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出发的时候,楚太子带着一帮臣子站在郢都驿站门口送行,张培青默默站在后边不起眼的地方。
万一楚荆想起她,大手一挥张爱卿也跟去吧,那就不好玩了。
战士们喝完烈酒走人,到臣子们撤退的时候,她看楚荆身子笔挺目不斜视,稍微松了点心,默默无闻跟在最后头。
抛开手段不说,楚荆在诸国贵族圈当中还是十分受欢迎的。
不论男女老少。
男人们尊崇他的政治掌控能力,女人们向往他崇高的地位还有那张堪称妖孽的脸。
嫁给一个年轻有为的帅哥总比嫁给个糟老头舒心多了。
听说前段时间赵国有意把一位嫡亲公主嫁过来,只不过后来赵国灭了,此事不了了之。
话说楚荆这么大一个人,手握重权身居高位,后院里居然听说没有一个女人,这是不是太诡异了?
听大司马说好像以前有臣子死谏他赶紧娶个老婆,要不纳个妾也行,最后怎么着不清楚,反正目前为止依旧似乎没什么用处。
身为半个女性,张培青其实也蛮好奇的。
长这么好看不会是龙阳吧?
当初百里仲华那大嘴巴传出她是龙阳,搞得全天下人都以为她龙阳,其实楚荆才是真正的龙阳吧!
Σ( ° △ °|||)︴!!!
尽管心里再想知道,但是楚荆的事情她可不敢八卦,惹怒了被直接拖出去烹了都有可能。
她这么想着,不知何时快追上了前面的楚荆。
那人从俯视的角度,偏过眼睛,淡淡扫了她一眼,狭长的丹凤眼挑出一段高贵冷艳。
“爱卿一直偷窥于孤,可有话要说?”
楚荆说话一向很低沉,嗓音很稳,纵然声音不大,稳重的气息也足以让所有人听清他说的什么。
于是众人都盯着张培青。
张培青:“……”
“呃……这个,臣以为将士们很辛苦。”
“嗯,继续。”
“……呃……有奉初大将军的带领,相信一定能旗开得胜。”
宫奴在车辇旁边弯下腰背。
楚荆走到旁边,绣满了飞鱼朝花的金丝鞋面踩上去,一蹬,稳稳当当踏进车辇。
张培青和众臣一样弯腰恭敬地等着他上去,然后会关上车门,然后就该滚回他的宫殿去了。
“大谏且上车于孤同坐,孤有话要谈。”
车辇里响起他风轻云淡的声线,磁性动听,叫人忍不住想一巴掌抽死。
大司马朝着她担忧地张望,挤挤眼睛无声询问怎么回事,张培青耸耸肩表示不知,无奈地跟着爬了上去。
她可没有人家的待遇,那宫奴是太子专属的,她只能自己手脚并用的上去。
马车里除了楚荆,还有那名老宫正,朝着张培青和善笑笑,便装成背景板给两人倒茶。
楚荆接过茶杯,翠绿的清汤倒映出浓密的睫毛,优雅精致。
“大谏似乎还没有上过战场?”
张培青双手握着茶杯,“是。”
“放眼楚国,没有上过战场的臣子,似乎只有你一个。”
“……是。”
她也很无奈,这个时候的人们信奉打仗,信奉武力,一人要是不能上战场上那是十分可悲而可耻的。
可她真没兴趣!
“不如此次爱卿随大将军一同前行。”
“这个……太子,臣以为齐楚交战此等重要大事,派遣臣一个毫无经验之人,只会拖大将军后腿。”
“国内动荡已平,朝堂暂时无事,现在楚国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和齐国交战,爱卿身为孤以及大王信任的重臣,爱卿以为你难道不该出力吗?”
“……”谁说我没出力了!我出了很多好吗!
“爱卿一言不发可是赞同孤的话?”
“……赞同。”
“甚善。”高冷的面瘫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目光柔和看小狗一样看着她:“爱卿回去整理一番,后日带人马前去,依照奉初大将军他们的行军速度,要不了四五日就能赶上。”
“太子,臣可不可以问您一个问题?”
“讲。”
“为何不让臣一开始就跟着大将军他们同行呢?”
“哦。”
楚荆很随意地抿了一口茶:“当时孤没想起来。”
“……”
——
千祈祷万祈祷,没想到还是把自己祈祷进去了。
想她刚从齐国回来没几天,就要跟齐国的人对上。说来齐国那边,也不知道太昭小子练剑如何了。
她正准备回来后休息几天,点子铺再开张,现在可好了,压根不用开。想想每天要损失多少黄金流量,张培青就忍不住心头滴血。
楚荆派遣她前去,却没有给她任何军中的职位。
或许是因为她是个新手,对打仗没有经验,又或许……楚荆根本不信任她。
不过张培青自己并不感觉有什么,如果她是楚荆,她也会这么做。
齐楚战事非同小可,叫她一个随随便便的人都能指手画脚岂不是太可笑了。兹事重大,自然要慎重对待。
何况楚荆知道她在诸国、在楚国中的名声和地位,张培青真去了不可能什么都不干,奉初大将军一定会询问她的意见,这样分工也不会出现职权混乱一说。
至于车辇上楚荆说的什么“孤也舍不得爱卿”“江山社稷为重”“爱卿定要大展宏图”什么客套的鬼话,傻子才会相信。
只要战胜回去,将来论军功有她的份儿,多赏赐点黄金就可以了。
回到自己的小院,张培青脱下朝服第一件事情就是告知王衡和季久申。
王衡练剑那么久,是时候真正锻炼锻炼了。
再说,王衡是她的个人私有财产,主人到哪里财产当然也要到哪里。
至于季久申,他是齐国人,齐楚交战这件事情必须得告诉他。
“先生今日何时如此匆忙?”
王衡听见她叫唤赶紧收了剑,从小树林里出来。
正蹲在花卉前捉蝴蝶的季久申懒洋洋瞥了一眼,扔下网兜,晃晃悠悠鬼一样飘过来。
三人坐在院中石桌旁边。
张培青道:“秦陈战事你们都知道,现在齐国支援陈国,秦国向楚国请求支援,楚王已经答应了。”
她特意观察了季久申的脸色,发现他只是挠挠脖子,没什么反应。
“太子有令,我必须跟随军队前去,后日就出发,所以我回来跟你们说说。”
傻大个听完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好吖好吖!我早就想去战场上见识见识了!这回先生一定要带上我!我会保护先生不给先生丢脸的!”
张培青觉得不管自己说什么他从来没有不高兴过,单纯快乐的眼睛总是能叫人心情飞扬。
王衡= 一只披着熊皮的小白兔。
另一边的季久申看样子还没反应过来,有点懵逼。
“你说……齐楚交战你要去?”
“对。”
“也就是说我也要跟去?”
“你可以不去。离开家门这么久,想必你的家人也很挂念担忧你,你不如趁此机会回国吧。”
季久申和王衡可不一样。
王衡没有家国概念,没有亲人概念,没有故土没有故国,全心全意只信任她一个人。
全天下都知道王衡是她的近卫,知道韩平晏是她的小厮,知道季久申的人可不多。
尤其是在这么敏感的时期,如果季久申跟着她上战场,情况等同于叛国。被有心人利用起来,绝对不是一桩小事,很有可能以后他再也回不了国。
这种严重性傻大个是绝对体会不到的,他一想打仗多好,季久申勉强算半个哥们儿,干脆大发善心带上他。
“好不容易有一场战事,你跟我们一起去见见呗!”
乐呵呵笑了半晌,发现没人理会,王衡眨眨眼睛老实地闭上嘴巴。
季久申面色难看。
刚开始跟着张培青,确实是为了寻找那个剑术高手,后来他见过了孤竹大师,得到了孤竹大师的指点,所谓的高手的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那么一直以来为什么他还要跟着张培青不离开呢?
虽然他嘴巴上不承认,他自己知道,在心底是真正的很佩服这个人。
人们总是说百年前的谋士伯鲁,能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他觉得张培青就是百年后现在的另一个伯鲁。
在家族中,人们都把他当成一个纨绔子弟,连他自己也这么认为。
现在,他不这么想了,也许跟着张培青一路走下去,会有想不到的意外收获呢?一生中机遇不多,他想抓住这个机遇,他也想成就一番大事业,名垂千古。
实在点讲,张培青是个很好的人。
他见过许许多多贵族,唯独没有一人,像她这般恣肆潇洒。
季久申不傻,张培青对待身边人的态度有他一清二楚,这种人叫人心甘情愿追随。
很多时候他看不透她。
说她为了金钱?从来没见她多么喜欢过,所有的财物都在王衡一个奴仆那里。说她为了功名?以前行人那等小官,没见她表现任何不满抱怨半句,现在的高贵的大谏也没见她多放在心上。
可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追求功名利禄吗?张培青这么努力为楚国效力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深深凝望对面整天笑眯眯的人,目光复杂到极致。
这半年多来,张培青教会了他很多东西,无论是谋略亦或者处事。
张培青于他,如师也。
季久申站起来,整了整衣裳袖子,双手规矩叠交,端端正正对着她行了个大礼。
没有理会傻愣愣的王衡,他郑重开口道:“多谢先生悉心教导,某感激不尽,他日有缘,必当倾我全力回馈先生。”
傻大个睁大乌黑的眼睛,“季久申,你怎么了?”
张培青起身回了个礼仪,“久申君所言某记下了,日后真有难,还要劳烦久申君费心了。”
“如此。”季久申抿紧嘴唇,忍住酸涩的鼻头,“告辞。”
“告辞。”
季久申转身回自己屋子收拾东西去了,张培青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王衡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怔愣开口。
“他……要走?”
“他要回国。”
“为什么!”
张培青笑了,“因为他是齐国人。”
因为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先生……”
“嗯?”
“你的母国在哪里?”
“……”
☆、第86章 身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先更一章,然后接下来几天先修改前文,把前面的小bug以及不妥当的继续修改过来,(*  ̄3)(ε ̄ *)么么哒!
他的话让张培青愣住了,喃喃自语:“母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母国,都有故土,她张培青的母国在什么地方呢?
“后日我们就出发了,你收拾东西去吧。”她说完径直走开了,什么都没有回答。
王衡皱眉盯着她单薄的背影,头一回发现,原来先生的背影也和普通人一样瘦弱,一样孤寂。
要想赶上大批军队,舟车劳顿是必须的,张培青这几天几乎没有下过马车,颠婆的路途快把她折磨成傻子了。
终于在四天之后,他们赶上了奉初大将军率领的楚**队。
楚国的繁花旗在黑压压的军队中艳丽惹眼,巨大的王旗飘展,仿佛沾染了楚国士兵身上滔天宏伟的气势,叫人望而生畏。
“大谏来了。”奉初将军亲自率领一小队人迎接她,见她后只是笑笑,显然早就接到消息了。
“太子有令,一定要大谏好好见见战场,多争抢一些军工,不要给太子丢脸。”他咧着一口白牙,笑的幸灾乐祸。
张大谏从来没上过战场天下皆知,所以就算她本事了得,还是有些人瞧不起她。
这男人没上过战场怎么行呢,奉初大将军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十分钦佩她的人,自然要让她朝好的方向发展,于是决定亲自□□一番,保管大谏来了一回还想第二回!
张培青没好气白他一眼。
有时候觉得楚荆比小孩子还幼稚!偏偏那厮狡诈阴险还是她的顶头上司,算计不了,要不然早早的就收拾他了。
楚国很多新贵都是楚荆一手提拔的,包括面前这位。
不过二十八岁,已经手握重兵权倾一方,而且这位大将军为人耿直衷心,最可贵的是善于听从其他人的意见。这也是他几乎战无不胜的原因之一。
第一次上战场,张培青其实也紧张的不得了,只是她不表现出来而已。
反观傻大个,激动的脸蛋子红扑扑,猴屁股似的,时不时东张西望,唯一遗憾的是他不是士兵,所以不能穿上战袍。
这一战帮的是秦国,为的却是楚国名声。
只能胜,不能败!
谋士之分,有术谋、兵谋、权谋。
术谋谋国家外修联合,各国纷争,譬如张培青。
兵谋谋战场纵横,刀戟干戈,譬如司马佐。
权谋谋国家内修整顿,调养生息,譬如百里仲华。
但是这些划分并不明确,好比百里仲华,他可以安顿国家内部,也可以联合国家外部化解纷争,当然,他甚至可以上战场出谋划策。
可这不是随便说说那么简单,战场上决策者把握着成千上万人的性命,一旦出差错,将会酿成无穷后患。
这里正是张培青佩服楚荆的一点!
他知道她没有经验,直接任职可能会有压力因为出错,所以让她只是跟随。加之她身份的独特性,肯定会对大将军造成影响。
两人相辅相成,既提升了战争的胜利几率,又锻炼了她的能力,不可谓不高明。
半个多月后,终于抵达秦国边境业凉。
秦国地处偏僻,但是业凉可是一点都不荒凉。这里早先是南北东西路的一个交叉口,只不过后来渐渐没落。
高大坚固的石头城墙用独特的堆砌方法,密实的□□去一根针都难。足足有七八米高的城门此时大开,为的就是迎接他们。
“先生,到了。”王衡兴奋地提醒。
张培青掀开马车的小木窗户,仰头展览这座巨大的城池。
不愧是秦国人的手笔,石块城墙粗糙却透着奔放和豪迈之气,好似一头凶猛的野兽獠牙锋利,将胆敢来犯的宵小鼠辈们一一撕成碎片。
二十万楚兵大部分在城门外不远处安营扎寨,一部分跟随大将军进入城内。
知道他们是来帮忙的,秦国人都很开心,大街上到处都是撒花的欢呼声,不少人直接朝着张培青开着的小窗户里扔东西。
什么花瓣、丝帕、配饰品甚至硕大的水果都二话不说砸过来,将她车窗都震的哐哐铛铛。
外头的王衡急忙保护先生,同时生气地瞪着那些娇滴滴的姑娘们,她们捂住嘴巴笑嘻嘻,笑的他糙脸通红。
“先生,她们笑话我!”他着急了,只能向张培青诉说委屈。
秦国民风豪迈,崇尚武力,女子也奔放洒脱。
王衡生的剑眉星目,又带着一股子浩荡正气,加之身材顶好,他越是瞪眼凶狠那些女子越是喜欢。
张培青见此心头酸溜溜的,“你不理她们不就行了。”
傻大个可是她的私人财产,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王衡傻乎乎点点头,朝她露出憨厚亲热的笑容:“她们再砸你我打她们去!”
看他那野蛮的架势一点都不像是说笑话,姑娘们再大胆也被吓到了,不少人躲到后面去不敢再骚扰两人了。
两人身份高贵,马车就在大将军的马匹之后,大将军奉初策马停了停,正好和他们并肩。
他微微侧头:“大谏,听闻你之前在业凉住过几年,业凉算是你的入世之地?”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你和业凉什么关系吧。
张培青微妙笑了笑:“大将军消息真是灵通,我的确在业凉住过很多年。如果一定要论的话,陈国和秦国,都是我的母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