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讶然四子这一番话,晋元帝眉头稍稍舒展:“朕自有考量。”
听到太傅与自己说起外世寒门的不忿,萧绎心头早已焦急不已,看到父皇不甚在意的模样,更是心急:“父皇,可是……”
“知渊以为如何?”
打断四子的话,晋元帝重新看向外甥。
虞应战眉头一蹙,不去看对面一脸阴沉瞧看自己的萧绎,垂下眼眸:“臣以为皇上已有定夺。”
闻言晋元帝哈哈一笑,点了点头,那郑家公子虽然傲骨铮铮却不好控制,但傲骨铮铮的人也敏感脆弱,家道中落又逢遭大变,这样的人若趁他跌入谷底时出手定能换其效忠,身为帝王他自然早有打算:“好好好,朕觉得那孩子不错,委以重任尚早,但任以吏部之职却不委屈了他。”
虞应战垂眸不再多言,一侧的四皇子闻言面色微沉,抬手拜礼:“儿臣刚刚入宫还未向母后问安,儿臣告辞了。”
晋元帝面上的喜色因着四子含气的话而沉了下来,冷哼一声,摆了摆手。
萧绎不做停留,沉着脸大步离去,明明是他先提出提拔重用郑少时,结果父皇却只征询了虞应战,现下即便达到来时的目的,他心里也难以痛快。
晋元帝看着儿子的背影不悦摇头,刚刚还觉着他懂事些了,现在看仍旧没个长进,长叹一声,晋元帝再转过头,看到端坐的外甥,想到刺杀之事,轻叹开口:“你不愿说朕不勉强你,朕也信你之能,但切要小心行事,倘若探查有变定要与朕禀明,莫要让朕为你忧心。”
第59章
与虞应战分离; 李言蹊便由一众嬷嬷引着向皇后寝宫走去; 迈入正堂便看到了那位低调雍容的周皇后。
上次入宫是探春宴时,但这位周皇后身子不好从不出席宫中席宴; 所以李言蹊未能瞧见,现下一见果然如传言那般是个温婉淡雅的人。
一身月白宫缎素雪绢裙,云鬓凤钗; 端庄淡雅,容貌秀丽温婉,轻轻执手; 娴熟的端着那骨瓷剔透的茶具。
李言蹊垂下眼帘,俯身拜礼。
听到响动,周皇后轻轻抬首; 看到来人; 眼眸一亮,忙起身上前,将人扶起; 左右瞧看后,柔柔开口:“知渊竟娶了这样好颜色的女子; 难怪藏着掖着不肯让我们婚前召见了。”
李言蹊含笑垂眸,故作赧然,由着周皇后牵着引向上座。
宫人上前收拾了桌上耍玩用的骨瓷茶具; 一侧的嬷嬷去奉新茶。
落座于正堂的榻上; 周皇后拉着李言蹊的手也并未放开; 不住的打量:“这样的娇美; 难怪那孩子动心了,知渊自小身边便没个玩的好的女子,长大了更是只将打仗放在眼里,皇上与本宫因着他大婚愁了许久。”
按例问了些话,稍稍热络之时,宫内的嬷嬷奉茶走进,将茶摆放在桌几上,这才拍了拍自己肩上的花瓣:“夏日来了,这桃花都落了,稍有点风便吹过来了。”
闻言周皇后抬头,看着那掉落地上的花瓣,有些遗憾:“本宫这身子拖累,刚刚回宫便病了,还未曾出去瞧看过,这花便都谢了。”
见自家主子面容黯淡,嬷嬷安抚笑道:“不晚不晚,还有开的好的呢,正巧今日将军夫人入宫,皇后何不与将军夫人一同去桃林赏花?”
面露期盼,周皇后回身看向李言蹊:“可好?”
因着大婚,回京以来李言蹊也未曾赏花看景,听闻宫中有桃林,心中早已雀跃,自然含笑点头。
成片的桃林让这一处宫园染的透粉,林中鸟鸣阵阵,声声悦耳。
坐在桃林的庭院里,李言蹊望着这大片桃林面露欣喜。
周皇后含笑啄茶,看着桃林眼眸幽远:“说来本宫第一次见皇上便是在桃林中,那时本宫不察,让身边侍女被人轻薄,是微服出巡的皇上救了本宫的侍女,本宫也因此与皇上结识,皇上当年啊还送给本宫一支桃花。”
想到往事,周皇后眼眸温柔。
在这样的美景中与心爱之人邂逅听来便美妙,向来喜欢看话本子的李言蹊回过头,看向那位皇后,见到皇后眼中透着温柔爱慕,李言蹊不由心生羡慕,听闻帝后关系很好,相敬如宾三十几年,多少女子希望与心爱的人有一个美妙的相遇后白头偕老。
感受到那明亮的眼眸看向自己,周皇后摇头轻笑,收敛心神,轻柔开口:“听闻你小字唤喃喃,本宫便也这般唤了,喃喃日后可要多体贴些知渊,长公主姐姐离开的早,他成长于宫中,宫中皇上与本宫目不及处,宫人言语上难免会有冲撞,皇子们那时也都还小,不懂事常说些气话,那孩子通事后心里便敏感着,也不知是不是因着这个,知渊成了这样沉闷的性子。”
轻轻一叹,周皇后轻拍了拍李言蹊的手,含笑道:“喃喃不知,幼时的知渊可是个会耍机灵伸小手,与我们讨要压岁钱的孩子。”
听着皇后的话,李言蹊嘴角跟着勾起,那样容色严肃的人也会如旁的孩子一般与大人讨要压岁钱?
她实在无法想象小小的虞应战伸手讨要压岁钱是何景象,想着想着,嘴角的笑意顿住,李言蹊垂眸摆弄手中的帕子,可又是经历了什么让那人变成现下这般冷面阴沉呢?
见她笑意褪去,周皇后轻叹移眸,看向那粉红的桃林:“所以喃喃日后可要好好待知渊,那孩子难得有一个愿意亲近的人。”
两人正说着话,有嬷嬷自桃林外走入,来不及顾礼数,喜悦开口:“皇后娘娘,四皇子入宫了,这会在正堂等您。”
听闻儿子入宫,周皇后眼眸一亮,忙提裙起身,回身淡笑:“喃喃在这里等本宫片刻,等本宫打发了本宫那讨债的再与喃喃说些知渊幼时的趣事。”
李言蹊起身拜礼,含笑应是。
周皇后并着那嬷嬷一同离去,李言蹊重新坐回椅子上,小脸却染上郁色,当年小刀刚刚被爹爹收养时总是阴戾防备,会伤害靠近他的人,府中人都不喜欢小刀,她也怕他,可爹爹与她说小刀行乞时经常受人欺辱才会这般下意识防备伤人。
后来小刀越来越开朗,她几乎忘了小刀有过那样凶狠阴沉的时候了。
小刀因为有着李府上下的照料而变得越来越开朗,再后来意外伤人也不过是因着头疾无法控制。
可他呢……
她无法想象他是如何从一个会耍着机灵与大人讨要压岁钱的男孩,变成现在这般阴沉冷肃……
“你穿这么大的衣服我不小心踩着怎么了?瞪我做什么?我不光要踩,我还要打你呢!”
身着锦衣的男孩们推推搡搡,将那身着宽大衣袍的男孩推倒在桃花树下。
男孩双手拄地,在拳脚袭来时攥紧拳头护住自己的头,抿嘴不语。
嘈杂声传来,打断了李言蹊的低落,提裙走出亭子,看到桃林间打作一处的男孩们,忙蹙眉走近:“你们这是做什么?”
男孩们闻声顿住手脚,为首一人冷哼上前:“你是什么东西敢管本宫如何?”
男孩眉目跋扈,面露不屑,还待上前身侧的一人忙将其拉住,附耳道:“这位是六哥的夫人,我与四哥出宫玩的时候见过。”
那眉目跋扈的男孩闻言面色难看,轻哼一声,拱了拱手:“六表嫂啊,刚刚是臣弟无礼,咳,这会太傅还等着,我们先走了。”
话罢几人匆匆推攘着离开,再不去看那地上被打的男孩一眼。
看着那几个雀跃离开的男孩,李言蹊眉头微蹙,上前将那被打的男孩抱起,看到他面上青紫,忙从怀中拿出伤药。
男孩站稳身子,自知现下狼狈,不肯抬头,一脸严肃的拍打着身上的尘土,看着袍子破了几个洞,小眉头皱的更厉害,却不忘礼的拱了拱小手:“六嫂。”
看那小小一个却故作严肃的模样,李言蹊心头柔软,蹲下身为他涂抹伤药:“做什么穿这么大的衣服啊。”
闻到那馨香,萧纪下意识后退,却因着那温柔的声音,眼眸怔怔的站在了原地,看到面前艳丽的女子时,小脸泛红,讷讷开口:“我娘想给我做大些,日后我再长高还能穿。”
手微微顿住,李言蹊心里一涩,宫门紧闭,宫内幽深,锁了多少女子的韶华,皇上宠爱时,宫人迎来送往,嘘寒问暖,失去了皇宠,宫妃们便只能清冷孤寂独守空房。
龙虽生九子,可因着九子的母亲不同,龙子也各不相同。
看着面前故作神定却一身狼狈的男孩,李言蹊想到了自己的夫君,心中微疼。
会不会那人幼时也曾被人这般对待呢。
轻柔的为男孩的脸擦拭了药,李言蹊正要开口叮嘱,身后传来熟悉的低沉:“喃喃,过来。”
回身看去,见到那高大的人一脸不悦。
李言蹊勾唇一笑,重新看向面前的男孩,将帕子系在男孩小手的伤患处,最后将小瓷瓶放在他手中,凤眸温柔:“日后也要记得擦,虽说男孩无需在意容貌,可你现在这般漂亮,要好好珍惜,要常笑,可莫要学着你六哥,阴沉的连女子都不敢靠近。”
男孩怔怔点头,看到那站在六嫂身后的男人一脸阴沉时,小脸一白,垂下头来。
摸了摸男孩的头发,李言蹊起身,看到走近的夫君,忧郁扑入他怀中,仰着头开口:“夫君,与我讲讲你小时候好不好,我好心疼啊。”
不悦她刚刚与人亲近,虞应战看着怀中凤眸水润的人,俯身啄了啄她的红唇,了然是皇后与她说了什么。
抬眸看了眼那满面青紫的十四皇子,扫过他手中属于小妻子的帕子,眉头微蹙,垂眸安抚怀中人:“喃喃莫要忧心,我小时候没有那么没用,我是打人的,不是被打的。”
李言蹊:“……”
被打的十四皇子:“……”
虞应战说的话并非作假,他虽因自幼无父母在身边,备受言语讽刺,幼时会在意,但听多了便不在意了。
他不喜软弱,所以从不是弱者。
宫中一众皇子与他疏远,也并非是孤立他,而是被他打怕了。
他离开京中固然是因为喜欢肆意沙场,但更多的原因是他想要变得更强。
李言蹊心中从刚刚便淤积的酸涩消失不见,抱着那窄腰,干巴巴鼓了鼓掌:“啊,是这样啊,夫君,那你好棒棒啊。”
虞应战嘴角松软揽住怀中人,虽然幼时没有受过欺凌,可他也因着她心疼而开心:“四皇子过去了,皇后不会回来了,喃喃,我们回府吧。”
从入宫便一直小心谨慎的李言蹊听到这话,心中莫名一松,点了点头。
见两人正要离开,萧纪看着手中的帕子,不由自主的上前两步:“等等。”
自后传来稚嫩的童声,两人顿足回身,李言蹊看向那男孩。
见她看着自己,萧纪不自在的别开眼,攥了攥手中的帕子,最终鼓起勇气伸出小手:“那……那这个帕子我要如何还给六嫂。”
男孩这副明明想要却仍要遵循礼制的模样,仿若小一号的虞应战,李言蹊心里软极,上前摸了摸男孩的头:“送给你了,好不好?”
男孩眉头皱起,重重的点了点头:“嗯。”
心里喜欢的紧,李言蹊还想抱抱男孩,人却率先被抱起,离开了这处。
靠在他怀中,李言蹊红唇勾起,他是个性格内敛古板的人,可却愿意为她没有底线,会学着讨好她,只喜欢她一人,她为何羡慕旁人听来绮丽的故事?
想到他也曾送给过自己一支桃花,自己却因着置气扔掉,李言蹊不由心生愧疚,小脸蹭了蹭那人硬邦邦的胸口:“我好喜欢你送我的桃花啊,我好喜欢你啊。”
见她娇里娇气的抱自己,想到她每逢讨好必有心思的性子,虞应战蹙眉顿住脚步,略作思索,抬手示意,不远处的宫人看到召唤,匆忙走近做礼:“将军吩咐。”
虞应战抬眸扫视一圈,看了颗最大的桃树:“那棵一会儿送去将军府。”
宫人弯腰做礼:“是。”
虞应战肃容垂眸,吻上那红唇:“喜欢吗?”
李言蹊:“……”
其实她只是想与他撒个娇而已,不想要挖大树啊挖大树。
回宫的路上,虞应战没有骑马,而是与自己的小妻子一并上了马车。
李言蹊懒洋洋的靠在他怀中,想到刚刚宫中见到的那个四五岁男孩,第一次心中有些期盼,之前觉得抵触的事,现下好像也没那般抵触了,心思一起,李言蹊回过神,下巴抵在他胸口,凤眸明亮:“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浑身一僵,虞应战看向怀中的人,因着他看来的黑眸,李言蹊小脸微红,随即有些疑惑,小手挑帘看了看外面,见四下没有侍从在侧,忙抬手到他耳际,低语两句,随即面露担忧的看向他。
虞应战胸膛起伏,低沉暗哑:“喃喃想知道?”
点了点头,李言蹊凤眸里全是疑惑,既然打算与他要个孩子,她总不能什么都不知晓吧。
喉结微动,虞应战最终隐忍的闭上眼眸。
瞧他这般严肃,李言蹊更为疑惑,莫非他也不知?
撅了撅嘴,李言蹊打算回府定要问问嬷嬷,然而马车一停,人便被身后的人抱起,大步向房内走去。
房门被大力合紧,隐忍一路的人不再顾忌,将人一路抱上床榻。
床帐泄下,床榻吱呀,呜咽喘气骤起。
“不行,好疼,我不行的!”
“可以的,喃喃不是想知道孩子从哪里生出来吗?”
身下疼痛再次袭来,额头汗湿的李言蹊眼眸朦胧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一脸震惊。
虞应战俯身,大手轻轻覆在小妻子的小腹上,沙哑闷哼:“喃喃,我想要个儿子。”
第60章
自从知道孩子会从哪里出来; 十分恐惧的李言蹊便放弃了那一日心血来潮的话。
她实在没有做好准备成为一个娘亲,至于虞应战……
他既然这么多年都不想要孩子; 也不会在意这两年了吧。
拍着小胸脯自我安慰后,李言蹊坦然自若的恢复了以往懒散爱玩的模样。
站在府中的花园内,素手拿着李府管事送来的两个她们自小玩到大的风筝,向院子寻了一圈,看到小刀时; 李言蹊眼眸一亮; 快步走近:“小刀; 我们来放风筝呀?”
花园中的亭子下; 小刀闻声放下手中的九连环,蹙着眉头,严肃的看向李言蹊:“喃喃,我再学习; 你莫要打扰我……”话说一半; 看到那两个因风忽扇着翅膀的大蝴蝶; 小刀将严肃的脸转向另一侧,看向师傅:“师傅; 我要与喃喃去玩,你莫要打扰我们。”
与将军府不远的校场内。
沐休过后; 虞应战恢复了往日的行程; 下了朝; 便直接来了校场; 跑马赛在即; 宫中设赛于跑马场,皇上届时亲临,禁军势必要做好防护,吩咐了禁军设兵之事,虞应战照例来了校场中看将士操练习武。
虞应战麾下兵力大多都是为应对西北战事训练的,对于京中禁军的操练虽不会像操练麾下士兵那般严格,但也不会宽松了去。
看到步兵执枪,怒喝阵阵,下盘比上一次稳固些了,虞应战蹙眉走过。
看到骑兵马上张弓开弦,手臂却隐隐颤抖,虞应战眉头蹙紧,顿住足下。
鸽子从鸽笼里放出,扑棱的翅膀飞向天空,已经张弓许久的将士双腿夹紧马身,策马追赶,颠簸中射出一箭,箭风破空而去,迅速凌厉,但却未能射下那白鸽,一声哨响,白鸽重回训鸽的将士手中,虞应战也阴沉着脸下了梯高台。
将士一脸懊恼时,感受到那莫名的威压,抬头看到阴沉而来的将军,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误被将军撞见了,更为慌张,在校场每日练习的将士,最大的梦想便是能够被将军看中,有朝一日从京禁军成为将军麾下真正热血沙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