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层水晶珠子在太阳下闪着光,比她身后的菊花还惹眼。她老远就看到靳如了,不过站着没动,其他人都向靳如行了礼。
“王夫人是去哪儿赏花了?我看了这么久,都是些不上堂的杂花,还是王夫人这朵从未见过的花最新鲜。”秀禾夫人调侃道。
靳如忽略她的话,道:“我方才在路上捡到了一件东西,觉得一定要给秀禾夫人才行。”
秀禾夫人一愣:“什么?”
虽然一见面就处处针对靳如,但她还真想不到靳如能有什么要给她的。
靳如从袖中拿出一张折着的字给景月,让她递给秀禾夫人。
景月犹豫了一下才接过,她知道这是什么,可是靳如打算这么堂而皇之的给秀禾夫人吗?她走上前两步,单手递给秀禾夫人,秀禾夫人对她的举止不满,但还是疑惑的接过。お筷尐誩兌
“夫人仔细看看,再想想里面所说是否属实。”靳如说完就转身走了。
秀禾夫人在所有人的疑窦中展开了那张纸,看完后原本和气的脸变得青白,捏着字条的手都气的微微发抖,一旁的人都被她的变化吓住了。
那张纸上写的不仅是熙和帝与青楼女子的事情,还有国丈萧剑泽与那青楼女子的故事,原来先看上那女子的人是萧剑泽,熙和帝没有去韩府的日子,萧剑泽倒是时不时的走后门进去,与之私通。
刚刚她还在鸿宁殿里嘲笑萧皇后,现在只怕自己也气的紧吧!
离开了人群的靳如和景月走到了一个相对偏僻的地方,景月不确定的问:“将军说让您把字条亲手给她的吗?”
“嗯?”靳如愣了一下,继而摇头。
“不是?那夫人为何这么做?”景月有些不可思议。
靳如看着她说:“看来你也知道那字条上写的是什么?”
“是的。”景月诚实道。
靳如反问道:“那你会不知道他的用意。”
景月点头,她知道将军为什么这么做,因为秀禾夫人必定会处处针对靳如,所以将军想用这个警告秀禾夫人。
“既然他给我撑腰,我为什么不能直接怼她。”靳如理直气壮的说。
哟~居然知道自己仰仗的人有多大本事了!
靳如接着说:“她刚刚在大殿里,一见我就奚落我,还退下手镯给我当礼物,可她又不是我的长辈,这么做不就是想把自己抬高一些吗?”
景月仍在愣中。
“所以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也是告诉她,刚刚她在给皇后难堪时,自然也有人在笑话她。”
王夙夜应该是早就料到她今日在宫中会被秀禾夫人刁难,也知道,如果她能拿捏住秀禾夫人,那其他的夫人贵女们就不敢轻视她。
景月愣愣的看着说出这么多话的靳如,难不成将军调。教她了?倘若靳如再狠一点,把字条给萧皇后一份,只怕此次菊宴更热闹。
两人在花园里随便走着,然后迎面碰见了熙和帝,他似在赏花一样,看到靳如后眼中闪过惊讶,朝她笑了笑。
靳如脚步一顿,和景月对视了一下,御花园都是女眷,熙和帝不会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是避不开,她在原地屈膝行礼道:“妾身见过陛下。”
熙和帝走了过来,上下看了靳如一圈,见她今日装扮雅丽脱俗,娇俏又不失端庄,眼睛微闪,道:“没想到王夫人会来参加宫宴,朕还以为将军舍不得夫人呢!”
靳如笑了一下:“陛下说笑了。”
熙和帝忍不住又走了几步想靠近,景月赶紧站在靳如前面挡住她,对着熙和帝道:“陛下,这里女眷众多,被人瞧见陛下在此,恐怕会有蜚言。”
熙和帝皱了眉,他认得景月,这是王夙夜身边的护卫,没想到这阉人真谨慎!他的脚步停住,笑道:“朕也是看到满园的菊花绽放,心里喜欢的很,一时忘了今日皇后设了宫宴,你们继续赏花,朕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处理,先回了御书房了。”
说完,就招呼小福子,一起往另一条小路上走去。
“夫人,咱们也去人多的地方吧!”景月说。
靳如点头,遇见熙和帝肯定不是偶然,但是她来这里也是随机的,所以他是在这里等人?
景月听后点了点头,却不大想跟她说明,熙和帝好色,今次来了这么多年轻貌美的贵女,怎么会不来看看?
午宴时,萧皇后换了一件衣服出来,深蓝的凤凰飞天褙子,蜜色的金线绣花裙子,肩上装饰了两道缀着两排珍珠的玉带,头戴九凤戏珠点翠冠,四支流苏簇花金簪,眉心贴着点翠金箔,眼角也沾了几片点翠叶片,唇色也换成了大红色,看起来端庄贵雅,不似早上的亲和,此刻令人不敢直视。
这样的换装让人心知肚明,这后宫的主子只是她一人,这里的所有女人只有她的位置最高,懒得搭理你时看你表演,不屑你时,单用这些只有皇后才能用的衣着也能轻轻松松的鄙夷你。
众人行礼后纷纷入座,按品级分,靳如和秀禾夫人坐在一个桌,两人自然不是相邻而坐,而是正对着面坐,抬头就能看到对方。
靳如还以为,她看到了那张纸后就会忍不住回家质问,谁知她还能面色如常的参加午宴。
然后靳如感到那个坐在秀禾夫人身边的少女又在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瞅她,只是她看过去,雪青色衣裳的少女就别开了眼,一副“我没看你”的样子。
靳如疑惑的皱了眉,刚刚忘了问景月这个少女是谁,还有,这少女不应该跟那些贵女们坐一起吗?
“今次如去年一样,中间那盘用菊花做馅的蒸饺,其中有一只蒸饺里面有一枚熙和通宝,哪位夫人小姐吃到了,今年的七彩琉璃杯就归谁。”萧皇后身边的宫女说。
七彩琉璃日月杯是去年西域进贡时的贡品,两只为一对,去年过年时熙和帝将日杯赐给了王夙夜,现在作为彩头的是月杯,想必是不少人见过那对琉璃杯,彩头一说出来,就有人露出羡慕惊喜的神色,看着那道尚在小炉子上、被蒸笼盖得严严实实的蒸饺跃跃欲试。
秀禾夫人笑里藏刀:“年前,陛下将日月杯中的日杯赏给了将军,不知今日,王夫人是否能将月杯带回家,凑成一对呢?”
她这话一出,整张桌子上的人脸色都微变,刚刚的惊喜消失不见,都在心里思量,若是自己吃到了熙和通宝,得到了月杯,是否要将月杯赠与靳如呢?
靳如笑:“这个就全凭运气了,是自己的就拿走,不是自己的又为何要强求,秀禾夫人,那张纸上不是说的很清楚吗?”
秀禾夫人面色不变,只在眼中闪过一道阴冷:“王夫人说的是。”
坐在高位的萧皇后此时问道:“什么样的大智之言,令两位夫人有此感叹?”
两人顿了一下,靳如没说话,秀禾夫人道:“没有什么大智慧的话,只是几句劝人莫计较得失的话。”
“哦?是吗~”萧皇后淡淡一笑,不再多问,“诸位请用膳吧!”
那道蒸饺还尚未蒸熟,大家都吃着旁的菜,等约有六分饱时,桌上的蒸饺刚刚蒸熟,宫女上前把小炉子撤掉,打开盖子,蒸饺的香味扑鼻而来,一颗颗金黄色饱满的蒸饺在烟雾中显得朦胧可爱,令人忍不住想立刻就夹一只放进自己的碗里。
“请王夫人先用。”秀禾夫人道。
靳如原想说自己不喜欢吃蒸饺,但一想这么多人在场,岂不是不给萧皇后面子,便让景月随便给夹了一只。
大家都是有身份的人,挑挑拣拣不好看,便就按着靳如破开的口开始,向右依次按着顺序夹食,最后剩下那一个蒸饺便是那位雪青色衣裳的少女的。
大家都分到了蒸饺后,才一起动筷用食,小心翼翼的嚼着,然后靳如觉得嘴里一硌,拿了手帕把铜钱吐了出来,自己还未说什么,就被身边的司徒夫人眼尖的看到。
“哎呀!王夫人的蒸饺里有铜钱呢!”
大家纷纷向靳如看去,司徒夫人已经把手帕里的铜钱举了起来,让大家看了个清楚,“恭喜王夫人了,可以……”
“慢着,”秀禾夫人打断了她的话,嘴角一抹看好戏的笑,“陆小姐也吃到了钱币呢!”
她身边雪青色衣裳的少女蹙着纤细的眉,碗边放着的帕子上,一枚熙和通宝躺在上面。
原本热闹的大殿顿时静了下来,看清楚那名少女后,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景月不禁皱了眉,抬眼扫了陆小姐一眼。
靳如明显感觉到大家的变化,那种感觉不是两个人都中了一份奖的尴尬,还有另一种莫名其妙的气氛,这种气氛让她觉得与对面的少女息息相关。
萧皇后暗里冷笑了一下,这可不是她安排的,但面上还是露出不悦的神情,叱问身边的宫女:“这是怎么回事!”
宫女瑟瑟发抖跪下:“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传令下去,御膳房负责这道菜的宫人,仗责二十。”萧皇后冷冷道。
罚是罚了,可靳如与那少女的事情还得解决。
不知是否是错觉,靳如总觉得那少女对她隐隐有种敌视的感觉,她自认自己在京城从未得罪过人,啊,不对,现在有了一个——秀禾夫人。
既然她不认识,那么这个少女大概与她的夫君王夙夜有关。
☆、第二十二章
靳如不打算先开口,少女也一样沉默,东道主萧皇后也一样不说话,少女身边的妇人开口了:“妾身的侄女有幸能得皇后娘娘眷顾,实感欢喜,多谢皇后娘娘赏了这枚熙和通宝。”
这就是不要那月杯了,只要那枚不值钱的铜币。既然如此,何不一开始就不要让大家知道呢?
靳如依旧不说话,她还在思考这个陆小姐与王夙夜会是何等关系?若是王夙夜喜欢这位陆小姐的话,她约莫是不能针对陆小姐的,万一王夙夜回去打她,用鞭子抽她呢?她不自觉的回想起蔡夫人说的话,微微打了个抖。
景月不知道靳如在想什么,只是看到她打了个冷颤,以为她是怕了,可是这里这么多人,她又不能告诉她该怎么做。
“瞧何夫人说的,皇后娘娘岂是小气之人,怎么会赏人如此小家子气的宝贝?”秀禾夫人瞥了眼靳如,道,“皇后娘娘已经说了,彩头明明七彩琉璃日月杯中的月杯,自然应该拿到自己应得的,皇后娘娘,妾身说的可对?”
萧皇后嘴角一抹冷淡的笑:“你说的对,只是月杯不可一分为二,王夫人和陆小姐,注定有一个得不到。”
她们两个说的话,每一个字每一个词都别有用意,自己应得的,不可一分为二,注定得不到,不是在暗示什么吗?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在暗讽谁。
靳如看着白灼虾装耳聋,继续不说话,那陆小姐低头也一样不说话,不看靳如一眼。
秀禾夫人接道:“皇后娘娘说的是,不如将月杯拿出来,让王夫人和陆小姐看个清楚再做决定如何?”
萧皇后看了秀禾夫人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冷意,轻轻颔首。
宫女端着盘子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盘子上方还盖着红布,萧皇后掀开红布,一只约有手掌大的琉璃杯显露在众人面前,在阳光下微显透明,似乎泛着七彩光芒。
月杯的外观是月牙形,杯身刻着精细的花纹,上面雕刻的图案乃是前朝一位大师所画的《天地万象图》,据说雕刻的师傅花费了巨大的功夫,使得每一个图案都连接在一起,没有一个断口。重要的是那幅画是分作两部分雕刻的,象征着白昼的图案刻在日杯上,象征着星空的图案刻在月杯上,两只酒杯放在一起就会是一副完整的《天地万象图》。
月杯只有和王夙夜的日杯合在一起才能看到《天地万象图》,因为原作在那位雕琢大师刻绘完图案后,就下落不明了。
“王夫人可喜欢?”秀禾夫人先问了靳如。
靳如无感,她现在只想问,为什么熙和帝当时要将这对杯子拆开呢?
因为这对水杯原本就不是熙和帝的,去年属国来朝贡,使臣送了王夙夜这对日月杯,但被熙和帝知道后很不高兴,这等寓意的物品怎么能给王夙夜一个宦官,这不是在嘲讽他无能吗?
偏王夙夜知道他的心思后,就膈应他似得,把月杯给了他,这更是气坏了他,一个太阳一个月亮,这能一样吗?恨不得想把杯子给摔了。
如今,萧皇后用此来做彩头,也真是“用心”了。
“七彩琉璃日月杯果然鬼斧神工。”靳如赞道。
这就没了?坐在靳如身边的司徒夫人眼角微抽,想喝杯水来压压“惊”。
靳如不上道,秀禾夫人这次问的大逆不道了:“王夫人可想将月杯带回府中,与将军的日杯合成一对?共享天地万象呢?”
她这话一出,满堂皆惊,这可不是再论彩头的归处了,而是在暗指王夙夜的野心。
景月猛地抬起了头,冷冷的晲向秀禾夫人,这妇人,是越来越猖狂了。
萧皇后的脸色沉了下来,脸上闪过阴狠,对王夙夜的恨有,对秀禾夫人更是有!若不是是名义上的母亲,她早就把这个白痴女人赐死了!
靳如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了,但这种大事她该怎么说?眼睛使劲的盯着盘子,她生怕自己的眼珠会乱动,暴露她不安惊慌的心情。
景月恨不得逮住秀禾夫人,用麻袋蒙住,狠狠的揍上一顿。
须臾,靳如深吸一口,尽量笑得得体:“夫人说笑了,这七彩琉璃日月杯乃是属国臣服于大周、臣服于陛下所进贡之物,因此将军与妾身深知,是陛下所赐将军才能得到此等宝物,陛下不赐予,谁又敢要呢?又如这月杯,也是皇后娘娘赐予的,大家才能一睹珍宝。”
这番话说的不高明,也不够圆滑,但也算得体,接下来没有人再揪着这个再问,毕竟是女眷间的宴席,哪能多议朝政?
“那么,这月杯到底该怎么办呢?”秀禾夫人道。
最终又绕回了最初的原因,靳如看了眼陆小姐,陆小姐面色平静,看不出什么。
靳如道:“皇后就赏给陆小姐吧!妾身看陆小姐很喜欢。”
陆小姐一下子抬起头,带着点怒气的看着靳如,轻轻巧巧道:“王夫人哪里的话,小女子哪配得上此等宝贝。”
“配不配的上是一回事,想不想要又是一回事。”靳如看着她无辜的样子,不自觉就说出了这句略冲的话。
陆小姐的脸上一阵青白。
秀禾夫人在两人中间扫了一圈,笑问:“王夫人怎么看得出来陆小姐想要月杯呢?”
靳如的视线从陆小姐身上移到她姑姑何夫人的身上,道:“敢问何夫人,大家分得蒸饺后,可是一块动的筷子用食?”
何夫人一脸疑惑的点头:“是。”
“既如此,请问何夫人,若是我先之于你食用到了含有熙和通宝的蒸饺,你可会再告诉别人,你的那只蒸饺里也有熙和通宝?”
何夫人顿了一下,会过意后脸色有些发白,缓缓的摇了摇头,答案是不会。
为何?因为身份。这是默认的规矩,下位者哪能与上位者相争?
陆小姐的脸色也变了,这不仅是在说她贪图宝物,更是在讽刺她不懂规矩、不知礼数。
萧皇后对靳如说的话颇感讶异,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不仅学会周旋,还会教训人了呢!
景月明显觉得,自从对上陆湘,靳如的气场莫名的就变了,智商都上升了,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何夫人白着脸,小声解释道:“侄女年幼,礼数尚不周全,还望皇后娘娘、王夫人见谅,回去后,妾身一定严加管教。”
靳如刚想点头,秀禾夫人就不嫌事大的说:“如果我没记错,王夫人也不过及笄之年,比陆小姐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