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才能共同抵御未来可能发生的威胁。
今年的峰会地点,在齐国。
后头吊着的黑丸子正苦恼地双手拎起长长的后摆。狐裘太大太沉重,她的手根本缠不住那么多,拽起来这一块儿那一块儿还趿拉在地上,一路走来沙沙沙把灰尘扫了个干净。
自带扫把装置的人伤不起。
她仰天默默流泪。
没听见回话,太子殿下很不开心,皱眉便看到这幅场景,本来冷斥的话语噎在喉咙里。
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作甚?”
“啊?”见是跟她说话,张培青赶紧回答:“这个玩意儿太长了,我拽一下。”
胡萝卜爪子使劲儿揪住狐裘,两只手里塞得满满当当。楚荆狐疑地盯着她的手,不动声色垂眸瞥了一眼自己的。
……怎么这么小?
这时候他才开始正经打量张培青的身高,目测了一下,到自己胸口。看上去挺高挑的个子,实际上这么水。削瘦的肩膀有种轻易能被捏碎的错觉,连着那张黑乎乎的小脸,也不过巴掌大。
发育不良。
太子殿下冷静判定。
正纠结要不要舍弃大氅跟上他脚步,张培青发现他停下了。
楚荆路也不走了,直接转身,居高临下直直俯视她。
“你什么时候弄完了,孤再走。”
充满压迫力的目光360°全方位锁定她,若是平常之人肯定被他吓得手脚都不利索。张培青想了想觉得有理,不搞定这玩意儿她老是心不安,脱下吧又心不甘。
“谢殿□□贴!”
真心的,她觉得楚荆是个贴心男人。
锋利的刀子眉分毫不动,楚荆面无表情一点也不承情。
让堂堂一国太子专门等着她拽衣裳,此人当属天下第一。
最后足智多谋的张先生灵光一闪,直接把多余的边角折叠,狠狠塞进腰带里,满意整理一番,完美。
高贵冷艳的太子殿下看她着成丸子不算,还非要堆成一坨的张谋士,动了动嘴皮子,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他觉得此人今天,大概是被他的威严吓傻了。
楚荆有一张七国地形图,图中详细标注了各国地理环境,从地理环境中能得到很多信息。比如说,什么地方最适合建立军队,再比如,根据他们的人口规模,大致能建立多少军队。
当然,那些只是大致猜测,不敢贸然拿作实际应用。
“按照以往各国轮流惯例,今年轮到齐国。齐国势必会大张旗鼓欢迎来客,顺便展示一下军威。依照齐国的军事力量,天下间除了赵国和我国,别无敌手。”
她先是把表面的东西分析了一遍。
楚荆认真听着,放慢脚步。
“齐国君王励精图治,是个聪明人,他不会在这样重要的事情上出什么岔子,所以前往装备齐国大可不必太过繁琐。”
十年峰会是天下盛事,各国君王汇聚一堂。别说什么趁此机会一网打尽,那是蠢人才干的事情。一旦君王出事,群龙无首更少不了天下动荡。事发的国家更会被其余各国趁机联手踏平,这样不堪的局面谁也不愿意看见。
再说了,人家敢千里迢迢过去,没有防备怎么行?
“敢问太子殿下,以往出行您带了多少兵士?”
楚国当家的是楚荆,十年峰会出行的自然也是他。
“一万。”
楚荆淡淡回应。
张培青点头,能被楚荆带出去的一万兵士,定当是百里挑人、精英中的精英。况且这一万应该是明面上的数字,至少不包括暗卫和死士。
“今年一万也没问题。”她说。
“今年你和孤同行。”
张培青愣了愣,并没有多大惊讶,顺从地点头:“诺。”
既然赵国那边楚荆已经谈妥,她出现在楚国成为楚国客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谁没个跳槽的时候。
她更加感兴趣的是齐国剑客。齐国以剑客众多闻名天下,峰会来临齐王势必提前做好准备,此番出行倒是可以悄悄那些传闻中名震天下的宗师们。
譬如太昭。
——
依照楚荆的雷厉风行,他说给王衡找师父,第二天一名而立之年的剑客便出现在几人面前。对方是一名六段剑师,这种程度在世间足以奉为大师级别。教导一个半吊子王衡绰绰有余。
王衡跟师父练剑,季久申观看,韩平晏在屋中读书。
华丽的殿宇中只有张某某一只,另外加上呼啦啦涌进来的一群。
张培青目瞪口呆。
面前这裙子环肥燕瘦风姿妖娆的少年郎是怎么回事!
“你们是什么人?”被吓到的张先生厉声呵斥。
少年郎中一人走出,朝她恭敬行礼,“我等是太子殿下赏赐给大人的。”
“啥?”
她心脏病都出来了,“太子没事儿给我赏这么多人干什么?”
少年郎十分镇定,双手奉上一只小盒子,“这是太子殿下给大人的。”
张培青打开盒子里的帛书,严谨的字体果真是太子。
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简洁的和他那张冷脸一样。
“闻君龙阳,助君发育。”
龙……阳?
发……育?
张培青有种把屎糊到他脸上的冲动!
☆、第46章 往事
“太子殿下,送给张少尹的人,她全退回来了。”
正批奏章的男人眉头动了动,“哦?”
臣子低垂着头颅,“她还让带回来了一句话……”
“说。”
“……她说,所爱之物当共享与他人,太子殿下您勤政操劳,给你放松放松心情。”臣子一口气说完战战兢兢地等待着上座的人大发雷霆,额头沁出紧张的冷汗。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上座没有丝毫动静,深红华服的俊美男人依旧安静批阅,好似什么都没有听见。
臣子诧异地抬头看了看,满面疑惑。正在此时听见那人淡淡开口。
“张培青,好大的胆子。”
敢把他送出去的东西退回来,她是第一个。
臣子双腿发软,楚国太子什么脾气全天下人皆知,他做出的决定没有任何人能更改,说蛮横专政也不为过。
冷酷、狠辣,外加霸道。这种人最不喜别人和他对着干,偏偏张培青撞上了他的逆鳞。
臣子在心中哆嗦怎么为这位新来的同事求情,毕竟对方是一位实打实的人才,要是因为这件事早早死掉,岂不是太可惜。
“太子,张少尹初来乍到,对楚国不甚熟悉,她只怕也是一番好意,无意中冲撞了您,还请太子殿下不要责罚。”
“照你的话,孤就要收下了?”
“臣不敢。”臣子吓得趴下,额头紧紧贴在手背上,黏腻的汗水穿过手指缝隙。
他双眼只能看到大理石的地板,耳根子直直竖起,不放过上座那位的任何风吹草动。时间越来越久,他承受的压迫也越来越大,僵硬的躯壳几乎承受不住来自上方那道犀利的目光。
好半晌,才有缓慢的语调响起。
“起身吧。”
臣子如蒙大赦,大喜,“谢殿下!”急忙提起袍服起身,犹豫一番,终究没有敢再问张培青的事情。
座上那人八风不动,继续批阅奏章。
朱红的笔尖在竹简上龙飞凤舞,脑中却闪过一张淡定的黑包子脸,樱花色的薄唇抿了抿,目光飘移起来。
难不成,她不喜欢男子?
——
之前忙于政事没有见过王衡的新师父,这会儿闲了,张培青在奴仆的带领下找到了几人练剑的地方。
那是王宫外一处僻静的树林,距离张培青他们住的宫殿足足需要行车两个多小时。
练个剑都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一路过来累的要死,挥手打发走奴仆,张培青没形象地一屁股坐在河边。这块区域属于王宫附近,被划在宫卫保护范围之内,一般没有人来。
从她的角度,能隐约看都河对面的树林中,空地里有三个身影,高个子是王衡,身姿修长是季久申,还有一个应该就是那位易文种大师。
在张培青看来,剑术其实很简单。劈、刺、点;撩、崩、截;抹、穿、挑;提、绞、扫,辅助以平衡、翻腾、跨击等,行如流水、动若飞风。
在这个年代,佩剑不仅仅是一种体术上的表示,更是荣誉的象征,许多人把剑奉为终生信仰,剑在人在,并非虚传。
真正的剑术大师,高超的不仅有剑术,还有剑心。厚德仁明,宽宏大度。
就是不知道这位大师如何。
她看了一会儿,觉得休息的差不多,准备走过去看看,不料刚动了一下,脚下一颗小石子咕噜噜滑下,扑通一声掉进河里,声音还挺响亮。
张培青还没反应过来,河对面树林中便传来愤怒的呵斥。
“何等宵小之辈,胆敢偷学我剑术!”
那边人剑也不练了,大剑师提着剑怒气冲冲朝河边走来。
张培青颇为无语,她实在好无辜。方才动身的时候没有刻意小心,声音不算小,石子掉进河水也没有多大浪花,只不过这位剑师耳朵未免太灵光了些。
她干脆大大方方从靠着的石头后站起身来,顾不上拍掉身上的草屑,先给人家恭恭敬敬行礼,“易大师。”
剑术不是什么人想学就能学的,和读书一样,都需要花费大量的钱财,一般人根本学不起,由此剑术也被当做一种较为保密的私人技艺。这就跟独家秘方不想被别人学去是一个道理。不管她有意还是无意,都触犯了剑师的底线。自知理亏,张培青语气十分友善。
“你是何人?”
易文种满面怒火,为了清净他特意找了这个地方,哪想到还是有人混进来,简直气煞人!
“在下张培青,王衡是我家仆人,知道他在此处学剑特意前来拜访大师。”
她良好的态度让易文种怒火稍稍平息了一点,总算正眼打量了一番此人,此时王衡季久申他们也出来了,看见张培青眼睛一亮,急急忙忙挥手。
“先生!先生您也来啦!”
确定了她没有撒谎,易文种这才冷哼一声,“以后找人光明正大的找。”
张培青没有回话,腰背弓的更深。
毕竟对方没什么大错,易文种自己也不好揪着不放,倒是这年轻人的好脾气让他另眼看待。年轻人哪个不是气血方刚急急吼吼,难得碰上个沉稳之人。
他下意识打量了一番,心中摇头。只可惜,身子骨太瘦弱,不适合练剑。
“师父。”
王衡跑过来给他行了礼,眼睛亮晶晶盯着张培青,“先生,您大老远的过来渴不渴?累不累?我给您揉揉腿吧。”
“咳咳。”
易文种不大高兴,想伺候人回去伺候,这里是练剑地方!
季久申也行了礼,赶紧把蠢呆的傻大个拉到一边,使眼色让他闭嘴。
张培青眼珠子转了转,笑的宽厚:“多有打搅,大师您还请继续练剑。”
易文种瞥了她一眼,没吭声,冷脸对王衡道:“回去。”说罢率先头也不回地朝树林走去。
王衡迷茫,张培青拍拍他的胳膊,三人跟着走过去。
剑师划分为一到十段,普通剑师只有三四段,六段剑师已经十分厉害。况且说到底王衡不过是一个仆人,楚荆甘愿纡尊降贵给他找师父,已经是破天荒的大恩赐,何况找的还是位大剑师。
要知道每天有多少名门贵族跪在易大师门口哭着喊着求师,人家连瞅一眼都不带。傻人有傻福,说的就是稀里糊涂的王衡。
可在王衡看来,什么太子大剑师他都不在意,他只知道,他的命是先生救的,吃的是先生给的,穿的是先生买的,连师父都是先生请的。他要记下的,只有先生的恩情。
两人并肩走着,王衡时不时瞅瞅她的胳膊腿,十分想问她是走来的还是乘车,想问她腿酸不酸,难受不难受。越想越是懊恼,怎么就没有提前问过先生,要早知道她来,他一定提前准备好车。
心里为她心疼的憋屈,王衡眉头深深皱起。
几人回归原位,易文种继续教导王衡,季久申这只小尾巴跟在旁边学习,张培青就坐在一边看,易大师倒也没说什么。
阳光正好,一丝丝穿过枯枝照射进来,打在几人身上,她看得目光迷蒙。
几人练剑的动作太熟悉,熟悉到将她埋藏在内心最深处的、长久以来深深压抑的盒子打开,潘多拉魔盒般引起回忆倒流。面前的场景仿佛一面水镜,从中央波动散开,呈现出另一幅陌生又熟悉的场景。
那是一年深冬。
凄冷的院子里有一棵古老的杏树。
杏树下有两个孩子。
女娃娃拎着小木剑练剑,男孩儿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笑容温暖看她。
“不练了不练了,累死人!我不要练剑!”女娃娃眼红可以休息的他,不满地大声嚷嚷,一把将小木剑扔到地上去。
“你这小家伙,又闹脾气。”
男孩不过□□岁,说话却老气横秋,跟个大人似的。他的脸很白,透着严重的病态,眉宇温和如三月暖阳,“乖,还有半个时辰你就能休息了。”
“不要不要,我再也不要练剑了!”小短腿跑到男孩身边,小小的身体带着满身寒气挤进他怀里,“我要冷死了,我要累死了,阿诚你抱抱我。”
“你真是……”男孩顺势抱住她,将她通红的小手包裹在大手中,“我家阿祯最坚强,肯定能坚持下去的对不对?”
“不对!”
男孩哭笑不得,只得提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热鸡蛋,诱惑道:“练完这一招,就给你吃。”
他的身体依靠石头撑起来,削瘦的骨架单薄,笑容交叠在光芒中,仿佛随时都会化成风消失在世界上。
那是母亲特意给他补身体的鸡蛋,唯一一枚鸡蛋。
“我才不吃鸡蛋,难吃死了,你自己留着吧。”女娃娃嫌弃地别过脑袋,眨下眼中的泪光。
“阿祯……”
阿祯。
张培青伸手遮挡住头顶明媚的光,也遮住她的双眼。耳边又响起一声声熟悉的呼唤,魔咒般缭绕不绝,疯草似的狠狠揪住她的心。周边长剑撕裂空气带出唰唰的寒意,她就坐在这冰寒之中,一个人沉寂成灰。
“先生,您睡着啦?”
忽然一道粗狂的嗓门炸响,她从黑暗中睁开眼睛,眨了眨,放下手望过去,那方王衡满脸疑惑。
视线不动声色在他手中的剑上绕了一圈,她笑了笑,“是有些困,你们今天结束了?”
点头,他咧开灿烂的白牙:“先生,师父好厉害!”说罢不好意思挠挠脑袋,“只不过我太笨。”
“你初学剑,不用在意那么多,先把基础打好才是。”
正细心擦拭剑面的易文种听见这话,手中顿了顿,扭头:“你懂剑?”
满头大汗的季久申和王衡都直勾勾看着她。
张培青摇摇头:“我听说过。”
易文种不再理会她,继续擦剑,话语却是对王衡说的,“她说的没错,你初学剑术,重要的是基础功。今天我已经把最基本的剑招教给你了,你回去自己每天每个招式挥舞一百遍,两个月后再来见我。”
易大师如同来时一样,挥挥衣袖潇洒地走了,剩下三人慢吞吞步行回去。他们至少还要走半个小时才能到达王宫门口。
季久申把剑挂会腰间,忽然问了一句,“先生,阿诚是谁?”
张培青眸光闪了闪,无辜地回视:“阿诚是谁?”
“呃,这是我从你口中听见的,你不知道?”
她很诧异:“我口中?你确定?”
这下季久申真不确定了,狐疑看看她,喃喃自语:“听错了?”
——
韩平晏觉得先生有些不对劲。
从树林中回来,她就一直很不对劲。尽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