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心思做事,神思不安,可不是因为担心。
月梅心底冷笑,面上却只淡淡点头,道:“我会回去的,不过不是现在。”又看向童山,“我们没什么事,手中也还有钱,你带月荷回家去吧。”
童山点点头,拉住了还想继续劝说的程月荷,“好,那如果大姐和大姐夫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来找我们。我们一定尽全力帮忙。”
月梅虽然心知不会找他们帮什么忙,但仍然点头说了谢谢。
等童山和程月荷走了,月梅才和良明清进了程大力家,良明清负责去吓三个孩子,不许他们过来捣乱,月梅则单独进了里屋去找程大力的媳妇。
程大力媳妇早已经醒了过来,甚至中午还撑着身体起来给侄女和一双小儿女做了饭。但她自己却没吃下什么,此时更是躺在床上,不断的掉着眼泪。想到长女的遭遇,她就非常的恨,恨自己昨晚上为什么要打她,又为什么要抢了她的绒花给侄女儿。
如果她没有打她,也没有抢了她的绒花,她就不可能半夜三更的跑出去。如果不跑出去,就不会遇到走水这事,就不会被烧伤成那样。
程大力媳妇一想到早上看到的长女身上脸上烧伤的情况,忍不住又低下头抹了一把眼泪。
“婶子。”月梅好半晌,才开了口。
程大力媳妇这才发现有人进屋了,她抬起头看到是月梅,一句话没说,眼泪却更多了些。
月梅走过去,半蹲在床边,低声说道:“大妮儿已经醒了,大力叔在那边照顾她。而给我们看伤的魏老大夫去山里采药了,一会就能回来给大妮儿上药,听良大哥说,魏老大夫有把握,让大妮儿的脸恢复六成。”
大妮儿本就长的不好,再只能恢复到六成……程大力媳妇想到这,一把推开月梅,扑在被子上就大哭起来,“都怨我,都怨我啊,我为什么要打她,为什么要抢她的绒花给胖丫,如果不是我,不是我……她不会这样的啊!”
这才是一个当娘的模样吧。
不是在现代她妈妈那样,害怕她这个拖油瓶耽误她嫁人,见她如同见瘟疫。也不是吴氏那样,为了儿子可以卖女儿,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程月杏,甚至可以放火想要烧死她。
她的这两个娘,只怕都不会这么为她哭吧?
大妮儿的娘哭成这样,是真的心疼大妮儿,只有真的心疼,才会这么伤心,这么难过。
月梅心里更难过,为大妮儿,也为自己。
导致大妮儿被打的绒花是自己送的,害得大妮儿毁容的火,原本是想要烧死她的,可是大妮儿全家人,却没有一个提出这点来怪她。如果有人提出来,她说不定还会为自己辩驳,可是没有人提出,她的心里却只有愧疚,且是一层比一层深的愧疚。
“婶子……”月梅从地上爬起来,又蹲在床边,“婶子,对不起,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绒花是我送的,而大妮儿这样,也是因为救我才……婶子,我不求你原谅我,你打我骂我,都随你的意,但我想求你,求你让大妮儿跟随我们去京城……”
“我和良大哥想认大妮儿做义妹,我们想带她去京城,那里有更好的大夫,那里也可以买到去疤痕的药膏……大妮儿跟我去,我会好好照顾她,也会好好给她治脸,婶子,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不好?”
程大力媳妇哭声一顿,抬起头一脸期盼的看着月梅,“那,那能治好吗?”
月梅被这眼神看的又羞愧又自责,她低下头道:“肯定不能完全恢复……但是,我会尽最大的力去给她治……”
她还可以保证,会好好待大妮儿,会给她找一户好人家,会给她置办不菲的嫁妆,会一辈子都护着她。
可是在面对程大力媳妇的这种眼神时,她却说不出口。
这些是好,可是再好,又怎么能比得上一个好好的,健康的女儿呢?
程大力媳妇没有说话,只木木然的看着月梅,许久许久都不说话。只等到哭到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她才一把拉了月梅的手腕,厉声问道:“为什么会走水?好端端的,为什么会走水?是你不小心吗,是你忘了吹熄油灯吗?”
“不是。”月梅道:“是有人故意放的火,而且还往屋里吹了迷烟。”
程大力媳妇愣住。谁会这么坏啊?故意放火,还往屋里吹迷烟!这是要杀了月梅和良明清?
“你,你们得罪谁了?”她问月梅。
月梅来找程大力媳妇,除了来致歉致谢以及把想带大妮儿一起走的想法告诉她,还因为,她想报仇,但缺一个帮手。
“这事情,应该是我娘干的。”她说道。
“什么?”程大力媳妇瞪大眼,一脸不敢置信,“怎么可能,你娘,你娘怎么可能会想害你!”
月梅摇头,她也想不明白这点。
难不成,真的是她命里就没有母女缘吗?
“我不知道,但除了她,我实在是没有得罪过谁了。”她说道:“在我成亲前一日,她曾去找过我,没有说什么,但是眼神和神态都十分的怪异。我想,她可能是把月杏离家出走怪到了我身上。”
那也不可能!
程大力媳妇还是不信,哪里有亲娘会这么干的,就算程月杏离家出走是月梅干的,她娘顶多生气,顶多骂几句打几下,但若说放火想要烧死她,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会不会,其实是董家那个老太太干的?”程大力媳妇觉得,董老太太那个人是个锱铢必报的,先是月梅后是月杏,董家因为程家也算是吃了大亏的。
董太太懦弱胆小,董老太太虽然嘴巴坏又心高气傲,但实际上却自有一般风骨,她是不屑做这种事的。
月梅没有帮董家解释,而是把吴氏作案的证据告诉了程大力媳妇。
证据确凿,程大力媳妇尽管极为震惊,但此时也不得不信了。
她喃喃道:“你娘,你娘她……”她还是想不通,但这却并不影响她想到自己可怜的女儿,吴氏自己心思歹毒想害亲生女儿就算了,但是凭什么害到她的大妮儿!
“这个吴氏!”程大力媳妇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一面趿拉鞋子,一面就要往外冲,“我好端端的女儿叫她害成了这个样子,我饶不了她,瞧我不去撕了她的脸去!”
这样找上门去能讨得什么好,吴氏只要来个打死不认,程大力媳妇就没了办法。就算是说出证据拿出证物,吴氏还可以反口诬赖,说是她偷了家里的油灯和灯罩呢。
月梅忙拉住程大力媳妇,“婶子,别着急!”
程大力媳妇怒不可遏的瞪着月梅,“我怎么能不着急!那是我的女儿,怀胎十月生下的亲生女儿!你娘这么害了她,我怎么能不着急!”
月梅看她这样,心里倒是对大妮儿生出了一丝羡慕之情来,有娘疼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您现在过去,除了能和她吵一架骂一回,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而万一她来个抵死不认,或者反口诬赖,到时候别说给大妮儿出气讨回公道,只怕你自己还要被村人误会。”毕竟,吴氏不是个蠢的。到时候她只要反咬一口,说母女哪有隔夜仇,她再生气也不会害自己的亲生女儿,那么程大力媳妇的所作所为,可就十分招人诟病了。
程大力媳妇虽然是个心善的人,但并不蠢,她很快就明白了月梅的意思。
“那难道就这样了吗?我咽不下这口气!”她愤愤不平的坐下来,眼泪唰的又掉了下来。她女儿被害成那个样子,她这个做娘的却不能帮着出气,只要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心里窝着一口气,噎的她浑身都不舒服。
月梅松一口气,顺势也坐在了她旁边,道:“当然不是了,她害的大妮儿毁了脸,那自然也该付出同样的代价。”
她害得自己差点没了命,自己当然也要讨个说法。不过这些她现在不方便说,不然若是吓到程大力媳妇,后面她一个人就没法子继续了。
程大力媳妇一想,但却摇头了,“你是说也放一把火?不,不行,是你娘一个人干的,要算账也只能找她一个人,怎么能把你家里的其他人都搭进来。”
“当然是只找她一个人了。”月梅附到她耳边,轻声说了自己的打算。
程大力媳妇一脸凝重,最后点了点头。
得到了程大力媳妇的同意,月梅便出去找良明清,“婶子这边心里难受,家里又有三个孩子要吃饭,我留下来帮着做饭,就不跟你去魏老大夫那了。你去帮我看看大妮儿如何了,再问魏老大夫看看那药草能不能拿回来,我们自己上药。”
她伤在不显眼的位置,即使留下疤痕,她也不是太在意。
良明清看着月梅,她显然在屋里也一起哭了一场,眼睛红通通的,但态度却坚决。他一直知道月梅是一个认准了就不肯改主意的人,她既然这么说了,那肯定是要留下的了。
“你不会是想趁着我不在,有什么其他的打算吧?”想到月梅在魏老大夫那里失控的态度,良明清有些不放心,“你自己别乱来,还没查清楚呢,等查清楚了,我们商量着看要怎么办。”
月梅摇头道:“没有,只是大妮儿这事我有责任,现在婶子这样,大力叔又不在,我于情于理都不该走开。”
她此时其实已经没有想要在良明清面前维持自己善良孝顺模样的念头了,她已经被大妮儿的伤气到失了理智,母不慈,子自然不孝,她就是要叫吴氏恶有恶报才能甘心。
但是良明清,他一度的不相信是吴氏干的,而且还在那担忧她知道是吴氏做的后会伤心难过。所以月梅不打算叫他提前知道这事,为的,就是怕他会阻止。
至于她报复了吴氏之后,良明清再知道她也无所谓了。反正她就是这样的人,良明清会不会觉得她不够善良不够孝顺,甚至是和她在一起不能安心,这些,她现在都没有心思去考虑。
月梅说的有道理,良明清没有反驳的理由,但是回到山脚下后,他却叮嘱了陆冲帮忙盯着月梅,自己才离开。
董家,正吃晚饭的时辰,来了串门的人。
来人住在隔壁,是一个胖乎乎的女人,她进屋看到只有董太太和董老太太,就道:“怀礼这孩子又在读书呢?可真是用功,大晚上了还念书。”
董太太抬起头,等了片刻见婆婆没有搭话,于是就道:“没有,怀礼昨儿晚上就去了县学了。”
胖妇人一脸我明白的表情,又笑道:“说起来他这走了也好,若是留在家里,只怕知道了那家出的事,又要不安生了。”
董老太太闻言抬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董太太却不知道婆婆的反应,而是好奇的问胖妇人,“怎么?谁家出了什么事了吗?”
“可不!”胖妇人一下子来了精神,压着声音神神秘秘的道:“不是旁人家,就是程大海家,他家那个大丫头啊,就是昨儿个闹哄哄出嫁的那个,昨晚上一场大火把新房子给烧了!一屋子的东西都烧没了,听说人也受了伤呢,怎么的,你们竟然不知道吗?”
董太太摇头,自从出了程月荷的事情,她在家里连和婆婆说话都不敢,更别提出去听这些闲言碎语了。
“那人……”她正欲再问,董老太太啪一下丢了筷子,喝道:“还吃不吃饭了!”
董太太知道婆婆这是恼了,忙噤声低头吃饭。
胖妇人是从董老太太吓唬吴氏说自家破船还有三千钉后才攀上来的,并不太了解董太太的为人,见状只以为她是因为月梅出事儿高兴,便添油加醋的道:“要我说啊,这人在做天在看,做了坏事是有报应的。就程大海家那几个闺女,一个比一个磕碜,如何能配得上我们怀礼。瞧瞧,这不报应就来了吗,要我说……”
“人在做天在看,要说报应,你这背后说人闲话的,也该遭报应!”董老太太不客气的打断胖妇人的话,“再说,程家就算遭报应,那也该报应到吴氏身上,你怎么不往她身上说?”
还不是因为,又想讨好她,又不想得罪程大海一家。
胖妇人脸上的笑一下子就挂不住了,她气得蹭一下站起来,指着董老太太,“你,你这人,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董老太太呵呵冷笑,“我就这么说话,你要不爱听,你就别来我家!”
胖妇人气得脸色涨红,扭身就走。
董老太太跟着起身,直接把门狠狠掼上。
等到太阳落山,整个村子都慢慢被黑夜笼罩后,程大力家的门才被打开。趁着夜色,一前一后,闪出了两个女人。
☆、第48章
冬日乡下,各家无事,晚上便早早关门落锁。月梅和程大力媳妇于暗夜里匆匆而行,一路上一个人也未曾碰到。
眼看着程大海家的院子就在前面了,走在后头的程大力媳妇,却忽然快步上去抓住了月梅。
“你,你一个人真的可以吗?”她抖着声音低声问道。
月梅“嗯”了一声,道:“可以。你只要帮我把后窗给守好,千万不能把程刚放出来就行。”
程大力媳妇下意识点头,但还是觉得难以接受月梅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虽说吴氏心思歹毒,可到底月梅没有受到什么伤,那毕竟是她的亲娘啊。
她抓着月梅的手不知不觉就用了点力气,“你,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回月梅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反手握住程大力媳妇的手,大步把她拉着往前。
到了程大海家,月梅先带了程大力媳妇到后墙,指着程刚和刘氏房间的那侧后窗道:“你就守着那后窗,不论如何,不许里头的人出来,实在力气不够的话,你就直接拿棍子敲。”
程大力媳妇一脸慌张的点了点头。
“记住了,咱们可是为了大妮儿来报仇的!”丢下这一句,月梅又给程大力媳妇一块布叫她蒙了脸,然后自己也蒙上脸,转而饶到了前面。
有程月梅的记忆,她轻易的就从一侧找到了可以钻进院子的洞,进去之后,她先是轻手轻脚的把院门给打开,然后又溜到正房门口,从外面把正房的门给锁上。这才深吸了一口气,提着棍子和麻袋,往一侧程大海和吴氏的房间走。
程月荷和童山下午已经回家了,儿媳妇大着肚子晚上也不会出来,吴氏听见外面的动静,只以为是程刚,就在屋里问话道:“刚子,你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干什么呢?”
月梅站在门口一侧,没有出声。
“怎么不出声?”吴氏又问。
“会不会不是刚子。”程大海被吵醒,对外面的动静也好奇起来,程家村历来就没出过什么偷儿贼儿的,这大晚上院里有动静还不出声,倒是有另一个可能。他一下子坐起来,对着外面喊:“是月杏吗?是不是月杏?”
月杏?
是月杏回来了吗?
吴氏激动的翻身坐起,来不及点灯就趿拉了鞋子准备出去,“肯定是月杏,我出去看看。”
对于小女儿离家出走,程大海也非常挂心,只可惜他此刻心有余而力不足,起不来。
“你,你好好和她说,叫她回来。”他匆忙叮嘱着。
吴氏来不及应答,就开门走了出去。一出门便看到空荡荡的院子,以及半开着的门,似乎有女孩子的身影快速闪了出去。
“月杏——”吴氏喊一声,提脚就追。
只刚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找那身影跑走的方向,就被从头而降的一棍擂到了后颈,惊呼都没来得及,人就软软倒了下去。
没想到自己准线这么好!
也没想到,吴氏和程大海会误会自己是月杏,倒是省了自己直来直往的硬上了。
月梅心中庆幸,没有犹豫的立刻拿了麻袋准备把吴氏装进去,只吴氏虽然瘦小,但她也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