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伯躬身答了说:“金小姐也是这个意思,她说北平那边有讲究,寡妇不能接近孕妇,怕冲了孩子。”
“这都是迷信。”玉凝宽容的说。
“呦!迷信,这是迷信。那前个月是谁弄了小木偶不依不饶的要栽赃我们亮儿?”
汉威忙插话说:“小弟去看看有什么事,请露露姐进来坐坐。不过离姐姐远些就是了。”
汉威快步跑到院门口。花的古铜门灯刺眼的光映着露露凄绝的面容。
“露露姐,进屋里坐吧。”汉威地话音未落,就听一声划破夜空地叫吼:“打倒小日本!关东军滚出中国!还我东北!”
这才发现那五爷手里挥舞着一只啃得光净的大棒骨挥舞两下大吼,然后又用舌头舔着骨头。不远处的看门黑狗希利不时冲了那五爷狂吠几声。
露露地泪水夺眶而出:“连乞丐都知道亡国恨。”
又怅然的说:“我本是不想来讨扰,只是汉威,你表哥生前的那幢房子,我托人去卖回了。只是这房产手续我不懂,说是要个中保人。我和云寒都是外来人,在龙城再不认得别人,汉威你能帮我做个保人吗?”
汉威一连迭的点头称是。
无论如何劝,露露就是不肯进屋,只托汉威向大家带好,郁郁的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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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的局势更是令人堪忧,而就在阴翳的天空下,迎来1931年的中秋节。
926日,本是碧盟决定和露露走向婚礼殿堂的时候,而露露却成了未亡人。
在汉辰和玉凝的一再坚持下,露露终于同意搬来杨家暂住,也陪玉凝说话作伴。
玉凝拉了露露陪她准备中秋家宴,大姐凤荣带了娟儿回储家同才从上海赶回来的储忠良过团圆节。
无人的时候,露露总是悄然的侧头掩泪,见到了凤荣又强装笑颜。
“妹妹,你若总是这样,反是姐姐害了你了。留你在这里,就是怕你睹物思人,独自伤心。”
露露听了玉凝的话,笑了擦泪。
汉辰回来,见到玉凝和露露用火红的石榴,紫色的鸡冠花,翠绿的茅豆草堆成的一个花篮,一碟碟月饼摆在桌上。忙夸赞说:“很丰盛呀,这是谁的手艺?”
玉凝说:“还不是露露,谁有这么灵巧的手?”
露露说:“当年Eddie最爱吃石榴,在国外没曾吃到,回国有一次买了些石榴吃得倒胃。”
提到了碧盟,又是所有人神色黯然。
“几个孩子呢?”汉辰忽然发现少了平日叽叽喳喳的小弟。
“下午和亮儿、萧萧一道出去了,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去做什么了。中秋节,难得孩子们高兴,就没去拦阻他们。怕是上街了。”
“大爷,电话。”胡伯过来说。
汉辰回到书房接起电话,脸色却越来越差。
“明瀚,出了什么事了?”玉凝上来问。
汉辰咬了牙,脸色沉冷如冰,又压抑了怒火说:“没事,无非是东北战报,总是让人揪心。”
第三卷40章帘卷西风
更新时间:2008…9…2823:46:39本章字数:3945
嫂端了一只红漆的镂花托盘,上面摆满果品、月饼、榴等食品,分放在一碟碟古色古香的哥窑小盘里。
望了一眼汉辰,罗嫂暗示地提醒:“大爷,都备妥当了。”
自从娴如去世,罗四儿也从过去一口一声的“姑爷”,改称汉辰为“大爷”,有时也跟了下人叫“老爷”。
汉辰也不在像当年一样戏称她“四儿”,也随了大家一起喊罗嫂,只小乖儿还是喊“罗姐”或“四儿姐姐”。
露露堆出笑,乖巧的伸手去接那托盘上捧的果碟,罗嫂却惊惑的向后退了两步,露露也尴尬的沉下脸,自责地说:“怪我,又忘记了。”
露露垂下头,眼睫也低垂,似是做了错事。
汉辰忙解释道:“金小姐,不知者不怪,这盘东西是供品,不是用来摆席的。”
露露这才抬起头,又望了罗嫂笑笑,自我解嘲说:“露薇不开眼,被这装果品的盘子吸引了。若露薇没有看走眼,这是哥窑瓷,薄如纸壁,还有隐隐的褶纹。先时豫王府里也是有的,不过都没能舍得拿出来盛果品。”
“金小姐好眼力。”汉辰赞道:“这是先逝的七叔生前心爱之物。因为七叔生前还酷爱养菊花,赏枫叶,所以每年中秋、重阳,汉辰都不忘带了这些物件奉些果品去祭奠他。”
露露这才自然些,如释重负般少了些戒备和歉疚附和说:“先父在世时。也是极爱把玩这些古薰玉器,除去爱古董,他老还极爱养鸟,家里的笼子都是细线金丝笼。家父还在家里养了很多菊花,一到中秋节,花园里地枫叶火红,飘散如离人泪,落在菊花丛中。那景色即凄美又夺人。家父常讲。菊花是花中隐君子。藏而不露,香色自在怀中。这春花夏都不及它半分。”
露露忙打住话,侧头擦泪,似乎觉得自己的话说远了。
“说起来金小姐来得巧,七叔醉枫阁下那些名贵的绿菊出了花蕾,那几棵‘醉紫’,‘噙红’也开得正艳。可有兴致共去赏花?”汉辰背着手,温和的话音似乎在宽慰露露解开心结。
露露询问的目光望向玉凝,玉凝揉着挺起的腹部笑道:“我们母子就不去附庸风雅了。妹妹是不知,明瀚他最爱菊花,总说是七叔爱菊花,怕他自己更甚十分。那老宅子都废弃多时了,只七叔的醉枫阁和生前那些菊花都五年了,始终如一日的让人精心料理。”
露露忙婉拒道:“露薇在这里陪姐姐。不去了。”
“妹妹不必客气。若是喜欢就去看看。在你姐夫眼里,你姐姐就是个俗不可耐地人,哪里懂得***。这些吟风舞月。把酒赏花地事,姐姐是做不来。你们速去速回,等你们回来,小弟和亮儿也就快回来了。”
露露随在汉辰身后,在胡伯地引路下踩了一地苍苔走向醉枫阁。
常年未修葺的楼阁已经有漆皮剥落的痕迹,只是楼窗开处,淡黄色的窗幔在风中飞卷。
汉辰将果盘奉在供桌上,点了三只香拜了拜,闭眼祷告些什么露露也不得而知。
露露的目光四下巡视,看着这布置雅致的小楼,书架上纤尘不染,桌案上也是文房四宝错落有致。
露露轻轻翻了桌案一叠书,其中一本书被错误的插在另一本厚厚地书中,似乎是主人或是打扫书案的仆人疏忽了。
露露小心的抽出那本厚厚的《汉书》,将夹在其中的那本书缓缓抽出,那是一本手抄本线装书,露露惊喜地叫道:“《饮水词》,怎么逝去的七先生也爱纳兰词?”
汉辰提了长衫襟摆几步过来,又放缓脚步不忍责怪地说:“这是七叔辞世前桌案上曾读过的书。”
露露慌忙歉意地解释:“我是见这本《饮水词》夹在了《汉书》中,似乎是夹了很长时间,你看这书页的颜色……”
又将手中地书双手递给汉辰。
汉辰也为这个“小秘密”惊讶,翻了几页嘴角噙了浅笑道:“先父生前最恨子弟在这些不上进地杂书上花心思,偏是七叔看的文最杂。当年业师在时,也没少为看闲书责打七叔,不想七叔临终还是如此任性,看来是先父未曾察觉这卷藏在《汉书》中的纳兰词,不然怕要鞭尸了。”
“怎么会?”露露难以置信,怅然道:“纳兰词是古今少有地才子词,当年露薇也是极为痴迷。当年在美国,露薇曾背这些词给Eddi他起初不喜欢,后来也迷上。”
露露望了眼汉辰在手里翻开的《饮水词》诵背道:“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斜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待汉辰又翻了两页,露露又诵道:“……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
汉辰漫卷诗书,踱步到床边,望着楼外垂柳墙高,枫叶微红,菊影暗暗,清声读道:“……回廊一寸相思地,落地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经十年踪迹十年心……”
露露笑了,满怀歉意:“杨司令,都是露薇不是,怎么惹得杨司令伤秋了。姐姐还等了呢,快回去吧。”
笑笑,带了露露下楼,来到菊园,指点着那一朵朵含菊对露露解释着这些菊花品种的由来和品性,又端过远处一盆金黄色开得如银针乱放的菊花给露露讲解。
汉辰长衫的前襟搭落在沾了露水的菊花上,露露小心的为他提起,汉辰感激的一笑。
露露地笑意却顿然全消。黯然道:“Eddie曾说,中秋节请胡司令为我们主婚,生米成了熟饭,重阳节菊花黄的时候,他就买上几盆冯老喜欢的菊花名种,从上海空运些毛腿蟹,带我去冯府请罪。他说,冯老不会固执到不认我们。他说……”
汉辰见露露忽然神伤。身上要去安抚。又碍于男女有别撤回手,听她呜咽一阵规劝说:“小盟就是活着,他也不忍见你如此心伤。你知道,我七叔去世的时候,他也有位在美国相恋几年的法国女人叫娜娜。”
“我见过的,在美国,我认识娜娜的。她也很可怜。”露露呜咽着。
汉辰说:“七叔本可以同娜娜远走高飞,可他在美国学来了一身本领,他不忍就这么抛弃了国家民族的危难不顾,所以他回来了,受了孙先生地邀请回来。他去了东北,想改变些现状,他去了军校隐姓埋名给胡子卿当老师,成了胡子卿地挚友良师。后来。娜娜追来了中国。七叔答应同娜娜出国,可那个时候杨家遭临灭顶之灾,七叔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回龙城。这一留下。再没能离开,等到娜娜再来龙城找他,七叔已经成了地下的白骨。他对不起那美人,却没有辜负家国。所以,男人一生要背负的负担是你们女人想像不到的,别怪小盟,他的选择是对的。”
“杨大哥~”露露将头贴到汉辰的肩头抽泣,无助而凄美地眼神令人辛酸,不停的说:“露薇明白,露薇理解,可是露薇就是伤心~”
汉辰对露露这出人意料的“亲昵”动作惊得周身一颤,旋即又生出一阵心疼,但还是不露痕迹地扶住露露的肩头推开露露,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对视,沉着的对露露说:“露薇,汉辰日后就叫你露薇,拿你当自己的亲妹子,小盟去了,但是你身边还是有亲人。没有人因为小盟离开的缘故而疏远你。别伤心了,眼泪不能召回一切,无论小盟也好,七叔也好,都是为了他们执着坚守地信念而去。”
露露胡乱地频频点头,抬起脸,惨噎的春容雨打梨花一般娇柔。
“那晚,月半弯。Eddie拉了我的手在沈阳一条大河边望月亮。他对露薇说,那次龙城发大水,眼见就要溃堤了。所有人都吓得要躲避,要放弃,是杨司令首先跳到了缺口里,用自己地身体堵住了那口子。士兵和民众才有了信心,随了杨司令跳到河水里。Eddie说,如果没有了杨司令铤而走险的义举,怕不知道多少无辜的贫民百姓要送命。所以,如果能用一人的生命去挽回无数人死于战乱,他也会去。露薇自私,起先还怨恨胡司令,现在露薇理解Eddie。但是露薇还是不能胡司令,为什么Eddie付出了生命去达成的局面,他却不能维护,他为什么不发一枪就丢了东北河山,Eddie若是地下有知……”
露露哭得瘫软在地上,汉辰扶了她说:“露薇,怎么又叫杨司令了?以后叫大哥吧,起来,坚强些。你的眼泪,根本换不回东北的江山,也不能让子卿知道,你起来,做些你力所能及的事。我今天听说你在帮小魏他们的‘射日班’改戏文,唱《千忠戮》,这就很好,也能唤醒民众,不是吗?”
露露擦了泪点点头,随了汉辰漫步回到小楼。
看到露露红肿的眼睛,玉凝慌了问:“这是怎么了?”
汉辰给玉凝使个眼色,又摇摇头,示意玉凝不必多问。玉凝自然猜出同碧盟之死有关。
“小弟和亮儿还没回来?”汉辰问。
“我也奇怪呢,每次出外也不见回来这么晚。”玉凝骂了说:“皮子痒了,你若今天打小弟,我定是不拦了。”
汉辰冷冷的笑了几声:“昨天去烧金蟾大舞台,我就没时间同他们计较呢,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帐。”
“他们也是爱国。”露露帮腔说。
正说着,汉威、小亮、萧萧、小黑子一头大汗的跑回来。
“做什么去了?”汉辰问。
“去八国驻龙城领事馆请愿去了!”小亮理直气壮的回答,少有的底气。
“领事馆?什么请愿?”
“递请愿书,请国外舆论支持中国!我们还找来了很多东北难民的惨状照片,还有日本人欺负中国人的证据!”萧萧帮小亮补充。
汉威说:“大哥,现在不对日宣战不行了,我们必须要借助国际上的力量共同讨伐日本。万宝山事件的真相,田村间谍案的真相,小盟哥的血不能白流,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日本人给我们带来的苦难。”
话音未落,汉辰的脸色已经大变。
“你们去领事馆了?那今天往领事馆里扔墨水瓶、砖头也是你们做的?”汉辰质问。
第三卷41章奇耻大辱
更新时间:2008…9…2823:46:50本章字数:3189
砸的是日本领事馆!”汉威理直气壮的说。”手里行带回来的资料,那上面满是报纸对万宝山事件受难的东北民众的惨状。
汉威迈前一步,皱紧眉头对大哥说:“大哥,你又这些时候替胡子卿掩饰他的无能,掩饰中国人被日本鬼子欺辱的事实,大哥不如去劝劝胡子卿司令出兵反击吧!大哥去看看大门口,连乞丐,连那五爷那样的乞丐都知道喊抗日!他胡子卿怎么还不如那五明白!”
汉威说得激动,萧萧和亮儿也低声附和说:“东北是中国的土地,军人就是保卫国家疆土的,为什么胡司令不发兵呢?一百多架飞机都白送给了日本人。”
汉辰长吐一口气,吩咐玉凝说:“先吃饭,今天是团圆的日子。”
胡伯也扯扯汉威的衣襟低声说:“小爷快去换衣裳,洗洗下来吃团圆饭。”
汉威咬咬牙,忍了泪,带了亮儿上楼。
换了一身绸衫,淡青色,质地薄软。平日在家,大哥喜欢看汉威穿中装,显得沉稳规矩。
桌上精致的菜肴,玉凝若无其事的笑了圆场说:“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兵荒马乱的年月,家人平安是福。来尝尝这道‘满堂春’,是露露做的。”
“喔?那一定尝尝。”汉辰显示出无限兴趣,拾起筷子夹了那道红红绿绿色彩鲜艳的拌菜“满堂春”中的一片紫甘蓝叶。
“沙拉酱是我自配地,不知道合口不?”露露自谦的说:“当年在美国。我和eddie吃得最多的就是这道‘满堂春’。蔬菜拌来吃最简单,也最爽口。”
“如今物是人非,月圆人不圆。”汉威冷冷的说,侧头掩泪。
玉凝伸手在汉威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笑了打岔说:“尝尝薛妈的拿手菜,火腿烩毛尖。”
露露已经垂下头,被汉威一句话惹得眼泪扑簌簌落下。
于是一席家宴笼上了惆怅的色彩,汉威吃了一半就起身回房了。
玉凝在一旁劝汉辰说:“年轻人多是激进。我年轻时也是热血沸腾。明瀚你好好同他讲。今天是中秋节。”
汉辰放下餐巾布,勉强的笑笑,招呼露露继续吃饭。
吃过饭,露露在钢琴前弹了两支曲子,但是弹了一阵也觉得心伤无奈,起身上楼了。
小楼里笼着苍凉的情绪,玉凝揉揉肚子对汉辰无奈地一笑说:“也不知道子卿和霽她们如何。顶在风头浪尖怕更是难熬。连小弟这种原来崇拜子卿为偶像地人,现在都对子卿口诛笔伐,更不要说旁人了。那天牛博士在报纸上挖苦子卿地打油诗已经连街巷里的孩儿童都会背。”
玉凝苦笑,牵牵汉辰的衣袖。
“让你陪了我担惊受怕了。”汉辰抱憾的说,又安抚玉凝说:“你去楼道尽头那间客房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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