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娥想了想,倒是笑:“算了,下回吧,我也该回府了。再说,二娘这才醒来,估计还有好一通话要和长卿说呢。我这时候凑过去,岂不是惹人厌?”
泰和长公主颇是亲昵的捏了捏郑娥的掌心,嘴里道:“你倒机灵。”说着,便也亲自送了郑娥出门。
等郑娥再见着二公主却又是在几天后了,孩子长开了一些,显出白嫩的模样来,看上去十分可爱。郑娥瞧着爱不释手,忍不住用手指尖轻轻的戳了戳孩子那白嫩嫩的面颊,嘴里笑:“这孩子真可爱,白嫩嫩的圆脸蛋,倒是有些个像长卿小时候。”
二公主这会儿正在榻上坐月子,闷得都快发霉了,见着郑娥过来瞧她,倒是很高兴。只是听到郑娥这话便也点了点头,随即又试探着应声道:“其实,我小时候也是圆脸啊……”也挺像我的啊。
郑娥忍俊不禁,眨了眨眼睛,这才把笑意掩饰回去。她故意抬了抬眉梢:“我可听长卿说了,前几日还有人嫌孩子丑呢……”
二公主生动形象的诠释了什么叫做翻脸不认人。她抱着被子坐在榻上,学着郑娥的模样抬了抬眉梢,故意气冲冲的扬声道:“谁啊,谁嫌我家孩子丑了?!明明和我一样可爱。”
郑娥被她这模样逗得不行,不禁伸手去掐二公主的面颊,一面笑一面与她玩笑:“叫我捏一捏,看看你的脸皮可是比先前厚了?”
二公主气哼哼的瞪了她一眼,嘟着嘴又道:“长卿的嘴就是不严!”
郑娥眼睫微微往上一扬,清凌凌的眼睛瞥了瞥二公主,虽然没说话,可目中之意还是十分清楚的:你就嘴严了?
二公主还真没脸说自己嘴严,最后恼羞成怒,只好红着脸道:“不说这个了啦……”她又瞧了眼郑娥腹中的孩子,问道,“对了对了,尚药局那边可有说你腹中的是男是女?”
“倒是说了几句,不过也不敢这么快就下定论,只说很有可能是个女孩。”郑娥抚了抚肚子,轻声应了一句。
二公主却喜得很,双眼发亮的看着郑娥的肚子,笑盈盈的:“这可好!若是个女孩,那便是我家未来儿媳妇了,你可千万保重些。”
郑娥听着想笑,可还是故作气恼的瞪了她一眼:“这话可别叫你四哥听见。”要不然萧明钰那整日里盼女儿的家伙一定要生气。
二公主才不管现今还在北疆那边回不来的四哥呢,连忙拉着郑娥的胳膊连声追问道:“对了对了,听说四哥回信过来了,可有说什么?他听说你怀孕了,是不是高兴的都快疯了?”
“你这是什么词啊?!”郑娥心里还是有些向着萧明钰的,忍不住替他辩了一句,随即又点了点头,颇有些羞赧的应道,“……他是很高兴。”
二公主嘴里嘿嘿了两声,有些幸灾乐祸,凑到郑娥耳边与她道:“我一想到四哥哥满心的想着孩子和你,偏还得在千里之外吃黄土打仗,便有些……哈哈……”
这都是什么妹妹啊!
郑娥气咻咻的拧了二公主一把:“有你这样的吗?!”
二公主现今倒也不怕疼了,眼珠子一转,眸光灵动,便又俏生生的应了一句:“唔,该不会你也是满心的想着四哥哥吧?”
这一回却也轮到郑娥恼羞成怒,又伸手掐了掐二公主的面颊,二公主则是别出心裁的拉了拉郑娥的发尾。她们两人如今一个已为人母,一个将为人母,这会儿打闹起来却又像是小时候不懂事一般。
一直等到两人都气喘吁吁了,这才松开手,两人都坐在榻边,彼此互视一眼,一面喘一面笑,那些个一直积在心头的不快也跟着去了……
笑过之后,郑娥却也轻松了一些又问了二公主别的事:“对了,楚王妃和吴王妃可是来瞧过你了?”
二公主点点头,指腹在锦被上那细密的百子千孙的纹案上轻轻抚过,眸光微动,随即方才低声与郑娥道:“听说父皇前几日下了决心,要让几个王爷都回藩地去,已在和几个丞相商议。”
之前,皇帝留诸王在京,一是不舍爱子,二则是储位未定,要从诸王之中则优者。如今要赶人走,明显就是已经定下了人选,不愿再拖延下去。而他此时要赶走这些留在京城的王爷,就是明显要绝了他们的野心,也就是说他属意的乃是正在北疆的萧明钰。
郑娥虽早已隐约有了预感,这会儿听到这话却也微微有些发怔。
二公主倒是慢悠悠的说着话:“其实五弟六弟那边倒也好,他们早早就开始收拾东西了,正等着要回藩地呢——五弟是想回去过无拘无束的逍遥日子;六弟倒好像是因为谢氏的事情,看着消瘦许多,也不愿在京中多留。只是,二哥与三哥那里……”她顿了顿,垂下眼睫,抿了抿唇,似是叹了一口气,“他们这回倒也学乖了,去宫里和父皇请了一回罪,哭得不行,只说是回头便叫王妃收拾东西,只等参加了我府上的百日宴,便立马回藩地去。”
百日宴,这还得要等几个月呢。
郑娥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因她自来便是把人往好处想,这会儿也只好应了一句:“他们大概也知道此回回藩地,怕是再不能回京了,所以才想要多留一会儿。”
二公主笑着摇了摇头,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垂头看着怀里的孩子,看着孩子娇嫩白皙犹如花瓣的小脸蛋,还是叹了一口气:“只盼着是这样吧,希望孩子的百日宴上也没什么事,平平安安就是好……”说到这儿,二公主却又想起件要紧事,“对了对了,这孩子还没起名字呢?长卿这几日成日里的便在书房里翻书,我瞧着烦的不得了,便想要先起个小名叫一叫,总不能成日里的乱叫。”
郑娥倒是点头:“这倒是不错。”说着,她眸光一动,忍不住道,“你适才说‘平平安安就是好’,倒不如给他取个小名,便叫平安吧?叫他一辈子也平平安安,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的了。”
二公主闻言一愣,随即便是抚掌笑起来:“这倒是好,等你家姑娘出生了,倒是能取个小名叫团圆——到时候四哥哥回来,一家子才算是团圆了呢。平安团圆,团圆平安,听着便是一对呢!”
郑娥多少面薄,有些羞,抬眼瞧她,小声嗔了她一句:“正说你呢,怎么又说到我这儿来了?”
二公主眨了眨眼睛,眸光里带着笑,面上也只是一径儿的笑。只是,她的眼神里多少透出几分揶揄的味道来。
郑娥被她瞧得越发不好意思,偏又拿她没法子,便只好点头道:“那我写信问问四哥哥吧?”其实给女儿取名团圆也挺好的,只盼着等女儿出生了,便能一家团圆。
郑娥回府后果真写了封信去给萧明钰,顺便把二公主生产时的事情也给写了,告诉萧明钰他又多了个小外甥。临叫人送信时,郑娥倒是想起之前萧明钰压在信匣底叫人和信一起送来的自画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也画了一幅自己的自画像,给萧明钰送去。
他们如今分隔两地,总也要有些能够寄托相思的物件。
这一回,萧明钰却没遇见什么讨人厌的刺客,接了信,倒是十分高兴的让人把自己积了一下子的信又给送去京里头。他打开信匣,一面摩挲着信纸上面的清隽的字迹,一面想着郑娥信上说的那些事,越发想念自家王妃。
等他把信纸从头到尾看完了却又看见那底下的自画像。他怔了怔,小心翼翼的将那幅自画像从匣底拿出来,慢慢的摊开来。
画中的郑娥正含笑看着他,目光盈盈如春水,春波摇曳,笑靥如花。
他一颗心都软了,仿佛是化成了春水,满心满心的都只有画中人。好一会儿,他才闭上眼睛,轻轻的伸手去戳画中人的面颊,就像是以前夫妻两人调笑间,他抬手去戳郑娥颊边的梨涡一般……
他是真的、真的想郑娥了,想得不得了,每夜每夜都会梦见她。弄得他倒是越发嗜睡了。
萧明钰忍了忍,忍不住睁开眼去看那副画里的郑娥,仿佛郑娥就站在自己的跟前,如同无数次美梦里一般,含笑看着自己。萧明钰只是这般想着,便觉得下头难受的厉害,左手往下一探,掌心也仿佛被烫到了似的微微一缩。
他就这般靠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动了动左手,好一会儿才轻轻喘了一口气,紧绷的身子跟着一松,然后才伸手从袖中扯了帕子去擦自己有些滑腻的手。
恰在此时,外头的卫兵倒是出声了:“殿下,苏将军有紧急军情要与您商量,让您立刻去一趟。”
萧明钰深吸了一口气,等自己的声音稍微平稳了一些,这才应声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去。”说着,他又凝声吩咐了一句,“叫人备水过来,我要沐浴更衣。”
那卫兵也不知萧明钰这会儿怎么又想起沐浴更衣这件事,忍不住小声劝道:“苏将军那边说了,军情紧急……”
“快去备水。”萧明钰打断了他的话,极冷淡的又重复了一遍——反正,他是不可能穿着湿裤子去和苏淮真说话的。
不过,萧明钰心里也知道若非真的是大事,苏淮真必是不会这般夜里特意遣人来寻他。故而,萧明钰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动作利落的沐浴过后,换了一身新衣裳,便快步起身去找苏淮真。
苏淮真正在营帐里看地图,身上的甲衣都还没脱下,俯首站在案边,长身玉立,竟是仿佛一柄出鞘利剑一般锐利。他见着萧明钰姗姗来迟,心里有些个不高兴。到底还是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殿下倒是难请的很……”
萧明钰与苏淮真相处了几个月,也大致知道他的性情——似他这般的倒也称得上是真性情,越是亲近便越是不拘束。故而,萧明钰被人这般抱怨了一句,心知自己理亏,便也连忙把话题转回去,多问了一句:“听说军情紧急?”
苏淮真闻言立刻便也把话引回了正题:“是了是了,先说这个!”他招招手,示意萧明钰上前来,“之前埋在北狄的人倒是传回了一个消息——北狄王庭那边的汗王病死了,只是如今阿史那思归正在戎城,怕消息传出去后,底下几个部落要生事,故而王庭那边秘不发丧,只等着阿史那思归回去做主。”
萧明钰听到这话倒也不是特别诧异:要知道,当初长宁公主捎信回来的时候便也特意提过,说是北狄那位汗王病重已久,诸事都是由阿史那思归代为做主的。不过,萧明钰闻言微微一怔,很快便反应过来了:“您是说……”
“对,如今情况紧急,阿史那思归是真的想要兄死弟继,那么就肯定要赶王庭处理这件事——然后依照旧例,在王庭里与诸部落的族长祭天盟约,正式登上北狄汗王之位。”苏淮真神色冷沉,一字一句的道,“所以,如果我们可以在半途截杀他,到时候再把汗王死讯捅出去,那么北狄内乱自生,便可不攻自破。”
萧明钰点了点头,心中已渐渐有底,眸光渐渐沉了下去。
苏淮真语声微顿,接着又道:“我为主将,自是不可轻离大营,不知殿下您可愿意担此大任?”
萧明钰微微颔首:“义不容辞。”
苏淮真倒是摇了摇头,随即又认真的把情况说明白了:“阿史那思归思归是要回王庭奔丧,虽然为着隐人耳目只是轻车简行,但此行至关重要,他手下率领的必是精兵铁骑。而殿下您若是想要赶上他,半路截杀对方便不可带太多人。臣已算过,至多只能有八千兵马。两军相对,胜负恐怕只在五五之间。”
“兵法一道,原就是奇正相合,这八千骑兵便是一支奇兵,若能一举得成。那么此回北疆战事便再无可忧之处,殿下您便可以担此头功。”苏淮真抬目对上萧明钰的黑眸,语声轻缓而有力,问道,“臣再问殿下您一次,不知殿下您愿意担此大任?”
萧明钰的身份到底有些不一样,故而苏淮真言语之间还是极认真的把内中的险情说了一遍,重又给了萧明钰后悔的机会。
萧明钰闻言却又笑了一声,语声清朗:“将军既是肯将此事告知我,想必也是觉得此事只有我才是最适合的。说到底,”他微微一顿,面上到底还是带了些少年人特有的傲气,只是轻轻的说了四个字,“舍我其谁?!”
苏淮真闻言不由大笑起来,伸手按在萧明钰的肩头,目光在他面上一掠而过,轻声道:“能得殿下此言,臣也算是能放心了。”他说到这里,又沉下声音,“只是,此事要成,非得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故而,臣才仿佛询问殿下您。”
萧明钰垂下眼,遮住眼中的神色,轻声道:“此事宜早不宜迟,要不然将军还是与我说一说地形吧?”
苏淮真连连点头,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掠,声音极轻:“阿史那思归倘若要在最快的时间内赶回北狄王庭了,那么他应该是要走这一条路。”他顿了顿,寻了一支笔在地图上做了个标记,然后才道,“而我们若是想要埋伏夹击,那么就只有在……”
萧明钰顺着苏淮真的手指在地图上看过去,忽然反应过来,直接道:“玉山!”
苏淮真点点头:“玉山此处易于藏人,而且马匹上山艰难,仰击更是事倍功半,我们便能从容的从上夹击,从上射箭,必可围歼北狄精骑。只是,阿史那思归到底也是善战之人,肯定也知道:骑兵最怕的便是凹地伏击,所以要让他如何入围,才是一件难事……”
萧明钰看着地图,忽而生出阴差阳错,因果循环之感——当初,长宁公主为了避开阿史那思归便是带着孩子跑去玉山。而后来,长宁公主也是在玉山见到了来自大周的使臣,从而放心交托幼子,独自一人在玉山上为国自尽。
倘若真能在玉山边上截杀阿史那思归,那么或许也算是为长宁公主了解一桩孽缘,为她报了仇。
长宁公主在天有灵,也许也会保佑他们此行顺利。
第114章
当然; 萧明钰此回如此简单的便应下此事,最大的原因便是他心里实在是想极了郑娥; 再也不想再北疆苦熬下去了——正所谓“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世间之理皆是如此。
以前没和郑娥成婚的时候,作为一个大龄光棍; 萧明钰还觉得自己挺正直的,一日两日没见郑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自从他和郑娥成婚之后; 便仿佛整个人掉进了蜜罐里,早上起来可以看着自家王妃下饭; 用过午膳还能书房恩爱,晚上的时候更是有许多不能对人言的夫妻之事。如此这般,忽而被皇帝丢来这凄风苦雨的北疆; 连收封信都要隔月……
简直是,简直是要憋死他。
萧明钰几乎能想象得到:再这么拖下去; 等他回去与郑娥恩爱的时候; 说不得还要被问一句“你的手怎么都有茧子来了啊”——当然是磨“剑”磨的; 可真要是这么回答了; 非得把他二十多年的老脸都丢光了不可……
萧明钰这般一想,越发觉得北疆不能久留; 阿史那思归那个祸头子还是趁早解决了的好。这般一来; 解决了北疆之事,他说不定还能赶在郑娥生产前回去。
所以,萧明钰倒是半点也没推脱; 反倒是十分认真的与苏淮真商议了几句,定下大事之后,方才起身回自己的营帐。因他与苏淮真说好了,越早出发越好,故而明日一早便要起行,他回去后,这一整夜倒是都没睡着,反倒是披着外衣从榻上起来,独自到了案边给郑娥与皇帝写了两封家书。
皇帝那一封家书,自然是告知他自己和苏淮真所商议的决断——这是以防万一,这事情的危险苏淮真已提醒再三,他也是郑重点头的,自然也要负起一半的责任。故而,日后自己若是真出了事,总也不能叫苏淮真一人背着皇帝的雷霆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