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知道主人家……”夏暖斟酌道。
南夜阑挥手:“不怕,你要是把这树挖了他都帮你松土,来,我来帮你挑几只。”
夏暖还有些踯躅,南夜阑却上手给她攀折几只开的最好的,硬塞到她怀中。
花远准备去找云涯,远远看见夏暖和南夜阑走在一起,夏暖手上抱着几只桃枝。
抱着!桃枝!!!
花远定在原处,两人都走过他前方,他后知后觉想上前问两句。
可一回头就见着云涯远远落在她们身后跟随着。
花远手颤巍巍抬起来,指着南夜阑她们离去的方向道:“师、师父,南姑姑折了桃树……”
云涯淡然:“我看着呢。”
花远:……
云涯从花远面前过了花远都没回过神来。
花远怔愣看了看天,捂着胸口默默出门去找自己青梅,这个家,变化太大!
陪着夏暖用过晚饭,南夜阑要走了,夏暖有几分不舍,有几分惧怕这陌生环境。
南夜阑拍了拍她头,嘱咐道:“慢慢适应下,若是不能见他,他自会回避,若是头不疼,慢慢,让他好好看看你罢。”
最后一句莫名让夏暖心里发涩。
夏暖不自觉点了点头。
什么能动什么不能动,霜河一一问过云涯,两人也不算是生人,交代起来也方便。
霜河按着云涯的嘱咐,将床铺被褥给夏暖换过,衣柜收拾过一番,夏暖见着霜河侍弄,清一色的都是白衣,夏暖拿起来一件,只有边角处的花纹有些许不同,月白素白夹杂,无甚颜色。夏暖摸了摸衣料,不算顶好。
真像是,清修。
霜河看着夏暖,示意道:“郡主,我要给云大人……”
“啊?……哦!”夏暖连忙将手中衣物递给霜河,看着霜河抱着走。
夏暖忽然心生疑惑,他将屋子让给了自己,那他住哪里?
待得霜河归来,夏暖问出。
霜河看夏暖一眼,垂首道:“主院隔壁也有间房,只是常年锁着,下午云大人他们才收拾出来。”
夏暖一霎有些不好意思:“要不然,我们还是住客栈去罢。”
霜河连连摇头:“郡主,都住下了,再走,不好。”
夏暖心里说不出个滋味来,低声道:“你说的也是。”
夏暖目光转一圈,问:“这里的东西,有哪些不能动?”
霜河:“云大人说了,随郡主的意,没什么好东西,只要郡主不觉得怠慢就好。”
夏暖这才开始打量起这间屋子。
铜镜磨旧,放小东西的柜子里态半是空的,就算有,也是束发带和腰带此类饰物。夏暖想着匆匆一瞥间那张带艳色的脸和周身素到极致的装扮,只觉不搭。但那周身气度……
夏暖不愿深想。
霜河为夏暖稍稍理好东西就下去了,她身子也没完全好透,索性做事不需太多,南夜阑也吩咐她,除非必要,就让郡主和云大人相处多些。
夏暖自打醒来之后,身子好些了,又不能见人的缘故,平日许多事也自己做来。
故而霜河留她一人,也并不觉得不便。
霜河一走,夏暖又将衣柜打开。
霜河已经拿走了一大半,还剩些。
夏暖拿起一件来,反复看过,手慢慢划过衣领,轻声叹口气,胸口有些闷。
夜晚洗漱一番,换上寝衣,夏暖拿出一卷经书,念一遍静心。
想着书案在外间,她持经书到外面,研墨提笔一纸写遍,将宣纸小心捻起来,正待放书案头,瞥见案下小抽屉,放下才写就的,拉开来。
一整沓写过的纸整整齐齐码在里面。
夏暖将它们拿出来,一张一张,全是佛经。
或言世事苦,需看透。
或言七情六欲锁身,待放下。
最多的,还是往生咒,零零散散,占了一大半。
他……
夏暖捏着往生咒的手微微收紧,将那些宣纸又整齐放回,轻轻用手抚平。
世人言,字如其人,这银钩铁划,带着张扬的大开大合,竟……
夏暖将抽屉合上,不再去看。
门前有脚步声,夏暖往门口望去,那人在门口静站住。
夏暖往门边走几步,盯着门上被院落石灯投射出的影子,她呼吸几番,正欲前去开门,那人又走了,夏暖只得目送影子消失。
思绪散乱,头隐隐作痛。
夏暖摇摇头,静静在原地站了片刻,吹灭了外间的烛火,合衣上床。
床侧放着离京时宁植送的雨花石,夏暖握在手中片刻。
想着熟悉的人,慢慢平静,夏暖阖目。
夜半。
夏暖深吸口气,惊醒坐起。
抱着膝,将头深埋腿间大口喘气,片刻后待呼吸平复,夏暖摸一把脸,又是泪流满面。
夏暖捂着额头,待着那痛楚慢慢退去,才有力气拭泪。
梦中那些光怪陆离的画面渐渐都散了,醒来她态半是记不住的,除非是反复出现。
夏暖在床上又坐了片刻,如往常一般,下床去给自己倒一杯水喝。
走了几步,才感到脚下冰凉,她忘了穿鞋。
夏暖全身乏力,也不想去找鞋子。
光着脚到外间,桌上还有睡前倒的一杯水,夏暖仰头一口饮下,梦醒带来的口干焦灼好多了。
夏暖转身往屋内去,目光扫过门,霎时顿住步子。
一团影子投射在门上,似乎是,人坐在门边上。
夏暖抬手按了按心口,那阵心痛来的突兀,还带着梦中的极致情绪。
夏暖咬唇,思索不过一霎,抬步往门口去,深吸口气,推开门。
四目相对那刻,一人尽带张皇失措,一人头疼如遭业火。
话还没出口,夏暖便忍不住扶额。指尖湿哒哒,泪水涟涟落下不自觉。
云涯下意识转身快步离开。
“你等等……”夏暖竭力道。
云涯身形一僵,步伐顿住,静立原地不动,只留个背影与她。
夏暖咬着牙,道:“等等……先、别走。”
深吸得几口气,夏暖放下手,走到云涯身后,不管不顾道:“你,你转过来,让我看看,好不好?”
那人无反应。
夏暖带着几分哀求:“我想看看你……”
云涯闭目叹息。
虽缓慢,他还是转了身,夏暖只觉脑海中千万根针刺,泪控制不住流。
云涯深红着眼,平视夏暖。
一双眸子,道不尽的情绪万千。
夏暖踉跄一步,云涯拉住她,夏暖道:“是,是你,是……”
话未尽,一只冰凉的手覆上她眼睛,沙哑的嗓子在耳际道:“别想了。”
夏暖心发颤,伸手一点一点从他指尖摸到手腕,皆是冰凉入骨,莫非这半夜他……
夏暖捂着胸口,心恸突兀。
没有说话,他也没有挪开手,她拽着他袖口,头疼愈厉害,云涯伸出另一只手拉着她。
“为何不穿鞋?”
又低又喑哑。
夏暖头疼,泪流的汹涌,她也止不住。
云涯难耐道:“别想了。”
夏暖哭着道:“我不是忘记了。”
“我知晓。”
他将她拥入怀,夏暖脸埋入他胸口,身子半靠着云涯。
云涯伸出五指插入她发中,轻易找到关键穴位缓缓按揉。
轻声哄着:“别想了,乖,记不起的,”云涯嘴唇发颤,“随他去罢。”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完结了呢~大家想先看爹的还是正文的番外呢?
番外更新可能会慢点,不能日更~
新的文,昨天想好了大概,关键点是,剧情流,异能,末世,牛逼,金手指,爽文~~~女主走帅得合不拢腿的风~
我终于不用写小软妹了~~~虽然软妹真的很可爱~~~
想看的朋友可以收藏~可能会放前三章,也可能不会,老规矩,全文存稿后开文~爱泥萌~
☆、桃夭·四回
夏暖疼的厉害,手紧抓着他前襟,指尖根根蜷曲。
云涯见她要站立不稳,索性将她打横抱起往屋里走,放上床,夏暖手背掩面,泪湿了一脸,云涯伸手触了触她脚背,冰凉。
他转身要走,夏暖登时扯着他衣袖,说不出话来,就那样哭着,手上力气倒也不小。
云涯无奈:“我去给你绞个帕子,擦擦脸,不走。”
夏暖听完迷蒙片刻,松了手。
云涯打了盆温水来,将帕子绞干,拉开夏暖覆面的手,道:“闭眼。”
夏暖乖顺闭上眼。
云涯一点一点给她将脸颊擦干净。
云涯动作轻柔。
夏暖道:“你手在抖。”
半晌,云涯:“嗯。”
云涯将帕子泡水,绞干,直接覆上了夏暖的脚背。
夏暖一缩,刚要睁眼,云涯的手就覆上来,云涯道:“闭上眼。”
夏暖:“我、我想睁开。”
云涯叹气。
夏暖感到他起身翻找什么,她还是睁了眼去觑他,白衣整洁,肩背笔直,眼侧穴位又开始突突跳,刚消下去的疼又起。见云涯要转身,夏暖连忙将眼睛闭上。
他手覆过她眼睛,用条布巾将她眼睛覆上系好。
夏暖:……
云涯系好,转头将冷了的帕子又绞干一遍,兀自去给她擦脚。
夏暖后知后觉:“那是我用来擦脸的……”
云涯:“不是你的。”
夏暖:“那是?”
“我用来擦脸的。”
云涯捉住夏暖要往回收的脚,道:“别动。”
“你、你……”
云涯淡淡道:“你嫌弃?”
夏暖一噎:“不是,可是……”
云涯不甚在意:“明日再去买就是了。”
言罢,又道:“这宅子里东西置办不多,周围风景不错……如果你觉着住不惯,我还有其他的宅院,不过不在西湖边。”
夏暖越听越觉着没对,掂量小心翼翼道:“你、是怕我觉得此处简陋?”
云涯手上动作一顿,点头:“嗯。”
夏暖说不出心里滋味。
她想了想,笑起来,梨涡深旋,颊面带着点点血色:“我挺喜欢这儿的,不是说花会有几日么,我还可以去看看西湖,你种的桃树,也很漂亮。”
云涯看着她笑靥,微微失神,手指动了动,又暗自捏紧。
只云淡风轻道:“好。”
夏暖笑罢,忽道:“我头没那么疼了!”带着惊喜。
云涯将她脚捂进被子里盖好,舔舔唇,道:“南夜阑说,只要不想那么多,就好。”
夏暖觉着好些,性子就又跳脱起来。
“我眼睛上你给绑的什么?”
云涯:“发带。”
夏暖摸了摸,点头。
云涯道:“早些睡下吧。”顿了片刻,“以后别光脚走了,小心着凉。”
夏暖:“哦。”
片刻,夏暖:“那你……是被我占了地方睡不好?”
云涯抿唇。
“不是。”
夏暖伸手去摸他,云涯握住她手,熟料夏暖捏着他手指摸了片刻,不知在确认什么,云涯静静看着她。
夏暖握着他手不放,怅然道:“对不起,我记不起太多。”
那人声音带着沙哑:“我说了,那些就别想了。”
“你会不会怪我?”
云涯闭目:“不会。”
夏暖低头:“你……是不是很想见我?”
云涯喉头滚了几滚,低低嗯了一声。
夏暖放开他手,道:“我……我……”夏暖咬唇。
云涯看不得她这样:“直言无妨。”
夏暖抬头看着声音的方向道:“我、能抱一下你吗?”
云涯身体僵直。
半晌无回应,夏暖有些气馁,她摸了摸鼻子,道:“那还是太为难……”
话未尽,她被拢进那熟悉的怀中,草药味,莫名熟悉。
她将头靠在他胸口,听得他心跳擂鼓。
夏暖感到安然。
原来,真是这样。她想。
本来握住枕边那颗雨花石的手,松了。
夏暖低低道:“别在外面吹冷风了,也会着凉……”
云涯深吸口气,缓缓吐出,怀中人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他伸手轻轻抚摸她侧脸,小心翼翼。
云涯呼吸重几番。
凑上前,在夏暖额上覆一吻。
睫毛颤动,掩印心绪。
夏暖醒来的后,霜河伺候她洗漱过,她挑了件嫩绿色春衫,迈着步子欢快去将昨日盛梅枝的花瓶换了清水。
半晌见着门边站着个少年,夏暖定了定神,惊讶道:“是你……”
花远摸了摸鼻子,低头:“是我……郡主安好。”
“你怎么在此?”夏暖问。
花远道:“我是云涯的徒儿,师父让我来,带郡主去花会玩儿……”
夏暖一听出去玩,眼神发亮,连连点头:“好啊!”
花远默然。
看着夏暖身形体貌,他实在觉得没有十九岁这么多,顶多……和他一般大。
夏暖笑起来,花远扶额,这铁定比他小啊!
花远今早练功还没到一半,就被云涯捉住了,让他带夏暖出去玩一遭。云涯絮絮叨叨又多说了些让他注意的,譬如夏暖爱跑跳,让他多看顾着,莫让人撞着,夏暖爱吃小零食,遇到杭州有名的零嘴买给她,夏暖身体不知怎么样了,若是遇到头疼……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三年来花远恐怕至今都没听他师父吩咐得如此详尽过。
霜河想跟着出去,让夏暖挡着了,让她自己休息就好。
言罢,夏暖蹦蹦跳跳着了一身桃粉色出门,像一只翩翩蝴蝶般。
花远失笑。头一次见着比唐瑛更活泼的。
云涯在回廊后看着夏暖塞了包银子给花远揣着,率先轻快着步子出门去。
他从柱子后转身出来,一手负在身后,肩背笔挺,唇边沾染一点笑意,端是一副春水色。
转身进了自己的主屋,也就是让给夏暖住的那间。
左右看看,果真是快一贫如洗了去。
云涯径直走进去,将衣服理了理,从衣柜里抱出个小箱子,并不大,被他锁着,他将那箱子抱着出门去,打开相邻暂居的另一间屋,放在了衣柜中。他环视四周,将大大小小的东西慢慢又收进那衣柜中。却并不锁起来。
拿了把剪子,走到桃树下,认真挑了几枝发的好的,剪了下来。
装在瓷瓶中蓄满清水,抱进主屋中,夏暖昨日攀折的桃枝已经落了几枚桃花,云涯将瓶子换好,随手剪了剪桃枝枝桠刺手处,才算好。
将多的桃枝和散落的桃花扔了。
回转头看到床幔散了一半,可能是昨日云涯不小心碰散的。
霜河身子不爽利,云涯也没唤她,将床幔系好,瞥见枕下露出一节红绳。
看了一刻,云涯伸手将那红绳勾出。
入手冰凉,红底白纹,图案像极长河落日炊烟袅袅。
这是一枚金陵特有的雨花石。
他见过一次,最初去安阳王府找夏暖时,她拿着枚雨花石难过。
那一枚,是宁植送的。
这一枚……
云涯菲薄的唇抿起。
半晌,云涯捏着雨花石塞怀里,抬步往霜河那处去。
花会上。
夏暖的精神头着实好,看过这样看那样。花远一路跟着,心里又给夏暖降了两年岁。
走过个把时辰,夏暖就累了,有些揉眼睛。
花远见得会意,买定盛糕,上面合着时节沾了几瓣桃花点缀,两人寻了一处湖边石凳坐着,花远又去买了两碗酸梅汤给她解渴,夏暖笑眯眯一一接过。石凳不矮,夏暖身形也不高,坐在上面晃荡着双腿,吃着糕点,看着瘦西湖,好不惬意。
吃着吃着,突然动作停了一下,回头看了花远一眼。
看得他一头雾水:“怎么了?”
夏暖笑笑,摇了摇头,不好意思道:“总觉得,以前有人也带我在石凳上吃过东西。”
花远奇道:“京城护城河不是多的是石凳桃树吗,春日郡主该是出去过的。”
夏暖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