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近几年皇帝总是对太子不大满意,可这到底是他等了七年才等来的嫡长子,他最痛爱的儿子。其实,他一直都记得,他曾握着皇后的手承诺道:“这是我们的嫡长子,日后承我基业的儿子。”
如今,看着太子苍白的面色和那浑身的伤,皇帝心中又痛又急,忍不住便道:“今晚上才落了一回水,现今又摔马车,你这是存心的不叫朕安心?你都已是一国储君了,怎就不知小心些?!”
太子垂下头,避开皇帝的目光,轻轻的道:“父皇,其实,今晚马车之所以会出事,是因为有人在车上做了手脚……”
皇帝的眸光一下子变得沉如渊海,他垂下眼,一动不动看着太子。
顶着皇帝刀剑一般的目光,太子只觉得脊背上都已隐隐有汗。他咬了咬牙关,似是有些犹豫,好一会儿才终于下定了决心,破釜沉舟一般的开口道,“就连儿臣今晚的落水,其实也是——”
第71章
皇帝忽然打断了太子的话; 转瞬之间便冷下声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太子?”他的声音不轻不重; 却仿佛是敲打在太子的脊骨上; 几乎令他又弯了弯腰。
太子打了个冷颤,下意识的就想要改口。可是,他很快便又想起了萧明钰的话。
“事情只要做过; 就不会没有一丝痕迹。皇兄你只要选个适当的时机,半真半假的把事情告诉父皇。然后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太子的指尖抓着被褥; 重又狠下心来:他都已经下定决心把自己摔成这样,话也已经到了嘴边; 没道理不把话说完!
想到这里,太子狠狠心,直接把话说了下去:“今夜儿臣遇见成才人并非巧合——当时成才人故意上前引诱儿臣; 儿臣实在是没法子了,这才打晕了她; 将她丢到湖里。只是成才人本就是父皇的妃嫔; 又是儿臣令人选好送进去的; 儿臣实在是怕事情闹出来不好看; 这才想了个借口把事情给掩下去。没想到,回来的路上竟然又出了事……父皇; 他们这是存心要叫儿臣身败名裂啊!父皇; 您要给儿臣做主啊!”
皇帝眸光微变,只是开口提醒了他:“那成氏可是你送进宫给朕的。”
太子连忙掀开被子,对着皇帝跪下来; 口上道:“此事儿臣自是抵赖不得,可这事原就是一个东宫谋士怂恿主张的。说实话,成才人的出身与来历,儿臣亦是不知。儿臣本是打算今夜回府问一问那个谋士,可适才派人去找,那谋士却已经不在了……”
那谋士自然是不在了,太子原是打算直接将人交给皇帝,可萧明钰中间插了一手,反倒是劝太子把人弄成“失踪”,毕竟对方会不会承认也是一个问题,而这般直接“失踪”反倒更像是一个隐晦的承认和暗示。
只要皇帝起了疑心,肯派人用心去查,肯定能查到什么……
皇帝微微阖眼,许久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竟有几分唏嘘的意味:“朕知道了。”他从袖中伸出手,按在太子的肩头,温声道,“好好休养……这件事,朕会替你查清楚,替你做主的。”
太子乖顺的垂下眼,掩饰住眼中的不甘和乖戾:皇帝嘴上说得一贯都是好听的,可倘若查出此事真是吴王或是楚王做的,那皇帝至多也不过是赶楚王与吴王离开长安罢了。
皇帝对儿子确实是有些下不了狠心——高皇帝能为了立幼子而对次子下手,可亲历过那些事的皇帝自问自己做不到,他是发自真心的想要做一个好皇帝、好父亲。
就像是高皇帝告诉皇帝的那句话一样“世间孩子都是上天所赐的宝物,无论几个都是独一无二的,需珍之爱之”。他最爱太子没错,可他也爱楚王与吴王,视他们若独一无二的珍宝,不到万不得已,他仍旧是不希望损伤到任何一个儿子,仍旧是希望所有的儿子都如六皇子晚宴上所吟的那首《小雅常棣》一般“傧尔笾豆,饮酒之饫。兄弟既具,和乐且孺……”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的骨子里竟也是如此的天真……
过了几日,郑娥便去提着兔子法慧寺看萧明钰了,顺嘴与萧明钰说了几句从二公主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对了,你知道吗?成才人那日落水后就发热,居然不治身亡了……”
萧明钰伸出手指揉了揉郑娥的脑袋,摇了摇头:“人有旦夕祸福,总是避免不了的……”说着,他又举个了例子道,“太子如今不也正躺在榻上?”
郑娥果然点头:“也对哦……”说到这儿,她忍不住凑过来道,“对了,你上回还没和我说,二娘成婚时你要送她什么呢?”
说话的时候,郑娥眨了眨眼睛,微微侧过头来,雪玉一般的耳垂边还有几缕垂落下来的鸦色碎发,更衬得雪肤如玉,黑白分明,叫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揉一揉那白嫩嫩的耳垂。
萧明钰这么想的,还未等他自己反应过来,藏在袖子里的手就自动自发的动了起来——他伸出手,轻轻的揉了揉郑娥的耳垂,用指腹轻轻的摩挲着上面的肌肤,有一下没有一下的。
指腹摩挲过去的时候,只觉得柔腻滑软,心头亦是跟着慢慢的痒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蠢蠢欲动……
郑娥的面颊一下子就红了,乌黑的眼睫跟着一颤,耳垂似乎也跟着发烫。她连忙抬手推开萧明钰那只作怪的手,抬起眼瞪了他一眼,直接问道:“四哥哥你做什么?”
萧明钰指腹还残留着那柔腻的触感,心中痒且热,面上却一本正经的胡说道:“我就是看看你和那只小兔子的耳朵,谁的软。”
郑娥被他堵了堵,忍不住便鼓了双颊,嘟起了嘴,好一会儿才道:“……那,那你去摸兔子的啊!”
萧明钰爱极了她这气鼓鼓的模样,再憋不住,一扬唇角,不由的泄出笑声来。
郑娥更恼了,鼓着双颊转头瞪他,气咻咻的道:“你再笑,你再笑我就……”
她生气的模样就像是一只又娇又软的小奶猫,萧明钰手痒痒的想去顺毛,一面笑一面顺势接了一句:“我再笑,你要怎么样?”
郑娥一辈子还没做过威胁人的事情,最多不过是转身就走,偏她这时候要是起身离开又有些憋屈。她憋红了脸也没想好法子,忽而眼珠子一转,直接抓起萧明钰那只适才犯事的手,抓在手心里握紧了。然后,她清了清嗓子,学着她曾听过的那些宫妃威胁人的语气,气哼哼的威胁道:“你再笑,这只手你就别想要了。”
话虽如此,她的声音却娇软软的,好似玫瑰花瓣一样,就算是带了刺,也依旧是美得叫人心动神移、
萧明钰被她故作凶狠的模样逗得又是一乐,再忍不住,一边哈哈大笑,一边伸手去揉她的头发,就像是给小猫顺毛一般:“好了好了,我不笑了,你也别气了……”
郑娥见着他面上那未褪的笑意,一时恼极了,抓着他的手就是一咬,留下一个深深的红印子。
萧明钰却就势用那只手将她楼到怀里,另一只手微微扶住郑娥的下颚,眸中含笑:“……我教你怎么咬人,好不好?”话声还未落下,他忽的垂下头,轻轻的在郑娥的唇边咬了咬。
郑娥羞得立刻就闭了眼,然后又忍不住悄悄的睁开眼睛。
萧明钰的牙齿仍旧是咬着她的唇角,他的舌尖就像是平常什么甜蜜的糖果一般,一点一点的舔过郑娥的红唇,津津有味的模样……
他们离得这样近,近的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鼻息扑在自己的面上,近的郑娥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萧明钰浓密乌黑的眉睫,那乌黑的眼睫一根又一根的垂落下来,衬得他肌肤冷玉似的白,好看的出奇。
还有萧明钰那秀挺的鼻梁,当他微微侧过头时,两人的鼻尖不易察觉的摩挲了一下。
虽然是极轻微的摩挲,可郑娥却依旧觉得有些热和痒,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挠了挠鼻翼和滚烫的面颊,有些害羞的躲开萧明钰的目光。
萧明钰见着她这动作,便用力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就像是惩罚她的不专心似的。
郑娥有些痛,忍不住叫了一声:“四哥哥,你……”
话还没说完,乘人之危的萧明钰已经趁着郑娥张嘴说话的功夫把自己的舌头伸了进去,舌尖微微翘起,顺着口腔上方轻轻的刮过去……
郑娥一下子就震住了,只觉得有些发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萧明钰却得意的卷上她粉嫩的舌尖,在上头轻轻的吮吸了一下,这才慢条斯理的放开人,问道:“怎么了,你刚才要说什么?”
那种舌尖传递过来的酥麻几乎叫她的头皮也跟着发麻发紧,郑娥自然已经把自己要说什么给忘得一干二净。她面颊红如牡丹,闻言不觉仰头看向萧明钰。
她被吻过的红唇水润润的,那双极美的黑眸此时却亮得出奇。就像是水底下的黑珍珠,黑亮并且明亮,倒映着薄薄的水光,似有羞涩,似有恼意,似有薄怒,仿佛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萧明钰这几日连着做了好些个梦,这才大着胆子做了这事。如今对上郑娥这般的目光,一时间又有些后悔和羞惭。他面上的笑意也跟着敛起,忍不住小声道:“……阿娥,我……”
第72章
听到萧明钰出声; 郑娥心中的那点儿小委屈紧接着又冒出了头,乌黑的眸子都蒙了一层薄薄的云雾; 面颊红得就像是站着露珠的玫瑰花瓣; 娇嫩鲜妍,又羞又恼:怎么可以不说一声就亲上了?
郑娥到底是小姑娘,心里这般委屈着; 面上自是再忍耐不住——她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下意识的咬了咬唇; 竭力忍住要从喉咙中挤出来的哭声。
萧明钰满心忐忑,只是目光却不觉得在郑娥的红润水艳的唇上掠过; 那种难耐的微痒仿佛又跟着从心头涌了出来。他看着郑娥微微颤着的眼睫,薄唇抿成一线,喉结上下动了一动; 咽下一口唾沫,轻轻的把没说完的道:“……阿娥; 对不起; 我不该……”
说到一半; 萧明钰又抿了抿唇; 卡住了。他仔细想了想,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是不该这样欺负你?还是不该这样吻你?又或者不该……
萧明钰就像是第一次尝到蜂蜜的狗熊; 就算是被蜜蜂蜇了得满头满手都是包; 也不舍得放下那到嘴的蜂蜜。
好在,郑娥抽了抽小鼻子,很快便开口了:“那; 下回,你要亲我的时候,”她红了红脸,低下头,红唇轻轻动了动,接着道,“要先和我说一声。这样,我才能准备好啊……”
萧明钰这才明白郑娥为什么这般委屈,连忙点了点头,然后才道:“嗯嗯,一定!”
郑娥这才满意了一点,随即又小声争辩道:“我听人说,这是成亲后才能做的事呢。”
郑娥小时候跟着皇帝,皇帝自然不会特意与她一个小姑娘家说这些,后来跟着皇后,偏那时候年纪小,她又是个一心向学的,皇后自然也不会与她说那些事……再后来,她上头便少了那些个年长的女性长辈,泰和长公主待她更多的只是客气,故而郑娥对男女之事一直都是半知半懂,懵懵懂懂,肯定不及在宫里头打磨许久的二公主。
“谁说的?他骗你的。再说明年我们就要成亲了,肯定没事的。”萧明钰脸不红气不喘的直接应声道,说到这儿,他忍不住用手握成拳头,掩饰一般的咳嗽了一声,试探一般的开口问道,“那,现在可以吗?”
郑娥眼睫微微的往上扬着,小心翼翼的偷看了眼萧明钰,随即她的贝齿咬在红唇上,犹豫了好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一脸慷慨就义的模样闭眼仰头。
萧明钰见她紧张的手都快握起来了,不由又笑起来,然后伸手一揽便把郑娥揽入怀里。他垂首轻轻的在那红唇上吻了吻,浅尝截止,语声温温:“没事的,你要是不喜欢,可以推开我的……”
随即,他干燥的唇印在郑娥的眉心位置,伸出手将郑娥耳边的鸦色碎发捋到耳后,语声轻得很,“阿娥,你该知道的:你最重要。”他顿了顿,声调温柔,“我总是会等你的……”
等待或许是世间最磨人、最无趣的事情,可是只要想到是在等你,那么就连最磨人、最无趣的事情也可以变得无比美丽。
郑娥乌黑浓密的眼睫颤了颤,然后睁开了眼睛,那一对滴溜溜的眸子就像是两丸黑水银,黑如点漆的眸子上面只映着一个萧明钰——清晰并且明亮,犹如夜里的灯塔。
而他的眼里,亦是只有一个郑娥。
就在此时,穿着一袭湖蓝色裙衫的关山月亭亭的站在回廊下看着几乎被萧明钰搂在怀里的郑娥和他们之间那亲密熟悉的举止。关山月知道自己该移开目光,可她就是忍不住的看着萧明钰和郑娥,死死地看着,那两颗眼珠子几乎都要瞪出来了。
关山月手上端着的是要用来献殷勤的小点心,抓着碟边的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只差一点,那碟子就要从她手上滑落下去了。此时,她的心里只有那么一个念头来回徘徊:原来,原来端平郡主居然是和这位公子有私!
关山月的指甲紧紧的抓着白玛瑙的点心碟子,一时间颇是羞恼以及嫉恨。随即,她心里再度升起的确实对郑娥的不屑与轻蔑:这位端平郡主不过才只有十多岁的年纪,看着天真稚嫩,似乎不解男女之情,没想到竟然全都是装出来的!也不知她小小年纪,是从哪里学得了这么些狐媚手段,居然还敢在山寺里与人勾勾搭搭。简直是,简直是不知廉耻!恶心虚伪!
不知萧公子是不是被她给骗了……
这一刻,关山月早就已经忘了当初是谁派人将她从山路上捡回来,是谁将她送到这里。她只觉得心头仿佛烧着一团火,那火一点又一点的烤着她的心肝,那种疯狂的嫉妒几乎叫她那张白净清秀的面庞都跟着扭曲起来,犹如她心尖的欲望一般。
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关山月的眼睛一亮,转身回了屋子,小心翼翼的在点心上加了一点东西。等郑娥离开后,关山月这才缓缓的端着点心上去,细声道:“听说郡主喜欢吃甜点心,我原是准备做了送郡主的,倒是没想到郡主今日竟是这么早就走了……”说着,她便垂下眼,一脸可惜的把手上的那碟点心放在石桌上。
一提起郑娥,萧明钰便不由的舒展开长眉,微微笑了笑:“……她是害羞了。”
他口上这般说着,便又响起之前在郑娥嘴里尝到的那点儿甘甜的滋味,心头隐隐燥热,一时间竟是意犹未尽。这般回忆着,他倒是漫不经心的伸手从关山月端来的那碟点心上捏起一个来。
关山月藏在袖中的手几乎握在一起,她悄悄的盯着萧明钰拿着点心的手,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把那点心吃了进去。
只可惜,那点心到底太过甜腻了,萧明钰只吃了半个便又搁下了。
关山月连忙伸出手,给萧明钰到了半盏茶递上去,柔声道:“要是觉得甜,那就多喝点水吧。”
萧明钰此时已觉得关山月实在有些殷勤的过分,可他一想:关家父子几个月前过世,正经的丧期都还没过,关山月到底是个未婚的姑娘,就算再没脸没皮,总不至于连父亲的热孝都不顾。虽是如此,萧明钰还是没有去接那盏茶,反倒是微微笑了笑,起身便要往书房去:“不必了,我……”
话声还未落下,关山月手一滑,一不小心便把茶盏里的茶水浇到了萧明钰的袖角。她不觉抬袖掩住唇,一脸惊惶的模样,捏了帕子便要替萧明钰去擦袖子。
萧明钰却蹙了蹙眉,直接退开两步,口上道:“关姑娘,还望自重。”说着,他便厌烦冷淡的瞥了眼关山月,扬声叫人道,“得福,替我备水沐浴……”
得福适才为了避开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