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雅贤从马上跳下,高大的河北汉子此时无精打彩,仿佛那铠甲上的秋霜将他的精气神也都冻住了。迈着沉重的步伐,他来到窦建德的面前,嘴张了张,却又不知从哪说起。
长叹一声,他狠跺脚道“将军,鬼神之说,也不过是虚无飘渺之事。如今我们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拼一把,我怎么也不甘心。将军,干了这一票吧,管他是胜是败,是死是活先做了再说。”
又有几将也走上前来,事已至此,如果让他们就此算了,他们还真有些不甘心。
窦建德心中满是苦涩目光中也没有了那夺人心魄的光芒。此时他面sè灰败,目光无神,低垂着那高傲的头颅,满脑中所想的却都是天意。
难道这一切都是天意?是上天都觉得我只能做一个泥tui子不能做一个争霸天下的英雄吗?难道上天真的觉得我完全没有希望?如若不然,为何昨夜会连连i失方向,这一切难道都是上天的旨意?为的就是不让我日出前赶到薛世雄军前?
只差了一点点,一点点。再给他一个时辰就足矣。为何老天这么无情?他走到今天,付出了多少人前看不到的代价。一次次的血与火,一次次的生与死他才到了今天,可为何却还是这般无情?
这一刻,他心灰意冷。
抬起头窦建德张开嘴声音低沉无比的道“天意如此,我们投降吧。等到范愿他们到来,就立即向薛世雄投降。陈破军虽然年轻,不过纵观他以往却也是一个干大事的。跟着他,不求富贵荣华但求安稳度日。”
窦红线看着父亲那低落的样子,心中心痛不已。眼中不由的滴下泪水,想起这些年父亲带着她,吃尽了苦头。家破人亡,四处流离。
在义军之中,每时每刻都得担心着朝廷官军的围剿,就连睡觉都从没敢安心的睡过。才四十二岁的父亲,却已经是未老先衰,不但满头头发尽皆huā白,就连脸庞也是憔悴无比。
上前握着父亲的手,窦红线带着泪水,轻泣道“爹爹,如果天都不公平,那么女儿愿意陪着爹打破这天。爹爹,只要心中信念坚定,人也能胜天。如果爹爹真的这么认命了,那么我们父女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又如何还有今日?爹爹,我们早就是一群被上天摒弃之人,这些年来,我们哪一天不都是自己拼命挣回来的?女儿知道,女儿还能活着到今日,这一切都不是上天垂怜,这一切都是父亲给我的。今日,父亲又何必那么在意老天?你命由你不由天,爹爹!”“我命由我不由天?”窦建德看着女尼,口中喃喃的低声念着。
每念一遍,他眼中的神采就多出一分。
一骑飞快自南奔来,骑士翻身下马“将军,范将军率十万兵马距此只有十里之地。曹湛将军率二十万人马,距此也不到三十里地。”“都来了吗?”窦建德心中苦笑。
范愿的那十万人马,是之前各支义军中的人马,也算是可战之兵。
这次倾城而来,但是曹湛所率的二十万人,却不是义军,甚至连青壮之丁都算不上。这二十万人,基本上是以前各支义军所裹挟的人马,为了今日一战成功,凌敬他们也是将乐寿城中所有的年青男女都带过来了。
本来刚才听到窦红线一番劝解,心中已经有些开朗的窦建德,此时听到乐寿所有的三十万人马都已经赶来。心中却复又沉重茫然起来,
在他的心中,天意太过沉重,如同一座大山般压在心中。
如果只是自己,他愿意试一诫。但是眼下身后还有三十万人,明知天意,却还要拿着这三十万人的生命去送死。这样的事情,他再心狠也无法下决心。
长叹一声,窦建德伸手抚着女儿的青丝,低沉道“线娘,有些时候,天命终不可违。爹也想明白了,罢了,罢了。就这般归降了陈破军吧,我也不再想着什么功名富贵,王侯霸业。只愿解甲归田,重回乡里做一农家翁。身边有你和你姨娘就足够了。爹爹不能拿着这么多兄弟的命,却博自己一个人的功业。,…
“大哥!”高雅贤等老部下听的都是潸然泪下。
从没有如这一刻般,他们对眼前的这个男人,会有如此刻般的信服与尊重。甚至在这一刻,他们觉得就算为了这男人去死,他们也绝不会有二话。
放下了心中最后的一点执念,众人反而都轻松了起来。一夜的强行军,让众人早就疲惫不堪。此时放下心来,众人都纷纷东歪西倒,四处放松下来,没一会,两千人马已经大多在这距薛世雄仅两里之地睡了起来。
窦建德靠在一颗大树之上,怀中搂着线娘,轻轻的拍着女儿的背,哄她入睡。这一刻,他忘记了官兵厮杀,忘记了义军火拼。没有了血与火,没有了生与死,仿佛重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时候女儿才刚出生没有多久。每日他日落劳作归来,总会抱着那可爱的女儿,如这般哄着她入睡。这一刻,他的心中是那么的平静,平静的就如一潭秋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只有一会,仿佛过了许多年。
突然一阵阵脚步声将窦建德从那如梦般的感觉中惊醒,睁开眼睛,只见不远的南边已经有瞳瞳人影赶来。他心中一惊,他记得之前还是早上天亮,眼看着太阳就要升起。怎么现在反而到处都是yin沉朦胧,十余步外就看不到人影了。难道,他在这睡了一天?
他往四周望去,这时也有不少的骑士被惊醒,众人都和他一样的惊奇,不断的轻声议论着。没一会,那边的人影已经到了,一马当先的却是范愿。
范愿看到四处乱七八糟躺着的人马,目光中惊疑无比。
“将军,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被伏击了吗?”范愿找到窦建德大声问道。
窦建德看到范愿,疑huo的道“你们怎么现在才到?这都过了一天了,早上不是说只距离十里吗?罢了,也无所谓了。我已经决定了,向陈破军归降吧,这一切都是天意。”
范愿脸上惊讶不已,大声道“将军,发生什么事情了?什么过了一天,距我上次派人来报信说距离十里时,才过了半个时辰啊。将军,这山林间突起大雾,这是天助我等啊。看来上天都助我,我们打败薛世雄都是上天安排好了的。将军,十万兵马已到,进攻吧!”窦建德闻言大惊,纵身而起,四处张望一阵。
“范愿,现在真的还是早上?”范愿点点头“现在是卯时,如果不是起了大雾,估计太阳已经出来了。不过上天助我等,居然起了如此大雾,不但没有日出,而且正适合我们袭击薛世雄大营。”好一会,窦建德才终于明白了眼前的状况,本来已径平静如水的心却再抑制不住的ji动起来。站在那里哈哈大笑数声,窦建德脸上yin霾一扫而空。
看着身后的十万人马,窦建德心中jidàng,特别是这突然出现的大雾,更是让他信心百倍。这绝对是天意,天意如此。如此大雾,薛世雄定然不会立即拨营启程,一定会等到大雾散后才会行军。这个时候,他们突然自雾中袭营,定然马到功成。
牵过战马,窦建德精神抖擞的提枪在手“天意如此,我等此战必胜,出发!”
窦建德一马当先,窦红线与窦建德的十三个养子紧随其后。两千骑兵打头,十万步卒紧随其后。大雾这中,数步之外不见五指。薛世雄自入辽东军营后,一意消沉。此次陈破军派他率河北军来剿窦建德,却又将他的四个儿子尽留在大营,他心中更是消极。一路之上,走走停停,并不急切。夜晚扎营,更是从不巡营督促,那些兵卒多是河北降军,此事都是心中不定,又有几人会用心安营巡守。
窦建德十万人马,趁着大雾,一路偷偷潜到了大营之外百余步时,薛世雄大营依然没有半点觉察,甚至整疼大营居然没有挖濠沟,没有设木栅栏,没有埋鹿脚,没有放拒马。面对着十万河北农比军,就如同一个光溜溜的大姑娘,面对着一群土匪流氓。!。
第513章 将星殒落
灰éngéng的清晨,犬雾弥漫!
河北军归降辽东军后,二十余万人马大部份都被重新整编,与辽东军其它各部人马混编。不过河北军人数太多,基本上达到了辽东军的七成左右。既要整编河北降军,又得保证辽东军一些主力精锐部队的纯洁,最后辽东军整编来整编去,也还有近半数的人马无法整编。'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最后陈克复只得将其中五万多老弱统统解甲,调入辽东授田。剩下的五万余人马,则全都编入南征军中,准备在战争中慢慢消化。郭洵乐寿一战,被歼一万兵马中,河北降兵就达到了六千之数。罗艺的两万人马中,也有一万四千的河北军。
剩下的三万河北军人马,这次被陈克复悉数的调给薛世雄,让其率部南下围剿窦建德。薛世雄身在曹营心在汉,虽然归降了陈破军,但一心却还挂念着大隋朝廷。这次领兵南下,如果不是念着自己及部下的家眷都尽在陈克复的掌握中,他都要率部南下洛阳,投奔朝廷而去。
一路南下,军中之事薛世雄尽交由其弟薛定国决断,自己诸事不闻。鼻定国战场勇猛,但是对于行军中的一些琐事,也是十分不耐烦,干脆全都丢给了自己的部将,自己则一路悠闲的喝着小酒。
军中主副将都如此,部下的将校也都差不多。一路上,没有几个有心的,昨夜天黑前驻扎在牛口,甚至都没有将校去督促。那些扎营的士卒皆草草安下营寨即完,连必要的防备都没有做。
浓雾中的秋日清晨阵阵寒意侵人,在那一大片帐篷周围,用后勤部队的粮车所草草围成营墙的后面,值守的士卒抱着枪在怀不时的跺脚驱寒。
不经意间的一抬头,他仿佛看到那浓雾之中,影影绰绰的许多人马。
抱着怀的士卒停下脚,转头认真的往那远处看去“那是什么,怎么感觉影影绰绰的?”
“能是什么,不是树木,就是林中的野鹿兔子什么的。”
“看起来倒有些像走兽只是怎么看起来不止一只啊。”
老兵听后从粮车后面站起身后,跳上那粮车上远远张望。这一看,却让他心头狂跳,面sè一变“不好,是有兵马来袭!”
下面的那名士卒听到是兵马来袭,犹自有些不敢相信。这河北之地眼下还有敢来袭击他们的?他们的后面就是陈王的四万大军,北面就是刚刚斩杀高士达的罗将军两万大军,东面还有李副帅的五万大军。
这附近如今就剩下一个要去征剿的乱匪窦建德就那窦建德不闻风而逃就已经不错了,他还敢主动进攻?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时,突然一道弓弦声响起,华粮车之上的老兵突然应声而倒。
啪的一声,那熟悉的老兵尸体就摔在了他的旁边眉心处一枚白sè的羽箭还在震动。老兵那睁的大大的眼中,勿自还留着惊恐与绝望的眼神。
士卒倒吸一口凉气再也压制不住心头的恐惧,跌跌撞撞的就往后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的吼叫“敌袭!敌袭!有兵马来袭!”
歇斯底里的嚎叫,惊动了大营的其它士卒。
这个时候,窦建德等人见行踪暴lu,立即不再潜行,发一声大吼,率着两千骑兵一马当先,就直扑大营而来。后面的步卒也是发出狂吼乱叫,呜里哇拉的老老少少各提着五huā八门的武器,跟在骑兵的后面,如蚂蚁一般汇聚而来。
“是乱军!”
“窦建德来了!”
“有骑兵!”
“是大军!”
大营外那简陋的粮车防线上,各式各样的报警声响起。
“呜呜呜!”
急促的牛角号声在营中四处响起,敌袭的警报已经发出,这支河北降军在危急关头没有丢掉他们曾经精锐的名号,一个个的快速反应过来。
只是浓雾太大,大到他们只听到大营的四面八方皆有警报,可是却根本不知道来的人马有多少,对方主攻哪一面。
薛定国第一时间骑着战马赶到最外围的防线上,骑在马上巡视着吆喝:“怕什么!乱军不过乌合之众,人数再多也不是我们对手!摆好阵势等着他们过来!”他的镇定和威严压制了全场的sāo动,校尉劈头给了慌张的士兵一个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你!慌什么?站回队列里面去!”拳打脚踢的把他们赶回了原地,队伍安静了下来。
薛世雄那干瘦的身子也出现在了大营前线,他抬着看了看四周那无比简陋的粮车防线,眉头皱了皱。不过这个时候也不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薛世雄拨出横刀,大喊道“奇兵结盾阵!列长枪阵!”
“跳dàng兵左右候阵,押住解脚!”
“弓手队弓箭准备!”
“弩手队准备!”
随着薛世雄的大吼,本来还有些慌乱的士卒们,立即找到了主心骨。
“扎稳阵脚!”传令兵奔来喝嚷:“第一排,蹲下!”士兵们把长矛的杆托搁在地上,矛尖前指,弯腰迎敌。军官们在他们的耳朵边上大叫大吼:“为了大隋,杀死乱军!”
盾牌兵们纷纷提着方形金属大盾,在那粮车前匆匆树起盾阵。还有无数的长矛兵,持着长矛匆匆树起长矛组成枪阵。但是匆忙间,更多的士卒还在匆匆赶来。
“扎稳阵脚!”传令兵再次号令。听命的士卒们,更加把脚牢牢的钉在地面上,紧握着长矛,所有人的心都在砰砰狂跳。
窦建德率着骑兵以难以置信的高速度压近!每一眨眼,就贴近一点!可以看见了,那高高的旗帜,那长长的骑枪,骑兵那狰狞的面孔,马鼻孔喷出的的白气,兵马奔腾向前势如风暴,厉若狂飙,两千人马以密集的阵型卷杀而来,那势头却仿佛成千上万!
风吹开一片雾气人们的眼界清楚了些。突然,一个恐怖的嗓音在方阵中嚷起:“天哪!那不是乱军!那是辽东军!”
那士卒的大嗓门瞬间引起一阵阵的慌乱,众人纷纷抬头望去,果见隐隐约约之中那些狂冲而来的骑兵,果然人人都身着标志着姿东军的黑sè明光铠甲,甚至连他们手中端着的骑枪,都是标准的辽东军装备。那黑sè的明光战甲那黑铁头盔之上一缕耀眼的红sè盔缨…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迎风招展。
这些铠甲装备是这么的熟悉因为自归降之后,他们的装备也全都换成了这种黑sè的明光铠甲。辽东军的铠甲都是用水力冲chuáng冲压的铁片甲叶制作而成,这种批量流水生产的铠甲成本更低重量更轻,但是防护力反而更加的坚固一些。他们都只看一眼,都能确认那些就是辽东军的铠甲。
一时间,众人面sè狂变,心中惊疑不定。虽然归降了辽东军但是到现在,他们心中都没有半点的安全感。特别是其它的兵马人么整编了要么解甲了,偏偏他们还是全编制的存在着,这让众人更是心中一直惶惶不安。此时一看到这些雾气中突然杀出的辽东军,一时间立马决得这是陈破军要杀俘。
有人惊慌不定,午人迟疑不决,有人转身后退。
薛世雄骑在马上大声呼唤:“这些不是辽东军,他们是上次伏击了郭洵部的窦建德乱军,他们穿的铠甲是上次缴获郭洵部的铠甲。弟兄们不要怕,回到队列中去!””“杀!”一阵巨大的呼喝,忽然裂天而起,将他的话淹没。
大地在崩裂,天在塌!
窦建德与部下诸将各率数百骑兵,在浓雾之中杀出。趁着薛世雄的防线还没有完成,窦建德与麾下十三个养子跃马横枪,率先纵马跃过那低矮简陋的粮车防线,杀入薛世雄大营。
身上披着上次缴获而来的精良铠甲,窦建德挥舞着手中大枪,纵横披靡,势不可挡。长枪挑落一个个的河北军,那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