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消息的第一瞬间,房玄龄是惊讶,转而又沉默。厚待这些河东关陇贵族,收他们为朝廷所用,这本来是政事堂诸相们也都同意的事情。可现在的情况却是皇帝的厚待太过于优厚了,甚至对这些人已经超过了不少一直追随皇帝的功勋部下。这样的情况,就不得不让他们所深思了。常读史可以明鉴,房玄龄如今就兼管着修隋史的任务。今天的事情,让他想到了杨广父子。杨广当年上台之后,朝廷中用的最多最信任的不是大隋开国的那些关陇贵族,而大多是江南籍新贵。
在房玄龄看来,杨广之所以那样做,和如今皇帝的所为都有一些相似之处。制衡,朝廷全力打击旧有门阀,世族,以至于如今朝廷功臣集团一支独大。这事情虽然表面没什么,但皇帝又岂是常人,他做事看事的目光向与臣子们不同。对皇帝来说,平衡才是最重要的。河东的关陇贵族们有很高的声望,也有才能,但他们就是没有地位。如今皇帝把这些人迁入洛阳,脱离了河东这块根基,他们就成了无水之鱼,必须依靠于皇帝才能生存。
现在皇帝厚待这些人的目的,让房玄龄十分相信,皇帝这已经是在未雨绸缪。培植出一股新的势力来平衡功臣集团们。防止他们这些功臣们成为另一个关陇集团,如西魏、北周、隋一样的陇断朝廷政治。这样的做法虽然让他们这些功臣们有一些心惊,但站在皇帝的角度上来看。这些又是极其正常的事情。
此时皇帝问起他这事,房玄龄已经十分小心谨慎起来,皇帝和功臣们不可同富贵。说白了也就是对于权利的分享。皇帝可以许可功臣们富贵,但不许他们过多分享皇帝的权力。房玄龄不知道皇帝是不是在试探他,但他回答却是十分小心:“当然,是的,臣事先倒没有想到,不过确实,确实用得好,裴寂等人都是河东人嘛,如今厚待裴寂等人。一来是向天下表明陛下的仁厚之心。二来也是安抚河东世族们的心,让他们为朝廷所用,助朝廷尽快收复河东。结束河东的混乱。”
杜如晦却没有如房玄龄那么想的远。他皱着眉道:“这事有些险,裴寂等人全都是河东世族。当初更是一直欲置我们于死地。如今河东未平,就将这些人都授予高官厚爵,甚至还分派各地,这会不会是放虎归山,养虎为患?”
高士廉道:“现在收回旨意还来的及。”
陈克复眼光扫过这些帝国的宰相们,除了高士廉和鲁广利、李奔雷外,其余人都还太年青了。尤其是实际主掌着尚书省的房玄龄与杜如晦都还不过三十出头:“朕发出的即是圣旨,皇帝旨意,金口玉言,怎么能事后反悔呢?更何况,裴寂等人确实都是人才,如今我们不是当初在辽东、河北之时了。我们不再是一个割据政权,我们是天下正统,大陈朝廷。朕不希望大家一直还抱有偏见,拉山头,分派系,弄党争。如今天下未平,四方凋敝,此正是朝廷需要广纳贤才之时。唯有纳天下之才为朝廷所用,朝廷才能越加壮大,最快的恢复国力。不然,今日我们将那些有才之士推出门外,也许明日他们就要揭杆而起反我们了。”
陈节道:“这样一来,只怕是太便宜这些人了吧。而且陛下给这些人的封赏也有些过厚,他们新归附朝廷,并没有寸功,就封赏如此优厚,这让那些跟随陛下出生入死的文臣武将们难免心中不服啊。臣等没有立山头之意,只是希望陛下能考虑下将士们的心里感受。”
陈克复拍了拍脑袋,事事俱须顾及,这让他有些烦躁。
“礼部拟一个名单,给朝廷的有功之文臣武将们追赠他们的考妣爵位,并给他们的子女荫封官职,为功臣之妻封赏诰命,再给他们在边疆封赏土地,另外给所有的有爵位功臣们,赐名死铁券一道。”想了想,陈克复也就拿出这套封赏来。给功臣们的祖上追赠爵位,这不过是一个名号而已,朝廷根本不需要付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而功臣的母亲妻子们的诰命,也只是需要huā朝廷一点俸禄罢了。至于给这些功臣子弟们的荫官职位,也只是一些清贵好听的闲职。而边疆的土地朝廷有的是,只怕没人开垦,不怕封赏给臣子们。甚至于这免死铁券,那就完全是一个荣耀之物罢了。他真要想杀掉哪个臣子时,又岂会在意这么一道铁券。
鲁广利听了皇帝这个提议后,也是十分赞成。这些东西对皇帝和朝廷来说,只是些不实际的东西,但对臣子们来说,却是荣耀无比的。封妻荫子,追赠先祖,获得封地,得赐铁券,这每一样,都能让臣子们感激不已的东西。有这些东西赐下去,包准能让将士们有些不舒服的心理大为满意。
“皇上,不过就这么对待河东贵族们也太便宜他们了。老臣提议,如今朝廷正是缺粮之时,陛下可以向所有归降朝廷的贵族世家们借粮,朝廷如此厚待他们,如今也当是他们回报朝廷之时了。”鲁广利一说出这提议,在座的这相相国们一个个都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这借粮可是一箭双雕,想当年在河北时,朝廷就是向河北的世族们借粮,然后逼反了这些世族,借机将他们全部清洗。如今既然不能明着对付这些河东的世家贵族们,那他们又不太甘心这些战败者堂而皇之的和他们同殿为臣。那就故伎重施。如果他们老实的把各家囤积的粮食交出来。那也是放了他们一次性,出了大家心中一口恶气。而如果他们敢拒不借粮,那河北的世族们可就是前例。到时皇帝都不可能再明显包庇他们。
陈克复看了鲁广利一眼,哪还不明白这位一起相处了二十多年的老伯父的意思。不过他只是犹豫一下,并没有反对这个提案。如今朝廷正是极度缺粮之时。朝廷已经下令,严禁任何家族与商人囤积粮食,所有粮食都必须平价卖给朝廷以分发给各地,以应付这次的粮荒。陈克复虽然确实有要利用这批河东贵族来稍稍平衡一下朝中权利的意思,但并不表示他就得事事偏袒他们。
听到皇帝答应了这个提议,陈节干脆又进一步提出,将所有的河东贵族世家们全都迁往洛阳。一来把他们迁来洛阳可以填充洛阳,提升京师的繁华。二来把他们迁到洛阳来,也可以免去他们将来再有做乱的可能。
迁移。这向来是对付地方势力的一**宝。想当初,陈克复他们在辽东灭亡高句丽之后,为了防止高丽人叛乱。在血洗高句丽贵族之时。也对高句丽人进行了大迁移。不但将大部份的百姓打乱迁移,同时还将那些头领、富户们单列出来。集中抽到辽东军的重兵所在辽阳等地。
迁移,能很好的破坏地方的那种宗族势力,以及如蛛丝网般纵横交错的关系。在这个时代,造反一般就以三种模式为最常见,一就是拥兵叛乱,二就是地方豪族们杀官造反,三就是流民们聚众为乱。
眼下大陈甫立,进行对于那些新收复的地方并没有完全的管辖力。大多时候,县一级的地方,还是依靠着那些宗族势力在管理着。除去拥兵叛乱和流民聚众为乱之后,最容易出现动乱的也就剩下了地方宗族势力叛乱了。迁民,无疑就是打破这种地方复杂关系,让朝廷得以掌控各基层地方的好方法。
想了想后,陈克复并没有反对陈节的提议。相反,陈克复不但赞成了鲁广利提议向河东贵族世家们借粮的方案,还同意了下旨迁移河东贵族世家及拥有土地五百亩以上,或者家产千贯以上者,皆移民河南省。贵族世家迁往中直隶行省洛阳,河东富户迁往河南行省诸府。
不仅如此,陈克复还要求各地府县清查各府县富户及贵族们的名单。凡前朝贵族及从五品以上官员之家,皆须迁往中京洛阳、北京蓟城、东京辽阳。凡田产五百亩以上,或家产千贯以上者,皆分别移民河南、山东、河北,以及辽东、辽西、海东、海西、漠北诸行省。
对陈克复来说,这个时候进行如此大规模的移民,一来是为了打破原来各地方的宗族势力关系,防止天下新定时,有人借灾年以地方势力作乱。二来也是为了让几经战乱,凋敝的一些主要都城先充实起来。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因这次粮荒,河北、河南、山东等多地将出现大面积饥荒,与其被动的让几百万百姓守在中原等死。不如提前把这些百姓分散迁移到边关等各处,将各行省的人口减小,这样留下的百姓也能捕鱼打猎或者等朝廷救济。迁移走的百姓也能有更多的机会,总好过所有人如蝗虫一般的走到哪把哪的树叶都吃光要强。
六月中,朝廷下达了各地的迁移命令,一场涉及十几个行省的巨大移民开始。上千万的百姓开始移民,本来最故土难离的百姓们,也在神龙元年即将到来的最大饥荒面前屈服了。朝廷甚至没有huā多少的口舌,就开始顺利的进行这场涉及到整个陈朝各省府的大移民。无数的百姓背井离乡,携妻带子,开始举家迁移,让他们如此离家只因家中已经无米下锅,而朝廷承诺到达的新家会有朝廷下拔的粮食,还有远超过老家数倍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贵族富户们不愿意离开家,他们有粮有地,但朝廷直接派了各地的府兵带着刀枪上门来帮他们搬家,最后所有贵族世家们也都纷纷老实迁往指定的各处。
第796章 六宫
瑶光殿内,陈克复难得与长孙无垢两人单独而处,不时的谈论一些往事,气氛轻松惬意。
“陛下,当初萧后为陛下献上传国玉玺,后来又一直帮陛下安抚逍遥侯杨杲。先前裴世矩等人欲作乱,也是萧后密报于陛下,再加上这次禅位大典如此顺利,也莫不因她一力安抚杨杲,才能如此顺利。她的功劳,陛下要如何谢她呢?臣妾知道萧后并没有随杨杲出宫居住,而是依然在宫内。”长孙无垢生产之后,人丰腴了许多,人红光水灵,满头珠翠,也更加的有国母气概。
陈克复正喝着热茶,闻声手一抖,杯中热茶溢出。
正有些手忙脚乱,长孙无垢递过一方手帕。陈克复接过擦了擦,有些尴尬的看着长孙。看长孙一脸正经的样子虽仿佛只是就事论事,可陈克复却明明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清楚,自己和萧后的事情定是被长孙发现了。长孙如今是后…宫之主,他与萧后在宫中的事情也是不可能真正瞒的过她的。他也没有想过能全瞒的过她,只是没有想到她会当面提出这事情。这让他不免有些心虚,不知如何回答。
他抬头看了看长孙,见她依然还是那平静的面情,嘴张了张,反而不知如何说好了,最后干脆垂下了眼帘。
长孙皇后看陈克复这么一副样子,心中有些生气,最后还是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道:“臣妾早就知道萧氏对陛下有意,说来也对。自古美女总是爱慕英雄的。陛下如此一个堂堂伟岸大英雄,臣妾何偿又不是如此。陛下,臣妾看伱不如就纳她为姨妤吧。”
陈克复有些感激的望着长孙皇后:“伱是六宫之主,无论如何伱都是朕的皇后。而且。朕已经立煜儿为太子。朕可以向伱许诺,煜儿的太子之位不会变。太子如今年幼,朕希望皇后能好好教导他,让他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储,将来更成为一个更加英明的君主。”
长孙皇儿听到陈克复的承诺,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陈克复伸手揽过长孙,轻声道:“朕与萧氏之事只是一件私事。她是吉儿的母亲,朕不会把与她的关系放到面上来的。朕希望皇后以后不要把这事告诉吉儿,伱能答应朕吗?”
长孙无垢突然露出了一丝顽笑的表情,笑道:“陛下与萧氏的事情是私底下的事情。那么陛下与杨贵妃的姐姐杨氏又希望是什么关系呢?臣妾听说杨氏已经怀有身孕,这事难道陛下也希望继续隐密?”
长孙所说的杨氏也就是杨吉儿的姐姐,隋帝杨广的女儿南阳公主,宇文士及的妻子。陈克复与南阳公主之间本来一切都是很好的,颇有点井水不犯河水的意思。他对于当初错把南阳公主当成出云公主带到辽东,也是一直心存歉意的。后来吉儿和萧后到了辽东之后,他也干脆就让她陪着她们,也就再没有说要放她回去之意。
后来太原之乱。宇文化及和宇文士及败逃回关中,扶立了代王杨侑称帝。南阳公主也就没了再回关中的意思。出云公主与萧后等人南下洛阳,陈克复与萧后之间旧情复燃。暗中开始幽会。上次,陈克复事先没与萧后约好,突然去了萧后的宫中,那天他喝了一点酒,结果一进寝宫抱着床上的萧后就**。事到一半,却发现是南阳公主在萧后的宫中小憩,当时陈克复虽然也发现看错了人。可是当时正是酒后性起之时,哪顾的那些许多,抱着南阳公主也就霸王硬上弓了。南阳公主因顾及脸面,没敢大声惊叫,估计也是猜出了陈克复出现在母亲寝宫中的原因。
事后陈克复与南阳公主都没说什么,两人就此分开,却没有想到,就这么一次,南阳公主居然怀上了。现在陈克复也不知道这事情要如此处理,却没想到,长孙反倒先知道了。
“皇后怎么知道此事的?吉儿与萧后知道了吗?”陈克复有点尴尬的道。
长孙轻叹了一声道:“宫中女官发现杨氏托太监买堕胎之药,担心杨氏是要对有孕的张妃与翟妃她们不利,就报告了臣妾。臣妾暗中查了一下,却是发现了她是有孕在身,想要私下打胎。可怜见的,这种事情怎么能发生呢。陛下,臣妾觉得陛下不如纳她为婕妤,想来杨妃应当不会太介意的。要是陛下不肯,那杨氏得如何生活下去?更何况陛下如今子嗣也不多,这杨氏肚中的血肉可也是皇帝的骨肉。”
长孙一番话,说的陈克复十分羞愧。那件事情本就是一个错误,他和萧后在一起,那是因为两人之前本来就有种郎有情、妾有意的感觉。可和南阳公主,纯粹就是一个意外,两人以往平时可没什么好话的。如今她却怀了他的孩子,他还得让皇后来帮他安排这事,他觉得十分对不起长孙。
面对长孙如此贤淑,他总觉得心中有亏。这样的事情如果碰到独孤皇后那样的,估计南阳公主早死了十八遍了,他也不一定会知道南阳怀过孩子。
长叹一口气,陈克复轻抚了长孙的手背几下:“皇后,朕有时确实管不住自己。常想终于成为一国之君,有时难免放纵。还好朕有伱这个贤后,以后,朕管外,皇后管内。后宫之事,皆由伱打理。”
集仙殿,南阳公主暂时的居所。皇后长孙无垢带着一队女官悄然而来。
杨氏有些紧张的面对着长孙皇后,虽然她也曾是天家贵女,可如今她只是一个被加封为南阳夫人的新朝贵妃之姐。而且还因肚中的这个孩子,让她不得不面对上那个她有些怨恨的男人的妻子。
“陛下要立伱为婕妤了,伱知道吗?”
杨氏有些惊讶的看着长孙皇后,摇了摇头。
“伱愿意吗?”
杨氏再次摇了摇头,如果说对那男人的印象,她只有怨恨,更何况她还有丈夫,还有八岁的儿子在身边。她怎么能再嫁给一个毁了她家国的男人,嫁给一个强暴了她的男人。
长孙转头望向远方,沉默了好一会,然后转过头来,望着杨氏道:“伱是杨妃的姐姐,说来也是我的姐姐,如今伱又怀了陛下的骨肉,更是我的姐姐了。伱与陛下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那件事情只是一个错误的开端,但它并不一定就会是一个错误的结果。我也是一个女人,能明白伱现的感受。但伱要知道,孩子是无辜的。陛下希望伱生下这孩子,我也希望伱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