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郡主却已忍不住站了起来,“宫翎!姜珠她打我!这个泼妇竟然敢打我!”边说边又委屈的哭了起来。
“是吗?”宫翎却是吃了一惊,“姜六为什么要打你?”
荣华上前一步刚想回答,可一想这事不好由自己说,便一跺脚看向裴基,“皇叔!”
裴基瞪着宫翎,帮腔道:“荣华只是听说你要娶姜六一时冲动才找上门去理论,谁知道姜六胆大包天竟然打了她!宫翎,你看怎么办吧?虽然姜六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可她殴打郡主藐视皇威是事实,朕不能坐视不理!”他倒要看看宫翎怎么收场!
“不知皇上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宫翎皱着眉头反问道。
裴基还没来得及回答,荣华郡主已经抢先答话,“当然是我告诉他的!”
“哦?”宫翎视线转向她,蹙眉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据我所知姜六她温文尔雅谦逊之极,是不可能对人动粗的……”
裴基听到这话,一脸吃屎的表情,他虽然只见过她一面,可她全身上下哪来的温文尔雅谦逊之极!
荣华郡主见他不信,却是急了,她赶紧扑到他跟前就要让他看脸,“怎么不可能!你看,我的脸都被打肿了!”
宫翎却像是被蛰了一下,慌忙后退避开,“郡主!男女有别!”
“宫翎!”荣华郡主见他刚才维护姜珠,现在却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委屈的眼泪都出来了。
宫翎并未在意,只是继续面向裴基说道:“皇上,都说审事断案不能只凭一面之词,我们是否应该再听听姜六怎么说?到时候查明确实是她殴打了郡主再治她的罪不迟!”
“哦?她可是你的未婚妻啊?”裴基眯着眼,不知道宫翎打的什么主意。
“王子犯法跟庶民同罪,更何况是臣未过门的妻子呢。”宫翎云淡风轻的道。
裴基一时气急,这宫翎是在打他脸么!宫翎话里话外说的都是公平,可他却是明明显显的袒护着荣华。虽然荣华一口咬定是姜六冒犯了她,可他却是知道荣华的秉性的,她可是来告状的,能说自己的不对么,更何况这事一开始就是荣华先撩了人家。
不过那又怎样呢,就算荣华一开始理亏,可到最后打人的却是姜六,没见荣华现在这半边脸都肿的跟什么似的么。裴基暗瞥了一眼荣华,嘴角一抽,这姜六下手真黑。想着,他嘴角一笑,说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朕便只好秉公办事了。你也别担心,朕早就召姜六进宫了,现在只怕她马上就要到了!”他可不信宫翎当真能不管姜珠死活,他现在就要看看他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话音未落,便听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启禀皇上,永定侯府六小姐姜珠到。”
“宣!”裴基朝宫翎一笑,便又大刀阔斧的往位置上坐去。
而宫翎,始终神色淡淡,不见悲喜。
姜珠很快被带了进来。这一次她未着丫鬟服侍,而是穿上的自己的衣裳。碧纱裙,月白罩衫,合着那乌发雪肤,当真像是一颗水灵灵青嫩嫩的小白菜。只是现在这颗小白菜却双眸红肿,泫然若泣,一副饱受蹂躏的样子。
这哪还像是那天见到的姜六!裴基见着,立马愣神了。不单是他,就连宫翎见着也是微微晃动了眼神,不过等他注意到某处时,目光却是镇定下来,同时嘴角还浮出了一丝意味难明的笑意。
“姜珠给皇上请安。”姜珠跪地,声音哽咽。
裴基知道这女人可不像她现在表露出来的那么怯弱,当即收拾起了怜惜的心情,只扬声问道:“姜珠,你可知罪!”
姜珠抬起双眸,幽怨深深的回道:“不知臣女何罪之有?”
裴基知道她是个刺儿头,便冷笑一声道:“殴打当朝郡主难道不算罪吗!”
“那郡主私闯民宅鞭打无辜众人又是什么罪呢?”姜珠不见畏惧,只是期期艾艾的回道。
裴基没想到她这么大胆敢顶撞,一时被问住,转眼看向荣华见她只是低着个头,便知她所说属实,只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岂能就因此被唬住,所以很快又厉色道:“就算郡主这么做了,难道你就可以打她了吗?!更何况郡主去永定侯府朕是知道的,谈何私闯!至于鞭打无辜众人,朕想她必然也是事出有因!”这偏架他是拉定了!
荣华郡主闻言,立即反应过来,“是!都是那些奴才冒犯了我我才打他们的!要不是他们冒犯我,我怎么可能打他们!”
昏君!姜珠心中暗骂,眼中却是又溢出了两行眼泪,“私闯民宅谈不上,鞭打众人也是事出有因,可如果郡主故意伤人,又该怎么说呢!”
“她怎么故意伤人了!”裴基问道。
姜珠垂泪道:“郡主因为宫大人娶我一事心生愤懑,便一心想要毁我容貌,当时她拿鞭子抽我可是有目共睹,而先前臣女可未做过半点逾矩之事!至于那鞭子,若非臣女闪避的快,只怕如今臣女已经无颜面见皇上!”
此话一说,众人愕然,荣华郡主却是大为震怒,“你胡说!我只是想要打你,什么时候想要毁你容貌!”
姜珠没有理她,只是看向裴基,“皇上您听,郡主自己都承认了。”
裴基汗颜,这荣华真的是猪脑子,“就算她要打你那又如何,她只是欲图行凶可事实并未打到你,难道你就能因为这个反过来打她了!”裴基说到这,自己都快脸红了。
姜珠哽咽道:“臣女失手打她可不是因为这件事,而是因为臣女躲开了那一鞭子,郡主恼羞成怒,后来看到臣女正在缝制的嫁衣,便想将她撕毁,一时撕不掉,还拿起了剪子。那嫁衣是我母亲缝制了思念才缝制好的,一针一线都浸透了她的心血,臣女不忍母亲的一番辛苦付诸东流,这才上去夺剪子然后情急之下不小心打了她……”说到这,她突然一个抬头,看向宫翎,眼泪汪汪,满含委屈。
宫翎正好迎上,看得眼角一抽——来福只说是在拉扯之中姜珠打了荣华郡主一个耳光,可没说是怎么拉扯,也没说是因为嫁衣……
姜珠收回视线,继续又道:“而且,就算是臣女不小心打了郡主,可郡主也是先伤了我,臣女不知道郡主作何还要恶人先告状!”
“我哪里伤了你了!”荣华郡主实在忍不住了,明明她好端端的贵在那,从头到脚好的很!
“是啊,话可不能乱讲,小心到时候朕治你个欺君之罪!”裴基也道,之前荣华跟他说的时候,可从没说伤着人姜六!
“皇上不信么?”姜珠抬起头,泪盈于睫,“那么皇上请自己看吧。”说着,她伸出了刚才一直没于袖中的右手,只见那右手上缠着一圈厚厚的白纱,而且这纱布的表面还浸透着一种鲜红的颜色。
她一圈圈的将纱布解开,解到最后,露出了一只原本纤细白净如今却血肉模糊的手掌。
触目惊心。
裴基一看,顿时惊悚。而宫翎,亦是变了脸色。
姜珠痛哭道:“郡主想要剪了臣女的嫁衣,臣女心疼便上前抢夺,可郡主力大,臣女虽然最终抢下了剪子,可这一双手还是被划破了!”
“皇上或许不知!臣女自幼跟母亲学习绣艺,如今虽不外露,家母却说臣女的水平已经不在她之下,可是现在……”姜珠泣不成声,“只怕以后再也不能够了……”
“你胡说!”荣华郡主也被那血淋淋的场面震住了,可是她还是下意识的反驳道,虽然她自己都弄不清当时到底有没有伤着她的手了。
“皇上!”宫翎却是已经走到姜珠身边跪了下来,“微臣原本避嫌所以始终未曾发话,可是现在微臣实在忍不住了!看到姜六伤成这样,臣心疼啊!”
姜珠闻言,一阵哆嗦。真没想到这宫翎能说出这样的话啊!简直是恶心死人不偿命!不过这一回就姑且算了。
裴基没想到峰回路转还来了这一出,当即无言。他原本是存心想拉偏架让他们小两口好看的,可现在都这样了,他再偏帮着荣华不是显得他太是非不分了?一次两次还能说他是宠爱荣华,可到了这份上了,要是传出去,人家不得骂他一句昏庸?
算了算了,这次算他倒霉了!
裴基心里不爽,可不得不认清现实,有时候做皇帝,也是不能随心所欲啊!
“既然这样,那么此事就这么算了吧。你打了郡主的脸,郡主也伤了你的手,我看此事就这么扯平了吧?”他摆手说道。
“皇叔!”荣华郡主却是不干了,“她可打了我啊!”可是等她触碰到裴基冷冷扫来的目光时,却又一下闭了嘴。虽然她飞扬跋扈又冲动鲁莽,可是基本的眼色她还是会看的,皇叔虽然疼她,可他毕竟是皇上,她也不敢太过造次,所以虽然心里委屈的要死,她还是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决定。
然而,宫翎似乎并不想就此罢休,待众人都安静时,他突然抬头又道:“皇上,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裴基眉心一跳,不知道他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
“皇上!敢请皇上下令,命荣华郡主从此不得纠缠微臣,不得纠缠臣的未婚妻!”
“宫翎!”这话一说,荣华郡主再也坐不住了。
姜珠也是一脸诧异的侧身看向他。
宫翎却犹自坚定的说道:“微臣对郡主只有敬意,没有爱意,之前就早已说得很明白,奈何郡主执迷不悟追逐不停。微臣苦恼不堪可不敢得罪,所以一直避而远之却从未撕破脸皮。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微臣已有未婚妻,理应为她考虑!此次事情姜珠只是伤了一只手,可是如果再有下次,谁知道伤得是不是一条命了!郡主,承蒙厚爱,微臣感激不尽,可是臣一心只爱姜珠,实在无法割舍他人一丝一毫,所以还请郡主成全!”
这番话不可谓不残酷,不可谓不绝情,荣华郡主当即泪流满面,“宫翎!你好狠的心啊!”
宫翎垂眸,巍然不动。
荣华站起,身子发颤,“她到底有什么好!我哪里比不上她了你要这么对我!”
宫翎一笑,“因为她漂亮,因为她温文尔雅谦和之极。”
这一刀捅得太深,因为这些,的确是她远不如姜珠甚至远没有的。荣华郡主已然崩溃,她大声道:“可是你再喜欢她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她跟我说什么!她说是你非要娶她而不是她想嫁给你!宫翎!她不喜欢你!”
听到这话,姜珠立马发毛了,她好端端的在看戏呐,干嘛又要拉她进来!察觉到宫翎在看着她,她艰难的扭过头,表情极是扭曲。
这一次,可是她在背后捅刀子了啦,可天知道她不是故意的啊!她说话的时候是想着恶心他的,可没想到是在这时候恶心他啊!
姜珠冲着宫翎挤出了一个笑容。
宫翎也在笑,不过他的笑容明显的僵硬着,眼神也是深邃的可怕,仿佛要把人看进骨子里。隔了好半晌,他才重又开口道:“郡主误会了,我家姜六从来口是心非。”
接着,又道:“珠儿,现在不妨你来告诉郡主,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想不想要嫁给我呢?”
姜珠被他盯着只觉喉咙发干,咽了一口口水后,这才生硬的回道:“当然。”
宫翎满意的笑了,姜珠背后却快要湿了。
☆、第22章
宫翎心意坚定,荣华郡主伤心欲绝,上面的裴基却终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宫翎虽然平日里冷面无情,可在为人处世上却是恪守礼节不会逾矩,所以就算有些臣子恨他恨得牙痒痒,却硬是找不出他半点纰漏。譬如荣华,他知道他对她无意甚至有些厌烦,可从来只会避开而不会恶语相向,那今天怎么就突然不顾一切的就要跟荣华划清界限呢?
这真是逼到极处的无奈之举,还是……?裴基觑着底下宫翎与姜珠的暗潮涌动,心思动了起来。
这只怕是宫翎因势导利后的有意为之啊!
姜六打了荣华,他必然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他知道荣华的性子,又怎么会不在赐婚后对姜六采取些保护措施?怕只怕他还没知道,他就已经知道所有的来龙去脉了!他的姗姗来迟只怕也是故意的,知道他一人面对荣华局面不利,就故意等到姜六快到时才行动!之后他平静异常甚至大义凛然,只怕就是因为知道了姜六的手被伤了!然后,更是借题发挥大做文章,不但因此逼迫的他不得“秉公处理”,更是让荣华不得再纠缠他们有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理由!
啧啧,宫翎虽然年少,可一直是心思深沉啊!
那姜六的手到底是当真被荣华伤了,还是临危救急故意使出的苦肉计呢?
裴基撇撇嘴,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可是现在怀疑有什么用,话已撂下,君也无戏言——哼,不过别得意,来日方长,朕有的是机会折腾你们!
看着宫翎与姜珠一起离开,再看着荣华哭得不成人形,裴基怎么都觉得自己是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
……
姜珠跟着宫翎一道告退离开了广元宫,心里却犹是惴惴。宫翎走在她的左前侧,她看着他的背影,想着他今日这一番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虽然一直觉得宫翎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包藏祸心,可是现在她不得不怀疑了。如果他真的报复自己,这次她打了荣华郡主,他大可以按她先前所想的那样来一次“大义灭亲”,这样不单给皇上给郡主作了交代,也让自己吃了苦头。当然,现在她也一样吃了苦头,可是自己动手的能跟别人一样么?而且,宫翎不但让自己摆脱了郡主的纠缠,可也同样让她免除了郡主的责难,这实在是跟她所想的大有出入。
所以这件事中,宫翎当真是在护她吗?姜珠虽然不想承认,可这回却不得不承认下来,只是这被“仇人”保护的感觉,实在是说不出的微妙啊!
姜珠正想着,突然发现一路快走的宫翎突然停了下来。她及时停步,险些又撞了上去。环顾一下,发现四周已不复刚才的守卫森严,只见林荫幽静,却是出了广元宫。
只是宫翎怎么突然停下来了?姜珠刚想着,便觉自己的右手腕被抓起,猝不及防她惊呼一声,想要缩手却只被牢牢握住。
“你要干嘛!”虽然出了广元宫,可这里也是有人不断往来啊,这不前头就有人正过来么。
宫翎却没有回应,只是揭开了她手上缠着的那一层一层纱布,待到伤口再次裸露,他的眸色一深,呼吸变沉,抬头便问:“郡主伤你的?”
他的神情太过严肃,姜珠被盯得浑身不自然,用力抽出手后才回道:“不是啊。”
“那这伤是怎么弄的?”宫翎追问。
姜珠疑惑道:“不是你让我把手弄伤的么?!”
宫翎闻言,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姜珠见状却是一下明白了过来,该不是之前他也不知道她的手到底有没有被荣华郡主伤到吧,然后刚才她在广元宫里演得太过逼真以至于他都相信了——刚才可是连荣华郡主自己都没能确认的。所以之前他突然发作又突然朝荣华发难是因为受了刺激?而刚刚他走得那么快又在这停下就是为了尽快检查她的伤口?
姜珠提醒自己别自作多情,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多了——这时候她当真觉得自己应该吃一颗清心丸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似乎也领会错了宫翎那封信上的意思?
果然,宫翎看了她一眼,又道:“你不是自诩聪明么,怎么这次竟然犯傻了?”因为想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肃然的神情慢慢退却,一丝无奈又浮了上来。
“什么意思?”虽然知道是自己出了偏差,但姜珠还是硬着声音道。
宫翎叹道:“我只是让你假装受伤而非真的让你真的把自己弄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