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朗乱哄哄的脑子里猛然闯入了曹妈妈的声音,他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胡文的面色已经发紫了,他再掐下去,只怕今儿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他面色复杂的看了胡文一眼,猛的松了手。
胡文摔在了地上,忽然得到自由,他迫不及待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大口大口连喘了好一会,才慢慢的平静下来。
月桃泪眼迷蒙的看着他,见他终于没事了,抱着他就哇哇大哭起来。
曹妈妈还跪着,忙过去拉了月桃,小声的道:“你快想想,快想想那一晚上的事,什么都告诉大爷,什么都不要落下。”
月桃整个人都是发着抖的,一面捂住肚子,一面挪到了胡文前面挡着,结结巴巴的道:“吃食是大,大厨房做的,一直都是我去拿的,那,那天晚上去之前,月枝忽然说,说她也要去看月梅姐。后来就,就我们俩去拿了,路上没碰着谁,直,直接拿到了月梅姐那里。”
这么说,荷枝有话瞒了他。
想到周承鸿,周承朗觉得不大可能是他动的手,他正盼着月梅改主意跟了他呢。
月桃又想了会儿,然后就只哭着摇头了,“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也没有什么鬼鬼祟祟的人,真的,大爷,什么都没有。等月梅姐吃好了我们就走了,晚上我们都要当差,我是第二天一早,二太太吩咐我们去送一送月梅姐,我,我才知道这事的。”
曹妈妈掐着她的手臂,道:“你想想,你再想想,你再好好想想!”
月桃摇头,“没有,真没有,真……啊,疼……”她突然捂住了肚子,惊叫道:“疼,肚子好疼,干娘,胡文,肚子疼,肚子好疼……”
胡文忙爬起来,急急道:“肚子疼?肚子怎么会疼?”他忙要抱月桃起来,人抱起一半了,才想到周承朗,他噗通一下子又跪下,“大爷,大爷求求你行行好,她肚子疼,孩子,这是我第一个孩子……”
曹妈妈也哭着上前,“大爷……”
“这是怎么了?”突兀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曹妈妈的话。
周承朗怔了怔,月梅怎么下来了?
她什么时候下来的?
她听到了多少了?
她那么聪明,如果她听到了……
他心里突然一乱,有些不敢想下去了。
月梅走过来,耳边听着月桃的呻/吟声,她心里还是会担心。她极力克制着没有露出异样,走到周承朗身边,才看向月桃。
“曹妈妈,你干女儿是不是动了胎气?快些带她出去,赶紧请了大夫给她瞧瞧。”她捏紧了手臂,却依然控制不住声音里的紧张。
月桃脸色都变了,她不会出事吧?
“哎!奴婢这就去!”曹妈妈激动的想笑,可此时的情况却又笑不出来。她冲着月梅点点头,匆匆爬起来,和胡文一起送了月桃出去了。
“陆冲,你拿着家里的名帖,去千金堂把吴老大夫请过去。”周承朗缓了过来,淡淡的吩咐道。
“是。”陆冲领命,大步走了出去。
周承朗走到月梅身边,犹豫了一番,才小声的道:“你什么时候下来的?你……”
月梅深吸一口气,扭了头看向他,“我刚刚下来的。是不是你板着脸太吓人了,把曹妈妈的干女儿都吓到了。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不过听说过了三个月会好很多,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周承朗在查她的死因,而且很明显的不想让她知道。她也没有做好暴露自己的准备,只好先胡乱岔开话题。
周承朗松了一口气,不过却在听完月梅的话后又微微有些紧张,他不是草菅人命的人,他只是想问清楚,只是想确定月梅的死,到底和月桃有没有关系。
月桃都已经和胡文成亲了,就算他再生气,也不可能怎么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即便月梅的死真的和她有关,他也只会叫她一个人给月梅偿命罢了。
月梅拉住了他的手,道:“应该没事的,你不是叫陆冲去请千金堂的大夫了吗,那应该是很好的药房吧?”
周承朗点了点头,道:“是,那是京里最大的药房。吴老大夫是千金堂最好的大夫。”他想到自己刚才因为丫鬟月梅而升起的怒火,还有些心虚的不敢看月梅,也更怕她会误会,所以便什么都不打算说了。
“你的胭脂水粉都选好了吗?”
“还没选好,我觉得都挺好的,不知道要怎么选。你现在还有事吗,若是没有,你随我上去帮忙看看好吗?”月梅其实已经选好了,不仅选了自己的,连家里四位姑娘的礼物也选好了。
可是她现在却不放心就这么离开。虽然她知道月桃对她可以说是无情无义了,但是七八年来她一直把月桃当妹妹看,已经把关心她照顾她当成了正常的事情,如果不能得知她无事,她走也走的不安心。
周承朗也想留下来看看情况,他点点头,道:“好,那我陪你上去瞧瞧。”
上楼的时候,月梅和他并肩而行,自然而然的拉住了他的手。
周承朗有些诧异的看过来。
月梅也不知道要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的心情太乱了,但是从那乱糟糟的心情里,却有一点不断跳出来,那就是周承朗对她的在意。
她其实从前只以为周承朗是对她的一时兴起,但是此刻看来,很明显就不是。
她死了,周承朗是唯一在意她的人。
她没有吃醋,毕竟那是自己,至于现在她和周承朗走到一起,那也是因为周承朗喜欢上了她。虽然在周承朗心里她们已经是两个人了,但不管他更喜欢哪一个,在她心里其实都是一样的。
她很感动,也很心动。
她觉得她从没有像此刻一样,这么的喜欢他,喜欢到想时时刻刻和他在一起,粘着他,一分一秒也不分开。
她忽然想到在茫山脚下的时候,那时候她没有注意,但是现在想起来,当初她说自己叫月梅时,周承朗神色是有变化的。
说不定他一点一点的接受她,提出要和她在一起,和她的名字也有关。
月梅觉得求证不求证无所谓。
如果是因为这个名字,那她极有可能在一开始是被当替身,或者是移情了的。如果原主是别的人,她可能会伤心难过,甚至愤而离开。可原主就是她自己,她没道理和自己吃醋。
如果不是,那么周承朗当初也只是喜欢她,总不能喜欢了她就不能再喜欢别人了吧?他选择了自己,说明自己也是叫他喜欢的,前后两个都是自己,这好像更没有什么好难过的了。
月梅越想,越觉得心里一点疙瘩也没有,上了楼也没松手,一直拉着他去听店里的人介绍那些新研制出来的胭脂水粉。
周承朗心里却很复杂。
他能感觉到月梅好像忽然不对劲了,这种不对劲太强烈了,好像他们两人之间最好的时候,月梅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过。他当然是高兴的,他喜欢的女人这么喜欢他,他哪有不高兴的道理。
可是他心底却也有隐隐的不安与愧疚。
不安是害怕月梅知道真相。
愧疚,他却不知道是对谁愧疚。
他觉得对不起月梅,因为一开始和她在一起,他的确是把她当一个替身的,他当初没有把握住丫鬟月梅,所以他不想错过她。
可是后来,他慢慢的就真的喜欢上了她。她看起来虽然有不少地方和丫鬟月梅很像,但是他清楚明白的知道,她就是她,她不是别人的替身。
但是这样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对不起丫鬟月梅了,当初她说的很对,她说她不能做他的妾跟他在一起,因为万一哪一天他变心了,不喜欢她了,那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他当时虽然自持身份,不肯保证,也不肯低三下四的求她相信,但其实他是觉得自己不会变的。可惜,没多久,他还是变了。
他有什么资格说胡文,又有什么资格说月桂呢?他不是比他们更对不起她,他不是也照样在她死后没多久,就另外喜欢上别人了吗?
周承朗忽然十分后悔。
在这个世界上,月梅最关心最疼爱的就是月桂了,如果月桂真的和她的死没有关系,他在对不起她之后还这样欺负月桂,她若是在天有灵,才会恨死了自己吧?
可是月桂的确可疑,今天问话她的反应,瞧起来比荷枝可疑的多。
☆、第73章
周承朗心神不宁的等着消息,根本就没听进去人家是如何夸那胭脂水粉,如何在他面前卖力的表现,想要争得他这主家另眼相看的。
月梅跟他一样焦急心慌,自然不会怪他不认真。
其实她有些不理解,周承朗养尊处优惯了,他不像是那种会在意小小丫鬟生死的人,怎么这一回却这样不安,这样失态?
她想不明白周承朗的心思,又不想去担心月桃,于是便把所有心神都拿来看那胭脂水粉,听着解说,想着家里四位姑娘的肤质和肤色,然后重新又选了一遍要带回去的礼物。
陆冲很快回来了。
“没事!”他说道:“吴老大夫给看过了,说是虽然动了点胎气,但不要紧。给开了两副安胎药,让静养几日就可以了。”
可是刚才月桃的脸色明明就很难看,难道是吴老大夫看错了?
不对,吴老大夫可是千金堂最好的大夫,他说不要紧,那肯定是真的不要紧了。那么……月梅抬头看向周承朗,却见周承朗也是眸色一暗,很显然,他们两个人想到一起去了。
月桃刚才是装的。
她为什么要装呢?很显然,她的确是知道点什么的。
周承朗不想在月梅面前处理这事,“咱们先回府吧,让曹妈妈先照顾着她干女儿,咱们回去和祖母说一声便是。”
周承朗来查,肯定比她自己去查要方便的多,月梅也不干涉,随了他下楼。
良家老太太不喜欢周老夫人,周老夫人同样也不喜欢她,月梅和周承朗回来,她连两人的面都没见,就是曹妈妈的事情都是叫秋兰去解释的。
“好端端的怎么会动了胎气,没什么大碍吧?”周老夫人正等着曹妈妈回来说今日在良家的事儿,听说曹妈妈不能回来了,难免失望。
秋兰当时在楼上打包,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
“这个奴婢不大清楚,不过大爷特意给请了千金堂的吴老大夫,吴老大夫说没事,吃两副安胎药就好了。”她说道。
周老夫人点点头,只好先跟秋兰打探今儿在良家的情况,“今日里你们去良家,程姑娘表现的怎么样,良家的老太太和大太太对她如何?”
秋兰听周老夫人也叫月梅程姑娘,便知道曹妈妈称呼月梅为程姑娘是经她授意的了,她便也只叫程姑娘,“不算太亲近,只一心关注着大爷,问了他在外面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后来听说是程姑娘救了大爷的,才和程姑娘说几句话,然后赏了点首饰之类。”
周老夫人本还脸色平和,但一听说赏首饰脸色就不好看了。
良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朗哥儿虽然姓周,可也是他们良家的外孙,难道就盼着他娶一个不好的媳妇不成?
居然还打赏首饰!
难道看不出来,她一件都没打赏吗?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她淡淡的说道,撵了秋兰,便叫了荷桂进来,“你去瞧瞧二老爷三老爷回来没有,若是回来了,叫他们来我这儿一趟。”
周家这两日就要宴客,事情可不能再耽误了。
……………
月梅回到聚福堂还有些舍不得和周承朗分开,她现在真的就想时时刻刻粘着他,只是出去一天了,还是要去看看大妮儿的,另外这些胭脂水粉,也得吩咐人送出去才行。
“我去看看大妮儿,你在屋里等我。”月梅提着今日买的那些胭脂水粉走到门口,回身跟周承朗说道。
周承朗这一路被月梅的态度弄的完全无法想别的事情了,此刻见她又是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
“好,我就在屋里,哪里都不去。”
月梅冲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走了出去。
月梅过去时,瞧见荷枝坐在门口指点一个小丫头做针线,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自己却明显的吓了一跳,然后立刻缩到墙边,低着头用蚊子一般的声音喊了声“大奶奶。”
荷枝什么时候这么乖了?
从前在老夫人屋里头,那可是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要把她踩在脚底下的。就是见了其他姑娘太太,面上是带着笑带着讨好,但也没有这么害怕过谁的。
难道是周承朗对荷香那一招把她给吓到了?
“荷枝,你好像怕我?”月梅站在荷枝面前,停住了脚。
荷枝今日被大妮儿的话弄得到现在脑子里还乱成一团呢,见到月梅,一部分是害怕,一部分则是想着撺掇大妮儿的话有些心虚,再被这么一问,立刻就吓的抖了一下。
月梅眼尖的发现了,心里就更是觉得奇怪。
“荷枝,抬起头来。”她拍了拍荷枝的肩膀。
荷枝心里虽怕,可下人却不敢不听主子的话,抬起头,看到月梅的脸时,却忽然松了一口气,觉得没那么吓人了。
“怎么会呢大奶奶,奴婢没有的。”她解释道。
月梅才不信,她跟荷枝可是一个屋子睡了八年的,怎么会不知道她是什么脾性,她就是化成了灰,一举一动她都能猜到……
不对!
她对荷枝那么了解,那荷枝对她也肯定是一样的了解。
所以荷枝这么奇怪,难道是看出了什么,在怀疑了?
月梅打量了荷枝两眼,淡淡道:“没有怕我就好,我是瞧你不敢到我身边来不说,连看我都不大敢,心里还想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凶神恶煞呢。”
荷枝连道不敢。
月梅看不出什么来,但心里有了这个提醒,却知道得小心一些了。她把手里的一个包袱递给了荷枝,吩咐道:“这是今儿在铺子里拿回来的胭脂,你拿去送给四位姑娘。”
“是。”荷枝接过包袱。
月梅看也没看她一眼,扭身进了屋。
荷枝盯着她的背影,揉了揉眼睛。
“这女人也太嚣张了,居然这么对荷枝姐你!”一个小丫头拉了荷枝,悄悄说道。
就是啊,也太嚣张了。
“不过麻雀变凤凰,一时间得意忘形也是有的。”小丫头又补充了一句。
的确是。荷枝点点头。
不过如果是月梅,她是不会这样的。
荷枝一愣,觉得又发现了一个不同点。
说不定那些相像的地方都是巧合,月梅是被老夫人养的心高气傲不知人间疾苦,这个程氏则是头发长见识短,没有见识过,自然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苦难。
所以才会说什么不愿意为妾的话。
都是蠢蛋!
对,肯定是自己想多了,这世上哪里来的神仙鬼怪,都是骗人的,都是假的。而且就算是有,也没道理月梅那丫头就能那么好运气,死了还能再重新回来的。
荷枝催眠着自己,没理两个小丫头,提着包袱往院子门口走去。
大妮儿年纪还小,月梅给她带的都是些护肤的,在屋里讲解了片刻,就拉了她出来。
正好秋兰也回来了,一边往正房去,一边她就在月梅身边小声回道:“大奶奶,奴婢瞧老夫人好像对您有偏见,您看看是不是要和大爷说一声。”
周老夫人不喜欢月梅,月梅早就知道了,但秋兰突然提起,她还是给面子的问道:“怎么了,方才老夫人问你什么事了吗?”
秋兰感激月梅给她说情,又觉得月梅可以劝得动周承朗,这说明她在周承朗心中地位很高,跟着她以后肯定是有好日子过的。
于是立刻把周老夫人问的话重复了一回,末了道:“方才我出来后没有立刻走,瞧见老夫人叫荷桂姐去找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