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嫌弃我没良心了?早干嘛去了?”
这能算嫌弃,他抿了抿唇,“你现在越来越无理取闹了。”
“这时候嫌弃我无理取闹了?早干嘛去了?”
墨从安忍无可忍,掐住她的下巴,然而对着她那张像是随时都会咬人的小兽的脸,马上变了一副腔调,摆出了痴汉一样的脸,“我就喜欢你没良心、无理取闹的模样。”
元梓筠翻了个白眼,打掉了他的手。
“我惹你生气了?”墨从安又凑了上去。
她不耐烦道:“没话找话,你还觉得甚是有趣?”
墨从安识趣地闭了嘴。
清玄子并非是要为难他们,所以才跪了一会儿,就有一个小师弟跑来告知他们,“掌门让我来同师姐师兄说一声,她在紫霞宫等着你们用膳。”
要说这墨从安和元梓筠是从小就被清玄子管教得服服帖帖的,从不敢忤逆师傅,所以对待外人也愈加骄纵。这下听说师傅在等着他们用膳,赶紧起身往紫霞宫赶,生怕耽搁了师傅用膳。
两人到了紫霞宫,见师傅在桌前用膳,他们也不敢坐,只站在一旁。
“怎么?你们如今都喜欢站着用膳了么?”
这一说他们才犹犹豫豫地坐下了,谁也不敢坐在靠近清玄子的那一侧。
清玄子见此叹了一口气,一种“儿大不由娘”的意味。
“这么快就把你师姐拐回家了?”她又问,可语气中没有丝毫喜悦。
墨从安不敢回应。
清玄子低着头,不知想到了什么,随即笑出声来,声音很细微似是叹息,“罢了,你们啊,一个痴傻,一个疯魔,确实天生一对。”
被骂的两人:“……”所以师傅你当初收我们为徒是瞎了眼么?
“为师还当你们永远不回来了。”她抬眼,“也怪我,当初知道你们不属于这子弦谷偏偏还将你们收入门下。”
清玄子想,大概是孽缘吧,当初也是看他们天赋异禀,是难得一遇的人才,可他们终究是要离开这,指望他们将这门派发扬光大却是痴心妄想,枉费一生心血。
元梓筠不敢说话,她若不是出身皇室,或许该属于江湖,着最红的衣、喝最烈的酒、骑大马、舞长鞭、走天涯。
她的余光瞧见身旁的人的青衣,心中有一丝怅然。
“你们也别摆这副姿态给我看了。”清玄子哪能真生他们的气呢,好歹是自己仅有的两个徒弟,“灰头土脸的,用完膳后去洗漱一番。”
“是。”两人应道。
他们的房间早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看起来是有人每天都来打扫的。元梓筠一见更觉得自己对不起师傅了。
她坐在墨从安的房间里抬眼问他,“若是我不是长公主,没有离开子弦谷,你会在哪呢?”
墨从安想起她离开那一日,他没有像平日里那般死乞白赖地挽留,甚至连面都没有露,那是他第一次发现他们是不同的。那时他尚且不知她的身份,可心里已隐隐觉得她的世界离他太远。
还记得那时他失落地望着潺潺溪水,师傅的声音骤然在身后响起,“为何不跟着去?”
他先是惊了下,望见是师傅才低着头失落地说,“跟着去又能如何呢?”
师傅摸了摸他的头,“你还尚小,哪里懂得什么是情爱?未来见了世面也就将梓筠忘了。”
他无法忘,更不能忘。
也怪不得师傅说他疯魔了。
他见过的女子越多,越会想起那日初见她时她身后的漫天残阳。
恐怕是当年一遇梓筠误终生。
☆、三十九个长公主
“梓筠; 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他对上她的眼; 元梓筠望见他的眸中似有万丈残阳,“我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一日大仇未报,我一日难安。”
所以即使元梓筠不是长公主; 他也必定会去都城。
元梓筠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
“你为什么不问我。”墨从安淡淡的眼神望着她,她从来不问他任何,不问他为何同苏有学亲近,不问他为何在元梓文身旁,不问他为何换了一张脸,不问他为何假死。他看得见她,却觉得她的眼中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海。他们明明已经是最亲密的关系; 可为什么会觉得看对方时都笼着一层薄雾呢。或许是因为信任; 所以元梓筠不问他,又或许是因为不信任,所以不敢问他。
即使她已经猜出一些; 她也不愿深想。
她和墨从安的爱是那么矛盾,她不了解更不敢了解他的过往,却义无反顾地遵从了自己的内心同他在一起; 这甜蜜像是身处枯水; 她拼命地汲取来得酣畅淋漓的他; 生怕有一日失去这水源。
“因为我知道你就是你,对吗?”她连笃定的语气都不敢用。
但是墨从安却坚定地说,“是。”
元梓筠觉得自己变了; 她该是坚强和无情的,可无论手上有没有那支枪,脚下有没有沙场,身旁只要有了他,好像一下子就被浸泡在蜜水罐里神志不清了。
醉倒温柔乡,说的,大概就是她了吧。
想至此,她笑了笑。
“你笑什么?”他不解。
一双剪水秋眸望向他,“笑你痴傻。”
“痴傻的是你。”说着他弯下身,从某个隐秘地方掏出来一个小木人,举到元梓筠面前,“像不像你?”
元梓筠看到那呆头呆脑,面目全非,连脖子都没有的小木人,抱着一丝侥幸心理问,“这刻的该不会是我吧。”
墨从安见她认出来了,惊喜地说,“我果然刻得像。”
元梓筠:“……”不知道谁给他的自信。
元梓筠在他房间里逛了一小会儿,随即回自己从前住的屋子收拾一下自己,墨从安因到了子弦谷也老实了,所以没有跟去。
将浑身沾染的尘土洗去后,元梓筠觉得舒服多了,走到院子里,却见师傅站在一朵未开的梅树前,自有一种超然的风姿。
原本伸了一个大懒腰的元梓筠立刻收起了手脚跑到师傅身后,“师傅你找我有事?”
清玄子微微偏过身子,“进屋去说吧。”
清玄子进到屋里看她拘谨的模样不禁摇头,“你们师姐弟的性格为师一清二楚,别在为师面前卖乖了。”
元梓筠讪讪地笑了,她可是卖了那么多年的乖。在师傅面前她从不敢嚣张,可在其他师弟面前,她又是一副刁蛮模样。师傅早就将她看穿了却不讲呢。
“为师曾觉得你和颜溪不会有结果,没想到是为师错了。”清玄子摇头,想到方才卜的一卦,话题突然一转,“你和颜溪早日下山吧。”
这才刚上山就下山,元梓筠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她抬眼望向清玄子,却见她眉目之中萦绕着丝丝忧虑,不禁问,“山下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清玄子却不谈何事反倒说,“此事与你脱不了干系,你若顾及私情早晚会吃大亏。”
元梓筠早就知道师傅擅卜卦,预灾祸,心下顿时不安起来,顾不上师傅告诫自己的话,就站起身来往外走。
清玄子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墨从安正在沐浴,听到屋外有声响,本来微微合上的双眼倏忽睁开,却没想到元梓筠直接闯了进来,她也不顾不上他在干嘛,“我们快下山。”
“出什么事了?”他看着她火急火燎的模样不禁问。
元梓筠眉头紧蹙,“我也不知,方才师傅让我们赶紧下山,我觉得可能是出了事。”
墨从安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微微眯起双眸,“师傅还说什么了?”
“她说我顾及私情早晚要出大事。”元梓筠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目中有些迷惘,似在细细品味其中涵义。
墨从安屏住呼吸,眼前袅袅白雾升腾,他抬起手握在浴桶的边缘。
“完了。”
这两字从他唇齿中吐出,像是千斤重的秤砣落在心上,窗外熹微的阳光似乎在他眼前一下子暗了下来。
还未在子弦谷呆上几个时辰的两人急匆匆地下山,牵过寄存在客栈里的马匹往都城赶。
在寒风中依旧挺直的翠竹从他们身侧略过,墨从安同元梓筠霎时察觉到耳边异常的风声,握住缰绳的手一顿,座下的宝马嘶鸣一声,前蹄向前跃起,两人一个翻身才堪堪双脚着地,未曾想这还不是结束。
从茂密的竹叶中暗器穿刺而来,墨从安是玩暗器的高手,自然不放在眼里,侧过脸庞双手夹住锋利的暗器朝竹林中刺去,顿时响起痛呼声。但是随着暗器越来越密,他也有些难以招架了。
一旁的元梓筠处境更加不好,几次暗器险些戳中她,脸上还有一处刮痕,鲜红而又细密的血珠渗了出来,墨从安拽过她,将她护在自己的胸膛里,一个不慎中了招,尖细的针一下子刺入他的后背。
他的动作难免因此迟钝了起来,但是奇怪的是那些人见他中招就撤退了。
元梓筠从他怀抱中退了出来,看他的后背,“没事吧。”
墨从安逼出银针,“不疼。”
元梓筠当他是在安慰自己,但是墨从安确实觉得不痛不痒,就是因为这般心中才警铃大作起来,那些人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只为了看他受这点小伤吧。
元梓筠显然和他想到了一处,“你没什么感觉?”
墨从安摇头,“无事。那些人定是有什么急事才撤退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你别诓我了。”
墨从安抬起衣袖擦去她脸颊上的血痕,嘴角似含着春风,要将那冰雪都尽数融化,他嗓音温润:“能有什么事?”
元梓筠见他一副坦然模样就没再追问,低下头望着他被些微血迹沾染的白衣,“现在好了,马儿都惊走了。”
墨从安望着荒无人烟的四周,一点都没有慌张,“多好,就剩我和你了。”
元梓筠用胳膊肘怼他的腰,“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两人只能这样赶路,待走到有人烟处再做打算。元梓筠一路走一路看他,生怕他有个什么不测,但是墨从安一直没出现什么异常,她心想,难不成真是她多想了?那暗器真的只是普通的暗器,上面并没有淬毒?
她心下有点忧虑,但因一路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很快就暂时搁置这忧虑了。
暮色很快四合,寒气从地底升腾起来,他们原以为要在这荒野过夜,没想到会看到前方有细微的昏黄灯光。
元梓筠给了那户人家一点钱财,老妇人哪见过此等贵客,见他们出手阔绰赶忙将自己儿子住的房间收拾出来留他们一晚上。
所幸他们也是吃过苦的人,一碗米粥一碗咸菜晚饭也就解决了。
毕竟是农家,有些破败,两人挤在一张狭小的床上,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老鼠爬过的响声。元梓筠以前也睡过这样的床,却是第一次同他挤在这样小的床上。他的手搂着她的腰肢,让她睡在靠墙的一侧,一块小小的棉被还带着一点霉气,盖在他们身上。他的手臂,隔着一层衣物灼烧着她的皮肤,他的身体是那么温热,丝丝热气渗到她的身上。
元梓筠看着他睡得平和的容颜,心下却有些不安,闭着眼假寐,不知不觉却在沉重的黑夜中睡去了。
还好第二天他们买到了两匹马,虽然不敌带来的那两匹,好歹也比徒步强了。
元梓筠和墨从安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赶回都城,府邸也未回就进了皇宫,元梓文看到他们微微地吃惊,“没有在子弦谷多留几日么?”
“可是出事了?”元梓筠开门见山地问。
“出什么事?”元梓文有些不解。
元梓筠低下头有些思忖着是不是哪里不对,却听得元梓文手下的暗卫突然出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元梓文脸色大变。
元梓文遣走侍奉的人,道,“叶慕秋秋逃跑了。”
墨从安眉头紧锁:“叶慕秋中了臣的毒,若没有臣专门研制的解药是不可能解开的,更何况这皇宫戒备森严,皇上的暗卫遍布四周,想要逃走谈何容易。”
元梓筠这一听也猜出了大概,虽然墨从安从来没有提及叶慕秋中毒这件事,但是她到底知道怀王一直意图造反,叶慕秋既然是逃,那定是墨从安一直以来的计划被破坏了。
元梓文猜测,“若是易容术呢?”
若说易容术,天下像是墨从安这般易容得几乎看不出痕迹的很少,但是也足以骗过一些人。
墨从安原本的计划是将叶慕秋圈禁起来,传假消息给怀王,让他以为大计将成,从而放松警惕,而这段时间他们就可以联系邻国,达成结盟,并且有充分时间准备粮草和兵器和怀王一战,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若是叶慕秋能起到威胁的作用那再好不过,不过依照怀王心狠手辣的个性,折损了个儿子他也未必在乎。
怀王的实力亦不可小觑,他应当和别国也达成了结盟,否则墨从安也不会这么警惕,大费周折地准备这些,而今叶慕秋逃跑了,那么怀王也必定会猜到他们的计谋,这一战不可避免,却会比之前打得更艰难。
“可那毒——”墨从安突然眯了眯眼,笃定地朝元梓筠说道:“你我身边有细作。”
元梓筠心中百转千回,随即和墨从安想到了一处,她抬起眼望着他想到师傅说的那句话,有了一个猜测,那个名字已然到了嘴边,她却是不敢说出来。
☆、四十个长公主
“怀王一直意图谋反; 叶慕秋一事势必会让他谋划着如何先发制人。若是此时开战; 我军占不了上风。”元梓文长眉微微蹙着。
墨从安已经把他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元梓筠。元梓筠的眉也慢慢地蹙了起来。
若是通缉叶慕秋呢,很快这个想法就被他否决了,叶慕秋既然能逃出这戒备森严的皇宫,出个都城又怎么会是件难事。更何况即使叶慕秋无法回到慕城; 但相信情报已经递到了怀王的手上。所以再将叶慕秋追回实质上是在做无用功。
若是废除怀王,则会狗急跳墙,适得其反。他的势力远远大于元梓文的想象。天高皇帝远,他暗地里干的那些事若非元梓文这些年没有察觉又怎么会造成今天的结果?
“陛下不用担心。”墨从安心里知接下来少不了一场恶战,“即便占不了上风,也不会陷入被动的局面。”
“这皇宫里的暗卫都是父皇在世时交予朕的,从未察觉有不忠之人; 怎料到关键时刻出了事。”
元梓筠心下有些不安; 离开子弦谷前师傅说的那番话还萦绕在她耳边。
两人回驸马府后,墨从安第一件事就是翻看自己私藏起来的箱子,看着似乎没有异常; 仔细一看却能察觉上面被动过的痕迹,果然不如墨从安所料,“有人趁我不在动了解药。”
这个箱子里面装的都是他从毒王那里讨来的毒药; 而给叶暮秋下的那一种也算不上毒药; 能让人无法言语; 浑身动弹不得,而这解药放的位置,他连元梓筠都未尝告诉; 而这其中的奸细还真是好本事,连这都能翻找出来。
墨从安心想师傅既然说此事是因为元梓筠顾及私情,那么这个厉害的细作,除了小桃,他实在想不出来第二个人。
元梓筠早就想到,她不敢说,暗自捕捉着曾经的细枝末节,却愈发地觉得小桃不对劲。
两人相视一望时都看出了彼此的想法。
“会是她么?”元梓筠问。
墨从安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她”是谁,反问道:“夫人为何不怀疑我的那些手下?”
元梓筠眼中说不上来涌现的是笑意还是森然,“除了她我还真是想不到谁有这样的本事。”
她还真是不知道赞叹好还是失望好,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侵蚀着她,连呼吸都带着一种刺痛感。她曾说小桃的眼神像从安,透着不择手段、残酷无情的狠劲,可这不择手段、残酷无情,终究是用在了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