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使了个眼色,让余夫人递上了赔礼,又忍不住看了眼沈晚照的伤,对着余二厉声道:“在家里是怎么跟你说的!还不快向沈三姑娘道歉!”
余二脸色忽青忽白,沈晚照看得直乐,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对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他一下子就炸了:“爹我没错儿!她当初本来就打伤了大哥,就算我动手打了她,那也是她罪有应得,再说她也打回来了,我伤的可比她严重多了!”
沈晚照打余家老大的事儿,沈家一家三口已经诚恳道过歉了,他既然说了原谅就不会再追究,余二这么做显得余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似的。
不过这事儿不好提,余大爷气得胡子直抖:“混账!你伤在哪里,亮出来给我瞧瞧啊!”
沈晚照脸上的青紫看着吓人,其实擦了药油好的差不多了,今天是故意给余家人看的,余二面上看着没什么伤,但可比她疼多了。
余二涨红了一张脸,说不出个所以然,余大爷气得扇了他一巴掌:“孽障!本以为你虽然性子跋扈了些,但心底还是好的,没想到你现在连扯谎也学会了,孽障孽障!”他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余二带着一帮狗腿去打一位姑娘家已经让她丢尽老脸了,打死他也不信就这样沈晚照还能打回去。莫说他不知沈晚照揍回去了,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轻饶余二,谁让他对先动的手,还是对一个姑娘家,简直太不男人了。
沈晚照的原则一向是教训人就要把人彻底教训的服气,一次不教训服帖,以后的麻烦就会接踵而至,于是沉默不语。
余二还想辩解,余夫人看闹的不成样子,起身低声道:“三姑娘听我一句,我生这孩子的时候本是龙凤胎,他姐姐生下来没几天就死了,他又身子弱,我对他也格外怜惜了些,所以养成他这般性子又伤了你,实是我的过失。让他赔礼是肯定的,只是他性子倔,本来在家里说的好好的,也不知怎么他又不肯了,不若这样,我们先把他带回去好好说说,明天他回书院再向你道歉,如何?”
这把感情牌打得好,沈琼楼也是为人母的面色有些和缓,沈晚照想到同胞兄弟沈朝,也冲她点了点头,装出一副弱不禁风:“夫人自便,我也不是咄咄逼人,只是老爷夫人若不同他好好说,以后再来打我一回,我只怕就没命了。”
余老爷肃容颔首,又对沈琼楼施了一礼,带着妻子转身走了。
沈琼楼也和沈晚照往回走,她讪讪道:“姑姑,我还以为余家是来找茬的呢,特地把你请出来撑腰……没想到余家人倒还明理。”
沈琼楼道:“这也正常,要是余家人脑子不清楚,也不会昌盛多年了,再说余大爷又是族长,做人更要拎清是非,哪怕自家子弟吃些亏,家族声望才是第一紧要的,更何况余皇后还在宫里,他就更得注意名声了,这点咱们家就得学着。”
她说着说着神思有些飘忽,记忆中沈老夫人也是这样拉着她的手跟她讲人情道理的,只是现在讲的人和听的人都换了。
沈晚照见她神情怅然,拉了拉她的手:“姑姑,你怎么了?”
沈琼楼顿了下:“咱们去瞧瞧你曾祖母吧。”
“好。”
……
幸好现在还没有假期作业这么一说,沈晚照在家里闲晃了两天就坐上回书院的马车,临走的时候沈琼楼还给她装了大包小包的东西给她塞在车上。
沈晚照郁闷道:“姑你是让我去开杂货铺吗?”
沈琼楼鄙夷道:“一点事儿都不懂,这是让你分给你老师和同窗的,女子学舍的每个人都给些,免得漏了哪个让人心里不舒服。”
沈晚照道一声受教,沈朝又把当初是谁帮着余二打她的问了一遍,她随口说了,又纳闷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沈朝板着脸把她推上了车。
沈晚照让仆从帮着把她的大包小包弄的学舍里,再按关系远近分成多份,她姑给她的都是些川蜀的土物,量管够,分完了还剩些,她给‘尚昭’留了份好的。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分完东西之后,就连平素跟她不太熟的也都对她印象颇好,当然白吃枣嫌核大的也不是没有,就比如她隔壁宿舍的那位。
孔茹低头闻了闻茶叶,皱眉道:“这是什么茶啊?我闻着味道怎么这么怪,比我大伯带来的雨前龙井差远了。”她说完又不无得意地道:“那可是御供的上好茶叶。”
殷怀月现在最烦的人就是她,要不是师长不许,她早就搬出去了,冷冷道:“给圣上呈的龙井茶一共就那么几斤,就是流出来也是宗室和皇亲先享用,你们家哪里搞来的雨前龙井?别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孔茹被她气了个仰倒,转头看向正在发豆瓣酱的沈晚照,立刻撒了气,捂着鼻子道:“这什么味儿啊,恶心死了!”
沈晚照本来想递给她一小坛,听完这话手臂一转就给了旁边坐着的殷怀月,顺道把她手边的茶叶也拿走了,微微笑着捅刀:“本来就不是给你的,要嫌弃也轮不着你嫌弃。”
她看在比邻而居的份上给的孔茹,她还嫌东嫌西的,充分的诠释了什么叫给脸不要脸。
殷怀月见孔茹倒霉比自己捡钱还高兴,她未必真喜欢这些东西,但还是故意凑到坛子边:“好香!”
沈晚照笑道:“吃法也多,回头教你。”她抱着剩下的几个坛子远离了是非之地。
果然她前脚刚踏出门,孔茹就恨恨地道:“送人东西的还这么小家子气,偏有那爱捧臭脚又眼皮子浅的,见着坛辣酱也当稀罕物件!”
然后就是天翻地覆地吵架声。
沈晚照走到门口喃喃道:“我的脚可不臭。”
她分发完便把尚昭那份包好送过去,没想到这回去竟然没人在,她摇了摇头,只当尚昭是有事儿,抱着东西转身回去了。
她手里最后一份东西始终没没送出去,她去尚昭那里好几次也不见人,暗自嘀咕他是不是辞职了,虽然宿管这份工作没前途,但好歹也是皇家书院的宿管,公务员啊!
她自己脑补了一会儿,等到了开课第五天,敲门还没人应的时候她终于放弃了,准备留下自己吃的时候,身后一道温润的嗓音响起:“阿晚,有事吗?”
第15章
沈晚照转过头,腰间的环佩轻撞,诧异笑道:“我家亲戚来给我带了点东西,我给你留了一份,这几天来找你一直没见着你人,今天怎么回来了?”
温重光微怔,随即浅浅一笑:“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他套出钥匙开了门锁,随意答道:“这几天事忙,所以都不在书院。”
沈晚照抱着坛子进了院子,随意笑道:“是回去看娘子了吗?”
温重光失笑:“我孑然一身,两袖清风,哪里有什么娘子?”
魏朝男女成亲跟前朝比都算晚的,但温重光目测也有二十一二了,这般年纪还没成家立业的男人实属罕见,她半是打趣半是探问:“以尚兄这般人才品貌,哪里有姑娘会不喜欢你的呢?还是已经纳了美妾,所以不急着娶妻了。”
沈家有个旁支家里也算富裕,他们家的小公子到了年纪就是不娶妻,死都不娶,整日的寻花问柳纳妾收通房,怕娶了老婆管的太严,他没法子风流快过,这事儿传到侯府大家都很是唾弃了一番,若温重光也是这样的人,她就得考虑保持距离了。
他顿了下,又轻笑一声“也就是进了书院过的方才好些,我上无高堂,下无得力的亲族,居无定所,曾经落破潦倒,哪个好人家肯把姑娘嫁给我?更别提纳妾了,便是纳得起我也养不起。“
沈晚照才知道他父母双亡,还以为戳到他的痛处了,忙放下东西道歉道:“我随意胡诌了几句,你可千万别当真,你这样出众的人才,日后要是科考有了功名,必能娶得贤妻。”
上无高堂的男女确实难寻一门好亲,当然本身特别有本事的例外。
温重光眸光清亮,偏头地看着她,唇畔含笑:“你方才说哪个姑娘都会喜欢我,这话不是哄我吧?”
沈晚照有种挖坑自己跳的感觉,硬着头皮道:“那是自然,我哄你做什么?”
温重光十指搭在桌上,长长地‘哦’了一声:“我可是信了你,我以后要是寻不着娘子,你可要对我负责啊。”
沈晚照干笑两声:“……怎么负责?”
温重光含笑不语,沈晚照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她转移了话头,看他鬓发微湿,乌发柔顺,半挽了一个发髻:“你这是……沐浴刚回来?”
温重光在石桌边坐下,冲她点了点头。
沈晚照一下子来了兴致:“说师长和管理书院的都有单独的沐浴间,而且是山上的温泉水,还有能汗蒸和湿蒸的地方,这是真的假的?”
温重光又一颔首:“是有的。”
沈晚照羡慕道:“当师长福利果然好。”
不是她要吐槽学舍的浴室,定时供应热水也就罢了,就一个大木屋,里头放了几个浇了热水的大木桶,木桶里只有瓜瓢,用瓢舀了水往身上浇,这就算洗完了,最糟糕的是一个大浴室连隔间都没有,有时候进去洗澡碰见旁人那叫一个别扭尴尬。
温重光已经给她倒了杯茶出来:“你想去的话,我可以把浴室借给你。”他说着就要取钥匙和号牌。
沈晚照连连摆手:“我就是随便说说,学舍的浴室也还……不错,再说那是师长沐浴的地方,我去了多不好。”
温重光便不再多言。
沈晚照四下环顾,见院子后头垦了一块地出来,上头用木头搭了个棚子的支架,诧异道:“你这么快就把棚子搭好了,地都垦出来了,这活干的真利索。”
温重光当然不会说是下人干了大半,只是含笑不语,过了会儿又转了话:“只是搭了个架子,还剩下一点,你来帮我搭把手?”
沈晚照虽然没有搭棚子的经验,而且上蹿下跳的形象不好看……但当初既然答应了人帮忙就得同意,于是点头应了。
两人站在瓜棚下头开始忙活,这活儿不算难,沈晚照用捏了根铁钉正准备往木头的连接处砸下去,温重光忽然漫声问了句:“上回我问你更想见首辅还是次辅,你说次辅,那首辅在你心里又是什么样的呢?”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次辅和首辅政见不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朝上朝下明争暗斗不少,沈家是天然的次辅一派,在沈晚照的心里首辅就是个反派大boss,嘿嘿笑了声:“七老八十,身形佝偻,牙都掉光了,只有两颗发黄的门牙,走路得拄着拐杖。”
温重光:“……”
沈晚照哈哈笑了两声,拼命给首辅抹黑,力求他跟自己一样变成首辅黑:“开玩笑的,首辅似乎二十来岁,应该就是一副干瘦的书生样子吧,听说他未曾娶妻,估计是在府里养了许多美妾,再不就是青楼有几个相好,再不就是伙食太好,骄奢淫逸,把他吃成了大胖子,听说他出门得七八个人抬,我估计是后者,啊哈哈哈哈哈哈!”
其实她本来想说首辅不纳妾是因为阳萎,但反应过来发现女孩子说这个不好,于是就另想了抹黑的理由。
她脑补的正开心,已经脑补出了一步连续剧,关于阳萎猥琐的胖子首辅是怎么被正直清廉的次辅打败的故事,一手扶着木架笑个不停。
温重光:“……”
他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想既然圣上贤德,任用的不会是那等只知道声色犬马的草包吧。”
沈晚照当然知道首辅不是盏省油的灯,能混到首辅位置的怎么可能是蠢货,不过这不妨碍她自己脑补自己乐呵,沉浸在yy中无法自拔,连温重光脸色不对都没瞧出来。
温重光面无表情地抓住架子,突然架子晃了晃,沈晚照哎呦了一声,掌心刺疼,张开手掌一看,竟然是一根木刺扎进手里了,血都流了出来,她今儿个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乐极生悲。
温重光也倾下身来,不知怎么的,嘴唇贴在她掌心上,帮她把流的血吮掉了,神态温柔,眼含担忧,就好像刚才晃架子的不是他一样。
沈晚照还没回过神来,只能怔怔地看他弯腰,掌心一阵酥麻,她这才把手抽回来,皱眉道:“你干嘛?”
温重光微微张了张嘴,脸带歉然:“抱歉,我一时情急……孟浪了。”
沈晚照看他表情不似作伪,只能咳了声道:“没,没关系。”
温重光看了眼她的手掌:“木刺得挑出来,进了肉里可就麻烦了。”他垂眸想了想:“我去问绣工借根银针。”
沈晚照刚准备拦他,他就已经出去了,没过一会儿便走了回来,借了绣工的针线包,小心把她的手放在自己修长的手掌上,用绣花针尾拨着扎在掌心里的木刺。
他手势轻柔,声音却淡淡的:“若首辅待你好,你还是会讨厌他吗?”
说完也觉着自己无趣,整天江山社稷还操心不完,跟个小孩子较真做什么,虽这么想,心里却有些期待。
沈晚照不知道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想了想只当他是首辅粉,幸好不是三句话就能吵起来的脑残粉,斟酌着词句道:“方才是我瞎说,但既然他年纪轻轻就能当上首辅,想必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我听过他的一些行事作风,听说他面上恭谦温雅,行事的手段却极狠辣,为人也多疑善变,心胸也并不开阔,聪慧是肯定的,但这种人表面跟你好,是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就要取你性命,心思难猜啊!”
多疑善变腹黑阴险毒辣再加上有可能阳萎,这特么整个一人间凶器啊!想想就后脊背发凉。
温重光已经调整好表情,偏头微笑倾听。
他要是心胸不开阔,沈晚照现在已经死了几回了。
沈晚照说完意犹未尽地说完,发现他已经把刺挑出来了,见他面上表情不变,讪讪道:“你若是真心崇敬首辅,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温重光柔声道:“你说的很对。”他抬头看了看天:“起风了,你也该走了。”
沈晚照以为他是不高兴下了逐客令,讪然起身,他突然转身从屋里取了件披风出来,正是她上回落下的:“披上这个,别着凉了。”
沈晚照松了口气,顺便在披风上闻了闻:“这有些日子没洗了,会不会有味道?”
温重光倾身,在她白嫩的脖颈处嗅了嗅,抬头的时候鼻尖有意无意划过她白皙的脸颊,笑的与往日大不相同:“很香。”
沈晚照:“……”
她被温重光诡艳又侵略性的目光惊住,嘴里含糊了几句,披好披风匆匆告辞了。
她对他的反常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归咎于……他单身太久了,而自己又魅力太大,人长得美烦心事也多,都怪爹娘把她生的太美了。
沈白富美晚照在原地烦恼了一会儿,正准备往学舍走,就被余二的声音叫住了。
第16章
沈琼楼抱胸斜睨,还以为他不服气又来找事,没想到他竟然吸气再吸气,恶狠狠地道:“前几天的事对不起了,我再不会这么干了!”
沈晚照脚下一个踉跄:“……你说啥?”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
余二大吸了一口气,声音飙到最高,大声道:“我说,我对不住你了你个聋子!!”
沈晚照乐了:“余世伯和夫人是怎么教育你的?今天竟然开窍了。”
余二又瞪了她一眼,从额头一路红到脖子根,大声道:“反正我已经道过歉了,你不许再去告状,不然我揍你!”他说着比了比拳头,然后撒腿就跑
沈晚照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若有所思地往回走,真不知道余大爷怎么让余二道歉的。
回了学舍韩梅梅神神秘秘地拉着她道:“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