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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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 第7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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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得的宁静没持续多久,就被角落里一对老少的对话打断,狄德罗无奈,正要起身离开,却被对话内容吸引住了。他在赛里斯呆了多年。跟赛里斯的科学家们一起编撰《大百科》时,赛里斯语已经相当纯熟。
    应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道:“师傅,弟子想上街,想跟大家同庆。”
    老者平静地道:“与其让心中之喜倾泻在手舞足蹈,大喊大叫中,不如一边做事,一边细细品。,就像吃饭一样。细嚼慢咽,如此才知真味,如此才知这喜来之不易。”
    “另外呢。今rì事今rì毕,喜只是心,不是思,事却是行,不能因心动而误行。即便只是扫扫地,擦擦桌椅这样的小事,也不能被单纯的心动耽搁了。大事都是这一件件小事累积起来的,要有所思,也得有这一件件行打基础。得思,事成。最后才是心动,万万不可舍本逐末。”
    老者一番话没有吊书袋,却是再经典不过的圣宗处事论,少年乖乖地应了一声,然后开始一边念叨,一边写写画画。
    狄德罗没听得太真切。就只听到多少数字,什么人,等听到天庙蒙学补贴时,才恍然大悟,这师徒俩是在做天庙的帐呢。
    赛里斯天庙与公教教堂的体制对比下意识地在狄德罗心中闪过,跟公教教堂是靠教会什一税发展起来的背景不同,赛里斯天庙能够遍布全国,财源构成非常复杂。
    赛里斯天庙的发展经历过三个阶段,最初是天主教时代,前身甚至还要追溯到广州西关天圣教的小天庙。在这个时代,天庙主要是靠传统的庙田、香火供奉、生死法事和医药事上的收入。
    之后天主教解散,天庙成为只靠《圣经》、《圣律》联系在一起的松散组织后,也迎来了大发展时期。为限制天庙影响地方政务,在国家的管控下,天庙失去了置办土地资产的权力,同时在香火供奉、生死法事和医药事上的收入也受到严格限制。但国家也在教育、慈善和功德事上给予补贴,例如办蒙学给一定名额的夫子俸禄,办慈善救济机构,也给相应的补贴,同时天庙还承揽了公墓维护工作,从zhōng yāng到地方各级都会给相应补贴。当然,《宗教令》里将这项事业也开放给了佛道各教,只是天庙在这事上有专业素质,大家都喜欢选择天庙照料公墓。
    除了国家基于教育、慈善等事业的各项补贴外,天庙巡行祭祀会还会补助经济困难的天庙。巡行祭祀会靠与英慈院的紧密关系,多年发展出偌大的医疗事业,包括上百家天庙医院,多家善业药堂,也跻身成为一个小有规模的财团。
    第三个阶段则是以十年前的刘纶案为标志,此时天庙已在英华遍地开花,良莠不齐之势越来越明显。华夏大地上无数城隍庙、娘娘庙,乃至破败道观拿了《圣经》和《圣律》,就摇身一变成了天庙,原本的庙祝、道士也成了祭祀,其间所行之事,让天庙质地越来越斑驳不纯,皇帝关注刘纶案的重点正在于这股势头。
    为此皇帝责成政事堂、两院和天庙巡行祭祀会针对天庙制定了更严苛的管控措施,虽然重点是整理天庙,防止天庙干涉政务,但关键手段之一正是管住天庙的钱袋子。近十年来,各地天庙纷纷建立起财务核算制,并且公开收支。
    有诸多固定收入,天庙对香火供奉就不怎么在意了,类似圣宗、仁宗、隐宗这些天庙,为了强调自己是为求索大道而遁世的原则,还往往禁止金钱供奉,跟那些只求香火旺盛的佛寺道观形成鲜明对比。
    要求富贵,天庙绝不是好行当,但天庙祭祀和学徒的生活也说不上清苦,至少衣食是无忧的,如此才能容众多不愿从政经商,乃至投身“显学”的志士们安享红尘之外的生活。
    天庙规模不等,小的可能就只有三五个学徒,一两个祭祀。十来个杂役,经办一处公墓,或者一座蒙学、一座残障院、救济院、养老院。一般的则是十来个学徒,数十个杂役。三到五名祭祀,以及一位祭祀执事。大的则可能有上百学徒,数百杂役,十多乃至数十名祭祀,以及一位总祭。
    杂役多是义工,不少甚至是身负轻罪的囚徒,一边干活一边正心。学徒也是兼职xìng质。祭祀终rì着麻衣,不佩金银,总祭的月俸也不超过二十两,一般祭祀不超过十两,天庙收支更要月月公开,以备教民以及官府核查。
    狄德罗听到的动静,应该就是这座天庙的师徒俩在为月底的帐目公开忙碌。
    “四月亏空三十多两呢,愿意来咱们圣宗干活的义工越来越少了。咱们圣宗老是找巡行祭祀会要补贴,要被别宗祭祀们笑的。”
    学徒算完帐目,抱怨起来。
    “师傅。文部的杨主事,还有东院的候院事不都在咱们这里结根么?是不是跟他们说说,要他们帮帮忙,给咱们加一些轻罪劳役?”
    学徒脑子很灵,很快就找到了解决办法。
    老者却斥责道:“这是涉政!今rì你想着靠官府的人脉关系解决小问题,明rì就能想着靠关系谋大富贵!长此以往,天庙也要变成名利场!”
    学徒哦了一声,却还不甘地道:“咱们能谨守这条线,不等于别人就能守得住,龙须街上的天庙富得流油。书楼都建第二座了,他们真的没有越界?”
    老者道:“有没有越界,自有巡行祭祀会和官府监察,还有都察院时时盯着。再说了,不管是法还是礼,我们只求问心无愧。怎能以他人之为作准绳呢?”
    学徒继续辩道:“一颗耗子屎会坏掉一锅汤,祭祀会和官府的监察隔着好几层,咱们天庙真心要涉政,往往就是一句话的事。天道都言,制不实,行不正……”
    老者嗯了一声,语气再无斥责,而是转作教诲,显然师徒俩又进入到了教学模式,“天庙不涉政这一条,法只管大处,不管小处。小处就得靠礼,你刚才所言之事,就是小处。我是以礼禁你,而不是以法禁你。”
    “什么是礼?不是旧世的纲常礼法,而是人之常德。就像殿堂中在公祭,你却在一边奏喜乐,这事国法管不到,但大家都要唾弃你。”
    “天庙不涉政,是天庙立身存世的根本,我们孔孟子弟,还有诸多隐士,以及行善之人,之所以能立庙奉香火,就在于我们将自己置身于红尘之外,眼中无贵贱无利害,眼中人人如一,如此人人之间的纷争,都与我们无关。我们只是安抚残缺的身心,救济事后的苦难。若是不守这一条,我们就不再是天庙之人。”
    “所有天庙中人,都视此律为常德,违此常德,即便只是尘埃小事,我们都会失了根基……”
    老者回忆起往事,话语唏嘘:“当年刘纶和诸多祭祀们挺身而出,为北人发声,引发天庙信民游街鼓噪,乃至冲击官府,这是国法所管之事。刘总祭他们自知违法,慷慨入狱,毫无怨言。而大事之下,这些小事,就要靠我们自己rìrìjǐng惕,谨守常德。”
    学徒再嘀咕道:“人终究是要言利的,咱们天庙中人,不也还是人么?光讲德,讲礼,这可难保证守得住……”
    老者再道:“武人难道在战场上也要言利?咱们天庙,就如人心征伐的武人啊,先要将自己立于死地。至于守不守得住,真有求利之心,自有坦途,又何必入天庙来求呢?”
    学徒沉默了,而旁边听着的狄德罗确信,学徒是觉悟了,就如他自己一样。由此想得更深,赛里斯的礼原本是跟法在一起的,现在却分开了,各有各的根基,却又融为一体,一起护着赛里斯这个国家的人心。
    “法兰西,谁能拯救你?”
    再想到祖国的人心已经乱成一锅粥,狄德罗的哀伤越来越深,不觉怆然泪下。
    就在东京百万人欢腾,而某些老外独自感伤时,通事院里,一个肤sè如铜,眼眉深邃的高大汉子将东洲司主事丁竞的桌子锤得咚咚作响。
    “必须把法兰西人从大草原上赶出去!为此我们必须派去大军,至少三个师的红衣!跟东黎人联手大干一场!东洲都护府只有一个师,还是仆从军,根本不够用!”
    在这汉子面前,丁竞显得特别矮小,可他却蕴着一股足以压倒对方的气势,也锤着桌子冷喝道:“范十三!别仗着你爷爷和你爹的威风瞎咋呼!东洲是朝廷的东洲,不是你们范家的东洲!”
    丁竞手指头一伸,那叫范十三的年轻汉子脖子一缩,似乎那指头就如刀一般,就要削了自己脑袋:“你撮弄着东黎人搞什么美国,还给你舅舅蒲八朗许了个大美皇帝,谁给你的胆子!?谁给你的权力!?搞得黎人大乱,连不列颠人都不帮了,法兰西人也不打了,就顾着内乱,平白让法兰西人捡了便宜,现在又要朝廷派兵帮你擦屁股!?”
    范十三身子缩得更佝偻了,满脸灿笑:“主事,不,老师,当年我可是在通事学院听了你的教诲,才决意要把东黎人全都拉上咱们英华战车的,这后面的事,朝廷不担待,谁还担待?”
    丁竞泄气,白了范十三一眼:“你啊,身上那一半黎人血统带来的就是胆大包天……”
    接着他脸上绽开笑意:“不过这事么,作得好!”(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

第一千零七章 北美的新时代之门
    当国中各方人马在中极殿为政体革新而战时,寰宇大战已进入到第三个年头。**
    英华、不列颠、荷兰、普鲁士以及波兰、葡萄牙等国为一方,法兰西、俄罗斯、神圣罗马帝国、奥斯曼土耳其帝国、波斯帝国以及西班牙为一方,这场大战发端于几个阶段,几个战场,到圣道四十三年,已汇聚为名副其实的世界大战。
    以圣道四十一年,西元1759年9月,腓特烈二世侵入萨克森公国为标志,西方战场开启。以当年十二月,西域大都护吴崖领乌恩齐人、三玉兹亲华军入侵小玉兹,兵峰直指里海东岸为标志,东方战场开启。在这前后,波斯人、乌恩齐人先后席卷艾乌汗,英华联合马拉特联盟与波斯人争夺天竺,奥斯曼土耳其与俄罗斯和波斯人在三玉兹战场联手抗拒英华,也是这场大战的组成部分。
    当圣道四十二年,英华皇子、海军上将李克铭率铁甲蒸汽舰队突袭法兰西地中海舰队时,东西方战场联成一体,两个阵营清晰显现,战争也扩散到整个地球。
    英华以摩加迪沙为落脚点,联合不列颠侵蚀埃及,逼压奥斯曼土耳其,不列颠又与法兰西在锡兰发生小规模战斗,不列颠加勒比海舰队袭扰法兰西和西班牙领地,法西两国海军驰援加勒比海,这一系列小规模战争都只是分支,欧亚硝烟弥漫时,美洲,主要是北美洲也爆发了规模空前的战争。
    巨大的历史惯xìng下,北美洲的战争主线与另一个位面的历史没有什么差别,在腓特烈二世打响大战第一枪之前,不列颠与法兰西人早已在北美开练了好几年。如果再算上七十年前的威廉王之战、四十年前的安妮女王之战,十年前的乔治王之战,不列颠与法兰西人在北美的战争就从来没有停止过。
    这些战争仅仅只围绕俄亥俄河谷等地归属权而进行的武力争夺,规模不大,甚至算不上战争。不列颠和法兰西也从未将其视为两国全面大战,而只是“边境冲突”。但随着战火在欧洲心脏地带点燃,北美的边境冲突也逐步升级。两国派出成旅成师的正规军,要借这场战争彻底解决北美殖民地问题。
    在这条主线之外。另一条支线的走向就完全不同了。
    欧洲人所谓的印第安人在这场战争中的立场受到了英华的严重影响,原本北美的印第安人分为亲法派和亲不列颠派,其中亲法派印第安人占主体。原因是法兰西在北美的殖民策略是以贸易为主,不像不列颠人以移民为主,后者明显更损害印第安人的利益。同时法兰西冒险家在密西西比河流域有深入探索,与中西部印第安人的来往更为活跃,战争爆发时。站在法兰西人一边的印第安人至少三倍于亲不列颠派的印第安人。
    问题是,印第安人又多了一个选择,于圣道三十二年设立的英华东洲都护府经过十来年经营,触角已经深入到北美大平原上。阿帕奇、切诺基、支奴干等族“东黎人”纷纷成为亲英派,不少都迁移到了落基山脉以西的地方定居。
    这些饱受苏族联盟压迫的东黎人对任何能打击到苏族联盟的事情都不遗余力,包括响应英华号召,组成黎人联盟,侵扰密西西比河上游。给苏族联盟捣蛋。恰好,苏族联盟是亲法派印第安人的主体。
    眼见法兰西和不列颠在北美甩开膀子大干,跟不列颠暂时结成战略联盟的英华自然不会坐视不理。高举帮助盟友的旗帜,要在北美谋取更多领土和利益。
    即便不列颠想方设法要隔离英华,不希望英华过多介入北美,甚至不惜以携手准备开掘苏伊士运河,允许英华派海陆军进入欧洲战场为条件,争取到了英华承诺不越过上加里福利亚领地边界直接出兵干涉北美战事,但这不妨碍东洲都护府在黎人身上打主意。/
    东洲都护府有基于英华武人利益的打算,通事院也有基于外交战线的谋划,而东洲当地人,主要是三州上层人物。例如浦州范家,梁州梁家,唐州唐家,也有自己的主张。以东洲总督和三州法司、海关为主的文官体系,以及都护府的武官体系,在诉求上与东洲当地人接近一致。可通事院的思维显然更倾向于全球一盘棋。
    因此通事院对东洲自作主张,鼓动黎人建国,以其为代理人插手法兰西与不列颠之战这事很是纠结。一方面打乱了通事院的全盘布局,影响到英华与不列颠的关系,可能动摇双方在苏伊士运河乃至非洲瓜分战略上的合作,但另一方面,却又为通事院提供了战后分肥的更多筹码。
    就东洲司主事丁竞而言,全盘布局是知政汪由敦乃至皇帝要去考虑的事,东洲能得更大利益,就是他的事功。当然,面上他也必须训斥绰号“范十三”的范浦归,这小子正是范四海的孙子,范六溪与阿帕奇黎人首领浦八朗之妹所生的儿子。
    尽管是汉黎混血,生在东洲,范浦归的少年青年时光都是在本土度过的,在通事学院进学时,丁竞正是他的老师。回到东洲后协助东洲总督治政,推动黎人建国的谋划还是他最先提出来的。
    “这只是第一步,要让东洲越过大山,占据整个大草原,三个师红衣是最起码的……”
    见丁竞赞他,范浦归赶紧打蛇顺棍上,他这次再回本土,就是要讨本钱,光靠东洲自己的力量,可没办法把这谋划变成现实。
    东洲现在只有三州,浦州、梁州、唐州。浦州已有相当规模,人口多达十二万,加上另外两州,超过二十万。经济都以粮牧和轻工业为主,绝大多数工业品都需要自本土输入,更谈不上什么军工产业。
    都护府在三州驻军八千人,还以当地人为主。依附东洲的黎人也不超过十万,还分作数十个大小部族。这样的家底,显然无力跟苏族联盟乃至法兰西人抗衡。更不足以面对不列颠人可能的翻脸。此外西班牙鉴于唐州殖民地的崛起之势,对英华东洲力量也开始抱以jǐng惕,不排除由新西班牙领地北侵的可能xìng,因此范浦归的谋划如果没有本土支持。那就是蛤蟆打哈欠,大的就只是口气。
    丁竞牙痛似地呻吟道:“三个师……你也真敢想,就算总帅部能派出三个师远征,东洲的后勤能撑得住吗?”
    别说三个师,三十个师红衣都有,现在已是大战第三年,英华还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战备动员。抛开殖民地军和雇佣军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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