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送卫将离的人并不是殷焱的势力,只是一般的侍卫,平时只不过是充当皇家仪仗的,此时见那些番僧凶神恶煞,都有了几分退缩之意。
“这些秃驴是找我的麻烦,没你们的事,回去报信吧。”
“娘娘,若宫中得知卑职保护不力,我等一样会被杀头的!”
“那我只能给你两个选择,一,在这儿被杀,二,回去交代完后事被杀,你们——”
“娘娘保重,卑职必会率人马回来相救!”
真是东楚人的战斗作风呢……
那密宗华严僧大笑一声:“看来你这妖妇在东楚的处境也不妙,连个保护你的人都没有,看来今日便是你纳劫之时了!”
卫将离也懒得跟他们解释,捋袖子下马:“来来来,叫你们瞎自信——”
正待剑拔弩张之时,忽然一发冷箭往密宗众人中射去,林中传来大批马蹄声,为首一人,正是殷磊身边的大统领楚三刀,一来就连忙令随行的一百便衣骑兵将那群番僧团团围住。
“娘娘莫怕,我们奉陛下之命前来相救!”
言罢,楚三刀回头指挥道:“刀手在前,弓箭手在后,娘娘武功未复,以保护娘娘为先,将这些番僧一个不留!”
他身边的侍卫正要得令,忽然面色凝固了:“可……统领,你看——”
楚三刀一回头,整个人都凝固了。
——卧槽他就是回头说了一句话的功夫,怎么站着的都倒下去了?
卫将离正反别着最后一个嗷嗷叫的番僧的手,把他的脑袋往地上踩,闻言抬头喊道:“你说啥?!我没听清!”
楚三刀:“……”
按楚三刀的说法,现在殷焱正在以调查刺客的名义在楚京中大肆搜捕,他们也是凭着以前笼络的死忠出来的,一路上大小追杀不断,直到京中传出卫将离被逐出楚宫的事后,殷磊怕殷焱要派人对她下手,便让楚三刀折回来,正巧碰上密宗番僧入境,便一路尾随至此。
卫将离重新翻上马背,道:“听这些秃驴话里的意思,多半是问过殷焱才笃定庄严王是我所杀,只要我是死在西秦人手里,就属于西秦内斗,如此一来他与西秦私下的盟约就还在。”
“现在娘娘想如何处置这些和尚?”
卫将离略一想,策马过去对那华严十八僧道:“你们这些杂鱼不敢动白雪川,便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吗?想找我的麻烦也行,十月初我会在苦海山相候,让你们音字部的法王出山,咱们新账老账一笔清算。”
……
殷磊的眼皮一直在跳。
卫将离这种人不能单独放出去,她的人生里没有安安静静地做一个明媚忧伤的女人的概念,你一扭脸她就要搞事情。
果然快到苦海山时,传来消息说卫将离搞事情了——这才几天?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让人把你逐出楚宫的?见过有哪个皇后在其位时被逐出皇宫的吗?
——她当众顶嘴把太后气晕了。
……哦,朕跟你讲卫将离,你这么狂,在正经的宫斗文里活不过三章的。
等到殷磊见到卫将离的时候,她还一脸兴高采烈地觉得自己做得挺好。
“……本来以为还要费一些周折才能从宫里出来,没想到你弟跟我还挺有共感的,直接就把我撵出来了。”
殷磊见到她第一句话不是问责,而是转头对身边的侍卫说道:“你去找个治脑袋的大夫。”
卫将离:“怎么了这是?”
殷磊:“我怕你最近吃多了把脑袋撑坏了。”
卫将离:“……我不就是没按住脾气顶了两句嘴吗?算我错了该给老太太留点面子行不?”
殷磊:“所以你事后忏悔了吗?”
卫将离抿起嘴摇头,眼神澄澈无邪仿佛错的是全世界。
殷磊基本上已经放弃对卫将离三观的拯救了,坐下来道:“说正事,我让他们接你来并不是为了呼延翎之事,呼延翎那等人非是你能对付,喊你来是为了让你也一道去见一见我父皇,若有什么误会,在我与父皇谈的同时解开便是。”
卫将离:“嚯~你还记得那事呀?老实说我觉得这事儿和你关系不大,跟元后似的,前因后果都没闹明白,人家包办你就娶了,算起来我还欠你个公道。”
“你要向父皇寻仇,怎能不关我事?”
卫将离侧头想了片刻,淡淡道:“可以,看着你解决问题的态度上,在你面前我不会对他动手。”
“不能再放宽一点了?”
“我已经忍得够久了。”言罢,卫将离也不多解释,起身道:“到苦海山脚下后我们暂且分道,我要先去会一会镇守十八浮屠的律藏大明王,事情不简单,怕是要费些时候。到时你要联系我只管上苦海山便是。”
“那你要挑战东楚诸名门的事——”
卫将离扫了一眼窗外街上提刀带剑的江湖人,道:“自然是真的,既然离了宫阙,我总要让天下知道,我卫将离又回来了。”
……
“……昨日天狗食日,偷天换日,今日又凶星冲佛山,近来苦海怕是不太平。”
“律藏师叔见谅。”
苦海的山雾总是缥缈迷离地缠在山腰一带,过了那层雾,便仿佛置身云上,令在此进修的人都不免有了几分出尘的心境。
律藏大明王身长九尺,唇厚耳阔,怒目之时恍如一尊供台上的金刚罗汉,苦海山上新入门的小沙弥都不敢在律藏大明王面前放肆。
连佛子温仪年幼时也是怕的,后来知道律藏大明王好茶,这才慢慢拉近了距离。
佛子温仪常年四处云游,手里的私货自然也不少,此番带回来的茶,以苦海山泉冲泡,微红的茶针如凤羽翻飞,待浸润开后,羽尖舒展,一股温淡的茶香逸散开,与室内淡淡的禅香一冲,竟将禅香都盖了过去。
“你都愿意拿这‘云台凤羽’来讨好,还舍不得一两句实话吗?”
佛子温仪笑道:“师叔见笑。”
律藏大明王哼了一声,道:“我虽不闻俗世事,却也知道你去搅合那浊世论清之事,如今若非惹了麻烦,怎会讨好到我这里来?说吧,上次为那鬼谷门人求我宽限时日,这次又是为谁?”
“还是为了鬼谷门人。”
眼见得律藏大明王又要怒目,佛子温仪忙解释道:“此次非是为了白雪川,乃是为了其同门卫将离,想必师叔也曾听说过,她为解西秦饥荒,毅然解甲和亲之事,当知她非是邪魔之辈。”
律藏大明王的脸色瞬间转晴,放下的茶盏又端了起来:“是那位西秦卫盟主,听闻其年少时十分顽劣,如今能为大义放下屠刀,实为我佛门楷模,温仪,你便是要交游,也当交游这等人物才是。”
“师叔说的是,只是此次卫盟主怕是有一不情之请,温仪想师叔必然会反对,是以先在这里想请师叔念在她曾因和亲被废武功的份上,通融一二。”
律藏大明王皱眉道:“我一生所修之武,只对恶人,不对义士,便是她有什么无理要求,我至多阻她,不会加以惩戒,你且说来。”
“师叔是通情达理的人,只是她所想要的,乃是想请师叔放出十六层浮屠里的前朝大将呼延翎……”
律藏大明王脸色一沉,低喝道:“胡闹!呼延翎是何等人,外人不知,你身为佛子还不知吗?近年来他在浮屠中不思悔恨,反而欲以杀立道,若是让其得出,连我都未必能制住他!”
待律藏大明王盛怒稍过,佛子温仪道:“这便是温仪当日反对将白雪川关入十八浮屠的本意,同脉所出,白雪川亦如他一般,越是弹压,越是心魔深种,堵不如疏,与其让他在十八浮屠里越发凶横,不如放出来——”
“你的意思是,杀?”见佛子温仪似是默认,律藏大明王忽然一叹:“你若杀他,等同宣告苦海十八浮屠不过是道关住邪魔的笼子,我苦海建立以来发愿度化众恶的威信会彻底崩解。”
“师叔着相了,若纠结于名誉是非,何谈出尘?如来慈悲,有众生相,亦有修罗相,当杀则杀。”
律藏大明王神色阴晴不定,道:“苦海向来自标出尘,怎到了你这里偏要入红尘?”
“不入红尘,焉度众生?”
这句话总算是把律藏大明王的心意说得松动了,半晌,方叹道:“你说的或许有你的道理,只是呼延翎一出,万一制他不住,天下恐掀灾祸。”
“西有浊浪,蛟龙定海,请师叔定心。”
正待律藏大明王心神难断时,外面有一个小沙弥掀帘进来,双手合十道:“师叔祖,外面有一位姓卫的女施主持佛子手令前来求见,师叔祖可要一见?”
佛子温仪扫了一眼外面,道:“师叔。”
手中云台凤羽饮尽,律藏大明王目露坚毅之色——
“罢了,此劫当落我苦海,她若前来,我不动武,只会稍加刁难,她若知难而退,我便当此事未曾发生,若她执意相扰,那就看天意如何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芍药打架前的内心组成——
50%:老子天下第一老子最帅老子日天日地不服来干……
40%:我是应该正面怼死对方呢,还是应该委婉地怼死对方呢?
10%:各种正能量,仁义礼智信,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
关于昨天那个阴阳师呀~我在网易那个啥相伴相随的服,id欢乐的血姨(这个辨识度2333)
不嫌我白天工作时间不会上线的~可以来找我玩呀=3=
☆、第66章 66
“女施主,戒疤顶上有佛光,摸不得、摸不得呀!”
苦海里的小沙弥们都特别可爱,藕节一样的小胳膊小腿,穿着灰蓝色的僧袍,一眼望过去像是画儿里走出来的年娃娃,便是糙汉如卫将离,也忍不住想摸摸小光头。
小沙弥人小,被逮住了就只能任□□,直到庭内脚步声传出,卫将离才老老实实地把小沙弥放下。
“卫盟主。”
卫将离一抬头,便见面前走来一位九尺高的老僧,竟比她六哥姚人雄还高上一截,浑然如一尊铁塔。
卫将离都不用确认,行礼道:“卫将离见过律藏大师。”
律藏大明王微微点了点头,世上少有人在他面前不露异状的,单凭她第一次相见便不卑不亢这点,同辈中便罕有人能及。
“卫盟主欲挑战天下,愿将擂台设于我苦海,乃苦海难得之盛事,老衲本当欢迎之至——”律藏大明王也是痛快人物,话锋一转,直截了当道:“卫盟主之为人,自和亲平两国战事后,老衲亦是敬佩不已,凡事能帮得上卫盟主的,苦海自会相助,但若是帮不上的,还请卫盟主勿要强人所难。”
卫将离略略讶异,他一见面就这么说,说明佛子温仪已与他提前打个招呼了。十八浮屠可是天下三大禁地之首,律藏大明王明知她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却没当场轰她下山,这……
——有戏。
卫将离眼瞳微亮,道:“律藏大师过誉了,卫将离此来的确是想请大师放出困于十八浮屠中的前朝大将呼延翎,若有强人所难之处,卫将离愿以其他方式补偿苦海,还请大师行个方便。”
律藏大明王沉声道:“你可知呼延翎何许人?”
卫将离道:“前朝柱国,武功盖世,出则纵横天下,罕有人可撄其锋。”
律藏大明王道:“既然深至其害,何以放其出来为祸苍生!”
卫将离看了一眼周围,似乎稍有犹豫,律藏大明王见状,一双麒麟目瞪向一个方向,真气涌动,张口喝道:“吒!何方贼人!安敢在苦海鬼祟!”
便是以卫将离此刻恢复了七成的功力,这一下也是被震得耳间一痛,待看过去时,远处走廊处一个洒扫的僧人被这声音一喝,身子一僵,竟就此七窍流血倒了下去,生死不明。
……好强。
很快便来了不少武僧将那七窍流血之人抬走,而律藏大明王转过头,以很平常的语气道:“近日来苦海里惯有些宵小耳目,卫盟主不必在意,现在大可据实以告了。”
若是寻常人,这一下展现实力,九成九的人都要知难而退,可卫将离却越发精神,道:“不愧为苦海大明王,先前担心我之同门欲破十八浮屠,想来是我多虑了。”
律藏大明王脸色一黑,道:“听卫盟主言下之意,之所以前来提走呼延翎,乃是因梵逆白雪川欲破我十八浮屠?”
“难道律藏大师未曾听闻?”
“听闻了,先前他来过一次,不巧遇上佛子温衍,虽说吞败而归,但老衲不得不惊骇,此人年纪轻轻,又被锁了一半功体,竟能从温衍手下纠缠三百余招,最后还全身而退,简直闻所未闻。”
卫将离道:“白雪川其人欲平天下、欲乱天下皆在一念之间,若等他前来,我怕放出的不止是一个呼延翎,十八浮屠其他恶者恐怕也会一同入世,倒时才是真的天下大乱。”
她太了解白雪川了,深知他若是想做什么事,最喜欢的便是浑中见清的那一套,而苦海高手如云,白雪川又不傻,若想顺利带走呼延翎,多半会把十八浮屠所有犯人全数放出来,到时苦海的高手们都忙着四处捉拿逃犯了,哪里又顾得上他?
律藏大明王道:“卫盟主的确多虑了,便是白雪川再天纵奇才,也难撼十八浮屠,卫盟主若要说服老衲,少不得要证明你鬼谷门人有此能力。”
唔,到底还是要干一架。
卫将离来此之前便有所准备,此时也不慌,定了定神,道:“大师欲指教卫将离一二?”
律藏大明王摇头道:“曾闻卫盟主因阮清沅之故武功尽废,此时好不容易恢复一二,来日还要战天下英豪,自当保留体力,老衲不会在此时恃武相欺。”
“那大师的意思是……”
律藏大明王扬手一指十八浮屠方向——
“证明你鬼谷门人有抬得起断龙石之能!若不能,还请卫施主回去好生备战,勿要再危言耸听。”
……
“……这西秦卫盟主不是已经嫁入我东楚皇族了吗?怎么竟然还敢出来挑战东楚众英雄?”
“那我们此次赴会,是要以见皇后的礼节拜见,还是以江湖同道之礼?”
“不知道,到时候看别人怎么做就跟着做吧,好在天子有令,苦海山中除在佛前,不必行跪礼,这卫盟主选这么个地方,想来是在昭示此次挑战天下并非要以势压人,却也够细心的。”
“呵,她以东楚皇后身份挑战天下就够以势压人了,如今来苦海山的谁不是巴望着哪个愣头青一时冲动把这重伤难愈的卫盟主给打下去了,然后再设法去夺他赢来的晋江诀?”
短短数日,苦海山下原本供给香客的客栈都已经爆满——西秦两大功法落入东楚,当日白雪川在剑圣葬礼上拿出的大日如来印他们没赶上,这次的晋江诀谁也不想错过。
毕竟晋江诀此等神物……可是不挑资质的!
人人心中都长了草,更有些名门,借着与苦海的关系,提前数天拜山,唯恐过了两日苦海便要开始封山门了。
此时通向苦海山的通天阶似乎骚动了起来,一个江湖武人满脸兴奋地一边从上往下跑一边喊——
“西武林盟主卫将离要与律藏大明王角力,试抬断龙石了!!!”
一个妇人,要和天下第一雄力的苦海大明王一较气力?!
饶是西秦女人向来以彪悍闻名于世,但这么彪悍的,除了卫将离还没见过第二个。
下面正顶着烈日爬山的人都齐齐一愣,议论声轰然炸开,左右都是在确认此事真假,但同样的动作都是加快了脚步往苦海山门上挤,唯恐错过好戏。
不多时,离苦海十八浮屠允许范围内最近的观心坪上便挤满了乌压压的人,都在翘首望着对面悬崖上的断龙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