部。玄关大厅大约是十二坪左右的空间。在把空间分割成三部分的位置里立着两根大型的水泥柱,柱子的上部残留着一点黑色的焚烧痕迹。天花板也同样被剧烈的火焰烧毁,合板建材燃烧后的渣滓像是无数只蝙蝠筑巢似地垂着。在右侧柱子的周围像山一样堆积着大厅使用的长椅和桌子等残骸。大厅左侧是养老院职员待命的办公室,设有咨询窗口的柜台及门扇排列着,用手电筒一照,只看见里面除了像是黑暗的洞穴外,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大厅最里面有一道楼梯,看得见那上面是一个休息平台,从那里肯定连接着可以上到二楼的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