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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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 第7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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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寰宇大战的影响无处不在;俄罗斯左右支拙的后果是;中西伯利亚和东西伯利亚被全部放弃。班第一派的北满由此获益。以雅库茨克为据点;将萨哈诸族人纳入统治;在冰天雪地里继续苟延残喘。而兆惠的东满则高举爱新觉罗旧清大旗;在英华的暗中扶持下;与新生的建州朝鲜不死不休地纠缠起来。
    战争还在继续;对英华国人来说。这场战争已跟胜败无关;而是战后能分得多少利益。就在这一年的十月;国人更将战争抛在脑后;他们的心神被一件事紧紧拽住;拔起深沉而复杂的情怀。
    十月九rì;圣道皇帝退位;太子李克载登基;年号宪武。
    未央宫正殿里;圣道皇帝将十二旒冕冠授予同样身着十二章衮服的太子时;殿内数百文武官员;殿外广场数千各界人士同时山呼万岁;呼声中弥散着浓烈的感伤。如圣道皇帝;不;太上皇所言;他所掌的新旧交替时代终结;新的时代已经到来。
    十月十五;太上皇启程;乘龙植行长江后;由湖南入广东;回应天府白城老家颐养天年。连续数rì;从江yīn到镇江直至金陵;百万人沿江守候;为太上皇送行。整个大江南北;鲜花香烛一扫而空;衣庄布店也卖个底清。龙舟行船三百公里;沿岸鼓乐声未曾停过。与鼓乐声一同;哭声也未绝过;不断能见哭晕了的老人被抬走救护。
    船过金陵;行至南北两岸的火车渡口;无数人聚集此处;同声高呼万岁。
    “这不是在唤皇帝;而是在唤国父……”
    老态龙钟;在金陵颐养天年的郑燮向龙舟深深下拜;心中这般慨叹道。
    “不止是国父;还是我的学知之父。心路之父……”
    金陵女子学院山长;讼师会执事李香玉朝龙舟盈盈下拜;身旁是她丈夫;身后是一大堆儿孙。
    “旧世已去;《红楼梦》也该落笔了。”
    年逾五旬;任江苏巡抚的曹沾向龙舟长拜时;眼角瞄到了李香玉;心中也泛起深深唏嘘。旧世如梦;已经过去了。…;
    “陛下留步”
    龙舟将过渡口时;人群猛然爆发出如cháo呼唤;一个清瘦身影出现在船头。朝两岸人群招手;呼唤声更大;江水似乎都在一刻停流。
    “百川入海;其势滔滔;朕想留;江水也不留朕……”
    即便掌国半个世纪;置身这股人心之cháo中;李肆也是心胸激荡;吩咐侍从将这话传过去。以慰民心。
    “人心就是江河;陛下永驻人心”
    “陛下仁德永昌;当寿与天齐”
    两个身着蓝衣红裤;领袖皆黑;镶着黄金云纹的年轻军官涨红着脸;大胆反驳李肆的话;这是两个来自伏波军的侍卫亲军。即便李肆退位。依旧由禁卫署和侍卫亲军负责安保。
    若是在平rì;这般话语就是赤果果的逢迎;可置身此时此境;这话该是两个年轻军官的心声;不带一丝杂念。
    李肆了然地笑笑;淡淡道:“还好你们没说万寿无疆;否则朕可要恼了;报上名来。”
    两人肤sè黝黑。却眼眉清秀;显是在海外有过丰富历练。听得李肆用开玩笑的语气轻嗔;还问姓名;更是激动难抑。并不是为富贵;能从基层部队调到侍卫亲军;本身就是尊荣。一年后不是报送更高级的军事学院;就是委以重任;富贵已在前方;他们是为自己的名字能入太上皇之耳激动。
    “职下傅康安”
    “职下常和?br/》
    两人昂挺胸;踏步行礼;有力地呼喝道。
    “哦……嗯;不错……”
    李肆眼sè微微一荡;福康安;和?果然是优秀人才;在这新世依旧能冒出头来;另展风采;就不知会为英华成就怎样一番功业。
    “好好干英华就靠你们这一辈了”
    李肆的勉励让两人眉梢都快飞了起来;直到李肆身影消失;两人才略略回神。
    “咱们没说自己是满人;是不是不太妥当?”
    “满人?你非要抱着满人之心;别扯上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有满人了;我们的军籍;我们的户籍;哪里还写着满人?不都是大英之人;不都是华人么?”
    两人嘀咕一阵;心结消失;自得嚼着太上皇的勉励之语;再凝起心神;各守岗位。
    船舱里;李肆展开报纸;退位后他就吩咐秘书监不再向他递报;而只对皇帝负责。从现在开始;他要知国事;就得自己看报纸了。
    “南洲东院院事纪昀贪渎事发……”
    报纸上全是称颂自己;缅怀圣道年代的文章;李肆只能从几角旮旯里找到一些时政报道。看到这一则消息时微微一愣;纪昀……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啊。
    再看内容;这个纪昀任南洲东院院事时;收受北方钢铁公司贿赂三千两;给东国院南洲院事施压;要其推动北方煤铁业补贴议案;违反院事议权令;被控以贪渎罪名。
    李肆叹气;心道儿子接下的摊子;可不是那么光鲜。
    接着他猛然醒悟;纪昀;不就是纪晓岚纪大烟袋么?这家伙怎么跑到南洲;还当起了院事呢?本还以为这个人物早已沉于历史了。
    再细看报道;出身珊瑚州院事;珊瑚州……
    另一个压在记忆箱底多年的名字跳了起来:钟上位;当年鲁汉陕跟他提起过;钟上位跑到南洲;建立了珊瑚州;位置就在另一个位面的澳大利亚大堡礁海岸;当时李肆还说这胖子真是条死猪命。…;
    之后另有一事跟钟上位相关;那就是四五年前;翰林院和福兴银行两面都传来消息;说福兴银行跟犹太人上层有了接触;犹太人对在埃及先寻得一块回乡的落脚地很有兴趣;愿意在苏伊士运河上给予协助。
    当时李肆没太在意犹太人之事;只吩咐通事院跟进;倒是此事的肇始者让他留了点心;钟三rì。钟上位的儿子。
    可那也只是瞬间一念;旋即就忘了;苏伊士运河跟犹太人之事都不是短期能办到的;给通事院打个招呼;钟三rì就有了支持;不必细究。
    招呼跟着自己一起回乡养老的老伴当杨适去查钟上位的情况;李肆人老心也老了;跟钟上位的恩怨再已不放在心上。就想见见旧人;唠叨旧事;算算钟上位也该八十多岁了;不知是不是还活着。
    几rì后船至武昌。李肆才得知钟上位的下落;此人还活着;就在白城附近的家宅养病;李肆心说正好。吩咐侍从先传去消息;到了白城后;再择rì接见。
    船至武昌;稍事停靠;同样是民人齐聚;拥在岸边相送。一个老者被引上龙舟。正要跪拜;却被李肆一把拉住。
    “独眼;还没老糊涂吧……”
    “我没老糊涂;陛下……四哥儿怕有些糊涂了;当着万人的面;怎能嬉闹呢?”
    李肆拉起范晋;两人相对大笑。
    范晋已引退多年。在武昌陆军学院任山长;潜心整理军学著述。李肆此来;不仅是见他;也是要接他一同回白城养老。
    “大桥还建不起来;太多问题解决不了;只能先扩渡口……”
    大江两岸的火车渡口里;正停着即将上渡轮过江的火车。汽笛鸣响;以示敬意。李肆问到之前国中热议的武昌大桥时。范晋摇头说着。
    “现在建不起来;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一定能建起来”
    李肆给范晋打气;作为国中军学宗师;范晋对铁道特别关注。认为只有铁道畅通;英华才能永镇边陲。而现在铁道工程面临一个大瓶颈:如何跨越江河。以英华现在的建筑技术;还难以解决上千米乃至两三千米跨江铁道桥这种大工程的技术难题。
    范晋的独眼里闪着遗憾:“二十年后……四哥儿;我们都看不到了啊。”
    他的话语也更低沉了:“萧老大临终时;非要人抬着他去船厂;摸着铁甲战舰才安心;他终究没看到铁甲舰驰骋大洋的雄姿。”
    李肆心中也是黯然;萧胜原本还想着等铁甲蒸汽舰队成军后;能自己领军呢。
    “不要太贪心;我们已看得够多了;旧世人千年都看不尽的变化;我们在这五十年里都看到了。”
    接着李肆展颜;范晋也释然一笑。
    再过岳阳;十月二十六rì;龙舟行至长沙。在这里又见到了一个老家伙:谢定北。年已八十五的谢定北jīng神矍铄;看起来活到百岁都不成问题;十多年前他以上将衔退役;在长沙养老;同时在长沙陆军学院担任荣誉山长。此次李肆退位;也大封老臣;给了谢定北大将军之衔。
    见到李肆时;谢定北本想跪拜;弯腰时;却猛醒自己该强调是太上皇老部下的身份;赶紧昂挺胸;啪地行了个军礼;整个人又如虾米一般蹦哒而起;接着就是哎哟一声;折了老腰。
    李肆噗哧笑道:“谢大将军;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
    谢定北依旧是一脸谄笑:“这把骨头再老;陛下一声唤;老臣也上得了马;挥得动刀北面还有满夷;陛下若是用我;就知大英还有我谢廉颇”
    李肆招手道:“上两只猪;让咱们瞧瞧;谢廉颇尚能饭否?”
    谢定北苦脸道:“陛下;老臣现在只吃素斋……”
    有谢定北这老开心果陪着;李肆又去长沙战场旧地重游。可惜战火古迹已看不出来了;除了一座圣武天庙以及若干纪念碑外;长沙拓城;旧rì战场不是建起了屋舍;就是开垦作田地。
    “过去的终究过去了……”
    李肆制止了湖南地方搬迁战场居民;建一个大纪念馆的建议;再度踏上归乡之途。
    衡阳、宜章;既有起兵时的血火回忆;也有逝去的萧拂眉留下的点滴心迹;过韶州时;又跟三娘说起当年韶州刺杀案的旧事;看着三娘满头银丝;放开了权柄的李肆终于感受到爱人已老了;自己已老了;跟人世已渐渐相隔。旧rì记忆不可抑制地正在心中回卷。
    “原本想出海避世;可那似乎太过作戏了;还是在老家里安安静静等着上天召唤吧。”
    白城在目;李肆心中也沉静下来。
    白城外某处豪宅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胖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两眼放着jīng光;不停地嘀咕道:“万岁爷;不。太上皇;不;四哥儿要见我了……”
    钟上位在白城外养老多年;病情反反复复。好几次都差点挂了;不知他心中揣着什么气;又一次次活了下来。
    现在接到通报;说太上皇要见他;念他身体不适;还要御驾亲临;钟上位顿时被一股炽热心气顶了起来;床也不卧了;病sè也消了。一边唠叨着;一边指挥家人布置宅子。
    “你说;我该怎么称呼?万岁爷……不合适;陛下……太疏远;四哥儿……会不会犯不敬?”
    深夜;钟上位还在床上嘀咕着;眼中亮晶晶的。
    “我觉得……还是四哥儿好些。四哥儿来见我;就是念着旧情的嘛。”
    钟上位的正妻既是喜悦;又是担忧;不知该怎么让他安定下来。
    “我就说;四哥儿是不会记恨我的……”
    钟上位的声音渐渐小了;似乎一桩纠缠了一辈子;彻骨入髓的疑惑得到了解答。
    “呵呵……嘿嘿……哈哈……”
    钟上位笑着笑着;声音渐低。归于宁静时;妻子还以为他睡着了;正松了口气;忽感不对;一摸心口;已没了心跳。
    “去了?真是……遗憾啊。”
    听到钟上位去世的消息。李肆微微怔忪;自己竟成了催命符。
    关蒮倒是一直惦记着那坏胖子:“钟胖子早该死了活了这么多年;都是托夫君的宽仁之心”
    回想资料所列钟上位那桩桩故事;李肆摇头道:“也是他自己心中终究守着人xìng;才能得享天年。勤劳即得富贵;善良能行天下……”
    置身白城庄园的大露台上;虽是冬rì;此时依旧有暖阳洒下;将李肆和老婆子们罩住。看着三娘、关蒮、四娘、朱雨悠和许知非;尽管红颜已逝;华发纷纷;但对李肆而言;却依旧如心之润露;一个个附在心头;让他怡然无忧。
    这四年里;李肆又失去了两个妻子;安九秀因旧伤隐疾逝去;马千悦难产亡故;现在就只有这几人相伴身边。不过相对于他人;尤其是旧世帝王来说;李肆觉得已太过幸福。…;
    “我努力了一辈子;不就是为求这样一个人世吗?”。
    李肆的话让三娘想起了几十年前的许诺;下意识地蹙起了眉头。
    “阿肆;其实我还是不怎么明白;你求的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世。那些文明啊;zì yóu啊的大道理;真的不太懂。”
    李肆微微一笑;招呼着三娘和关蒮等人过来;自露台看向远处;田地舒缓伸展;农人赶着耕牛;正在翻土。
    李肆道:“没什么复杂的;我求的;不过是人人都能为自己做主;作出选择后;人人都能担起责任的世道。”
    暖阳下;光影迷离;似乎光yīn倒转;李肆的声音像是也年轻了:“自己就是自己的帝王”
    三娘、关蒮、四娘、朱雨悠、许知非都静静看住李肆;阳光洗去了时光的侵蚀;红颜佳人伺立身旁;笑意盈盈;深如秋泓的双双眼瞳里既有崇仰;又含着深深爱意。
    李肆心有所觉;回头再看;萧拂眉、安九秀如画中仙子;盈盈而立;后面宝音和马千悦挽手相倚;抿嘴低笑;角落里还有半掩衣裙;洛参娘的侧影清晰可见。
    东京未央宫里;李克载端坐皇位;身边的后位上空空无人;就放着一本书。
    南京;广州县西关英慈院外一座陈旧天庙里;圣人像分列左右;一处一直空着的位置上;一尊石像正在雕琢。石像背后的墙面上写着“末圣”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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