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头的人连连应是,将陈情状呈了上来。
欧阳维挥手道,“这事我知道了,你们且耐心等消息吧。”
几个人感恩戴德,诺诺退下。
车走不出二里,岳淡然的脸色灰暗,咬唇在欧阳维手上写下:你为何要杀那几人?
欧阳维当场失魂,银剑受他吩咐时悄无声息,也是待车马走远才动手,岳淡然眼盲身虚,却是如何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淡然怎么知道我杀了他们?”
银剑行动虽利落,杀气戾气却冲天遮掩不住,岳淡然本只有五分叫准,听欧阳维亲口承认才当真生出怒气:你竟真的杀了他们?
欧阳维目瞪口呆,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好默然不语。
——你要杀人,自然有你杀人的理由,我气的并非你杀戮,却是为何你明明动了杀心,却还要在我面前做戏。
欧阳维望着岳淡然,只觉不可思议,“我才见你面生同情,以为你对他们生了搭救之心,不想你伤心,才……”
岳淡然冷颜摇头:其实我……
她后头的话没写下去,他越发心焦,“淡然想说什么?”
岳淡然长舒一口气: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人?
欧阳维隐约觉得她本要说的不是这个,明明想一问究竟,最后还是忍住了冲动,“平安侯征民采石,恐怕也是为了向我呈贡,这事非我吩咐,却因我而起,要是真由着几个刁民小事化大,皇上必定借机发难,整治平安侯。”
是非黑白不重要,重要的是上位如何借所谓的是非黑白大做文章,岳淡然这才有些了然:所以殿下才问他们一行几人?
“不错。自古官逼民反,平安侯与那几省知府的确做得过分了些,我且派人去训诫,叫他们收敛些,再勒令其对牵涉其中的村民做些贴补,将此事悄声平息了就好。”
——行得通?
“黔首黔首,但凡有田有地,有安身立命的执事,就不会想着闹了。”
第74章 深林人不知
一行人才到王府,欧阳维就换朝服进宫;岳淡然被独自留在王府受团团包围,从头到脚都不自在。
眼盲口哑,想遣走在她身边服侍的人也有心无力;底下的人诚惶诚恐,战战兢兢,生怕出什么差错;一来二去,两边都十分紧绷。
小喜将岳淡然的尴尬看在眼里,等欧阳维面圣归来,便将她的境况细说了。
欧阳维回房一瞧,岳淡然果真如坐针毡地坐着发愣。维王殿下忍俊不禁,脱了朝服换上便装,将人抱在怀里走出门,“你也不是第一次来王府了,怎么比上一回做客还拘谨了。”
上一回来做客她的确是客,这回她又算什么?
岳淡然想开口也不能,被抱着走了不知多远才挣扎起来。
欧阳维讪讪将人放下,“怎么了,是不是哪里痛了?”
痛个鬼。
她面红耳赤地拉过他手:我又不是不能走,你别总这么抱着我。
“抱你又怎样?”
——你知不知道他们背地里叫我什么……
“叫你什么?”
——无骨王妃。
背地里叫她都听到了,看来她的耳里比她说的还要好。欧阳维先是一愣,随即大笑,“无骨王妃就无骨王妃,不如我请旨将‘无骨’赐做你的封号如何?”
呃!
岳淡然明知他在耍嘴,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她深知追究下去没完没了的道理,索性改口问正题:皇上可有为难殿下?
欧阳维没料到她竟话锋一转问了这个,随即收起嬉皮笑脸,牵她的手漫步走起来。
“皇上罚了我三年俸禄,闭门思过以示惩戒。”
岳淡然一惊,停了脚步:这可算是重罚了?
欧阳维轻笑一声,并不在意,“俸禄只是身外物,并没什么要紧,所谓的‘闭门思过’却大有文章。”
——闭门思过对王爷不利?
“今时不同往日,装病招苏千顺来的那段日子,我已有了掣肘皇上的身家,不必再日日上朝周旋,限不限足都没关系。何况限了我的足,心腹党羽大可上门来见我。皇上没蠢到想借此将我隔绝在朝堂之外。只不过我现在还没猜出,他这一着到底有什么深意。”
——闭门思过,是不是连进宫都不能?
欧阳维笑道,“今天进宫,我已将你的事同皇上说了,皇后也应承帮忙。”
——怎么帮忙?
“皇后的三姑姑终身未嫁,愿收你为养女,你从此就随北琼的国姓。”
北琼的国姓啊,那以后她在家族宗谱上就要姓闻人了吗?
两人走了一会,下头来人禀报:严相登门求见,正在会客厅恭候。
欧阳维将岳淡然拦腰抱起,直奔会客厅,“老狐狸果真上门了,我们去会会他。”
岳淡然一惊,要会你自己去会,我去干什么?
这人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欧阳维有没有打算盘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两人纠纠缠缠走到会客厅,起初她还想着将头埋在他怀里遮住脸,自觉徒劳后干脆自暴自弃了。
会客厅里何止左相,一众人等见维王殿下不顾场合地怀抱美艳女子端坐高堂,面面相觑。
左相吃惊了半天才敢开口;岳淡然被迫窝在欧阳维怀里听着来往间若有深意的对话,思路非但没理清,反而越缠越乱。
她对朝局权谋本来就了无兴趣。一群人畅谈了足有一个时辰,欧阳维又设宴款待来客。
从会客厅到宴客厅,岳淡然的位置倒是没半点改变,偏偏欧阳维还紧着往她嘴里喂这喂那。
当真食不下咽!
岳淡然敢怒不敢言地扭捏了一晚上,欧阳维只坏笑着想怎么整人。
两人回了房,岳淡然虚张声势地不理人,欧阳维也不去哄,顾自唉声叹气。
叹来叹去,把岳淡然的心长吁短叹的一塌糊涂,终于矜持不住,拉过他的手轻轻写了几个字:那些人让你烦心?
欧阳维忍着笑,“无妨。”
他的演技说不上拙劣,却远远算不得上乘,只怪看客太过好骗。
冷战还没打就结束了,欧阳维反握她的手,“成严与郭侯不同,算不得投诚就一心忠贞的臣子,他今日能投靠我,明日也能背叛我。要不是郭侯极力劝说,他恐怕一时半晌还不会顺我。就是现在,他的态度也很是模棱两可。”
郭侯,岳淡然记得,他到底是把人收入囊中了吗?
岳淡然默然不语,欧阳维的手便开始不安分,吻到浓情处又难免得寸进尺,“淡然,你也亲我一次好不好?”
这是什么手段?
岳淡然瞪圆眼不知如何回应;欧阳维再接再厉地劝说,“每每都是我拉着你亲热,从不见你回应……”
不反抗就是回应了,还要她怎么回应?
岳淡然脸都白了,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欧阳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的脸,心里十分受用她手足无措的模样,“我想要你,你不想要我吗?一直都是我在忙上忙下,总觉得是我在强迫你。”
得陇望蜀这四个字,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吧!
欧阳维求告无果,长叹一声,继续一个人忙上忙下。
岳淡然被纠缠的昏了头,鬼使神差将唇凑过去亲了他,舌头立马被勾了过去,身上的衣服不知什么时候也一件不剩了。
死狐狸出招悄无声息,趁敌不备就开始攻城略地。
二人渐入佳境,欧阳维却怏怏停了,“淡然,你要我一次好不好?”
岳淡然被突如其来这一着生生搞慌了,好端端的他又要玩什么新花样?
欧阳维翻身将人叠到上头,口中诱哄,“你自己试试,怎么舒服怎么来。”
这是要逼她咬舌自尽啊。
岳淡然哪里肯试,不上不下地等死。
欧阳维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她有动作,迫于无奈之下挺了一下腰,“就是这样,你试试要我。”
呃!
谁等不及谁试吧,反正她没有等不及。
欧阳维折腾了半天却硕果寥寥,放弃般地将人搂着坐起身,自己任劳任怨起来,身上明明舒坦,嘴上还不依不饶,嘟嘟囔囔小声抱怨,硬是把岳淡然说的愧疚不已,才志得意满,鸣金收兵。
第二日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岳淡然挣动着想逃出桎梏她的铜墙铁壁,偏偏睡在身边的人毫无转醒的迹象。
熟睡中的欧阳维呼吸绵远悠长,岳淡然陪他躺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坐起身,正在床上摸索着找衣服,就听见房门一声轻响,有人在门口犹豫着想进来。
她看不见说不出,只能皱着眉头干坐在床上。
那人似乎看到了她,诚惶诚恐地低声问了句,“王妃可是要起身?”
嗓音轻细,听起来还是个孩子,大概是跑腿传话的小太监,岳淡然收了戒心,招手叫他过来。
小太监受宠若惊,奔来的途中不知撞上了什么,只听一声脆响,欧阳维当场惊醒,岳淡然也被吓了个措手不及。
一大早就出事故,维王殿下的心情怎么会好,他先看看畏畏缩缩跪在下头的小太监,再瞧瞧碎成片的古董花瓶,当场暴怒,“哪来这么笨手笨脚的奴才!”
岳淡然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想劝他息怒却出不了声,情急之下便拉住他的胳膊。
欧阳维还以为岳淡然也是被小太监惊了好眠,心里越发生气,“来人!”
小喜风风火火地带人进门,见主子奴才一怒一跪的情形,吓得当场也跟着跪了,“王爷息怒。”
“这是哪里来的奴才,笨手笨脚,疯疯癫癫?”
疯疯癫癫这个形容……
岳淡然一脸恶寒。
喜公公磕头道,“王爷恕罪,都是奴才的疏忽。这孩子原来在空着的厢房做洒扫,我见他手脚还算利索,就放到身边调教,做个传话送东西的。”
欧阳维指着地上的花瓶碎片,“这也叫利索?”
小喜哪里敢回嘴,只能惨兮兮地辩解,“王爷王妃起的晚,我让他站在门口留心着,里头一有动静就来禀报我。谁承想他竟自作主张进门来,惊扰了王爷王妃的清净,又损坏了名贵的东西,实在是我的罪过。”
欧阳维轻哼一声,“的确是你的罪过,更是他的罪过。他拉出去打板子,至于你怎么罚,你自己看着办吧。”
喜公公唯唯诺诺,小太监更是哆嗦着不敢说一个字。
一点小事何必如此暴戾,岳淡然听不过:是我的错,你别罚他。
欧阳维手心一痒,莞尔笑道,“人都出去领罚了,你怎么才说,何况怎么就变成你的错了?”
——你现在撤了罚他的令也是一样。
欧阳维躺回床上,将人拖到怀里,“你知道他打碎的花瓶值多少银子吗,受几下皮肉之苦算是便宜他了。”
岳淡然心中越发不好受:是我对他招手,他匆匆走了几步,这才慌乱中打碎了东西。
欧阳维挑眉道,“平白无故,你对他招手做什么?”
——我摸不到衣服,想叫他过来帮我找一找。
你怎么不说叫我找一找呢,叫别人找什么?
欧阳维的嘴要撇上天了,“就算你把他弄到跟前,你怎么吩咐他找衣服?难不成你也想在他手上写字?”
岳淡然一脸理所当然:是又如何?
“你的手要去抓个小太监的手?”
——是又如何?
第75章 不敢问来人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他却也见到那小孩子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模样。
“来人,将那个受罚的奴才再打二……”
欧阳维话没说完,就被岳淡然捂了嘴。
再打二十,好孩子也要打残了。
欧阳维的本意也不是虐待下人,再瞧岳淡然杏眼圆瞪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看在你为她求情的份上,就免了他的罚吧。”
拖这么久,打都打完了,说这话还有什么用!
岳淡然愤愤。
欧阳维招人进来吩咐“免罚”,小喜领旨下去。
丫鬟们上前为二人更衣;用罢早膳,小欢叫来弹唱俱佳的歌姬,为主子们解闷。
听到兴起,岳淡然拉过欧阳维的手在他掌心写字:你府里养了多少家姬伶人?
欧阳维嘴角一弯,反握其手,“要多少有多少。”
明知他只是说笑,她却笑不出来,胸中憋闷的厉害。
欧阳维搂着她乐的好不开怀,“你怎么这么不经逗,我这几天笑的比这些年笑的都多。”
两人正打闹间,小喜跑来禀报,“宫中来人传话,说皇后想召见王妃。”
欧阳维眯起眼,“谁来通报?”
“祁总管亲自来的。”
哦?有意思!
欧阳维板起面孔冷笑道,“皇后要见王妃,却劳烦御前总管太监亲自来通报?”
小喜稍稍抬起低着的头去看主子脸色,“那王爷是见还是不见?”
“怎么不见,将人叫来我问问。”
岳淡然听出不寻常的意味,趁着空闲在他手上写字:皇后要见我?
欧阳维将人搂的紧些,“我倒要看看他们耍什么把戏。”
不出多时,祁总管跟着领路的仆从来到王驾前,规规矩矩行了礼,满脸带笑只等欧阳维开口问他。
“昨日我进宫面圣,皇后娘娘并没提起要见内子,今日传召却是为何?”
祁总管笑道,“娘娘昨日应承王爷时就想着见见王妃,只因皇上在旁没敢开口,回去之后一直牵肠挂肚,这才吩咐我来传话。”
欧阳维笑的很是玩味,“皇后娘娘身边没有指使的人了吗?怎么劳动祁总管亲自来?”
祁总管也不避讳,“按说皇后娘娘要传谁进宫,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王妃身份尊贵,不比寻常命妇,要传召王妃自然要先禀报皇上。皇上应允时我在身边,就顺便遣我来了。”
好一个顺便!
欧阳维磕着牙,似笑非笑,“只是内子如今身患顽疾,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我又被陛下下了禁足令不得出府,怎能放她一人出去,要是进宫的途中有恶徒心生歹念,她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出了什么事岂不糟糕?”
祁总管忙赔笑,“王爷手眼通天,文京城谁敢在您眼皮底下弄巧。我们这些大内当差的,对王妃只有恭敬,绝不敢放肆。”
欧阳维明知祁总管是在讽刺他于京城各处安插奸细,脸色微灰,“爱妻心切,不敢让她独自出门,不如祁公公回去禀报,再有三十余日,内子便可痊愈,届时再拜见皇上皇后不迟。”
祁总管一脸为难,“皇后传的虽只是口谕,却也是谕旨,要是奴才请不着王妃,岂不是犯了抗旨不尊的罪名。”
好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端出来吓唬谁呢?
欧阳维满心不在乎,哼笑道,“皇后要见内子,便请移銮驾出宫入府来相见。”
祁总管脸成一团,不敢说个不字,讪讪走了。
岳淡然心中忐忑,拉着欧阳维忙草书了几个字:如此嚣张跋扈可妥?
欧阳维笑道,“若皇后真为见你而见你,自然会移驾前来;若她别有用心,就别怪我不给她颜面。”
话说的狂妄,岳淡然却不得不承认他所言非虚,沉默半晌方才战战问:皇后是怎样女子?
欧阳维在脑子里勾画出皇后的音容笑貌,叹道,“闻人骄闺字铁云,传说是北琼皇室最聪明睿智的女子,为人谦和大度,心思缜密,称得上是母仪天下的不二人选。”
皇后真不是人人都能当得了的,若不是谦和大度的女人,恐怕容不下后宫那么多同她分丈夫的女人。
岳淡然也不知她该不该对皇后的“谦和大度”心怀崇敬,就听欧阳维冷笑道,“皇后也是我见过的最冷心冷情的女人。”
——此话怎讲?
“若说薄情寡性,她同我三弟倒是天生一对,那女子只在乎社稷荣辱,皇帝与皇后不像夫妻,更像同僚。”
岳淡然深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