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鼎查阁下,是你在那里么?”伯麦开口问道。
璞鼎查放下香烟,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开口回应道:“是的,伯麦少将。”
“看来您也睡不着啊,不介意的话,请到我的房间来,我从欧洲带来了红酒,咱们可以喝一杯!”
“求之不得。”
璞鼎查掐灭了烟,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来到了伯麦的房间。
伯麦在桌子上摆了两个高脚杯,杯中已经倒满了鲜红如血的酒汁,看上去如此诱人。
两人见过礼,举起酒杯,碰了一下,伯麦开口问道:“先生,你怎么也难以入睡呢?”
璞鼎查苍老的面容上挤出一个无奈的笑容,道:“在忧心我们将要面对的战事啊!”
伯麦点了点头,叹道:“我从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当兵,每次作战,不管敌人强弱,在开战的前一天晚上,总是紧张的不得了,但是当大炮打出第一下后,我就没有事情了,呵呵,这是个坏习惯。”
璞鼎查将靠在唇上的就被放在了桌子上,正『色』道:“元帅大人,正如我早先对你说的那样,我对看不透实力的中国人十分忧虑,单单是我看到的那些战舰,就能够组成一支舰队了。”
“也许你看到的是全部呢,别太担心,先生。”伯麦安慰他。
璞鼎查摇了摇头,道:“先生,我在中国的两年亲眼目睹了这个新建立的国家是如何利用他们丰富的人力资源和国土上的财富在短时间内崛起的。欧洲引以为豪的很多东西,在这里被他们偷学之后,一传十十传百,出现了大批的工人。仅仅广东一地来说,在这两年里,至少产生了十万名工人,他们从事冶铁、纺织、化工等各个行业,不客气地说,如果在这样下去,这样一个省份所能产生的战争能力就比我们的祖国四岛加起来还要大。”
伯麦沉默了一下,道:“所以,我们现在要打掉他。”
“我已经开始怀疑我们之前做出的绥靖政策的正确『性』,给了那位皇帝两年的时间,他不仅突飞猛进地招募了30万陆军,还将自己的疆土扩展了几倍,真是个难对付的人啊!”
伯麦点了点头,道:“当时的政策并没有错,议员们不会为了还没有长大的老虎而浪费精力,他们只会在乎已经在院子里的牲畜。”
伯麦举起酒杯,浅浅的饮了一口,又道:“不过,我相信,就中国现在的情况来看,只要不是在他们的本土上作战,他们是不会抽调举国之力,在南洋对付我们的。”
璞鼎查语重心长的说:“也许这一次我们可以打得他们大败亏输,但是一只聪明的老虎懂得蛰伏,等待着时机,再给猎物致命一击。这位皇帝还年轻,等他将国内的问题全部理顺了,再回过头来,我们还如何对付他呢?”
伯麦沉『吟』着,道:“他是不是老虎在这一次我们来衡量一下吧,即使他是,不列颠的荣光是不容亵渎的,我们也会用铁血来教训他们,知道这世界,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秩序。”
璞鼎查与伯麦碰了个杯,齐声道:“天佑女皇,上帝保佑不列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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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林则徐之广州的救赎
广东省,广州市。WWw!
作为中华帝国的首都已经三个年头的广州,在广东人民和何沐平派出的系统人员的努力建设下,已经真正的变成了东方之都。与北京、江宁这样的有着千年古都历史的文化名城相比,广州明显在底蕴上要稍逊一筹,而且其地理位置上地处海疆,广东一省还与越南接壤,并不是一个良好的首都选择,但是何沐平却还是选择了这里。
选择广州,是宣示着中国人要面向海洋,走出大陆,向着更广阔的天地进发。
繁华和现代的广州城,南城建设成了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的现代都市,而北城却依旧保持了中华的文化韵味,亦古亦今,相映成趣。
林则徐坐在广东北城的芸槐楼上,对面坐着昔日的同僚,原湖南巡抚吴其浚,两人桌上只摆着三碟菜肴,两杯温酒,几小样下酒的佐食。
林则徐看着楼下没有辫子的广州人们在街上或繁忙或休闲的行走着,工作着,不由叹了一口气。
吴其浚见林则徐叹气,微笑道:“元抚兄,何故叹气?”
林则徐举起桌上的小酒盅,一饮而尽,道:“这广州落入贼手不过三年,如今却与我在广州之时大异,元抚不过一时惆怅,心下甚是难受。”
吴其浚点了点头,道:“这蓝衣贼叛逆,却是大异平常,昔日广州之民生活皆是负担繁重,人人如行尸走肉,全无民心民气,可这无君无父的蓝衣贼却真真正正抛却了天子尊严和道统威严,把自己坐在了小民中,自己有一口,小民就有一口,如今广东贫者不足十分之一,大抵勤劳肯干,皆能温饱度日。没了酷吏乡绅盘剥,日子是为自己过得,自然不同。”
林则徐气得一拍桌子,恨声道:“圣人之言,人君之道,岂是那等愚民可知?人人重利,不思道德,这天下可还是天下么?”
吴其浚摇了摇头,道:“以前没有这样的天下,现在有了,小民们也知道了,自然知道了,跟着谁会能过得好,吃得饱饭。杜子美道,仓廪实而知礼节,如今广东求的是人人仓廪皆是殷实,家家户户儿童长者可以读书,仅这一项,便是千古帝王都做不到的。更何况,整个南方,也都如此办了,这更是一项大工程。元抚你道这蓝衣贼兵锋如此之盛却放着北方不去?这却是因为他们没那么大能力教着天下都实行这般政策,只等这南方都认了他们,有了更多的官员、教师,才能再在北方实施!”
林则徐也沉默了,他的好朋友魏源,如今也“背离”了他,进入了广州大学,一边研究西洋各国地理政治,一面致力于教养民众真正认识这个世界,而只有他和少数几个官员,才抱着忠孝的德行不放,死活不愿意加入这大『潮』之中。
更有甚者,在林则徐被释放,允许其在广州自由行动,但是不允许离开后,很多的报纸开始讥讽他林则徐是满清余孽,不识大体,欺世盗名,外加狗汉『奸』一名。虽然很多儒学士子也开始针锋相对地捍卫着林则徐的声誉,但是林则徐看到曾经爱戴自己、拥护自己的广东人民突然站到了自己对立面上,十分心痛。
天下读书人做官可以清廉,可以两袖清风,但是绝对不能声名受损,很多人折腾了一辈子,都是为了那个名。他林则徐也不例外。
林则徐突然转了话题,讽刺其吴其浚来,道:“大人您就安安心心在这伪朝,做着国子监么?忠君报国的心思却不知何处去了?”
吴其浚叹了口气,道:“我这大学教授,却也不是什么国子监的,要说真的国子监,可能是现在的教育大臣管着的教育部吧,我也不过是一个教书先生,看着有学子肯用心放下身段来,看着那些花花草草,认真地去研究学习,什么国仇家恨的,我也不怎么在乎了,再说,我又没为官,也不算什么叛国投敌的。”
吴其浚是近代著名的植物学家,完全是出于个人的爱好,而对这门在那个时代冷僻而且不受重视的学问十分着『迷』。在头悬梁锥刺股,一心只读八股的时代,他的爱好是不受重视的。而到了新朝,他有了自己的实验室,有了大学里提供的资料,还有更多的年轻人,选择与他相同的爱好,这岂不能让他振奋?
他又苦笑了下,道:“而且,即使是元抚兄有着经世治国之才,这南朝也不一定看得上,他们这一套政事处理,必须是人人都有些真的本事才行,财政的官员得精通计算,如何支出收入都能理得清楚;这军事上,那『乱』七八糟的军械光名目就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如何编练、如何作战,却与兵法上那些提纲挈领的大道理十分不同;这经济上更是麻烦,如何安排产业布局,农人如何种地才能吃得饱,造多少工厂、什么样的工厂才适合,又都是学问,咱们这些腐儒,还真不一定入得了他们眼。”
林则徐敲敲桌子道:“这蓝衣贼强,看来就是强在这些知用的学问上,我们将这一套学了来,带回朝廷,励精图治,必然可以还这天地一个清明!”
吴其浚摇摇头,道:“且不论这浩瀚如星河般的学问我们学不学的完,就算是学得完,这朝廷真能打得过南朝?这官吏们真的能忍得住,不把小民口里的饭掏出来?这士子们,真的能看得起这些学懂杂学的人,跟他们平起平坐?还有,这旗人真能容得下咱们汉人做大做强么?”
林则徐恍然间明白了,虽然吴其浚爱惜羽『毛』,不愿意入朝为官,但是他已经从心底里,认同这个新朝的体制了,也认同了汉人当政的现实了,相比于积弊日深的满清,一片欣欣向荣的新朝,更能让人感到希望与满足。
两人就这样不咸不淡地结束了酒席,林则徐在一名负责看守他行动的警卫员的陪同下回到了他在北城的临时寓所,一座并不大的四合院,他和他的家眷,都住在这里。
月『色』已经渐渐地亮起来,只是在点了煤油路灯的广州城内,显得并不那样亮了。林则徐就这样走着,脑袋里空空的,不知道想什么。他一遍遍整理者这些日子以来他见到的、听到的,再对比以前的,心中一时有些沉重。
初时他做官,讲求为国为民,为天子守一方安靖,为百姓造一方幸福。可是自己虽然没有锦衣玉食,虽然不曾大鱼大肉,但是何时真正的关心过小民的生死,他更多的时候想的,还是皇帝、国家,和自己的令名。他看到小民吃不上饭,会痛心,会查办酷吏和『奸』商、恶绅,但是从来不从根本上想一下,为什么小民们总会吃不上饭,总会不得幸福。
而如今,广东民众脸上虽然风尘之『色』很浓,但是却有了奔头。他们忙碌,但是他们充实,他们劳累,但是他们却能养家糊口。不必担心祸患,不必担心盘剥,有人为他们『操』心这些,他们只需要工作、学习,为生计『操』劳,然后支持这个国家。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国家模式,让林则徐大开眼界,但是在官场上打滚日久的他,明白的知道,这在北面,是绝绝对对不可能的。
突然,几个黑影闪了出来,一棍子敲晕了他身旁的警卫员,几个人二话不说,就把林则徐拖到了一个角落里。
“林大人!您受苦了,咱们来救您了!”一个年轻的声音感动地道。
林则徐借着旁边街道上微弱的路灯看清了来人,这几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他都见过:一位是在京城的翰林曾国藩,和他的族弟曾国荃,还有他青眼有加的左宗棠。
“你们这是?”林则徐问道。
“林大人则伪朝受苦了,天幸咱们见到了您,您是国之柱石,只要您能回朝坐镇,天下必会尽皆振奋,到时候蓝衣贼癣疥之患,不足为虑。”
林则徐在心中自言自语道:“真的么?”只是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正了正衣冠,道:“老夫多谢几位的救命之恩了,只是这广东看似宽松,实则是虎狼之地,外松内紧。老夫若是不能按时回府,定会全城大捕,就凭我们几人,难以成功!”
曾国藩恨声道:“蓝衣贼狼子野心,重法严苛,不顾祖宗教化,实在可恶!”
他的族弟曾国荃道:“大人放心,我们联络了湖南乡亲和被打压的漕帮,大人只要出了广州城,珠江、北江上可以乘舟一路到长江以北,到时候找到地方官府,我们就安全了!”
曾国藩点点头,道:“大人,事不宜迟,我们赶快上路吧!”
林则徐有些迟疑,他始终不相信组织严密的蓝衣贼能这么轻易地『露』过一个地方大员逃走。他又道:“我的亲眷还都在广州,如此独逃,恐怕……”
曾国藩抓住林则徐的衣袖,悲声道:“大人,如今正是国家多事之秋,存亡之际,大人当心存报国忠君之心,以一家之『乱』换万家之安,大人,学生求您了!”说罢,他竟然给林则徐跪了下来。
林则徐也十分感动,心中壮志在慢慢升腾。
左宗棠忙道:“大人,蓝衣贼的国法上说,一人之罪,不涉及家人,大人脱险,蓝衣贼必不敢轻易得罪您的家眷,学生愿意留在广州,为大人照应家眷!”
林则徐双目热泪盈眶,道:“吾道不孤啊!今日有汝等忠君爱国的义士学子,何愁不能扫平贼寇,天下承平?!”
几人商议妥当,在这夜『色』里,匆匆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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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巴夏礼弄巧成拙的阴谋
“陛下,我们接到了报告,林则徐已经在一伙不明身份的人员帮助下,打晕了监视人员,逃脱了我们的控制。WWw!不过,他的家人仍在我们的监督之下,而且,我相信只要我们快速做出反应,他逃不出广州!”机要秘书杨秀芳站在何沐平的桌子前,冷峻地汇报道。
何沐平正在一张纸上画着海战图,听后点了点头,放下笔,正在沉思。从人格上,何沐平是佩服林则徐的,正是他严厉打击鸦片贸易,并坚决抵抗英军,给何沐平在广州的地面扫得比较干净,为何沐平接受广东,并以此作为根据地做出了先行工作。但是从政治上,林则徐的思维守旧,忠君报国的封建思想严重,并且在之前武昌之战中,他的名声有效地呼吁了当地民众反抗皇家陆军,给武清溪造成了不小的麻烦。而且他在清廷有着极大的影响力,如果放他回去,极有可能他会掌握中枢的一部分权力,并大张旗鼓地进行改革,以改变南北的实力失衡状况。
杨秀芳看着何沐平低头沉思,不发一语,她将自己定义为工具,而不是思考的决断者,即使她需要思考,也是思考如何进行谍报或者特务工作。
何沐平拿起碳笔,在一张废纸上写下了林则徐和清廷几个字,一时之间有些难以决断。如今他的谍报人员已经将欧洲联军到达马六甲的消息转递给他。决定南洋最终归属的大战一触即发,南海分舰队曹辅的编队已经起航前往三发,而自己的替身亲王所统帅的坤甸舰队,也已经枕戈待旦。
如果林则徐这个时候回到清『政府』核心,并闹什么幺蛾子,实在是何沐平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不过,即使林则徐有三头六臂,他回到清廷,能为那个苟延残喘的末世王朝做出多大的改变呢?何沐平深深怀疑这一点,更何况根据杨秀芳在北方的间谍发回来的消息,清廷似乎现在正在大力启用满洲贵族作为政治核心,连年轻冲动的肃顺也已经提前进入了军机,一个有着巨大声望的汉臣来归,又能有什么用呢?
何沐平扔下笔,对杨秀芳道:“算了吧,等他逃到北京,我们说不定已经将欧洲人打败了。”
杨秀芳柳眉轻蹙,道:“那么,您不怕他在之后的统一战争中给您带来麻烦么?”
何沐平笑了笑,道:“我不是还有你么?满清能用间谍把他救走,我的间谍们不比他们强大十倍百倍?到时候再绑回来就是了。”
杨秀芳认同地点了点螓首,道:“那么您可能潜意识里就不打算囚禁着林则徐,要不然也不会给他自由行动只带一个监视员的权限了。“
何沐平叹道:“也许吧。”
最先给何沐平麻烦的并不是林则徐,而是他境内的报纸。
《新民报》在第二天的头版头条报道的并不是林则徐逃脱,而是南洋大战一触即发的消息。这个明显有着英国人资助的报纸和政治力量,打出了英国人反击复仇的第一枪,《新民报》夸大事实,极力渲染了欧洲人因为恼怒中国人占领南洋的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