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林玉娘打量魏熙一眼:“你们可不像兄妹。”
魏熙颇为感兴趣:“那像什么?”
林玉娘反问:“娘子说呢?”
魏熙理了理鬓发,只道:“玉娘想要什么便和我说吧,也省的我的礼不合你的心意。”
林玉娘本以为自己这些年已经历练的应对何事都从容有度,可看着眼前这个居高临下的天之骄女,心底竟还会生出郁气,她淡声道:“我行医看缘分,并不求报酬。”
魏熙闻言微恼,回头对夷则吩咐道:“去取千金过来。”
魏熙说罢,看向林玉娘:“玉娘不爱俗物,可我却是不能不一表心意,金子送来,玉娘若是嫌弃铜臭,自可丢了。”
林玉娘蹙眉:“娘子既然有自信,又何必与我较真。”
“你行医我酬谢本就是天经地义,较真的不是玉娘吗?”魏熙说着,探身靠近林玉娘,眸色冷然,红唇轻启:“还是说,玉娘想要的酬谢不是俗物,是人情?”
魏熙突然靠近,她身上的暖香毫无预料的将林玉娘笼罩,让她难以喘息,她挺直脊背看着魏熙:“娘子莫要说笑。”
“说什么笑?”魏熙很是好奇的看着林玉娘的眼睛:“娘子觉得是什么情?鸳盟之情?”
魏熙低低一笑:“这就荒唐了,娘子虽今日累糊涂了,但寻常也是个聪明人,应该会判断的,当心想多了鸡飞蛋打。”
林玉娘轻笑一声:“娘子多虑了,我于情爱无意。”
她说着,侧首看向书架旁的匣子,那里面有一套针,随着她林家在杏林风光了三代,可如今,也只有她这个娼妓一般的人使了,林玉娘道:“若说人情,也唯有它了。”
魏熙随着林玉娘的视线看过去:“玉娘想重振门楣?”
林玉娘的视线有一瞬间锐利:“娘子知道我家的事?”
魏熙将视线移回林玉娘面上:“不必知道,猜便是了,玉娘能有这么一手医术,实在令人惊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
魏熙说着,替林玉娘添了一杯茶:“这个人情我定是要给玉娘的,玉娘不妨告诉我原委,到时是脱籍还是洗冤,我自有决断。”
林玉娘看向魏熙:“说起来这事还事关先帝当年的一段阴私,我若是贸然出口,怕是会招惹祸端。”
听得先帝一词,魏熙心中转瞬就明白了,她只道:“无妨,我身边的人嘴巴都是严的。”
林玉娘垂眸看了一眼面前瓷杯中的茶汤:“我不如说说李郎的病情吧。”
魏熙神色微动,点头:“好。”
“李郎先前身中无解之毒,求到了我阿翁的师兄那儿,可惜他胆子太大,竟想出了以毒攻毒的主意,李郎原来的毒是解了,体内又存新毒,那人这才想起我家施针换血的手艺,将我引荐给李郎。”
林玉娘说着,面上有些冷色:“娘子可认识那老道?”
魏熙点头:“见过,古怪的很。”
林玉娘唇角一扯,再无温和态度:“不止古怪,还冷血无情,当年先帝翻脸无情迫害祖父,他毫无帮衬之心,只道是命数,如今我也是不想理他的,会给李郎医治一开始也是被迫。”
魏熙听到这已经明白了,林家落难,八成是先帝被施针换血之术救了,却又因着什么阴私要灭口。
魏熙想着,神色微凝:“你说换血,莫不是将体内毒血换了干净的血?”
林玉娘看了魏熙一眼,点头:“是,不过能寻到血液相合之人不容易,再加上几乎是以命换命的事,所以我祖父也是轻易不敢用。”
魏熙闻言,面色变得难看起来,先帝夫妻在他们这些魏家小辈眼里,睿智不凡,英明神武,几乎是神仙一般的人物,眼下竟得知他们用此种邪术换命,魏熙虽懂,将她自己放在那种情况下,她也未必不会如此,可如此听着,就恍如亲眼看着白壁生瑕,心中终是不快活的。
更何况,李霁也是如此。
魏熙犹豫片刻,问道:“六……李霁是怎么痊愈的?”
林玉娘看着魏熙不动如山的神色,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有,他先前的剧毒已解,眼下这毒没有那么霸道,只放血配上些解毒丹药便是。”
魏熙心中一松,道:“我知道了,这个人情我还了,定让娘子一家在过年前洗冤。”
林玉娘心中一动,却是摇头道:“娘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事关皇家阴私,哪有那么容易。”
“不麻烦,当年的事世人皆不清楚,随意寻个由头便是。”魏熙说着,起身:“只是怀璧其罪,这等奇术定是惹人觊觎,玉娘今后还是少用。”
魏熙说着,整了整衣衫:“和玉娘投缘,竟耽搁了你这么久,也不知他醒了吗,我过去看看。”
林玉娘点头,起身相送,等魏熙走远后,她怔怔站在原地:“洗冤都说的那么容易,怕就是昌乐公主了。”
婢女闻言惊道:“什么!”
林玉娘点头:“他费尽心思没有打探到昌乐公主的行踪,没想到竟让我碰到了。”
“还真是缘分。”林玉娘说罢转身往书桌走去,婢女关上门,便跟了进去伺候笔墨,等磨好了墨,婢女将笔递给林玉娘。
林玉娘看着砚中黑沉沉的墨,顿了片刻,摇头:“罢了。”
婢女的目光在林玉娘搁下的笔上顿了顿:“不写了?他……”
林玉娘看向婢女,目光锐利:“你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
婢女眼中带了委屈之色:“我和娘子一路扶持过来,自然是听你的。”
林玉娘握住婢女的手:“那我们便不管了,他们要打要杀我们都不管了,我们好不容易才安稳了几年,洗冤有望,又何必去掺和,谁死谁活就听天由命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公主连怼轻敌都那么自恋……真是够了
第77章 争论恼
魏熙从林玉娘房中出来; 并没有先去看李霁; 反而一个人往廊下坐了,她眼睫低垂着,百无聊赖的揪着香囊下的穗子; 虽面上清淡; 但近身伺候魏熙的人,都看出了她心情不佳。
蕤宾跪坐在魏熙身后; 探头问道:“娘子怎么了?”
魏熙不答; 只有些烦躁的扯下腰间香囊递给蕤宾,蕤宾愣愣接过:“公主这是?”
魏熙道:“我看着碍眼,丢了去。”
蕤宾将香囊丢给站在一旁的夷则; 复又劝慰道:“殿下对公主可是一心一意的,为着公主命都能舍了,公主何必为着一个风尘女子不快活。”
魏熙回头瞥了蕤宾一眼:“我是中风了不成; 怎么会为着她不快活。”
“那公主是担心殿下?”蕤宾说着,指向屋门:“那公主进去看着他便是; 在这干坐着做什么。”
“谁担心他了。”魏熙说着; 神色一冷:“你也该注意些; 他充其量就是个臣下家的庶子,也配叫殿下?”
蕤宾闻言忙告罪:“是奴婢失言了。”
她说着,蹙着眉在鼻前扇了扇:“都怪这满院子药味; 熏得我都糊涂了。”
“那便歇着去吧,等清醒了再过来。”魏熙说着,对夷则吩咐道:“你去领她洗把脸; 给她提提神。”
夷则应是,上前拉着蕤宾走了,等绕到了廊外,蕤宾奇道:“你说公主这是怎么了,宁王殿下病好了她还闷闷不乐的,不是醋了还能是什么。”
夷则拿指尖狠狠戳了一下夷则的额头:“你当公主和你一般眼皮子浅。”
蕤宾捂住头:“说就说,你动什么手。”
“我是看你嘴比脑子动的利索,想让你的脑子也活动活动。”夷则说着,无视蕤宾愤懑又委屈的眼神,压低声音道:“能让公主这般的,除了如今这位李郎,也没有旁人了。”
“公主恼了李郎?”蕤宾摇头一叹:“也不知有什么可恼的。”
“谁知道呢,再没有比他们俩还别扭的了。”
魏熙一人在廊下坐着,眼下没了荷包,手便觉得痒,抬手抠着衣袖上的绣线,她抠的随性,目标却很明确,不一会就将绣线中的银丝抠的松散出来。
魏熙看着因银线被抽出而皱缩的牡丹花,眉头蹙起,她忍受不了这样的不完美,抬手就要将银线扯断,就在此时,一只瓷白修长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别硬扯,当心勒了手。”
魏熙顿住,抬头看向李霁:“你怎么不歇着了。”
李霁拉着魏熙起身:“我没什么大碍了,咱们回去吧。”
魏熙不动:“再歇会吧,半夜三更的都叨扰人家了,也不差这一会。”
魏熙的话不阴不阳,李霁听了,捧住魏熙的脸:“什么时候毒发也不是我能控制的,若是可以谁耐烦生着病还要奔波,眼下好了,哪有病人赖在郎中家里的道理。”
李霁字字句句都是避嫌解释之意,但魏熙的关注点却显然不在这上面,她听了李霁的话愈发恼怒:“你也知道是毒发,好端端的听那个老道的做什么!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你不懂吗?”
李霁顿住,他低头,离魏熙越发近了些:“快些好了,我就能永无后顾之忧的陪着阿熙了。”
“你分明就是急功近利不顾后果!”魏熙说着,扯住了李霁的领子:“我给你弄来的药是做什么的,你还有两年的时间,做什么去信一个泼皮道士,你就不怕你真出了什么事吗?”
魏熙说着,低笑一声:“也是,真死了,就没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阿熙……”李霁握住魏熙的手:“我是有把握才会如此的,我查出他当年是替先帝练过药的,才敢冒险一试。”
“你还说冒险!”魏熙说着,便要甩开李霁的手:“你做事不是一直稳妥的吗?又不是朝不保夕,冒什么险。”
李霁不动,只紧紧握住魏熙的手:“是,我求稳妥,这个毒对我来说就是个隐患,不除了它,我心难安。”
魏熙眼中隐隐生出水光:“你要心安,便不顾我吗?”
李霁摇头,眼中生了层层波涛,隐见眼底和着柔色的执拗:“我如今所在意的唯有一个你,我要顾你一辈子,不能留丁点隐患。”
魏熙怔住,继而怒道:“顾我一辈子?你知道我要的不过是你陪着我,你却毫不留情的丢下我,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以为我不清楚吗?”
李霁握着魏熙的手更紧了三分:“阿熙,我知道你怨我,可兄长不肯能陪你一辈子,只有夫君才能。”
他说着,紧紧盯住魏熙的双眸:“如今我无事了,以后一定好好陪着你,再也不离开你了。”
“要走要陪都是你来左右,我是你养的猫儿狗儿吗?”
李霁闻言,身子晃了晃,面色愈发苍白,魏熙见状顿住,侧首对远远候在一旁的泉石喊道:“还不去喊林玉娘过来!”
“我没事。”李霁说着,勾了勾魏熙的鼻尖,一副无奈的口吻:“好了,别闹脾气了,我有些累,咱们回去吧。”
魏熙见状,以为李霁装病骗她,面色的担忧顿时就化作了冷色,可对着他这张病怏怏的脸,魏熙再也和他吵不下去了,她挥开李霁的手,转身就往外走。
魏熙当先出去,随便选了一匹马便翻身上去,策马而去,跟随她过来的侍卫们见状微愣,随即也忙上马跟了上去。
慢了魏熙一步的李霁看着魏熙一骑绝尘,脚步趔趄了一下,就要往地下栽去,泉石见状连忙扶住他。
闻讯赶来的李樟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道:“好端端的你又逞什么能?大病初愈的,在她面前倒一下,谁还能顾得上恼你?”
李霁摇头,淡声道:“扶我上车吧。”
李樟扶着他上了马车,叹道:“死要面子活受罪。”
李霁上了马车后,李樟也随着他钻了进来,他看着李霁,有些苦口婆心的态度:“你现在是情郎,不是兄长,更不是她爹,该弱就弱,端着一点用都没有。”
“我不喜妇人做派。”李霁说着,莫名想到了温绍延,那个温和软绵,尚且要魏熙护着的人。
李霁想到此人,眉头蹙起,多想无益,如今那人也不过是个死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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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熙一连两日都没有见李霁,所幸李霁也一反常态的没有耍赖皮,这让魏熙稍稍对他的知情识趣有些满意,又不免担心他的病情,着人探过,得知他无事后,心虽放下了,但却越发看不上自个的行径。
如今过的越久,她就越不明白那日她为何如此气愤,到底是气李霁行事,还是气自己没出息。
一心都琢磨这些,让魏熙心中烦躁,随意换了身衣服便带人出去散心。
逛多了,扬州也没什么好看头了,魏熙正准备吩咐人回去,却见前面人群熙攘,好不热闹,她见状问道:“那边是何地?”
郑修明答道:“是明光寺,今日正逢药师佛圣诞,前面应该是庙市,娘子可要去看看。”
魏熙以往对这些佛门清净地的喧闹向来是不喜欢的,眼下心中烦闷,却也不在意这些了,左右也没去过庙市,长长眼界也好。
魏熙下了马车,在庙市里闲逛,只见乱七八糟什么都有,兴致缺缺间,却见一道身穿白衣的消瘦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魏熙脚步一顿:“他怎么过来了?”
蕤宾疑惑:“谁?”
魏熙摇头,转身往回走。
“娘子您做什么去?”
魏熙道:“去寺里看看。”
等魏熙从明光寺里出来时,正是太阳正毒的时候,她走的有些累了,便站在一处树荫下歇脚,一抬眼却又见了那道白衣身影站在一家卖糕饼的铺子前。
那人侧身对着她,五官深邃,神情却是出奇的温和宁静,不带一丝棱角,身上有一股让人极为舒心的气韵。
原来不是李霁,魏熙摇头,有些自嘲,再看去,那人已经拿了糕饼走了,魏熙看着他手中提着的糕饼,觉得有些饿了,对夷则道:“去给我卖些糕饼过来。”
夷则应是,抬步过去给魏熙卖糕饼,等糕饼装好时,夷则拿出荷包正要付钱,却见不知从哪儿蹿出一个少年,一把抢走了夷则的荷包,转瞬就没入人群中。
“小小年纪便敢当街抢钱了。”魏熙神色不悦,侧首看向身后侍卫:“还不去将人拿了?”
魏熙话落,便有两个侍卫领命追去,过了不久,却见其中一个侍卫神色不善的回来了。
魏熙见状问道:“怎么了?”
侍卫道:“那小贼心眼不少,竟寻了个人当靠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太忙,现在才更……困死了,哭唧唧
第78章 遇旧人
魏熙闻言; 有些好奇:“什么靠山?”
侍卫回道:“是一个仪表不俗的男子。”
魏熙点头:“过去看看。”
侍卫忙在前引路; 魏熙随着侍卫绕过一处拐角,便见一个少年可怜兮兮的缩在先前见到的那个白衣男子身旁,而她的侍卫; 正绷着脸看着少年。
魏熙见状忍不住噗呲一笑; 觉得若是少年换做少女,这画面便才真正是有意思的了。
魏熙笑声不大; 却引得那男子闻声看来; 此人目光清正柔和,一看就是个好人,也难怪那少年会寻上他。
魏熙抬步过去; 将目光移到少年面上,见他一副惊恐模样,唇角一勾; 眼中带了些深色,少年的视线和魏熙那双清澈锐利的眼眸对上; 顿时觉得无所遁形; 忙移开视线。
魏熙了然; 却是对侍卫嗔道:“冷着一张脸做什么,瞧瞧,将人家孩子吓得。”
这少年看样子也有十一二; 比魏熙小不了几岁,偏她一副长辈口吻,那白衣男子听了; 忍不住轻笑一声。
魏熙看了这人一眼:“这孩子是郎君的亲眷?”
少年闻言,神色有些紧张,微微往后退了一步,伺机逃跑,侍卫见状伸手按在他肩上:“老实些。”
“并非亲眷。”那人垂头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