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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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 第6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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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什么豪情气概。。)在这气候下,三五日就会烂成一堆臭肉,上面爬满蛆虫。”
    “我们当然不会曝尸于野,我们会掘深坑,将尸体埋作一堆,用生石灰烧作一团,分不出谁是谁,千百年后,化作黄土一堆,再肥了大地。”
    “我告祭的不是你们,而是这些尸体,它们的归宿与所有人都一样,人人皆有一死,这不仅是在说死本身,还在说死后之事。”
    淡淡言语,却如寒风一般冲刷着索尔讷和其他满人的心胸,这个红衣轻描淡写间,就将他们极力振作,不愿也不敢去想的后事摆在了眼前,原本所持的那点豪迈之心,面对世间最沉重之事,也再凝结不起。
    “你们尽可喊,尽可叫,尽可让自己显得从容不惧,可就如这死是人人皆有一般,我既身为天庙祭祀,也会施下怜悯,这是上天于人的,这是我们身而为人该有之心。”
    李京泽话语依旧平静,末了再抖动长杖,铃铛脆响,根结摇曳,索尔讷等人心中越来越凉,越来越空,这感觉太过难受,逼得索尔讷高声道:“要杀就杀,啰嗦什么!?”
    别看两眼瞪得铜铃一般,牙咬得格格作响,当十步外一排火枪平举,对准了自己时,所有满人,包括索尔讷在内,都闭上了眼睛,还有人呜咽出声。
    “武卫军前翼甲标,索尔讷,验明正身!”
    “武卫军前翼甲标……”
    一排二十人,个个被呼到名字,点验完毕后。总士长一声冷下,排枪轰鸣,二十人或仰面而倒,或迎面仆下。或跪坐在地,尽皆失去声息。
    “刺刀——!”
    这还没完,一枪一刀是老规矩,总士长一声冷下,头排行刑的天刑社成员踏步上前,仆倒的一脚挑正,跪坐的一脚踩躺。也不辨生死,刺刀稳稳下插,直直捅入心窝。
    此时出了点小意外,一个天刑社成员一刀捅下后,不仅使劲将刺刀转了几圈,将心脏绞得粉碎,还狠狠一口唾沫啐在死者脸上。
    “谁的学徒,领走。师徒都记大过一次!”
    总士长当场发落,再扫视其他天刑社成员:“天刑社是代天行刑,杀人不能带任何私心!为什么要让我们来处刑?因为这不是私仇!武卫军跟我们不仅有国仇。还犯了上天不容之罪!我们天刑社不是找他们报仇,而是代天行刑!任何私心掺杂进去,都会让这处刑变了味道!”
    他深沉地道:“天刑社破城开路,射杀拦路妇孺时,我们心中落泪,手里却不会有半分停歇,我们清楚,这是在行天刑,怜悯之心不能阻碍我们!同样,当我们处决人犯时。也不该因憎恨而行亵辱之事,让仇恨扭曲了我们行刑本义!”
    不仅那个泄愤的天刑社成员低头悔悟,其他人也都凛然受教。
    接着是李京泽执行最后一道手续,确认每个人是真死透了,这一步看似多余,可这是行刑。不是战场厮杀,每个人都要填尸格。
    一具具尸体检视过去,索尔讷自是死透了,眼睛还直直睁着,一副死不瞑目之状,另一人则让李京泽一愣。
    没死,枪弹打在肩头,刺刀捅穿肺部,这人嘴里喷着血沫,两眼散光,身体微微抽搐,手指。97ks.net还在拨抓着地面。
    看了看行刑者,果然是自己那年轻学徒,李京泽无奈地道:“再补一刀。”
    学徒脸色发青地道:“这……这是个小孩……”
    也不算小孩,但怎么都不能算成人,十三四岁,脸颊上的淡淡绒毛还未脱去,多半是索尔讷的子侄。''武卫军不仅搜刮了盛京可用的新满州部族,那些死硬派满人也是倾族而出,对他们来说,能不能上战场的界限,就只在能不能扛起火枪了。
    李京泽道:“如果你不想呆在天刑社里,就不必补这一刀,以后也不必再叫我师傅了。”
    学徒一副闯了祸却无力纠正的懊丧模样,哆嗦着道:“师傅,进天刑社就不能当人了吗?杀这种年纪,已经手无寸铁的小孩,不是人能做的啊。”
    “他是武卫军的,军令说得很清楚了,你是要置疑军令!?”
    “我、我只是不明白,咱们天刑社代天行刑,可信奉的又是天人之伦,天人之伦说的不就是仁吗?杀人的自有凶手,陛下不绝满人一族不就是这个道理?为什么要对武卫军赶尽杀绝?里面肯定会有很多像是这少年一样的人!”
    “不明白可以接着想,现在,再捅一刀!”
    极短的时间里,导师学徒有这么一番对话,本职是医士的学徒屈服了,提起火枪,刺刀对准那少年的胸口,再闭眼咬牙,狠狠向下一压。
    “执行军令时心有杂念,不合格,下一轮继续。”
    李京泽沉着脸道,学徒惨白着脸应是。
    第一批人处置下来,索尔讷等人变作一具具尸体,确认死透后被推入深坑,其他满人俘虏一个个脸色煞白,再没力气维持什么尊严。第二批人被拖到堡墙下,面对一排排天刑社红衣时,不少人瘫软在地,痛哭流涕,甚至还有人如鸡啄米般叩头不止,只求能活下来。
    “一死而已,摆这熊样干什么!?还真被汉人哄住了?当咱们满人犯了什么滔天罪行似的……”
    一人出声叱喝,满场皆惊,竟是一个女人!
    出声者昂首挺胸,露出一张说不上漂亮,只是线条稍稍柔和的年轻面孔,胸脯也没什么明显曲线,不注意看,就只当是个假小子。
    “什么上天不容之罪?你们汉人强时不也杀人夺地,淫人妻女?当年我们太祖也有七大恨!轮到我们满人强时,不过是做同样的事。这人世不就是这样的道理,就像草原上狼与牛羊……”
    这女子恨声道:“弱肉强食,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她甩开乱发,只是寻常姿容,在这气魄下似乎也闪起摄人丽色。
    “你们汉人就是这般厚颜无耻,都是一样的事,你们非要说得义正言辞,好像比我们满人高贵优越一等,虚伪!?”
    咬牙切齿间的恨意让人头皮发麻,而她的讨伐言辞也更为犀利。
    “这民妇是怎么冒出来的?”
    “不是民妇,是武卫军的,还是个佐领。”
    “武卫军……还用女人上阵!?”
    “不止她一个,俘虏里还有十来个壮妇,都是替家里男人入武卫军的,老总你也知道,还有敢战之心的满人太少,女人也用上了。
    总士长与营指挥低声对话,一边李京泽听得清清楚楚。
    营指挥有些犹豫:“这女人很坏咱们士气,就这么杀了太便宜她,是不是报给统制,让他定夺?”
    总士长摇头:“有什么便宜不便宜的,在我们眼里,没有什么男女老弱之分,这事交给我们吧。”
    老头转头看向听得正起劲的李京泽,咧嘴笑道:“李大夫,交给你了。”
    李京泽暗骂一声老混蛋,可转头再看,那叶赫那拉氏如烈女般散发出强大气场,满人俘虏们开始振作,周围众多红衣都有些心气低沉,天刑社的导师们大多面无表情,一个个学徒却在动摇,有不忍的,有迷惑的,而自己的学徒更是一脸茫然。
    这可不行……
    李京泽挺身而出,扫视天刑社众人,朗声道:“你们都忘了入天刑社时,导师们所作的教导?你们莫非忘了,自己到底是为何而战!?”
    他指着叶赫那拉氏道:“我们是如她所说那般,只为杀人越货,淫人妻女而战?我们英华武人,只为弱肉强食而战!?只为不甘为奴,要翻身作主,再压他人为奴而战!?”
    不仅天刑社成员,所有红衣都下意识地呼喝道:“不是!”
    “那是为什么而战?”
    李京泽问,此时他眼里已无叶赫那拉氏,已无满人俘虏,只有红衣,还有那些心志正处于混沌中的学徒。十四年前,他的导师把这些道理掰碎了,跟一件件事混在一起,让他明白通透。现在,该轮到他道出体悟,让大家都端正本心了。
    “天人之伦,就是一个仁字,我们是为仁而战!”
    “这个仁是什么?是孔夫子的仁?不是,是上古先贤诸圣,是孔孟老庄、墨翟杨朱等等所有人都求的仁,是让我们可以人人自利,却又不相害的仁。上天造人,人生而有上天所许之权,这就是仁。”
    “华夏不止靠着征战杀伐而成,也是靠着这仁而成,但这仁始终被太多脏污遮蔽,无法看得完全,也无法贯彻始终。”
    “我英华再起,看透了天人之伦,就是要将这仁再行于世。”
    “一般武人,拿薪饷,尽本分,他们只是为了衣食而战,圣武会呢,保家卫国,外争公利,他们是为了武人之义而战,而天刑社呢……”
    李京泽这一番话,骤然将这行刑场变作天刑社的论道堂,那凛然正气的叶赫那拉氏在人们心中翻搅起的波澜被引入到一个更广阔的天地中。叶赫那拉氏几次想开口插嘴,却发现怎么也难插进去,人家是在教导自己人,好像跟她没关系,可她感觉得非常清晰,自己刚才那番言语所立起的道理,正一分分消散。RQ

第九百六十五章 人有两分,天刑护仁人
    “在天刑社眼里,人有两分,一类人心中有仁,他们愿家人和睦、邻里相亲,他们愿天下如一家,人人都是同胞手足。。)所有嫌怨都不能靠损仁消解,所有争执都不能靠杀伐裁决。他们相信,人之为人,就是靠着这仁,人才能齐心聚力,化沧海为桑田,格天物致己用,让人脱于禽兽,成主宰凡世之灵。”
    “这仁是妄想吗?不!上古至今,是这仁在护着我们人一步步由家成族,由族成国,未来也终有天下一家之时。汉唐开盛世,征伐夷狄时,帝王却以国中少死刑为荣,这不止是在彰显治政之仁,也是在顺仁人天道,天道酬仁!”
    “还有一类人,他们心中无仁,这些人有未脱蒙昧的夷狄,有乱世取利的狼子野心之辈,他们眼中的人世就与禽兽之世毫无分别。他们相信,杀伐是消解嫌怨争执的唯一手段,他们相信,人之所以脱于禽兽,是靠杀伐和奴役,是靠比禽兽更禽兽而成的!如此人才能夺天地造化,成就今日人世。他们将这杀伐奴役的禽兽之道压在天道上,开口我必逆天、闭口人定胜天!”
    “在这类人看来,人命人财都是无主之物,只随强弱之势而分,强者就可自比弱者的上天,肆意劫掠杀伐,即便有时也提仁义道德,却不过是哄骗其他弱者,麻痹其他强者的幌子。总之人世大道,就是强者为主,弱者为奴。强者可尽夺一切!”
    说到这,李京泽指住那叶赫那拉氏,“这就是弱肉强食!这女子刚才所言。不就是此论,她与她的族人,不就是这种人么!?”
    这番人有两分的言论一出。红衣们都是心神一振,之前那满女说大家都是一路货色,可这话却澄清了大家的分别,我们是知仁的人,而你们这帮满人爪牙,就是无仁之人,是禽兽中的禽兽。
    被李京泽指住,叶赫那拉氏楞了好一阵。才找到反击之途,再嘿嘿冷笑道:“不错,你们汉人讲什么仁义道德,才落得百年前成了咱们满人的奴隶,而我们武卫军杀的那些汉人,就是被这仁义道德变成了绵羊,不。比绵羊还温顺,杀的时候连声喊都憋不出来!”
    “你们红衣是厉害,可这仁义道德就是你们最大的敌人!别看你们现在闹得欢,你们在战场上拼死拼活的时候,你们的朝廷。你们的什么同胞就一直在拖你们的后腿!你们的狄青,你们的岳爷爷,你们的戚少保、袁督师,他们是什么下场?那就是你们红衣的榜样!”
    这女子还真有一番见地,刚才一番话差点乱了红衣的自傲自洁之心,这话又是兔死狐悲之论,更牵起了华夏旧世的桩桩憾恨。不过对红衣们来说,前者还能扰动心绪,后者却是纷纷嗤之以鼻,心道终究还是一个活在旧世的人物,显然是没看过段国师所著的《三代新论》,更看不懂皇帝所开的英华新世,这话也就去哄哄那些燕国的汉兵。
    不过一般红衣在这上面没有系统认识,要他们出口反驳,却是说不出什么,于是大家都看住了李京泽。处刑成了辩论,大家却不以为然,更没人去想过去封了那女子的口,英华红衣不仅在枪炮战阵上远胜鞑子,人心征诛更是不惧任何对手。
    被官兵们的期待目光罩住,李京泽也有些紧张,他毕竟只是个普通导师,在天刑之道上的造诣并不精深,要是连这么个满女都不能批驳透彻,那可就丢脸大发了。
    师傅的教导,导师会的交流,段国师、皇帝陛下以及国中天道之学的论述,瞬间流转心间,再跟自己身为医官的职业,以及多年置身战场的感悟揉在一起,李京泽镇定下来。
    “你不知人世新旧之分,也将新世天道之仁与旧世腐儒的仁义道德混淆,有此论也不足为奇。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既是天刑社一员,也是军中天庙一员,以后者之身,我也希望能多救赎一人。即便你生不能入华夏,死后也能有机会。”
    “少来占这等口舌便宜!别尽说虚的,姑奶奶我就想听听,你们这帮跟我们武卫军没有分别的红衣南蛮,是怎么跟你们国中那些个仁义道德下的绵羊和和美美呆在一起的,这天大笑话,你要怎么扯圆了!?”
    “别急,这就要说到,我们天刑社为何而战……”
    李京泽与叶赫那拉氏的唇舌之争将话题又扯了回来,只是这次对象不是天刑社成员,而是所有人了。
    “你说得没错,怀仁之人,不愿动刀兵,不愿兴杀伐,无防人之心,少自保之力,他们面对你们这些豺狼时份外羸弱。”
    “怀仁之人还有另一桩短处,他们绝难相信世间还有人残暴远甚于禽兽之人,更未见过人之间还有那等苛酷的相处之道。你把他们比作绵羊,还是高估了他们,他们就是一群瞎了眼的绵羊!”
    这话将天刑社乃至红衣都摘了出来,对国人的鄙视之味浓浓,叶赫那拉氏和其他满人都愣住了。
    “他们这心这眼,更大的害处是难辨敌我,他们不知道,世间有另一类人,视他们所持之心为天生的仇敌,视他们之身为天生的肉食。他们盲目地将‘自己人’的范围扩之天下,却没意识到,这也将他们的天敌扩了进来。视狐狼为同类的绵羊,当然是最可悲的。”
    说到这里,李京泽的语调已变得深沉,而接着又渐转昂扬。
    “我英华所持的仁,虽也求扩之天下,但绝不是一厢情愿,更不是敌我不分。”
    “弱肉强食之辈,就是新世之仁的大敌!但凡不认同新世之仁的,都是大敌!仁不是无边界的。仁的另一面就是不仁,仁敌绝不可容!我们天刑社认为,这非止是人所不容。上天也不容!”
    “人世演变,到我英华新世,渐渐没了奴婢。没了酷刑,定罪务求确凿,杀伐务求正义,人命人财,国无明法不得擅夺,国法之权也非出自孤君,而是君民共掌,这才是我英华强大的根基。人世如流水。天道给这流水所定的方向,就是仁,逆此势的,当然就是在逆上天。”
    李京泽稍作引申,话题再转了回来。
    “仁既有敌,上天不容,就得有人分辨敌我。定下裁决,有人行刑。”
    李京泽声调拉高:“谁来辨敌我!?皇帝陛下,英华国法,谁来行刑!?”
    总士长和所有肩配太极双鱼图的红衣齐声道:“天刑社!”
    李京泽看住叶赫那拉氏,眼中闪烁着深邃凛然的光芒。那不是仇恨,而是一种自高处俯视异类的淡然,“代天行刑,这就是我们天刑社一名的由来!”
    他再转向天刑社成员,喝道:“我们天刑社,就是上天之手!是为护仁!”
    “我们天刑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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