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胖子又拿了根筷子,两指一掐悬立在中间祖坟山那只碗底上,然后用手电筒从刚刚高于水平位置,向这根筷子照去,说道:“就是根据日出和日落影子的不同方位,来确定出方位朝向。”
胖子所说的正是古人用来测定方向的一种正法,他的最初原形也就是“立竿见影”的这句成语。
具体是这样的,用绳子悬重物,使木杆垂直于水平地面,然后以杆为中心做圆,日出与日落时,杆投与地面的日影与圆周相交成两点。
这两点连线,就是正东西方向,然后再参考正午时木杆的投影,或是夜晚北极星的方向用以校正。
这方法在《周牌算经中》也有记载,虽然历朝各代都不断改进,但其原理核心都是一脉相承。
胖子在边做边讲时,老殷不时做些简明扼要的补充,样子竟然默契得很,完全没了最初看到的那种拼命状态。
大家自从那次坑底观斗,就对这一胖一瘦留下了深刻印象,也就自然一有机会便想知道,同是六甲旬的他们为什么如此以恶相对。
这不问还好,白天往回走的路上,婉姨还只是试探性的提了那么一点话头,那叫文宣的独眼胖子便唾沫横飞的讲述了事情原委,自然也是骂声不绝。而也在这骂声中,知道了那被称作排骨精的瘦子叫老殷。
原来这一胖一瘦的文宣和老殷,曾是同一个地质勘测队的测绘员。
据胖子说,这老殷为人阴险,再加上彼此都隐隐发现对方是身怀术力的人,出于家族的危机感,时刻互相提防着。
也因此两人虽然同在一个队里,却很少往来。
但就在一次工程项目中,因为老殷的失误造成了巨大损失,虽然没有死人,但经济财产却损失惨重,完全够判重刑了。
但老殷却把这个责任,嫁祸给自称很热心和善良的胖子身上。
胖子洗罪无门,便开始了逃亡生涯。
事后不久因为怕事情败露,老殷也辞职迁居而走。
期间在外逃亡的胖子终于找到了隐居在一个小镇上的老殷,便要老殷去自首,还他清白。
但老殷却死不承认,反倒劝胖子自首。
这下可惹火了胖子,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既然你不让我好,那咱俩就一起死。
于是两人就开始了逐渐升级的殊死相搏。但怕泄漏出家族的底细来,所以无论怎样恶斗,都完全不用术力相击。
而且两人本都是有家室的人,老殷不胜其扰,于是干脆把家安顿好,便也像胖子般过起了逃亡生涯。
只是与胖子不同的是,胖子是在躲避罪刑,而老殷是在躲避胖子。
却不成想,直到两人不约而同的被大局招引到这里后才发现,原来两人都属六甲旬的后人。
虽然这在某种程度上稍稍减轻了胖子对老殷的怀恨之情,却始终无法完全释怀。
毕竟两人同是测绘员,平时合作习惯了,一涉及到专业上的东西,就会不自觉的配合默契。
直到配合完,便又开始了激烈战斗。
真是让看的人都哭笑不得。
此时两人已合作讲完日杆测影,胖子道:“其实我讲这个实验,只是想让大家更好的理解到天体运行跟我们日常生活的密切关系,也是为了说明下一个核心问题。”
在场的人都是五行、六甲两族后裔,而所习练的阵衍,也必都涉及到天文地理,因此对二人所讲一点就明,却不知道这胖子到底想说明什么问题。
胖子终于说正题了。
他拿起电筒模仿日落日出的轨迹,运动中对准那立在中央的祖坟山照去:“大家看到没有?随着太阳的不同位置变化,祖坟山的每次投影,都在指引着坟中阵局的变化。
“从日出到日落,正好完成了一个完整的五行阵局变化,再根据这投影,我就发现了每次变化的中心点,也正是现在排定出的这五个基穴。”
胖子说到兴奋处,不自觉的把手往坟图中一拍。
专心倾听的众人也都来了兴趣。
因为大概是胖子和老殷的工作性质不同,以这个角度来推演坟局,的确是众人想都没想到过的。
朝歌按着胖子和老殷所说,又仔细整理了遍日影之说,深感天地人三者间的对立既密切又具互通性,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最后都很可能回到一个原点上。
忽然又联想到老赌头白天所教的火土二术的互调法,便有了更多的理解。
这时老殷道:“这是按每日来推演的,如果再大点范围来理解,对照天体中星宿的周期运行,这五个坟头的每个基穴,也正好主掌一百年的运程变化,合起来,也正是所说的五百年风水大局!”
说到此,众人终于明白了胖瘦二人的用意。
虽然更加肯定了婉姨推测正确的可能性,却在心底里都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妥,好像几百年的风水大局不应该如此简单。
接下来就是众人商议明天的具体事宜,然后便各自散去休息了。
即便开始挖掘,也只可能是梁库和朝歌两人偷偷进行。因为不管牧家村人有多好客,这挖祖坟的事情却是万万通不过去的。
而明天其他人的任务,就是细细侦测牧家村以及墓地周围的地势地形,以备土族人突然来袭。
直到人尽散去,房间里只剩下朝歌、老赌头、婉姨、阿光、姐妹花,还有梁库。
朝歌对老赌头道:“事关重大,不知道现在可不可以说说那第八盘棋?”
这样一说,每个人都极期待的望着老赌头。
尤其是本来已经有些困倦的梁库,一听那关系到最终解局的第八盘棋,立刻来了精神,与众人不同,他非常感兴趣的倒是那传说中的珍奇巨藏。
老赌头看了看众人,最后迟疑的看了看两眼正放光的梁库。
朝歌心思聪捷,马上意会到,老赌头必是因为搞不清梁库的根底所以才有顾虑,于是道:“没事。”
朝歌向来不多话,但每一句都落地有声。
其实老赌头自从九鹿县那次斗赌中,就已经看出,梁库虽然来历有些不清不楚,但其八字似乎与朝歌奇合,就好像朝歌身边的一颗福星,外表好似无用,内在五行上却实在是有用得很。
再加上从其两代人唤醒牧氏两代人上看,即便不清楚其来历,但看上去似乎只好非坏。
因此老赌头也并未坚持,哈哈一笑:“是我老头子胡思乱想了。”
婉姨是何等聪明,忙打圆场:“呵呵,可以理解,小心一点总是好。”
梁库则还不知道众人在说什么,只是一个劲的眼光直冒,左右上下把老赌头瞧个遍,就差动手去翻了。
只恨老赌头啰嗦个没完,光说不练!
老赌头终于道:“诸位猜猜看,那土族人整整追了上百年的第八盘棋是怎样的?”
众人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老赌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老赌头嘿嘿一笑:“知道为什么土行族几乎全村都已跟火行族通了婚,却始终没能窃取到那第八盘棋?嘿嘿,除了那第八盘棋是由火族首领一人密保的之外,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
老赌头的这副脾性,快把梁库急炸了。
老赌头眼睛一转:“因为它并不是一盘真的棋局,而只是火行族世代首领口传的一句话……”
姐妹花已经忍不住,齐声问道:“什么话?”
老赌头一字字道:“前七为真!”
前七为真!
好一个“前七为真”。
任谁都想不到,如此繁复精妙的百年大局,至关重要的第八盘棋竟然只是这四个字,只是用来肯定前七盘棋的四个字。
惊诧的同时,也不禁暗叹起神易的用心来。
人就是这么的奇妙,潜意识里总是觉得,越容易得到的东西,越认为是不牢靠的、不可相信的。
这四个字高的就是利用了人心弱点,况且再加上众人的确对万一搞错而乱掉全局,极为顾忌,神易的这一简妙之局,看似铤而走险,现在印证起来,却实在是万无一失。
全部的八盘棋已经公诸面前,一扇通往百年命局的解脱之门正在缓缓推开。
望着坟图中的千局百阵,朝歌、婉姨、老赌头、阿光、梁库、姐妹花,每个人的脸上都生出了一层光晕。
第二天,众人开始熟悉牧家村及坟局四周的地势地形,并研究对付土行族的阵术。
为了在对斗时能达到更好的配合,所有人根据各自的术力特征和命局构造,确定出自己到底是什么属性。
虽然大范围上比较容易知道自己是属于五行族或是六甲旬,但如果要具体细分,那便要下些工夫了。
于是,这群一百多号的男男女女都聚集在一起,互相交流着,也互相确认着。有梁库和老赌头夹杂中间,说说笑笑,气氛融洽。
大概用了半天的时间,所有在场的两族人等,都已经明确了自己的属性。
因为五行族曾被毁严重,所以在整个人数中只占了三分之一,大概有三十几人。
木行族的阿光、金行族的婉姨正和本族的后裔们聊得正热。
水行族人与婉姨的金行族正好形成鲜明对比,因为水色属黑,水行过旺的人大多皮肤瘦黑。
那位在坑边曾说话的黑大汉便是水行族人。
不过他只黑不瘦,听说也是在试图改变命局的时候,发生了偏差,虽然外表壮实,却常犯肉瘤恶疾。
而婉姨代表的金行族,无论男女,个个皮白肤雪,五官清濯。俗话说一白遮百丑,更何况模样俊美,只是都有些冷寒之气,让人有种距离感。
遗憾的是,在金木水火土的五个属性中,敌对的土行族不算,独独没有火行族的后裔,让人不免为之一伤。
低落间,老赌头嘿嘿一笑:“谁说没有,我老赌头好歹也算半个火行族的人吧!”
梁库一边捧场:“对,还有我兄弟神易后人朝歌啊!他那个引雷霹雳火可大大的不得了!”
相比之下,六甲旬可算得上是人丁兴旺了。七八十号人,几乎把十天干、十二地支都凑全了。
可以确定了,姐妹花小轻、小灵分别属丙丁之火,因为命局刑伤过重,导致眼睛失明。
那对老夫少妻颇为巧妙,丈夫是十天干中的戊土,女人是十天干中的癸水,戊癸相合,正应了老夫少妻之配,虽然外表上健康无恙,可夫妻两人都无法生育。
当确定出那一胖一瘦的属性后,更引来众人的一片啧啧称奇。
那独眼悍妇似的胖子,是十二地支中的午火,而瘦成排骨精的老殷,是地支中的子水。
十二地支中有六对相冲,而其中冲得最厉害的有两对,一对是卯木冲酉金,一对就是子水冲午火了。
这也正与现实中死对头的两人发生巧合。
六甲旬在进行细分属性时,梁库忽然想到了那个再也没出现过的文物贩子,现在想起来,大家都被土守形利用了。
虽然尚保留着一些关于七盘棋的残缺记忆,但总体上仍是蒙然不懂的文物贩子心太急切,竟然去争夺那出土石函,结果正巧被土守形用来大显忠义,从而在第一印象上博得了众人的信任。
姐妹花曾听说过这段经历,根据当时的斗局手法看,那文物贩子很可能是地支中的丑土。而等六甲旬所有人确定完属性后,恰巧正缺了这地支丑土。
要知道,五行族、六甲旬的阵衍虽然相辅相成,但也同时可以相互抑制。如果文物贩子还活着的话,把现有的十天干和十二地支的人组合成一个完整的六甲之阵的话,是完全可以与土行族一拼的。
可遗憾,还是遗憾,似乎从这个坟局诞生那一刻起,五行、六甲之人就充满了无法圆满的遗憾。
在另一方面,朝歌开始准备晚上的挖掘工作了。
由于白天的诸多不便,挖掘只能在夜间进行。
本来可以施局让全村人在白天睡去的,但这样一来恐怕引起全村的恐慌,而且为了尽快打开墓局,他和梁库必须要在墓地里挖上一整夜。
剩下的众人除了加倍警惕土行族突然进攻外,更要加快互相配合的默契。因为一旦两边交上手,朝歌这边只能靠默契的配合来弥补术力上的不足。
就在牧家村整体紧锣密鼓的进行防卫解局的时候,土村方向却一片死气沉沉。
登高远远看去,真的就像大地中的一片坟头。
他们在等什么?
夜幕悄然降临,一切就绪后,在众人的暗暗护持中,朝歌和梁库带着器具消失在村野中。
终于要开始挖掘了。
与往日的任何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意义重大。
谁都不知道那即将打开的五个基穴中,到底埋着什么,谁也不知道这五个基穴打开后到底会引发什么。
忽然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了,感觉到的,只是藏在黑夜村影下的心跳声。
第七章 最后一天(一)
开这五个基穴都必须严格按顺序进行,因为整个墓地阵局的生化作用,就像人体的经脉一样,每一时辰,坟局阵衍都要有次交替变化。
如果不按运行规律胡乱开挖的话,正巧把正在运行当位的那个基穴给毁掉了,搞不好全局立时混乱崩塌,凶煞阵衍如果一旦被打乱,恐怕连朝歌和梁库也都难逃厄运。
所以正常来讲,每天就只能挖一个。
也就是说,全部五个基穴完成至少需要五天时间。
今天是第一天,第一个要开的穴是土行,时辰半夜子时。
朝歌和梁库先合力,把探墓长锥从坟基边缘向坟穴中央部位,斜插了下去,一种莫名的兴奋让梁库的手有点发抖。
梁库强压着嗓子:“朝歌,还记得那个王老财吗?”
朝歌用力往下探锥。
梁库:“那个是我们的第一次合作。嘿嘿,还记得这里那次的半夜喘气吗?那是我们的第二次合作。还记得祖坟山的石函吗?那是我们第三次合作。嘿嘿,现在,我期待最大的就是目前这一次的合作了!”
现在已经搞不清梁库是在对朝歌说话还是自言自语了,藉着微弱的夜光,迷乱的眼神,痴笑的大嘴,好像此刻已经看到基穴下的奇珍异宝了。
正幻想间,忽然觉得长锥尖碰到了什么硬物。
跟了朝歌这么久,这种感觉最让梁库兴奋了,因为从以往的经验看,这种手感和这种声音,还有这种深度,很可能又遇到了青石墓板一类的古墓。
朝歌慢慢的抽出长锥,梁库赶紧扭开电筒,一束光柱照在锥尖上,一点极细微的石沫清清楚楚的粘在上面。
梁库猜得没错,这种地层深度,这种石沫,八成就是古墓青石,于是他的工作热情就更加高涨了。
朝歌却没那么乐观,因为他正在想。
按理说这基穴的年代是在明代,而且既然是重要的基穴,里面应该会有自己独立的东西。而刚才这个地层深度和青石沫,却像是先前、也是在附近挖开后又添回去的那个汉墓完全一致。
如果这样判断,这基穴岂不成了空穴?而所探到的,只是正座坟局下的古墓群?
不管怎样,还是先挖开再说。
选择开挖口也是有讲究的,首先要最短距离到达墓穴中心,而且还要最大限度的保留原坟轮廓。
这样既节省时间,又不会因乱挖而对原坟造成很大的改观。
而且挖出的新土尽可能的保证不乱扔,其在穴口堆起的土堆,也不可以挡住自然光的照入;开口不可以过大,否则容易造成整座坟头的塌陷。
很快在两人的熟练挖掘中,已经进行到了距离地面差不多半米的地方,正常来说,这个层面就应该是有东西的了,可几锹下去仍不见触到什么东西。
朝歌示意正热情高涨的梁库,拧开电筒往穴洞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