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说的字字属实,你不信且可召随行的一道问,就该知道那位姑娘如何,沈崇又是如何了。”姜娆气急。
“你说的我都不信了,何况是你带来的人。”姜淮摆了摆手,遂下了逐客令。
姜娆被玉竹‘请’着往外,气愤拂开了手,只来得及留下半句你会后悔就听不清声音了,想来是在外顾忌仪态。
姜淮心头无来由一阵烦乱,无法集中眼前。
玉竹从外面回来,“四娘这都出嫁了还不安生,那些话肯定是故意来激怒五娘您的五娘!”
姜淮蓦地缩手,葱白指尖上冒出殷红血点。
玉竹心疼地拉着她的手瞧看,上面因为不熟练针线活儿都是伤口,刚那一针入得深,十指连心,可五娘却像是没反应似的,分明是受四娘那话影响的。
“四娘说的应当是真。”姜娆不会凭空捏造,所以那个罗娉婷姜淮由着玉竹替她缠上布条,自那话后便没声了。
玉竹瞧见,“可奴婢觉着沈夫子对五娘您是有情的,沈夫子那人不善表达,又冷冰冰的,虽然一开始对五娘您也是,可后来却是不一样的,具体怎么个不一样法奴婢也说不上来,但还是能和旁人的区分出来的。”
姜淮闻声回神,正正对上那并蒂莲开,“我也觉得不一样”
其实四娘还是说错了的,沈崇确实是她求而不得,无法释怀的执念,可又不止如此。原先她被爹拎在娘的画像前教训,无法体会爹眸中的复杂,如今懂了,却更心疼另一人了
覃淼,罗娉婷
姜淮凛神,“我四哥呢?”
“回五娘的话,四郎一早就出门道是给人设宴接风去了。”另一名婢女回道。
“”这么巧?
***
平阳王府门前高垂的红灯笼摇晃在风中,从门里传出姜少飏略是崩溃的声音,“姑奶奶,你都缠了我几天了,我也不是见天就往罗家去的,咱不赶这热闹了行不行?”
“你不是和罗家老爷子相熟,托你照顾嘛,多看两眼也没什么的,就带我一趟呗。”说话的小少年一身栗色蜀锦皮袄,墨色卷云纹玉带束在腰间,身姿矫健地扒拉着姜少飏不松手。
“这不是我带不带你的问题。”后者被缠得没法,先收了劲儿无力说道。
自沈崇替他揽了活儿起他已经有所预料,趁着姜淮老实在家,还是能瞒且瞒的,结果被姜娆扰了计划姜少飏满心无奈之际,回头又瞧见姜淮两条大粗眉毛,额头又止不住的挑了跳,“你这都画得什么玩意儿!”
姜淮得了他准信便也松开了手,挑起两条浓眉,“不觉得这样特别有男子气概么?”扮总要扮得像一点罢。
姜少飏哽住,二话没说把人拉了回去重新洗脸给折腾了一番,铜镜前的姜淮去了先前玉竹画的浓妆,寥寥几笔就已呈现出翩翩少年儿郎的俊逸,且还增色不少,颇是了得。
姜淮忍不住伸手想去摸四哥脸上的,经验这么丰富
“咳,别闹。”姜少飏拂开她的手,瞟了眼她身上衣着,越发像模样,“衣服就不用换了,拾缀挺有谱的。”
姜淮正拉拽了下衣服,听见这句,“”
玉竹噗嗤了一声,暗忖独独这没拾缀过,想来这两月的猪蹄汤是白白补了。
姜少飏不明就里的被一脸没好气的姜淮给推出门去,两人挤了一顶轿子里头,摇摇晃晃走起。
“京城里的诗会画会不少,赏雪喝茶,什么不好用,自然就能见着,何须弄成这样子?”
姜淮撩着门帘子探看外头,一面道。“那些劳什子会有什么好去的,没意思。”一是她惯不爱参加,二也是为自己心底那小盘算,私下先瞧瞧是个什么样的,比起正面接触来要有底的多。
“那你跟着我也没用。”姜少飏正经道。“我这还有事儿呢。”
姜淮一扭头,呲着一口小白牙,“反正我也闲着,就跟着四哥了,省得又错过了。”
她说得意有所指,姜少飏一噎,心底知晓她这是记上自己了,只得摸了摸鼻子无奈赔了笑脸。
“姑奶奶,今个你就别闹了,回头我抽出空带你去还不成?”
“四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姜淮忽然盯着他道。
姜少飏身子一顿,与她对视上,一双风流桃花眼里坦然出奇。“没有,再说了,我有什么好瞒你的,行行好,今儿放了你四哥好不好?”
姜淮依旧不为所动,“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个就挺好的,你办你的事儿去,把我搁前面酒——四哥你看,那个人像不像六哥?”
马车也随之停了下来,因为前面拥堵过不去了。
姜少飏顺势撩起门帘,一眼就看到了被众人围堵在中央的年轻男子,随后在瞥见他身旁的马车神色微滞,又是重新坐回了轿子里。“这点事儿你六哥自己处理得来,倒是让你给赶巧了。”
“嗯?”姜淮正张望着那边的情况,人声嘈杂,似乎是六哥的马车把人姑娘家的给撞了,此时听见姜四哥那话不由诧异回了头。
“嗐,这要是搁作寻常,可不就是一出男俊女俏不撞不相识的戏码,但是这人不对。”
“怎么不对了?”
“你瞅见没,那男的坐的马车上有平阳王府的标志。”
“我说就别卖关子了,有本事一口气说了呀!”旁边那人是急性子,忍不住道。
“咳咳,那被撞的是罗府的马车,随从要追责时小姐发了话了初来乍到,那还能有哪个,最近在这京城里风头可是盛极,才貌双绝,还跟沈家那公子打得火热,你说平阳王府那位坐不坐得住?”
“长乐郡主”
“喏,那个就是长乐郡主的哥哥,给下马威来的,遇着这种事罗小姐也只能自认倒霉了,瞧,都散了,走了走了。”
坐在轿子里听了二人对话的姜淮:“”果然,不知姜少廷说了什么两边的人马各自让开,随着车夫检查过车子无恙之后先行离开,姜少廷随后往相反的方向去。
姜淮只来得及看见一抹侧影,还是覆着面纱的,半点窥视不着,一股清新如兰的香气氤氲开,恍若其人,稍一晃神,马车就从轿子旁行驶过。
“也是让六哥赶巧了,这是去武馆的必经之路,别人都是初一十五去寺庙烧香拜佛,你六哥专去挑人武馆。”姜少飏倚靠在轿子后壁,颇是无奈道。
话音落下许久都未有回应,姜少飏唤了一声,“阿妧?”
姜淮回神,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四哥,人我算是见着了,我回去了。”
姜少飏刚叮嘱句小心就看着人已经从眼前不见,远远地挥了挥手,照旧是风风火火不安生的性子不禁摇了摇头,催促轿夫前去赴约。
而原本该是回府的姜淮却另驾着一辆马车匆匆赶路,玉竹坐在她另一边,眉头皱得快打结了,“五娘,这不是去王府的路罢”
“嗯,今个初一,咱们去白桦寺,抓紧了。”
“啊?”玉竹还没反应,马车就因为驾驶之人不甚娴熟的技术颠簸起来,玉竹慌张扒住了门框,“五娘,您慢点”
原先跟着的婆子随从早就被甩下,所幸还有金吾卫暗中护卫才能这么纵着五娘胡来。
马车一路疾驰,费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赶到了白桦山脚下,姜淮一眼扫去就望见了有所残缺的马车,跳下马车,随后一同步上了通往山上的羊肠小道。而此时,正值正月初一,往来的香客络绎不绝,姜淮费了不少劲儿才找着了人,悄然尾随其后。
罗娉婷身形娇弱纤细,由几名丫鬟婆子簇拥着入了圆通殿,奉上瓜果鲜花,香烛金箔,还亲自捐了香油钱,十足虔诚。
姜淮看着她待人接物细致温柔,不由微微晃神,就那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了罗娉婷的身影,当即寻上前去。
“嗳,施主留步,后院乃女眷之所,不得擅闯。”一名小沙弥拦住了姜淮的去路。
姜淮抬眸便扫见一抹绯紫裙袂划过转角,心头一跳,再看小沙弥坚持,果断转身去了另一侧墙面,三两下蹬上翻了过去。
“五娘,五娘——”玉竹急得在下面小声低喊。
“嘘!”姜淮比了手势在唇上,瞪了她一眼,“你等着,我很快就出来。”随即便跃下了墙头。
得月楼,姜少飏的右眼皮不住跳动,他伸手按住,“我怎么觉着有什么事要发生?”
“你什么时候也信这套了?”坐在对面的男子风姿俊逸,白袍宛若谪仙,手执茶盏老神在在。
“还说呢,就今个一早被我家那丫头缠得不行,连出门都跟着,还不是为了你这桩。”姜少飏没好气抱怨,一面揉着眼皮,“差点就来不。”
“引蛇出洞,已经做了大半,剩下的我自己便成。”沈崇皱眉,半点没领好意。
姜少飏一噎,转而道,“刚才遇到的罗娉婷就是你安排的人,扮相倒是挺像,她”
“你们刚才碰到?”沈崇倏尔打断。
“啊?”
“那姜淮呢?”
姜少飏神情一凛,一股不详预感浮上心头,那丫头
“四郎,四郎不好了,府里传来消息,说、说五娘不见了”
第26章
痛——
后脖颈火辣辣的痛; 姜淮醒过来的一瞬下意识想去摸; 却发现手脚被缚根本无法动弹; 这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昏过去之前
那时; 她正尾随罗娉婷,却不知道从哪冒出几个彪形大汉掳走了罗娉婷; 她心惊之余审视对方势众并不贸然应对; 而是躲在暗中观察,孰料随着后方传来一沙哑声音就被人敲昏了过去。
那声音依稀是巧了。
姜淮蹙起眉头; 能称之为巧的,必是相识的; 而那声音确实令她觉得熟悉,却一时对不上人; 只是那股阴冷感觉犹在,莫名心悸。
她挣了挣麻绳,根本挣不动; 反而身体因为血脉不畅而僵硬发麻; 嘶了一声,待适应周遭黑暗后看见了同样被捆上的罗娉婷。不过相较于自己; 罗娉婷的处境显然要好上许多,单凭两人身上绳子的粗细就能窥探一二。
姜淮被捆成粽子,而罗娉婷只是简单绑着,连面纱都没掉; 底下有干草垛垫着。“”
“喂; 醒醒。”姜淮挪了过去; 用脚踢了踢试探反应。说到底还是被她连累,不禁纳闷这刚来京城多久就招惹上什么人了?
罗娉婷悠悠转醒,在意识过来的瞬间仓惶瞪眼,连带身子都在轻微颤抖,“公、公子,你,你是谁?”
姜淮一噎,没好气含糊,“跟你一起倒霉被抓的。”她顿了顿故意粗着声音,“那帮人是冲着你来的,他们为什么抓你?”
“我我也不清楚。”罗娉婷惊惶不定,此时更是往后缩了缩身子,似乎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别哭,等会儿把人给招来。”姜淮最怕这种情况,连忙道。
罗娉婷抽噎了一声,转为低声啜泣,唯一露出的眼睛里神色愈发惊恐。
姜淮瞧着,若是寻常男子见着定能被激起保护欲,可偏偏她是女儿身,遂只干咳了一声,转而研究起所处的地方来。
这是一间破旧的杂物房,陈年的木架子歪了一边,上面堆着铁锈斑斑的锅铲,铁桶陶罐儿,零七八落占了大半的地方,使得原本就狭小的空间更显拥挤,混杂着烂菜叶腐败和阴冷潮湿的霉味儿颇是令人难以忍受。
后来姜淮在自己肩膀也看到半片烂了的菜叶,联系旁边的竹编大筐子,不难想象自己和罗娉婷是怎么从寺庙出来而没被人发现。
“大哥也真是的,大清早的还不让人睡个踏实觉,那俩都给捆着还能跑了不成。”门外忽然远远传来的声音伴着呵欠声,不满抱怨着。
“让你看就看,哪儿那么多废话,还有你昨个是不是又去旁边那勾栏院儿了,老大不是说了,这阵儿都收敛点儿。”另一个雄厚声音道。
“收敛个屁,老子以前爱哪儿哪儿去,什么时候受过这种鸟气,听那臭婆娘的就算了,现在还得听死瘸子使唤,我看大哥八成是疯了!”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房门,扫过一眼里面还倒着睡的两个,敷衍道,“行了,人在呢,老子回去补觉去。”
反而是后面来的高大身影停驻并未走开。
脚步声复又响起,转了回来,“老七,你还杵着干啥,不会是对里面的娘们”
本就装昏的姜淮眉心暗跳,顿觉不妙。
“话说这大户人家的姑娘就是不一样,细皮嫩肉的,爷们都那么嫩,别说怪勾人的,打昨儿看见我就心痒痒的。要不里头的娘们留给你,嘿,‘他’就”
“滚你的。”男子浑喝了一声。“外面天天查,哪天要因为你这祸害连累大家伙,老子头一个把你给宰了。里头的人不一般,不是你能打主意的。”
那人咕咕哝哝的没了声响,外头静了下来,姜淮因他最后一句稍稍放下心,却又听到一奇怪的嘎吱声响。
声音戛然而止之际,传来人声。“人在里面,不过老子说一句,兄弟们不想知道也不管你们想干什么,做的就是掉脑袋买卖,钱给够就好。”
“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七爷明白就好。”
因那道阴郁声音倏然睁开眼的姜淮,不期然与来人正正相对,后者坐在轮椅上,微微起了笑意。
是他——
“长乐郡主,别来无恙啊。”来人病态的面庞淬玉似的白,语调中亦是渗骨冷意。
“覃越?”姜淮粗哑着声音,心咚的一沉。他抓罗娉婷是为
覃越挑眉,眸光深沉,“你知道我?”
姜淮抿唇不语。
不过覃越并不深究,转看向里面的女子,后者缩在最角落里瑟瑟发抖,身上衣裙染了脏污狼狈不已,他的目光渐深。
“带她出来。”
“不、不要,我不要出去。”罗娉婷见人过来登及惊慌喊道,只是奈何力气敌不过,很快被拖拽了出去。“公子、公子救我”
覃越盯着她,看着她向姜淮求救,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张脸更是阴沉了,“把她也带上。”
姜淮被他的目光盯得发寒,一张小脸绷着神情,被三角眼一手提起难受地吊着走,却仍是道,“你们给覃越卖命朝不保夕,我愿意出双倍的价钱只要你们放了我们,并且绝不追究!”
两个彪形大汉闻言并没有什么反应,反而是覃越停了下来,似笑非笑,“郡主似乎搞错一件事,他们,并不是给我卖命的。”
三角眼旁边的壮汉拿来布条塞住了姜淮的嘴,动作粗暴,“你那好大哥和你爹做的,我们没从你身上讨已经不错了,你最好老实点,否则”到底还是畏惧平阳王的势力,未敢对姜淮如何。
被唤作七爷的人打了门帘,隔着长廊隐约能听到前面伙计招呼上菜吆喝声,原来是在一间食馆的后院。
姜淮拧眉,自敌国细作之后京中布防严查,覃越等辗转才落脚此处,大隐隐于市,这帮人果真狡猾。
“罗姑娘似乎很怕我?”覃越让人将罗娉婷安置在了椅子上,此时伸出手替她摘去发上的杂草,动作轻柔,却又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极。
罗娉婷浑身打颤得更厉害了,哽咽道,“这位、这位公子,为何为何抓我们,若、若是为财,我愿写书信与与父亲。”说话间,连是一眼都不敢看向那覃越,战战兢兢,看着十分可怜。
“像,当真是连声音都像极了阿淼。”覃越一双眼阴鸷睨着她,隔着面纱轻抚她的面庞轮廓,暗哑着嗓音道,带着些微激动。
姜淮在旁看着这一幕,只觉诡异极。
“沈崇待你可真是不错,只是出趟门还派人保护你,是怕这位小郡主寻你麻烦,那他可有告诉过你他与我之间的过节?”
罗娉婷摇头,泪水涟涟。
“他待你好,比待阿淼都好。”
覃越从轮椅内侧取出一幅画卷,随着画卷徐徐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