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是用在了她身上。
“夫人打算怎么处置?”
元梓筠眯眼,“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
小桃跟随她那么多年,是她最信任的人,元梓筠不由地感到浑身冰冷,墨从安突然圈住她,元梓筠抬头问,“你会背叛我吗?”
墨从安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事,勾起唇角反问道:“我与她怎么能相提并论?”
她可是他的命啊。
元梓筠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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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盘算着找小桃算账的,却不曾想小桃主动找到她面前。
“为什么不走?”元梓筠表情冷漠,她没问小桃为何这样做,也没问小桃到底做了些什么,却是先问了她为何不走,她有那么多机会逃走,为什么从容地站在她面前?
“我在等公主处罚我。”
元梓筠气笑了,“为何?”
“因为小桃的心早就死了。”她大仇得报,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心死了?”元梓筠反复念着这三个字,冷笑地望着她,目中泻出杀气,“你既然心死了,本公主就再给你一剑。”
说着便抽出挂在墙壁上的那把宝剑逼近她的脖颈,冰冷的剑锋只差一寸便可戳入她脆弱的血管之中。然而下一刻剑锋偏离戳入了小桃的肩胛骨,鲜血染红了剑刃。
元梓筠偏头看着刚才推了一把自己的墨从安,墨从安却道,“先问她究竟透露了哪些消息。”
元梓筠从来是一个理智的人,所以她不曾信任多少人,可一旦信任那个人便会百分之百信任,甚至可能会将自己的性命都挂在那个人身上,可那个人如今却是结结实实地“捅了她一刀”,叫她如何不失去理智?
她抽出剑,看着小桃被鲜血染红的肩膀无动于衷,她知道那对于小桃来说不痛不痒,“小桃,如若你肯说,本公主饶你一条生路。”
“小桃罪无可恕,只求一死。”她咬着惨白的嘴唇低垂着眼睛。
“只求一死?”元梓筠念着这几个字,握紧了剑柄,随即又松开,提高了声音往门外道:“来人,将她绑了。”
小桃也不挣扎,面如死灰地跪在那儿,可越是这样,元梓筠越觉得生气。
她说过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现在将她绑了送到大理寺是最好的选择,无论是酷刑还是什么,她都一概不想管,一概不过问,那是小桃该受的。她气小桃做出背叛她的事,也气自己当初心软将小桃带在身边。
小桃被带了下去,元梓筠平稳了呼吸看向墨从安,“我觉得还有帮凶。”
墨从安将手搭在她肩膀上,没有回应她的话,反而说道:“梓筠,这两天你累了,好好去歇着。”
“我不想歇着。”元梓筠摇摇头。
墨从安只觉得很久未曾看到她绽开笑颜了,自从这件事之后她便满脸愁容,恐怕休息也休息不好。他从来不觉得这个国家有多重要,可因为元梓筠,他才觉得这个国家他是必定要守护着的。
他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强拽着她,“你既然有我,就不应该将所有的担子都放在自己身上。”
元梓筠抬着头望他,眼里笼着一层轻纱,带着些微迷惘,又带着些微诧异。
那是她的夫君,她想。
唇上温软,她不敢呼吸他鼻间的空气,那个如沐春风的吻轻轻掠过。
“听话。”她听见他说。
☆、四十一个长公主
元梓筠确实太累了; 好像无形之中有一副沉重的枷锁将她牢牢地束缚。
闭上双眼的前一刻; 她恍惚看见墨从安的笑颜,然后沉沉地睡去。
然而待到她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墨从安脸上的笑容突然褪去,一瞬间双眼充斥着戾气; 他骑着马赶到大理寺,几乎没什么阻碍地进了牢房,小桃被绑在柱子上,旁边的狱卒准备给她上刑。
他挥退了那些人,冷漠的双眼望着她,像是要在她身上戳出一个洞。
小桃似乎是已经预料到了,所以丝毫也不惊讶。
“解药。”
小桃低着眼; “没有解药。”
话音刚落他的双手就已经扼住了她的咽喉; 嗓音轻飘飘的,“我不希望我说第二次。”
可小桃反倒是笑了,她扬起脸庞; “真的没有解药。”
那双手加重了力道,小桃感觉到自己几乎窒息,“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什么。”
“说。”
小桃张了张嘴; 却没有发出声音; 墨从安却从她的口型看出了三个字; 他的手骤然抖了一下,小桃欣赏着他鲜有的惊恐神色,觉得甚是有趣; “你应该很怕吧?是不是比死还要难受?”
墨从安抬头望着她,手徒然加重力道:“你在找死!”
“早就想死了。”她虽然说不通畅,却有一种解脱的意味。
墨从安理智回笼收回了自己的手,小桃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我手上有一种毒药,可让人生不如死,你怕么?”
小桃笑出声,“你尽管用在我身上。我既然做了,就不会让计划半途而废。”她所承受的痛苦根本不介意多来一份。
墨从安第一次觉得无能为力,少顷,他望着眼前这个有些魔怔的女子,“你不喜欢元梓文么?就愿意这样去毁掉他拥有的一切?”
上次他已经猜出来小桃爱慕着元梓文,恐怕都是伪装吧。
“我毁掉他拥有的一切,他才肯看我一眼!”小桃几乎是吼出来的,她想起那日初见,梅花在她脚下绽放,那真是最美丽的季节。
美到物极必反,盛况难再。
墨从安顿时醒悟,“你知道了陛下要立后的事情了是吗?”随即又冷笑着望着她,“你真是我见过最可笑的女子。”
“可笑么?”小桃散乱着头发,扯着唇角望着他,“我也觉得可笑,我也觉得啊。”
一念之差,便是跌落深渊。
她笑够了便低下头,不知脸上是喜是悲,肩膀上染红了一片,她的眼中,已再无光彩。
墨从安只觉得她可恨亦可悲,陛下从来都是理智而又薄情的人,戚桃言不是他所爱之人,却是最合适做他皇后的那个人。
他恐怕自始至终都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
墨从安知道已经没有任何手段去威胁一个心死之人,转身离开。那恐怕是他第一次感到挫败。
小桃抬眼看那处只剩下逆光,泪水啪嗒地滚落。
原本麻木的肩膀倏忽疼痛起来,像是被千万根密密麻麻的针扎过一样。
昏暗的牢房里投射进来几缕冬日的暖阳,小桃却感到刺骨的寒冷。那些原本对她施以酷刑的狱卒没有再进来。她一个人在那被捆绑着度过了很长时间,长到她恍惚能感觉到自己生命在慢慢流逝,长到好像,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长到好像,她要在这里枯死,可是门却是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竟然是元梓筠。她手上提着一把剑,眼里含着的,是只有面对敌人才会有的锋利眼神。
小桃缓慢地抬起眼,目光复杂。
“你可以解脱了。”
“你说什么?”她的嗓音沙哑。
元梓筠没有回答,反倒是冷笑了一声,“真是好手段。连本公主都要甘拜下风。”
小桃不知所以,支起眼皮望她,望进的却是一双冷漠如雪的眸。
“记住,是陛下让你死。”
那是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然后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元梓筠挑去了她的脚筋手筋,向牢门外守着的人吩咐道:“把她随便扔到乱葬岗吧。”眼底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那人低首缓缓走了进来,应了声是。
可奇怪的是,只有他一人。
元梓筠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似有些无奈,似有些气恼,最后却只是说,“不要后悔。”
凤眼抬起,那人张了张唇却没有言语。
小桃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他俯身望着她,只道了一声,“阿棠。”
那一声里含着的,好像是能够融化冬雪的温柔缱绻,又仿佛夹杂着冰冷的雪籽儿。
原来,她叫阿棠么?
元梓筠望着他的背影,想到之前他对自己说。
“放了她吧。”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一霎那,她突然意识到,小桃对他的爱慕从来都不是一厢情愿。而这一切,她竟然毫无察觉。
“感情用事从来不是你的风格。”她又说。
元梓文紧锁眉头,语气中带着些微疲倦,“皇姐,朕理智了这么多年,就这一次,朕想要感情用事。”
元梓筠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般,想要打醒他,“她的罪,就算是死一千次都抵消不了!”
“既然抵不起,朕用一生替她还。”
薄情之人,一旦动情,其中的偏执便好像中了蛊,陷入一场大梦,是怎么也不会清醒的。
“还?”元梓筠摇头。“你用什么还?”
“命。”元梓文戳着自己的胸口,“朕的命就在这里,若是皇姐想要讨要随时可以拿去。”
元梓筠瞪大了眼睛,“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君王的命,关乎社稷的安定,他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她从前怎么没有发现,他竟然会是这样感情用事的人。
“朕知道。”
“你既还自称自己一句‘朕’,就该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现在把命交给我,做一个痴情男儿,可真好。”
“皇姐,朕别无他求,只求你留她一条性命。”
元梓筠又气又恼。
出了那月阳殿,却见墨从安站在外面等候。
“你为何来了?”她问。
“见你不在,甚是想你。”所幸元梓文赐了他自由进入皇宫的令牌。
“不过半天不见,你就想我了?”元梓筠挑眉。
墨从安爱惨了她这副模样,死死将她圈在怀里,像是下一刻就要失去她似的。
“你今天怎么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怎么,就是格外地想你。”墨从安闷闷地说。
“我醒来也没见你,你去哪儿了?”
墨从安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就是出去办了点事。”
元梓筠没有质疑,手抵着他的胸膛,“你先回府吧,我和梓文有事去办。”
可墨从安就是不松手,“什么时候回来?”
“等下就回来。”
“好,你一定要回来。”
元梓筠觉得他一下子变得跟个小孩子似的,不禁哑然失笑,“我不回去还能去哪?”
墨从安这才松开了手。
“回去吧。”元梓筠朝他挥着手。
墨从安一步三回头,最后才消失在斑驳的朱红墙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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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吗?
此后不见亦不念,连梦中都不要再相遇了,阿棠。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红包走起。
早睡吧同志们,我明天肯定不短小。
看了看我那因为天天熬夜变得不堪入目的脸简直要哭瞎。
☆、四十二个长公主
香雾缭绕; 入眼是红色的帷帐; 墨从安下意识地要去搂身边的元梓筠,她却一个翻身而上,手中拿了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摇曳着的烛火照出元梓筠的面容。
“怎么还连匕首都带上了?”即使那匕首只差一毫米就可以刺入他的血管之中,他也丝毫不惧地开口问她。
她那双眼即使刚睡醒也自带凌厉的杀气; “你猜我梦到了什么?”
墨从安问,“什么?”他还当真好奇她梦见什么,才会醒来拿着匕首对着自己的枕边人。
“我梦见了你不再爱我,你背叛了我。”她的眼中,说不上是恨还是悲伤。那种眼神,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无理取闹,那时的她嘴上不饶人; 眼中却都是温情; 哪怕是一句责备,都满含着爱意。
墨从安心一惊,随即将脖子上的冰冷触感推开; 脸上牵强地扯出微笑来,“梦和现实是反的,傻丫头。”
元梓筠若有所思。
墨从安趁其不备夺过匕首翻身压在她身上; “所以该是你不爱我; 背叛我啊。”
他的尾音拖得长长的; 像是松软的绒毛扫在她脸上,“所以现在,该是谁来惩罚谁呢?”
“若与梦境相反; 不该是你爱我?”
这个狡猾的讨厌鬼掐着她下巴,“既然知道还敢质疑我,我该怎么惩罚你?”
他最擅长挖一个陷阱绕着绕着把她自己到坑里去,元梓筠搂过他温热的脖子,语气温柔万千,“如果有一天,你背叛了我,我会剖开你的胸膛看看你的心究竟长的什么样子。怕么?”
墨从安对上她的眼,“怕?你可真狠心。若真有那一天,我会将匕首亲手递给你,娘子可满意了?”
元梓筠闻言蹙眉,“为何听你的意思倒还真像有那么一天。”
墨从安没回应,反而催促着她,“这个时辰,该误了早朝的时间了。”
元梓筠觉得自己再问下去,可真是矫情了,便要起床洗漱。墨从安想,她恐怕是被小桃的事闹成这样的。
他随口一问,“你昨日是去亲自处置小桃了?”
“我亲手杀了她。”她的言语之中毫无波澜,仿佛那个“她”根本就是死不足惜。
墨从安不可置信:“你杀了她?”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梓文的意思。”
“陛下竟然不顾情报就要杀了她么?”墨从安难以相信。
元梓筠却不解释,反倒问他,“若你背负着不可推卸的责任,却只能在这个责任和我之间选一个,你选谁?”
“不可推卸?”
“对,不可推卸的责任,你必须要扛起。”
墨从安摇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我没有这种责任。”
“假设呢,你把自己想成那个人,你会怎么选?”她执拗地想要得到他的答案。
可他却也执拗地望着她,“没有假设。梓筠。你就是你,我就是我,若是有假如,若是我真的扛着这样的责任,我也许就不能遇见你了。”
“假设就遇到了呢?”
他的眼神分外认真,“若是只能二选一,那么我宁愿一开始就不要遇见。”
因为他知道,那样的责任一旦背负,便如同是一座山,一个金笼子,一条枷锁,牢牢地将他束缚,他又怎么会、怎么能有资格去爱一个人呢。
元梓筠以为,他都说选她,哪怕是虚假的,也会哄她开心。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突然有些不忍心再逼问他。
正如他所说,没有假设。情难自已,大抵不过如此。
梓文,你也是这样么?
她想到昨日梓文看小桃的眼睛,张了张口没有言语,只用一双复杂的眼望向墨从安,她好像读懂了一些东西,比如爱情,原来不全是欢乐,其中的苦涩和无奈她从来不知。
她是被推搡着去早朝的。
墨从安似乎有心事,元梓筠一直有这个感觉,但她依旧没有多问,她选择不问是为了给他机会主动说出来,可他似乎并没有那个打算。
“梓筠,你在想什么?”墨从安看着微微低着头走神的元梓筠问。
元梓筠抬起头,她已经望不到他眼睛里去了,她摇摇头。
有时候很奇怪,直觉是那么准的东西,有些人有些物明明在你眼前,却虚幻缥缈得好像顷刻之间就要消散成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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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没什么政事,就算是有,底下有些官员也不会听进去多少,摇头晃脑,得过且过,更何况长公主大婚后不久,他们的实权就已经逐渐地被皇位上那位雷厉风行的皇帝架空,他们知道自己轻则被官位不保,重则株连九族。每日提心吊胆,每每出门前都要交代一遍后事。
可是元梓文却异常地淡定,丝毫不提此事,这反而让他们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像是被绑在一个柱子上,头顶悬了一把锋利的刀,绳子就快断了,却不知道哪一天断。
今日君王异常地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