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反问句上翘的音都撩动着她的心弦,像是被挠着痒痒,她受不了,想要挣脱,偏偏被他的双手束缚着,半分动弹不得。
“嬷嬷还教你什么了?”他继续“拷问”她。
元梓筠回想了下,顿时红了脸,“没什么了。”
墨从安瞧她这脸色十分不对劲,“真没什么?”
元梓筠推着他,“真没什么!”
她心虚得很,昨夜嬷嬷拿出一本小册子,让她学习学习,说是成亲那天用得到。她好奇地接过,以为是关于持家之类的书籍,没成想翻开第一页却是两个赤身裸体的人搂在一起,下/体相连,吓得她还没看清就扔到了地上。
敢情学习是向春宫图学习。
墨从安见她脸这么红也没忍心拆穿她。
看她那么介意嬷嬷说的话,他戏谑道:“其实嬷嬷说得挺对的。”
“挺对?”他还挺对?元梓筠这小脾气又上来了。
“除了你,我可没有别的人可以哄骗。”
元梓筠扯着他的衣袖:“谁知道你这句话是不是哄骗我的?”
“哄骗你做什么?”墨从安反问道。
元梓筠一时回答不上来,于是换个问题,“你刚刚说嬷嬷说得挺对的,那你也喜欢偷腥是不是?”
墨从安一本正经地回答:“这条就算了,我不喜欢偷吃鱼。”
“偷腥不是这个意思。”
墨从安又反问她,“那是什么意思?”
“我——”元梓筠“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她发现墨从安真的是越来越狡猾了。
墨从安见她那副说不出口的模样低低地笑了起来,“好了。”
元梓筠偏过头并不想理他,见她不买账,墨从安搂她搂得更紧了。
元梓筠挣扎着,“你放开,不记得要避嫌了?”
“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媳妇了,用不着避嫌。”墨从安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元梓筠脸又红了,她挣脱开墨从安。
墨从安弯了弯唇,来日方长。
☆、二十九个长公主
婚期定在九月初三。
洛长公主出嫁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都城。世人皆知洛长公主今年已至花信年华; 这驸马却比她小上三岁。纵然不敢议论; 各人心里都有些看戏的意思。
有人觉得是墨从安是在攀龙附凤,有人觉得这墨从安和长公主都命硬,是天生一对。幸好墨从安之前死在监狱中的消息不曾传入民间,否则又能写几沓厚厚的话本子了。
当事人浑然不觉; 盖因他们忙碌得连偷偷见一面都做不到。
皇宫里热闹极了,景蕴宫内挂上了大红色的帷帐,每天都人来人往的,忙着布置场地,忙着置办嫁妆,大有将国库搬空的架势。
而元梓筠正对着一堆繁复的喜服发愁,这一层又一层; 可怎么穿啊?
“公主; 就试最后一次。”小桃哄着她。
元梓筠才不信她的鬼话:“这是你第十次说是‘最后一次’。”
她转念又想,堂堂大将军要是没死在沙场,倒是累死在试穿喜服上; 岂不是贻笑大方。于是元梓筠挣扎着坐起来,妥协道:“再试最后一次吧。”
小桃安慰着她,“成亲毕竟是大事; 公主; 你就忍这么一会儿; 成亲之后日子就美满了。”
元梓筠听到“美满”两个字,心里也乐滋滋的,想到会和墨从安成亲; 她就觉得快乐的泡泡快要将整个屋子挤炸。
小桃将一层一层鲜红的吉服裹在元梓筠的身上,系上金丝滚边的织锦腰带,襟袖、裙摆都用金线绣着祥云,元梓筠迫不及待地问小桃,“合身么?”
小桃整理了下长公主的衣领,上下打量,觉得今天的长公主真好看,墨从安娶了她也不知道哪里修来的福分,“嗯,合身。”
“终于合身了。”元梓筠激动得快要跳起来,“我可以出宫了吗?”
小桃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公主你还要出宫?”
“对啊,这礼服不都试好了么?我想出宫玩了。”元梓筠满眼都是期待。
小桃毫不留情地揭穿她,“公主不是想出宫玩,而是想见驸马吧。”
元梓筠先是被揭穿心思的心虚,而后又理直气壮起来,“不可以吗?”
小桃哑然失笑,“你问奴婢可没有用,这还得经过许嬷嬷的同意。”
元梓筠一听到“许嬷嬷”这三个字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瘫软在身后的雕花木床上。
许嬷嬷是皇弟给她安排的,教她成亲那日的礼仪和一系列注意事项。天不怕地不怕的长公主第一次有了害怕的人。这个许嬷嬷还真不是一般的人物,长公主每次想要用武力和地位震慑她,她都会说一大堆的话来堵住她的嘴或者是阻止她的行动。比如当她拿出鞭子,许嬷嬷上前按住了她的手,“一个姑娘家,整日摆弄这个做什么?”
说着就从身后拿出了刺绣,“来,这个比鞭子好玩。”
元梓筠:我的内心其实是拒绝的。
当元梓筠蹦蹦跳跳准备出宫时,许嬷嬷赶紧拦在她面前,又是教导一番:“一个姑娘家要端庄。”
说着将她的手脚摆弄直,“公主这是要去哪儿?”
元梓筠原本很理直气壮,见许嬷嬷这副模样突然有几分心虚:“出、出宫啊。”
许嬷嬷一听,吓得发抖,像是听见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不可不可啊!殿下您大婚在即,怎可随意出宫,更何况您一个姑娘家怎可在外抛头露面?”
姑娘家,姑娘家。元梓筠觉得自己都快被这三个字攻陷了。她自婚期定下来之后,元梓文就特许她不必上朝。可她已经好久没见过墨从安了。
她想出个方法,满脸期待地问:“我女扮男装总可以了吧?”
许嬷嬷一脸嫌弃:“一个姑娘家怎可穿男人的衣服,那像什么样子?”
元梓筠:“额。”她觉得许嬷嬷真的是老天派来的克星,估摸着是老天看她活着太自在了。
这些回忆实在不美好,以至于元梓筠想起时不禁打了个寒颤,她实在是不想听到许嬷嬷对她说什么姑娘家了。这“姑娘家”谁爱当谁当去吧。
小桃见公主一脸愁苦,有些不忍心:“公主您不妨偷偷潜出皇宫。”
元梓筠否定了这个提议,“你以为我是墨从安?我轻功再好也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逃出去。”
小桃颇为惊讶,“我一直以为公主您轻功很好来着,没想到——”
这满满的嫌弃是怎么回事?
“算了算了,我还是安分点吧。”元梓筠无奈地翻了个身。那个许嬷嬷冷不防就来个突击检查,所以为了她的耳朵不再受摧残,她还是安分一点好了。
记得前几天她找到元梓文,问他给自己找的什么牛鬼蛇神,把情况一说,没想到元梓文非但没有同情她反而笑得停不下来,“这世上还有皇姐你害怕的人哪?这许嬷嬷不错,挺有前途的。”
这话说的,谁说她没有害怕的人。她师傅难道不是一个么?
“我不管,你赶紧让她别操心了。”
元梓文可不同意,“好不容易有个可以管你的人,朕觉得甚好。”
元梓筠又翻了身,这成亲怎么比打战还累啊。
小桃看了惊恐地阻止:“这可是喜服,公主您这样在床上翻来翻去,万一有了褶皱——”
元梓筠不屑,“小桃你现在怎么变得跟许嬷嬷一样大惊小怪。”
小桃摆手:“不不不,不是小桃大惊小怪,而是许嬷嬷要是看见了,又得是一顿好说。”
元梓筠闻此惊恐地坐了起来。
说曹操曹操到,元梓筠刚坐起来就看见许嬷嬷那满是褶子的脸上布满慌张,“公主,你这是做什么?”
末了她又补了个礼,“老奴参见公主殿下。”
元子筠还未说平身许嬷嬷就着急地上前将她拉了起来:“公主殿下可小心,这喜服半分损坏不得。”
元子筠听了真想马上脱下来。
许嬷嬷又问了,“不知昨日那册子,公主可曾好好观摩学习?”
元梓筠想起那画面,只觉得脸上烧得慌,敷衍地回答道,“学习了学习了。”
许嬷嬷放心了,又补充道:“公主殿下不要怕羞,这种事早晚都该经历的。”
元梓筠此刻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打发走许嬷嬷之后,元梓筠坐在窗边,她伸出自己纤长的手指,指腹上有着厚厚的茧子,看着是那么白净,可数月以前,它分明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
她曾以为自己只会像个傀儡一样麻木地收割着生命。可从寒冷的边城到了温暖的都城,她觉得一同明媚的,还有她的心。
从前她眷恋沙场,享受鲜血在自己手下绽放,可现在,她突然觉得,纵然一辈子不会执起她的长/枪,一辈子不上战场,只要有墨从安在身边就够了。
这个想法冒出来的时候,她也吓了一跳,她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因为一个人放弃这些。可这个想法一旦产生,就像是密密麻麻的网将她的心束缚住,再慢慢收紧。
她觉得自己大概魔怔了,又或者是被蛊惑了。可陷入爱情中的人,有几个是清醒的呢。
元梓筠先是痴痴地笑了,复而收敛了笑容,心想,墨从安怎么都不想自己呢。如果他想自己的话,为什么不来看自己呢。
陷入热恋的人,大抵都有些反复无常。
墨从安哪能不想她呢,元梓筠好不容易回来,好不容易接受了他的心意,他巴不得每天都看见她,甚至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或是将她变小揣进自己的口袋里,永远也不分开。
可他听说,成亲前夫妻见面是不吉利的。
墨从安是不信这种东西的,可是关于她的每一样东西,他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想要跟她共白首,想余生的每一刻都与她度过。
上朝之时,他仍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完全没有得娶公主的意气风发。那些臣子犹豫着终究没有上前祝贺,他们猜想墨从安要么是被逼无奈要么是贪图富贵,否则不会迎娶长公主,眼前他这不虞的脸色便是证明。这上赶着祝贺人家,搞不好不仅弄不到什么好处,还会招来人家的记恨呢。
然而他们又何曾知道,墨从安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
有时候好不容易睡着了,半夜惊醒,他都害怕自己不过是黄粱一梦。
好在,成亲的日子近了。
金桂花馥郁的香气飘满整个都城的时候,名门贵族都收到了大红色的请柬,墨从安穿着一身鲜亮红袍,他面上没有笑意,可是眼尖的人都看见了他的眼睛里盛的溢出来的喜悦,他骑在马上,身后是元梓筠和她的十里红妆。
元梓文赐了他一座新的府邸作为他和长公主婚后的住处,他早些日子就搬了进去,只待他的娘子了。
宴席上,墨从安摆出客套的笑,颇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深夜,宾客推搡着他进洞房,墨从安才低低地笑出声来。
身着厚重红衣的佳人坐在晃动的烛火下,缀着流苏的轻纱遮盖了她的面容,墨从安隐隐看到她不耐烦的表情,不慌不忙地坐在一旁。
元梓筠从嫣红的盖头里模糊地看见他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她却有些坐不住了。这盖头真讨厌,她又不敢摘,嬷嬷特意嘱咐她,这盖头一定要驸马爷摘才可以,若是提前摘了就是不吉利了。
过了片刻,那人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元梓筠有些急了。
“你在干嘛呢?”
墨从安换了个手支着自己的腮帮,“看你。”
元梓筠觉得房间有点热,不然盖头里面也不会有一股热气,熏得脸都在发烫,“我有什么好看的。”
墨从安心想,当然有好看的了。她不耐烦却无计可施的样子更好看,他就喜欢她在他面前像是个使不出锋利的爪牙的小兽的模样。
灯盏中的烛心燃得噼啪作响。
“可以掀盖头了吗?”元梓筠终究是按捺不住。
墨从安盯着她不安分的手指,眉眼弯弯,装的是一整个星河清浅的光辉,像是回到了从前,他望着她骄纵却小孩子气的面庞,每次明明有些惧怕却还是逞强想要摆出师姐的气派来。
“还不行。”
元梓筠闻此失望地耷拉个脑袋,她一头的金珠钗,压得她脖子都疼。
墨从安看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不忍心再逗她了,他站起身,拿起手边的玉如意走到她面前挑起她的盖头,她那美得气势汹汹的面庞一下子暴露在他面前,墨从安突然浑身动不了了。
这真是他见过最美的她。美得张扬,美得张牙舞爪,美得摄人心魂。
见墨从安突然不动了,元梓筠忍耐终于到极限了,反正盖头已经掀开了,她干脆用手一扯将盖头全部拽了下来,视线终于清明了。
她的驸马,她的夫君,穿着一身红衣站在她的面前。他真好看,像是一树红梅,开得静谧而热烈。
他真成了她的夫君了。
“合卺酒还没有喝。”墨从安回过神来,将玉如意放回原处,接着斟上酒,与元梓筠饮过三遍。元梓筠喝完不忘评价一番,“这酒一点酒味都没有。”
她都是喝最烈的酒。
墨从安慢条斯理地放下酒盏,薄唇轻启,“你这个酒鬼。”
元梓筠撇嘴,“你现在仗着本公主宠爱你,越来越放肆了。”
墨从安低着头笑了一声,声音仍是清冷,“小的不敢,但凭公主处置。”
“我好饿。你还故意把我晾在那儿。”元梓筠随意抱怨了一句,然后绕到他身后找东西吃。
墨从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没想到她竟然是因为饿了才迫不及待想要将盖头掀开。
“你过来。”
元梓筠听此,以为他有什么好吃的给自己,哪曾想,他接着说道:“让我先吃。”
元梓筠不高兴了,用控诉的眼神瞪着他,“你居然还要跟我抢吃的。”
墨从安有力的臂膀将她搂在怀里,他的手指抚上她的朱唇,擦出一抹红,像是跳动的火焰,他俯首吻上她的柔软的唇。
这一次比每一次都具有侵略性,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咬,许是因为有前面几次的经验教训,这次墨从安长驱直入地攻占了她的口腔。而元梓筠毫无经验,轻而易举地就被他撬开牙关。她感到自己面前的空气都被他掠夺过去,导致她无法呼吸,浑身瘫软在他怀里。
在她感到几近窒息时,他终于放开了她,“好吃。”
元梓筠:“……”敢情又把她的唇当糕点啃了。
她挣脱开他的怀抱,想要去寻觅吃的,却又被他拉了回来,元梓筠对上他的眉眼竟然结巴了起来:“干、干嘛?”
墨从安那张俊脸在她面前放大,温润而又潮湿的气息喷在她脸上,他颇为严肃地说道:“我还没有好好发挥。”
元梓筠一愣,“什么发挥?”
话音未落就被他拽进怀里,薄唇不由分说地抵了上去,她微微仰着脖子,脸颊晕出淡淡的红色,唇角漫出一道细碎的呻—吟。
迷糊之间她终于想起了什么好好发挥了,都怪她上次多嘴说不喜欢他顶着别人的脸亲她。
这么说这张脸才是他的真实面目么?
元梓筠来不及思考,就见他松开了她,耳边响起他低沉的声音,“你不专心。”
她来不及辩解被吻得发红的唇又被他封住了。
元梓筠可怜兮兮地挣扎着,“我……唔……我饿。”
墨从安闻此大发慈悲地放开了她。
元梓筠突然想起,他说要任凭她处置的,怎么就变了呢?所幸饥饿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这一天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拿起桌子上的糕点就往嘴巴里塞,墨从安无奈地俯身替她擦去嘴边的残屑,看她吃得这么急又有几分心疼。
墨从安看着她吃了好久,索性坐下来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