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过。
那是女巫玛琳的头发。
玛琳当年嫁进温德兰家时没人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巫,如果当时的温德兰当家知道她的真实身分的话铁定不会娶她进门,因为他们要的祭品必须拥有「纯净的」灵魂。
而在嫁入温德兰家族之前,玛琳就知道这个家族是藏有不可告人的秘密的。玛琳是第七个子女的第七个子女,一出生就拥有灵视能力,可以看到亡灵和过去的异象。她与生俱来的天赋让她踏上了成为女巫的道路,而她天生旺盛的好奇心则往往使她落入险境,例如为了窥探温德兰家族的秘密而赔上性命。
融雪及时从玛琳的过往映像中抽身,将那根头发迅速夹回书页中。
现在还不是和玛琳之灵交流的时候,她不能在母亲和等一下会送下午茶近来的家仆面前有任何一点失态,她不能冒任何一点会引起怀疑的风险。她必须等到晚上就寝时间过後能不受任何打扰地完全独处时再做这件事情。
尽管如此,下午茶的时间融雪仍满脑子都想着玛琳的事,显得心不在焉的。在那短暂的一瞬间她感觉到了玛琳是个能力强大的巫女,又为何依然被温德兰家的人杀死了呢?如果连玛琳这样厉害的人都丧命於此,自己又有何希望能带着母亲逃离这一切呢?
爱妲莉亚注意到了融雪似乎在深思某件事情,柔声询问她怎麽了,融雪只是用刚才翻过的诗集中内容搪塞过去。
「亲爱的,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诗句虽然很美,但是似乎太悲伤了。」
「你读到的部份刚好是诗人为了悼念亡友所作,因此才会充满哀伤与死亡的意象。」
充满哀伤与死亡的意象,不就正是这座城堡的象徵吗?融雪如此想着,但没有说出口。融雪看着爱妲莉亚温柔而澄澈的双眼,她想着,母亲正是温德兰家喜欢的那种纯净的灵魂,最好的祭品。她曾动过无数次想把事情告诉爱妲莉亚的念头,但最後都忍了下来。第一个考量是她不知道母亲是否会相信她所言,母亲很有可能把她的话当成是无稽之谈,或是小孩的某种恶梦延伸出来的恐惧幻想。然而就算母亲相信了她,她也怕母亲知情後会产生恐惧而神态有异而被温德兰家的人察觉。
融雪不知道假如温德兰家的人知道他们的祭品知情之後会怎麽处置她们……她不愿去想像,更不敢尝试。她在姊姊们的意念幻像中看了太多他们过往的各种残暴酷虐手段了,那些恐怖的事蹟让她觉得他们所供奉的东西绝对不会是神,或许也不是恶魔,因为那些行为实在比圣经中所描写的恶魔还要可怕。
这一天接下来的时光显得格外漫长,融雪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父母和她道完晚安离去,她简直迫不及待想直接翻下床,但是她还是忍住冲动,等着父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完全听不见为止。
今晚云层很厚,几乎没有什麽月光从窗外透进来。融雪摸黑下床去翻开诗集,她的一切动作尽可能不发出任何声响,免得被不知何时会走来她房门前走廊巡逻的家仆听见了。就在她一碰触到玛琳夹在书页中的头发时,比白天还要更强烈的异相出现了,玛琳的灵魂完整地展现在她眼前,就像个活生生的人一样。
玛琳是个美丽的女性,她那冷而不艳的高贵气质令人印象深刻。然而她并不像她的外表那样不易亲近,她的个性善良,热情并且亲切。
融雪和玛琳之间已经无须互相自我介绍,她们都已明白彼此是谁,有着什麽样的过往。
「我真希望我们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不过如果情况不是如此的话,照岁月的推移我们也不会见到面的,或许那样比较好。」玛琳用意念说道。
融雪叹了一口气。「是的,但命运让我们相逢。」
四、意念(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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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命运如此安排,」玛琳也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得说我很高兴能见到你……这麽多年以来,少数能够听见我们警告的人之中,只有两个人能明白我们传递的讯息。」
「只有两个人?」融雪感到惊讶。
「是的。我们这些祭品并非只是单纯被杀害而已,灵魂也受到了诅咒……这些年来我们不断试图警告所有的受害者,但我们所能传达的意象相当微弱,没有多少人能接收到,更别提理解内容了。虽然你接收意念的能力显然比一般人更好上许多,然而现在的我并没有什麽能够实质上帮助你的能力,但是幸好事情并非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
融雪静静地听着玛琳述说。
「有一个人,现在和我一样都是曾是祭品的受诅灵魂,凭藉着内心怀有异於常人的巨大怨恨与嫉妒,她比这里所有的灵魂都还要强大,她比我更能帮上你的忙。」玛琳说到这里就停了下来。
「我要如何找到她呢?」融雪等了许久之後开口询问。
「要找到她并不难,难的是要请她帮忙……」玛琳苦笑了一下。「她的名字叫做赫塔,在家中排行第六,是我的亲姊姊。赫塔的心中从小就充满了负面的想法与情绪,她总是嫉妒着和憎恨着身边的人……她之所以在我死亡之後嫁入温德兰家,只不过是为了证明她的魅力并不输给我,然而却因此而枉送性命。温德兰家族的人宣称我是被从马背上摔下来伤重而死,她在我的葬礼上搭上了我生前的丈夫,却不知道他当时只是因为我在尚未生育前就发现了秘密被献祭而死去,想找一个血统接近的生育者才追求她的。」
融雪听到这里实在不知道该回答什麽才好,因此只能静静地听下去。但是玛琳似乎被悲伤的情绪所笼罩,久久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厚厚的云层逐渐散去,微弱的月光透出,玛琳才又开口。
「我试图警告过她,但是即使血缘让她清晰地接受到我的警告,她却不愿意相信我所说的。她认为……她认为我只是嫉妒她,出於见不得她好的心态想赶她走。」
「噢……」那麽玛琳刚才说的另一个人就是她的亲姊姊赫塔了,融雪想着,这座古堡里的悲剧实在是太多了。
「温德兰家的人在一开始对她非常好,或许那段时间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吧,但是好景不常……」
「赫塔终於知道你所告诉她的都是真的?」融雪问。
「那是比较後面发生的事情。先发生的是……随着时间的过去,温德兰家的人发现赫塔其实无法生育。发现了这个事实之後,温德兰家的人毫不犹豫地杀了她,用他们所惯用的那些残酷手法,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玛琳是在叙述一件非常久远以前的事情,但是往事回忆起来依然历历在目。
「这实在是太残忍了。」融雪说。她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爱妲莉亚……或许对爱妲莉亚来说现在也是幸福的时光。一想起母亲慈爱的温婉笑容,融雪就又在心中发一次誓,她决不让这些发生过的惨事也发生在母亲身上。
「这些年来我们一直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惨剧发生,」玛琳轻轻摇了摇头。「希望可以到此为止了。」
「那麽我要怎麽做呢?」融雪问。
「首先要取得赫塔的帮助,她现在的能力远大於我们其他人。但是这麽久以来,她所想的和我们一直都不一样,她乐於看到无辜的人惨死在温德兰家人手下……所以我想,我们要得到她的帮助是很困难的。」玛琳语气无奈地说。
融雪愣住了。
「你说……赫塔『乐於』看到无辜的牺牲者受害?但是她自己也是无辜的牺牲者呀!」融雪简直要怀疑自己听错了。
「是的,她很高兴不是只有她一个人遭受悲剧,并且乐於看到受害者人数不断增加下去。每次只要温德兰家又娶了温良娴淑的美丽新娘进来,赫塔就充满疯狂的恶意期待着看到那些新娘和所生的小女孩儿受尽折磨而死的那一天。这就是为什麽我在一开始的时候说,找到她并不难,难的是要请她帮忙我们。」
融雪闻言感到既惊讶又错愕,强烈的失望攫住了她,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纷杂的情绪互相交错混乱着,她找不到任何言语或意象来表达自己的感受,玛琳显然能够理解,伸出一只手温柔地搭在她肩上。
「哼,这还真是亲切的介绍词啊。」一个尖锐的声音出现在房间的另一头。「既然你都已经把我形容成这样了,那麽我到底为什麽要帮你们?」
融雪抬头看过去,一个高瘦的女人漂浮着端坐在空中。
「赫塔。」玛琳没有称呼她姊姊,而是直呼她的名字。
原来她这就是赫塔。融雪在先前和玛琳的对话中曾觉得难以想像这样恶毒个性的人会是长什麽模样,但如今亲眼见到却觉得相当平凡。赫塔和玛琳的外表虽然有一点相似,但是远不及玛琳出众,赫塔既高且过瘦的身型显得她削尖的下巴和颧骨更加突出,透出刻薄的气息。除此之外她并没有什麽令人感到不协调的地方,顶多就是她所讲的话语和表情极度不友善罢了。
赫塔没有回应玛琳打的招呼,高傲地把头别向一边,抬起下巴俯视着她们。
「赫塔,我明白你从小就对我有心结,你也一直觉得你总是受到不公平的待遇。」玛琳尽量以平静的口气向她的姊姊说道。「但是在这里所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只关於我们两个之间,况且你难道不认为自己真正应该报复的对象是下手虐杀你的温德兰家族,而非这些无辜的女性吗?」
赫塔的嘴角牵起了一抹嘲讽的冷笑。
「假如照你刚才所说的逻辑来探讨我真正该复仇的对象……真正杀害我的是以前的那些温德兰家的人,而非现在的温德兰家人,而当初那些人都早已死光了,现在我又能找谁去复仇呢?」
四、意念(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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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赫塔,害死你我的不只是当年的那些人而已,真正的元凶是温德兰家族的传统,是那个邪恶的信仰,如果我们不阻止他们,那麽这个残忍的元凶永远不会消失,杀戮的行为永远不会停止。」玛琳反驳赫塔的论调。
赫塔又笑了,那笑容是如此令人感到不舒服。
「那是你的看法。你刚才说了这麽多,无非也只是想利用我去达成你自己的目的罢了,你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立场或感受……你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从小就懂得装出一副什麽都明白的模样来博取大人的欢心,总是特意表现自己的乖巧来将身边的其他人比下去,你知道自己长得漂亮,知道自己的优势,你总能凭着你的心机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总能让自己的身边围满爱慕你的人──直到你可悲的死亡为止……你以为你能做到所有你想做的事情,最後却失败了,把自己的命给赔上去,变成一个无能的灵魂,然後才想来叫一个你一直都瞧不起的人帮忙你达成你的目的?」
赫塔发出一个尖锐的声音,融雪分不清楚那到底是冷哼还是尖笑。
「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赫塔。」玛琳说道。
「还真是你一贯的说词呢,我亲爱的妹妹……你那些漂亮的言辞和表现都可以收起来了,对我都是没有用的,我不是第一天认识你的天真小女孩。」赫塔嘲讽地说着,眼角瞥了融雪一眼。「至於你──」
「你,融雪小妹妹,还真是令我吃惊。」赫塔继续用她那令人感到不适的笑容滔滔不绝地说着。「你竟然不相信自己身边对你好的人,而是相信一堆素不相识的亡魂告诉你的荒诞故事……真该说你的逻辑异於常人呢,还是你只是愚蠢得太容易相信别人?」
「我……」融雪想说些什麽,却被赫塔打断。
「你就难道没有怀疑过其实是玛琳她们在骗你?说不定你所相信的那些恐怖故事全都是那些死後眷恋尘世无法离去的鬼魂杜撰出来的,而你居然深信不疑……想想你的父亲,难道他平常对你不好吗?他看起来像是会亲手杀害你的样子吗?」赫塔咄咄逼人的质问她。
「但你刚才不是自己也说你也是被以前的温德兰家的人所杀?」融雪反问。「这表示你也承认玛琳所说的都是真的。」
「哦──小女孩,以前的温德兰家会杀人,难道就代表现在的温德兰家就一定也都会杀人?」赫塔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融雪发现赫塔其实是很爱笑的,只是她的笑容都是令人不悦的那种。
「那麽你有完全的把握,他们这次一定不会延续杀人的传统吗?」融雪再度反问她。
「伶牙俐齿,小女孩,很好,就用你那聪明的利嘴帮助你自己逃脱困境吧!」赫塔发出尖锐的笑声消失在空气中。
融雪呆呆地望着赫塔原本飘着的那个地方。她搞砸了,她本来应该是要想办法请赫塔帮忙的,却讲了得罪她的话。
「我……我弄巧成拙了。」融雪转头去看玛琳。
「没事的,那不是你的错。要说服赫塔本来就没那麽容易,她对我们存有敌意。」玛琳安慰这个双眸中盈满水气的小女孩。
融雪忍住不哭出声音来,却没有办法制止泪水滑落。玛琳轻轻搂住融雪,当然她不是真的能够碰触到融雪的身体,她就只是一个灵魂围着这个娇小的身躯罢了。
「我不能就这样放弃……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一定只能寻求赫塔的协助?」融雪几近哀求地问。
玛琳表情严肃地看着她。
「我不能向你保证一定有或是没有,融雪,当年我自己也没有逃脱这个命运,我只能把我得到的教训和自己想出来的方法告诉你而已。这麽长久以来我观察的结果是:要偷偷从这里逃跑几乎是不可能的,温德兰家的防卫既严且密,就算能出这座古堡,外围全是广大的森林,徒步在森林中可跑不过训练有素的猎犬。」玛琳的脸色沉了下来。「我怎麽想,都只能选择杀光温德兰全家的人,只能这样做了。」
融雪瞪大了眼睛看着玛琳。
「而且不能一个一个杀,要一次,全部,彻底让他们同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玛琳说出她的结论。
杀人?一次杀光所有人?融雪在今晚第二度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但是,」融雪提出疑问。光是脑子里有杀人这个念头就让她的身子几乎要颤抖起来。「这怎麽可能做得到呢?一次在同时杀光所有人?」
「赫塔做得到,」玛琳叹了口气。「受到邪恶诅咒的怨灵,她心中的恨意有多大,她的能力就有多强大──她是我们之中唯一有本事做到这件事情的人。知道为什麽温德兰家总是挑选内心良善的祭品了吗?因为像赫塔那样内心满怀忿恨的人在折磨中死去,灵魂又受到诅咒的烙印,会转变为他们无力束缚的怨魂,能毁灭他们整个家族。」
融雪沉默了。一直以来她只有想着如何带母亲一起逃走,完全没有动过杀人的念头,更不用提是要一次杀光所有人这种疯狂的计画了。是的,她想着,这的确是疯狂的行为,光只是在脑海里设想此情景就足以令她的心脏狂跳。
玛琳看着不说话的融雪,她知道融雪一时之间无法接受这个提议,这是很正常的,毕竟融雪也不过还只是个并未亲身经历过痛苦的小女孩罢了。假如有其他办法可行,玛琳也不愿意让她踏上杀戮的道路。
「天快亮了,你还是睡一下吧。」玛琳轻轻地对融雪说。
融雪闻言抬头望向窗外,天际微微透出光亮。是真的该睡了,她心情沉重地爬上床。
「晚安,好好睡。」玛琳向她道晚安。
「晚安。」融雪也用意念回应。
或许一切都会有转机的,她如此希望,也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