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怀月把两个吃完,又乐呵呵地问道:“你们说,要是孔茹在这里会怎么说?”
沈晚照和韩梅梅洗耳恭听,殷怀月掐着嗓子,学孔茹尖锐的嗓音,捻起一个荔枝,把腰一叉:“这什么破荔枝,不仅样子难看,味道也不怎么样,亏的还是首辅送的呢,还没我们家的好吃,我们家的荔枝可是御贡的呢,比这个好吃不知道多少倍!”
三人哈哈大笑,殷怀月吃完两个也有点腻,用绢子擦了擦手告辞了。
韩梅梅吧嗒吧嗒地把剩下的半盘吃完,又要把魔爪伸向还没动的另一盘。
荔枝在南边产荔枝的地方算不得什么,但在京里算是个金贵东西,有的平凡人家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
她估摸着尚昭应该也没吃过,想给他送点尝尝鲜,便把韩梅梅的魔爪挡开,又主动给她抓了一把,陪笑道:“别老吃,吃多了容易伤身,剩下这些让我拿去送人吧。”抱着盘子一溜烟跑了出去。
韩梅梅:“……”
她找了个小食盒把这盘荔枝放进去,走到尚昭住的院子前敲了敲门,不过片刻门就打开了,他见是她并不意外,唇边漾开的笑意还是暴露了心绪:“你来了?”
沈晚照点头走进来:“咱们首辅院长送了荔枝到书院里,不知怎么给了我两盘,我觉着这个味道尚好,甜甜凉凉的,夏天吃再适合不过,就给你拿了一盘过来。”
这是他借着由头吩咐人给下去的,看来底下人办事儿倒也稳当,只是没想到转了一圈,又回到他手里了。
他接过食盒,颇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被人惦记的感觉总归是好,他心头微漾,像是有什么东西破茧而出。
他接过食盒,出其不意地携过她的手:“昨天不知道我哪里唐突,瞧着你走的时候脸色有些不对,本以为你恼我,再不会来了呢。”
他要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沈晚照表情又别扭起来,也就没在意被他拉着手,干巴巴地道:“是么,昨天的事儿我都忘了。”
他五指微微合拢,把她的手牢牢握住,到底是金尊玉贵养起来的女孩,纤细白嫩的手握在手里,好像没有骨头一般,从指尖到手掌没有一处不娇嫩的,连一点小小的茧子都没有。
他这样温柔平和的一个人,手掌却微有凉意,盛夏的天气也没有冒汗,握着十分舒坦,是以沈晚照走了两步才觉得不对,抽回手指,抽出襟上掖着的绢子扇了扇,呵呵笑道:“天真热啊。”
绢子上一股香气逸了出来,他不动声色地细细嗅着,随口接道:“已经到了深夏,正是热的时候,再过几天下场雨就凉快了。”
他见她脸上冒出细汗,额头被晒得通红,引她到一处浓荫下坐着,又沏了壶去火的凉茶,扣着壶把倒出来,把茶碗递到她唇边,再没有更周到的了。
沈晚照推却不得,只得低头抿了几口,他看着她红唇微抿起,不由得想着亲吻上去是什么滋味。
她喝完茶就怕头稍稍偏了些,转了话头道:“你要不要先把荔枝吃了?等会就不冰了,吃着腻歪。”
他捻起一颗荔枝,忽然抬眼瞧了她一眼,摊开手掌任由荔枝在掌心滚动,蹙眉道:“这是怎么吃的,直接吃吗?”
沈晚照没想到他这么傻白甜,不过想想他原来都没吃过荔枝,也可以理解,她怜香惜玉,自告奋勇地道:“我帮你吃……”
温重光:“?”
“呸呸呸,说错了,我帮你剥,荔枝皮儿最好剥了。”她伸手从他手里取过,三两下剥了皮儿,放到一边的盘子上让他自己拿着吃。
他取过来吃了,或许是因为给的人不同,所以比他吃过的任何一种果子都要甘甜。
沈晚照用绢子擦了擦手,抬眼看着他:“怎么样?”
他颔首,又是一笑,眉眼恍如精雕细琢:“很好。”他垂下长睫,看她搭在石桌上的细软手指,用这双手剥的,怎么会不好吃?
沈晚照虽然有时候暗搓搓地欣赏过他的脸,但还是第一回 认真细看,被美人脸迷得忘了神魂,目光在他脸上凝住,才发现他眼角下有颗小小的泪痣,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看的久了越发使他生出别样的风情。
温重光也不恼,一手撑着下巴,笑吟吟地任由她欣赏。
沈晚照用仅存的自制力强行回神,同时暗暗地拍了拍小心肝,美貌真是颜狗的致命克星啊。当然她三姑父生的也很好看,不过那是长辈,她总不好死盯着人家看吧。
他纤长手指慢悠悠剥了个荔枝,趁他走神,又递到她嘴边:“你尝尝这个甜不甜?”
沈晚照机械地嚼了几下,正要咽下去,他手指在她唇上一抹:“小心果核。”
她木愣愣地吐出来。
两人一个吃一个喂,到后来她吃了大半盘,连喝了几口茶解腻,不好意思道:“本来是给你拿的,到最后都让我给吃了。”
他手指抚过盘子的边沿:“无妨。”又抬眼笑道:“听说这玩意金贵,你自己不留着吃,你怎么想到给我送过来了。”
沈晚照道:“这有什么好问的,怎么说你也是我朋友,我爹娘每回得了什么新鲜物件,也会跟亲朋好友分享,你可以理解为……家风使然。”
当然更重要的是你长得好看……她在心里默默地道。
温重光手指一顿,脸色淡淡地,长长地哦了声。
两人一时无话,她再不敢看他的脸,扭头盯着地砖上的雕花发呆,他轻声笑问:“还想下棋吗?”
沈晚照有点手痒,但想到那天晚上的惨痛经历,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想。”
她踌躇一时,忍不住问道:“你学的是哪套棋谱,跟谁学的啊?”
要是她学会了估摸着也能所向披靡,她脑补着自己纵横棋场,底下无数人高声喊着‘国手国手!’,她白衣飘飘,潇洒地一摆手“承让承让了。”,底下的人群更加狂热,她脑补着脑补着,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痴汉脸。
温重光:“……”
他缓声道:“没有跟人学过,只是看人下了几盘,自然而然地就学会了。”
他顿了下,又笑道:”你要是喜欢,我回头教你。”
沈晚照正要点头,想到什么似的,又摇了摇头:“罢了,我骑射还没练好呢,贪多嚼不烂。”想到这个,尤其是想到明天还有骑射课,整张脸就晴转阴。
温重光看着她阴郁的脸儿,笑问道:“不好学吗?”
沈晚照点头附和,为了面子故意夸张道:“是啊,可难学了,班里好些人都没学会呢。”
温重光眼里笑意隐约,想了想道:“正好我也不会骑马,不如……”他手指轻轻点着桌面:“你学好了来教我。”
“啊?”沈晚照傻眼了。
他目光盈盈如春水流转,唇角笑意漾开:“麻烦你了,沈老师。”
第30章
沈晚照连忙摆手道:“算了吧;我自己都学不会;可别误人子弟了。“
温重光伸手把玩着垂下来的一嘟噜花朵:“你既然不想误人子弟,那就认真地学着;把老师教的一分不落地教给我,这岂不是两全其美?”
沈晚照想了想,也明白他的用意了;既然他这么够意思,那她不好再推脱:“既然你这么多;那我就厚颜教你了。”她说着就起身道:“我去问问堂姐,能不能借一匹马来。”
温重光一笑拦住她:“暂且不急,先把剩下的荔枝吃完;喝些解热的凉茶再去,现在正是日头大的时候,等下午阴凉了去也不迟。”
沈晚照一想也是;复又坐下跟他喝茶谈天说地。他又剥了个荔枝准备递给她;她忙推拒了:“说是给你送的,你倒是没吃几个;反倒是我吧嗒吧嗒吃了大半,你自己吃吧;别管我了。”
他也不多言;把水嘟嘟微颤的果肉含进嘴里;汁水将唇浸的更加水润,一边眼波轻轻流转看着她,一边将舌在唇上一舔;几分慵懒几分媚态。
沈晚照:“……”QAQ救,救命,她快把持不住了。
他看着她发烫的脸颊,轻笑一声,故作愕然:“你是中暑了吗?脸怎么这么红?”
沈晚照忙从袖中取出小扇来扇了扇:“……没,我这是热的。”
他唔了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倒也没往下再问。
两人伴着蝉鸣细细说话,等到日头渐落,地面上不那么灼热了才往外走,她先到了后面沈明喜住的院子软磨硬泡,沈明喜听她是要练习骑马,没多问就让人帮她牵了一匹马儿到射场,同时叮嘱道:“这马儿叫二石,年纪不大,你要好好待它啊,要是有个伤了碰了你等着我收拾你吧。”
沈晚照出去看了看那马的个头,心说你借我俩儿胆我也不敢碰它啊,回来又忍着笑问道:“好好的一匹马,干嘛叫二蛋呢?”这名字也太二蛋了吧。
沈明喜走出去摸了摸它的脑袋:“整个马厩里,就属它吃得最多,别人吃一石草料它吃二石,不叫它叫谁?”
沈晚照:“……”此石非比蛋啊。
到了射场果然见‘尚昭’在一处树荫下等着,她冲他招了招手,指着马儿道:“就是这匹,你先喂它两块糖,再继续摸摸它。”
她说着递了一块方糖给他,忙退了有两丈远,对着他喊道:“跟它熟了之后就骑上去试试,不过先练习姿势,先别骑着它走啊!”
温重光:“……”
二石不知道怎么的对沈晚照格外感兴趣,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喘着气一声不吭地就向她冲了过来。
沈晚照吓得夺命狂奔,一下子跑到射场的对面,见它还撒开四蹄跟着自己,飙泪道:“擦擦擦!这还有没有人管了这是?老跟着我做什么?!”
温重光忍着笑走上来,轻轻一拽马缰,二石就听话地停了下来,沈晚照吓得七荤八素,也没在意他的动作:“让它走远点!”
温重光把二石拉到一个较远的地方,走到她身边低声笑道:“沈老师,你想要教导我骑射,这么怕马怎么行?”
沈晚照还以为早上骑了会儿马恐惧症克服了不少,没想到马一动弹就原形毕露了,她抖着嗓子道;“我,我远距离教学不成吗?”
温重光倒也没说话,低头笑看着她,她给看的不好意思起来,认命地叹了口气:“走吧走吧,老离这么远也不是回事。”
话虽这么说,她一步挪动的意思也没有,等到温重光先走了她才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站定到二石的两米外,沈晚照踌躇不前:“这么近可以了。”
温重光偏头问她:“你为什么这么怕马?”
沈晚照在面子和说实话之间纠结了一瞬,还是决定实话实说,长吁短叹:“我小时候被疯马踩过,当时两个多月没下来床,从此见着马就腿软了。”
温重光能想象那时候的场景,就算她好好地站在自己的面前,也皱了皱眉道:“那就先别练了吧。”
这回倒是沈晚照摇了摇头:“不好,回头骑射课还要考试呢,我要是拿了倒数第一都没脸回家了,找棵歪脖树吊死算了。”
其实家里人倒没有非要求她非得长成什么样的人或者必须取得什么成就,是她自己不喜欢落于人后,总觉得有愧家里对自己的各种疼爱,这么一想她真是三观笔直笔直的五好少年。
温重光浅笑,先踏出一步给马儿喂了方糖,又拍了拍它的脑袋,二石的毛脑袋在他手心蹭了蹭:“这应当是受训过的战马,跟你小时候遇见的野马不能相提并论,再说……”
他一笑,眼里有星光流转:“你还有我呢。”
这话有些过于暧昧了,沈晚照表情不自在起来,这股不自在倒把惧意冲淡了不少,再说她早上已经喂过一回,于是慢吞吞地迈开步子,把手里的糖块递了过去。
温重光目光从她白嫩的颈子上轻轻盈盈转过,无意落到脖子上系着的藕色绳结上,虽只是隐约一点,但想到它的用途,已经足够让人浮想联翩了,他眯了眯眼,调开视线,哄孩子似的柔声细语:“别怕,它不会伤害你的,还有我在。”
沈晚照呵呵干笑几声,他一手搭在她紧绷的细腰上,上下安抚似的摩挲,轻笑道:“松快点,不会有事的,迈过这一道儿就什么都好说了。”
她瞧着纤细修长,但挨上之后竟然并没他想象的瘦弱,柔韧的腰肢带了些丰腴,触摸起来手感极好,就是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出手下肌肤的柔腴。
沈晚照紧张的要死,压根没有感觉到别的,小心把方糖放在二石的最下,就感觉手被湿湿滑滑的大舌头扫过,手里的方糖没了。
她忙退开几步,松了口气道:“可算是喂出去了,吓得我心脏在腔子里乱蹦。”
温重光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拢袖笑道:“还来吗?”
沈晚照看了眼天色,摇头道:“算了吧,天都快黑了,再说到了晚饭的点儿,我得陪梅梅吃饭呢。”
他略失望:“在书院里还怕天黑遇上坏人吗?”
沈晚照笑道:“要是遇见坏人,先倒霉的应该也是你这般貌美的。”
他想着来日方长,便也没再坚持,眯起眼睛笑问:“阿晚好似很喜欢我的长相。”
沈晚照一不留神说漏嘴了,干巴巴笑道:“怎么会呢?比起长相,我更喜欢你的内涵。”
她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往温重光那里看了眼,他负手,正在慢慢地踱步,每一步都走的摇曳生姿,让人挪不开眼,不光是美貌赋予他的魅力,更有他本身所带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风情。
就比如殷怀俭相貌生的也极好,但魅力和风情远不及尚昭。
温重光细细地琢磨起她的话来,垂着长睫若有所思,忽的浅笑:“阿晚比起喜欢我的相貌,更喜欢我的内涵,这么说来对相貌也是喜欢的了?既然内外都喜欢,可见是喜欢我这个人了。”
他眨了眨眼,轻叹了声:“这让人如何是好?”
沈晚照:“……”
真是挖坑自己给自己跳啊,她确实挺欣赏他的脸和品行的,但也没到才认识不到一个月就喜欢上人家的程度,她是颜狗又不是花痴,嘴角一抽:“随你想吧,你开心就好。”
她觉得自己语调太生硬了,毫不犹豫地发了张好人卡:“尚兄,今天真是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明天指定又得挨训,你真是个好人呐!”
他道:“举手之劳。”
心里忽的有些不痛快,沈晚照欣赏喜欢觉得好的只是她以为的‘尚昭’——那个穷困潦倒在书院里做活的书生,而不是他,他莫名地有些嫉妒起来,虽然这种嫉妒是没事找事,也不知道沈晚照知道他是谁以后会是什么表情,会不会依旧喜欢他信任他?
他垂下眼,长而浓黛的眉毛微微拧紧了。
两人告别之后她和韩梅梅吃完晚饭,又打了会儿牌,照例把瓶瓶罐罐拿出来洗脸涂脸,还打了个问厨下要的鸡蛋清和蜂蜜搅和搅和,做了个睡前面膜。
韩梅梅用直男的眼神看着她往自己脸上涂涂抹抹,呲牙道:“我发现你的瓶瓶罐罐怎么又多了,还有那鸡蛋和蜂蜜……那是往脸上抹的吗?那不是给人吃的吗?”
沈晚照拿了跟前端扁平的木管搅拌着鸡蛋,蜂蜜和珍珠粉,等搅的差不多了就往脸上抹:“怎么就不能往脸上抹了?再说这几天练骑射风吹日晒的,我面皮都糙了不少,所以得多护着些才行。”
韩梅梅看着她白嫩的脸无语,她举起木棒,嘿嘿笑道:“要不要给你也来点?”
韩梅梅连忙躲开;“我可不,弄完了还得洗,麻烦死了。”
沈晚照耸了耸肩,把脸上清洗干净之后就睡下了,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刚起床就有人匆匆在院里喊:“哪个是沈晚照?”
沈晚照不解,外头的人又喊了几声,她怕把人都招起来,匆匆忙忙套上衣服出了院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