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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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清- 第5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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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好日子过!一旦战败。也许汉人照样封你们为扎萨克或者亲王,但你们失去的,远远不止是唐努乌梁海!俄罗斯已经在这里了,你们的勇士手里握着的就是俄罗斯的武器,身后还有俄罗斯的大炮,如果你们还不能靠自己的力量抵抗汉人的侵略,俄罗斯将会抛弃你们,你们的族人也会抛弃你们!”他以胜利者的姿态扫视汗王,冷声道:“你们必须赢!”切尔雷赫离开后,三位汗王你看我我看你,异口同声地长叹。自中原南北分立后,喀尔喀蒙古三部就开始有了摆脱满清控制的想法。直到乾隆登基,满清靠着满蒙联姻以及乌里雅苏台将军,仍然有效地管治着他们,让他们还不敢有什么台面上的动作。可随着乌里雅苏台将军富宁安去世,满清一直没有补缺,而英华汉人又出四川陕西,兵锋直抵西域瓜州。当汉人在肃州以北,以军堡一路北上,同时用骑兵外加驱策准噶尔和青海蒙古袭扰漠北时,喀尔喀蒙古三部开始认识到,危机已经来临,满清已不可靠。满清的确再靠不住,撤了定边左副将军行辕,却加了一个乌里雅苏台事务参赞,具体办的还是传递满蒙宗室姻亲消息这事,放弃乌里雅苏台的用心欲盖弥彰。满清既然放手,之前给诸部定下的禁界限边等诸多管控之策也不必再理会,喀尔喀蒙古三部开始在汉人和俄罗斯之间权衡自己的未来。汉人早早给出了条件,那就是依循青海蒙古例,接受更严苛的管制。汉人居然要将他们分成更细的部族,同时还以各类繁琐到头皮发麻的“律法”,来限制蒙古王公的权利,整个蒙古上层都以极度不屑的姿态,表达了他们的愤怒和拒绝。俄罗斯就成了唯一的选择,但汉人通过满清传话说,只要公开倒向俄罗斯,汉人和满人,乃至漠南蒙古诸部都要联手收拾他们。因此,喀尔喀蒙古三部就只能暗通俄罗斯,加强军备。如果能当面挫败汉人的攻势,他们的棋局也就活了。当然,为此他们就得付出唐努乌梁海的代价,同时在此战打赢后,就得向俄罗斯人“朝贡”,接受俄罗斯人的封号。想到俄罗斯人毕竟还是慷慨解囊了,一万杆火枪,四十门火炮,这是他们卖光牛马儿女也买不到的硬货,三位汗王终于再度坚定了决心。当围城的命令传到策棱营帐时,他召集儿子和部将,秘密吩咐道:“我们按兵不动,明日为之前一战的死者作法事。”众人疑惑,不过死了四五十人。又没什么首领,何必作法事?多伦扎布品味之前跟汉人浅浅接触的经历,再想想前日忽然出现在军中的喇嘛,似有所悟。“我是觉得居延堡少了什么。原来是少了天庙,战死的话,没祭祀作法事,这怎么可以!?”望着层层叠叠围住城池的营帐,大批敌军涌出,从望远镜里还能依稀看到炮车在朝高处挪动,曹沾的同僚代去病发起了牢骚。“是啊,所以我们就不能死啊!”曹沾使劲叫着。可他的声音已被炮声盖住了。圣道十四年十月初五,居延堡保卫战正式打响。数千蒙古兵推着云梯车,集结在三四里外,就等己方的火炮制压汉人。乃至在汉人的城池上破开缺口。可等来的却是前方霹雳般的炮响,震得大地都在微微颤抖。硕大的炮弹不断落在人群中,更绕着火炮置放的高地,扬起了股股烟尘之柱。第一天完全是火炮的舞台,汉人的火炮虽然不多。却既准又狠,蒙古人炮手拼了老命,也没能把多少炮弹送到居延堡的城墙上,反而遭对方轰烂了八门火炮。第二天。蒙古人识趣地将炮兵阵地后移,企图依靠数量弥补远程射击的不足。双方的炮战又持续了一整天。蒙古人终于有了进展,炮弹在居延堡的城墙上砸出了不少凹坑。而损毁的火炮则减少到了六门。切尔雷赫都看不下去了,找到三位汗王发牢骚。蒙古人虽然不太会数数,可有识之士也清楚,再这样对轰下去,己方的火炮永无轰塌一段城墙,或者砸垮一座角楼之日。汉人火炮发射的是二十斤弹丸,还架在八丈高的城中高塔上。俄罗斯给他们的火炮虽也是能打五六里的大炮,弹丸却都不超过十斤,而且还都是青铜造的大炮,不能持续轰击。于是第三天,蒙古人采取了“步炮协同”的战术,一面用火炮轰,一面用步兵冲,至于会轰到自己人这事,就自求多福吧。鉴于居延堡诡异的六面外形,攻城兵力也分作了六路,分片包干。蒙古人自不擅长攻城,但有大炮,又准备有充足的攻城器械,兵力还数十倍于守军,汗王和部将们都深信此城必下,唯一的问题不过是要耗多少时间。“为什么这么急?这是要我们用尸体堆上城墙吗?”三汗王所组成的联议王庭给三音诺颜部分了一面城墙,限期十天拿下,扎布多伦愤怒地质问王庭令使。居延堡可不是简单的军堡,城墙简直像是用石头堆砌而起的。而就算是一般的军堡,断护城水流,填平沟堑,再蚁附攻城,怎么也要半月一月。“汉人正在调度兵马,他们的安西军加上准噶尔和青海蒙古部族,援兵估计会有两三万人。如果援兵到来之前,还没攻陷居延堡,那时即便撤退,也要付出极大代价。而真要退走,我们喀尔喀蒙古再没勇气聚起这样一支大军,以后举只能眼睁睁看着汉人用一座座军堡,一路修到漠北腹地,什么时候到了哈喇和林,什么时候就是我们喀尔喀蒙古的死期。”策棱挥退令使,亲自对儿子解说。“就算是攻下了居延堡,我们也得留出撤退的时间,喀尔喀三位汗王可不敢跟红衣决战。毁了居延堡,汉人要重修,至少又得一年,对他们来说,过得一年就算一年吧。”策棱鄙夷地说着,多伦扎布已不太清楚父亲的想法,又不敢深问,只好问该怎么攻城。“绝不靠近城墙半里之内,打一天作一天法事……”策棱微微笑着,多伦扎布心说,这会不会太明显了?第二天,多伦扎布才发现,自己是在杞人忧天。就算卯足了劲,也没多少人能冲到城墙半里以内。进到两里内,汉人的小炮就开始轰击,一里以内,就有如雨的枪弹迎头泼来,更让人恐怖的是,这一里以外的枪击都很有准头。土谢图汗部一队自忖武勇的巴特尔先登队冲了一里半,尸体就拉了一里半,如一条长长省略号。堪堪冲到半里开外,最后十来个人被一连串的开花弹和排枪淹没,点出了一个艳红而饱满的句号。“呼……真爽……”曹沾从角楼上的射击孔退开,给自己的十三年式线膛枪装弹,刚才那个句号,还有自己贡献的一小点呢。不仅角楼有射击孔,城墙也都是这种设计,整整一日“血战”,流的都是蒙古人的血,对方起码在城下死伤五六百人。居延堡守军死三伤十一,其中一死三伤还是一门四斤炮炸膛,对英华官兵来说,制造局的黑心炮匠比蒙古人还可恨。虽然炸膛原因是新炮手紧张,填了两份炮药,可顶不住双倍药量的火炮,那就是劣品!“不应该啊……”作战间隙,守城官兵还轮流回营吃中午饭,代去病继续抱怨。“战争不就该是耿直了脖子,全身血液都像是油锅翻腾一般,滋滋作响,一刀下去,血水泼了一脸,然后你觉得不仰天嚎上一嗓子,整个人就要炸裂么?”听到这比自己还酸的书生意气,曹沾笑了,喷了代去病一脸米粒。“这才几天,着什么急?”曹沾早有心理准备,因为他曾经在桂真身边跟了三个月,对禁卫第六师在缅甸血战的细节非常清楚。代去病一边抹脸一边道:“着急啊,混不到龙头章,也要混枚虎豹章,不然怎么回去娶媳妇呢?”曹沾又差点喷了,怎么你也要娶妻呢?接着轰的一声,地板猛抖,杂物飞溅,烟尘大作,还夹着惨呼声。老半天后,惊得全身都僵了的两人才看到大概两三丈外的饭桌上,一人已经没了脑袋,一人缺了一条腿,正在地上惨呼翻滚。再看看屋顶,赫然一个大洞,原来是蒙古人的一发炮弹轰进了食堂。两人吞着唾沫,忽然觉得,血液还没沸腾,就开始变冷了。(未完待续)

第七百八十六章 谁的活路
    枪炮轰鸣,沙尘弥散,居延堡北甲角楼上,两个人都在大口喘气,杨继远是长而且沉的牛喘,曹沾是短而浅的狗喘。
    这已是围城第十天,蒙古人开始有了章法,尽管还没进化到掘平行壕近城,但也学会了以胸墙和盾车掩护突进,城下死亡禁区的范围也从一里内被压缩到半里内。
    同时蒙古人也开始运用多层次火力,不再只单纯依靠罗刹人的大炮,而是用上了清军留在乌里雅苏台军械库的抬枪和小炮。大炮在四五里外,小炮在一两里外,抬枪和火枪在半里外,有组织有重点地推进,终于能在城下一里外站稳脚跟。
    “很明显,有罗刹人在指点,这仗打起来才有意思……”
    营指挥杨继远是因为兴奋而喘气,这意味着蒙古人该不会是豆渣,连城墙都摸不到就要崩掉。
    曹沾则是因为恐惧而喘气,他负责战损统计。之前每日不到十人的死伤让他觉得战争不过就是这么回事,食堂的惨状,那也是老天点到人而已。可前两日死伤猛然以倍数飙升,感受也开始变质。
    守军总数除以每天伤亡等于坚守时间,每多一人死伤,他都要在脑子里重新算一遍,就觉有股无形的重压,将身体周围乃至胸腔里的空气压得死死的,不使劲喘就难以呼吸。
    曹沾自认自己不是怯敌,身体的反应却难以控制,担忧同僚鄙视的心理更加重了恐惧,结果就真被当作了怯敌。代去病都好心地接下了他的工作,让他陪同杨继远传递军令。原本干这事的典军校尉运气不好,被崩飞的水泥块削了半边脸。
    杨继远一巴掌拍上曹沾的肩膀。后者吓了一哆嗦。
    “还没习惯?小子你啊,就是那种脑子转得快的。但凡这种人,总丢不掉杂念。换在昔日那主子奴才的军中,怕已被上司拿来砍头立威了。”
    杨继远这话含义不浅,曹沾居然都听懂了,他吞着唾沫问:“指挥,有什么法子尽快习惯?”
    杨继远嘴角一斜:“多想想你的表妹就好……”
    曹沾的表妹是李香玉,这事军中皆知。李香玉可不是寻常人物,还是个小姑娘,就敢拦驾叩阍。跟法司对簿公堂,现在更是肆草堂文书,皇帝的亲随。
    禁卫第六师有传言,说皇帝亲自交代过桂真。要好好照看曹沾。在军中磨出资历就转回后方,为的是啥,是个人都明白。
    杨继远不清楚这事的真实性。但曹沾毅然下到营署而不是呆在师署里混资历,这也让他对曹沾另眼相看。在禁卫第六师里,谁的旗人出身最“高贵”,谁就最遭鄙视。
    “指挥,不是说在战场上总想着活下来,人才会害怕。所以该先当自己是已死之人么?”
    曹沾不解,指挥的安抚太有人情味。跟禁卫第六师的传统不符。
    “那是哄实诚人的,哄不住你们读书人。人人都畏死,谁都免不了,就看拿什么东西压住。”
    角楼还在颤抖,烟尘喷飞,杨继远却抱着胳膊,陷入到回忆中。
    “当年在缅甸,跟不列颠的天竺兵对战时,我还只是个翼长,排在战列最前面。第一道排枪,我的人就倒了三成,当时我腿已经软了,就想着是转身跑还是趴地上装死……”
    “我还是直直站着,为什么?因为我忽然觉得背上很热,不必回头就知道,后面的翼哨甚至整个营都在看着我,看我这个翼是不是要崩掉。”
    “我忽然觉得,继续站着,挥着军刀,这模样挺帅。难得一辈子有上千号人盯着自己,把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这是何等得意的事?便是死了,也值……”
    杨继远的话很出曹沾意外,他还以为这上司会用天刑社的道理来鼓舞他。
    “肤浅……活着离开战场时,才暗骂自己真是肤浅,可要再来一次,我也不会后悔。我没读过什么书,还很惜命,军法荣耀什么的,总是很难抓住。天刑社讲军人天职,我就觉得,靠这肤浅,我才能守住那天职,所以啊……”
    杨继远朝曹沾笑道:“天职、功业、荣耀、羞耻,每个人心中都有比命还重的东西,就看能不能找到,能不能用它来压住畏死之心。便是肤浅之心,也无所谓,甚至还有不少人是因怕死而不畏死。”
    他换上诡异笑脸道:“听说你表妹辩才无双,连陛下都挡不住,我觉得吧,多想想跟你表妹成亲后那痛不欲生的日子,就不觉得这战场有什么可怕的了。”
    曹沾咳嗽不已,暗道自己和表妹的形象怎么这么不堪呢……
    被杨继远这么怪怪地一搅,曹沾还真觉得呼吸顺畅了很多。此时一发炮弹正砸在角楼枪眼处,烟尘混着水泥碎屑喷射而入,将两个士兵掀翻在地,曹沾居然也没再去算那个公式。
    确认畏死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压不住这畏惧而失了天职,曹沾也终于淡然下来。但当他透过枪眼,看到城下那一片片伏尸时,却又生起了疑惑。那些人又是怎么克服畏死之心的呢?就靠银子或者鞭子?
    “我们的战马累得跑不动了,铁甲早已生锈。我们的弯刀满是钝口,弓弦沾满了血水,再也拉不开。我们手里只有陌生的火枪,漫天飞的炮弹枪子比羽箭要快十倍。我们再难跟敌人一对一比拼勇武,无数的兄弟战死时,连对方的面目都没看见。”
    “可这就让我们畏惧,我们怯懦了吗?这样就让我们不敢再踏着兄弟们的尸体,继续冲上去!?我们是谁!?我们是喀尔喀蒙古!是成吉思汗的子孙!”
    “五百年前,我们征服过全世界!每一块土地,每一座城池,都飘着我们蒙古人的旗帜!金银财宝,男女奴隶。我们想要什么就能抢到什么,不管是汉人的皇帝。还是洋人的王公,都在我们蒙古人的铁蹄下呻吟!”
    汗王帐前,一个中年人正踩在马鞍上,高声呼喊着,数百旗参领、佐领聚在前方,脸色通红,双拳紧握,情绪激动。
    扎萨克图汗世子巴勒达尔,坚定的亲罗刹派。这支大军的实际统帅。正是他跟切尔雷赫联手推动了喀尔喀三部联合,汇聚了这一支大军,还从罗刹那搞来了火枪大炮。
    可十来天的围攻,不仅没损居延堡分毫。还死伤三四千人。大多是族中精锐,三位汗王依旧鼎力支持巴勒达尔,但各部旗佐却开始动摇了。
    这让巴勒达尔很愤怒。切尔雷赫的话也让他很恐惧:“喀尔喀蒙古人如果真是这样羸弱,伊万诺夫阁下,就是那位统治整个西伯利亚的托博尔斯克督军【1】,会很高兴地驱策着哥萨克人南下。土谢图汗部和车臣汗部还在东方,你们扎萨克图汗部最靠近唐努乌梁海,到时你的父亲。还有你,还能再当这个汗王么?”
    他召集了三部的各部落首领。以蒙古人少有的长篇大论,进行着战斗动员。换在几百年前,要蒙古人全力而战,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动员。
    “可现在……现在我们喀尔喀蒙古不仅失去了先祖的荣耀,连活路都已经没了!”
    巴勒达尔的语调转为悲怆,这是他发自内心的情感。
    “大清抛弃了我们,汉人侵入我们的家园,要夺占我们的牧场,抢走我们的牛羊。他们还要屠杀所有高过车轮的男女,报复我们五百年前对他们所做的一切!”
    “今天,我们在这里战斗,已经不是在为祖先的荣耀!我们是为活命而战!如果我们失败了,失去的不止是荣耀,不止是勇士的生命,而是整个喀尔喀蒙古!如果我们失败了,喀尔喀蒙古,不管是扎萨克图汗部、土谢图汗部还是车臣汗部……”
    巴勒达尔扫视场中各部参领佐领,注意到了策棱和多伦扎布的存在,他补充道:“或者是三音诺颜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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