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控诉趁人之危的洪七哥哥忍不住抬手,在江清欢的头上敲了一记,“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以后还想不想好了?!”
江清欢撇嘴,“那你帮我将陈大夫带回清风斋。”
“你要去哪儿啊?”洪七少帮主看着那一抹红色的倩影,问道。
江清欢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我决定听你的,去陪一下白飞飞。”
少帮主:“……”
刚才还说他是趁人之危,现在她就去身体力行了,良心呢?
白飞飞站在那棵大树之下,在她的脚下,是一滩尚未干涸的血迹,那是方才白静吐出来的血。
她低着头,看着那滩血迹兀自出神,忽然一双鞋子映入了她的视线之中。她眨了眨眼,一抬头,便看见了江清欢。
“我说了,从此以后幽灵宫会听命于冥岳,你还来做什么?”白飞飞的声音冷冷,拒人于千里之外。
江清欢闻言,有些好笑,风牛马不相及地说道:“你先前不是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白静的女儿么?如今知道了,竟还不满足?”
白飞飞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转身离开,走上了青石板的小路上。
她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原来过去的十几年对她而言,不过是个笑话。她竟然不是白静的女儿,那便更不该是快活王的女儿。这么多年,一直以来将杀了快活王当成自己人生的终极目标,到头来,有人告诉她,那都是假的。
如果那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
沈浪是真的吗?
不,沈浪也不一定是真的。
江清欢看着白飞飞那冷冰冰的模样,眨了眨眼,然后跟了上去。她倒不是死皮赖脸要做些什么事情,她也没真指望白飞飞是真的诚心投靠冥岳,只不过是觉得能帮师父招揽点势力就是一点,更何况白飞飞不是诚心投靠这没什么,幽灵宫的人身上可都有毒呢。白静死了,余罂花也死了,幽灵宫是个烂摊子,单凭白飞飞是解决不了的。
江清欢觉得关键时刻,余罂花造的孽,还是得陈天相来还。这事情,她心中早有计较,也不想跟白飞飞多说。
等到时候以冥岳之名帮幽灵宫的人解了毒,还愁没人来诚心投靠吗?但江清欢并不想将事情做得那么绝,白飞飞身世可怜,白静死了,下一任幽灵宫主由白飞飞来当是最合适的,毕竟,她从小就在幽灵宫中长大,是众人默认的少主。
白飞飞不知道此刻江清欢心中的盘算,她走在路上,感觉浑浑噩噩,像是过去的十几年对她而言,只是做了一个梦。如今梦醒,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又掉进了另一个梦境之中,察觉到江清欢还在她身旁,她忍不住停下脚步。
白飞飞:“你为什么还跟着我?”
江清欢:“我只是想,你或许想要人陪着。”
白飞飞摇头,“我不需要。”
停了停,她又皱了皱眉头,“不,我需要的。”
江清欢挑眉,有些意外她竟然说需要人陪。
白飞飞说沈浪重伤昏迷,是被白静的阴阳煞所伤。白静曾说,这世上除了她,无人能解阴阳煞。白飞飞问江清欢,她是否有办法救沈浪一命?
江清欢听到白飞飞的话,有些好笑,“沈浪既然是因为陈天相才被白静所伤,如今陈天相已经脱险,他回去仁义山庄后自然会为沈浪疗伤。陈天相既然是罗玄首徒,医术定然不低。你与其担心沈浪身上的阴阳煞,不如担心自己幽灵宫众人身上之毒该要如何化解,还有,若是沈浪醒来,你又该要如何向他解释你的身份?”
白飞飞一阵沉默,良久,她才轻声说道:“我不知道。”
好像怎么都不好解释,沈浪喜欢上的,只是那个身世孤苦、弱不禁风的白飞飞,并不是幽灵宫主。白飞飞觉得自己过去的十几年是一场梦,而沈浪,也像是她在白静那个噩梦当中抓住的,仅有的温暖。那是一个在噩梦之中,编织的一个温情脉脉的美梦。
那是梦中梦,比海市蜃楼都缥缈些。
江清欢大概知道白飞飞的想法,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三言两语就给白飞飞分析清楚了她如今面临的局面。
白静已死,幽灵宫已经不是从前的幽灵宫,冥岳虽然不能与洪七少帮主的丐帮相提并论,但在中原如今颇有名声,至少正道不敢指着鼻子说冥岳是歪门邪道,而邪道不敢来招惹,幽灵宫投靠了冥岳,是最好的选择。更别提如今幽灵宫众人身上有毒,白飞飞如果没能耐帮那些人解毒,到时候怕是会被那些人拆骨入腹,至于跟沈浪是否还有以后,那就想都别想了。
“至于沈浪,你也不用太发愁。朱富贵既然对他青眼有加,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你那个所谓的孤女身份,怕且他心中早就生疑了。他既然当初愿意收留你在小木屋里,孤男寡女朝夕相对,自然对你也是有情的。他对你有情你怕什么?他要是生气了,你就对着他哭,男人最怕女人哭了。”
白飞飞闻言,瞠目结舌。哭不是问题,问题是哭真的有用吗?
江清欢好像是看穿了白飞飞心中所想,笑了起来,她一笑,眉眼生动。
“你对着我哭,那是肯定不管用的。若是沈浪……那就说不定了。”
白飞飞站定在原地打量着江清欢,一袭红衣,一头乌黑的秀发用红色的发带绑着,大概是因为不久前跟白静打了一架的缘故,鬓发微乱,可依然无损她的姿容。
白飞飞心中才生出一点想要赞叹江清欢的念头,就听到江清欢揉着笑意的话语——
“我知道你心眼多,但别在我面前耍心眼。飞飞,投靠冥岳你还有活路可走,否则,以你的身份,沈浪也保不了你。所以,你安分点,别给冥岳添乱,我可是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手下无情的。”
白飞飞:“……”
江清欢威胁完白飞飞,确定那个心眼多多的貌美宫主不敢对她乱耍心眼之后,就心满意足地回去清风斋。临回去的时候,觉得胸口闷得发慌嗓子发痒, 就咳了两下。不咳还好,一咳觉得那声咳嗽好似扯着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一样。
雕儿从树上飞下来,站在小姐姐的肩膀,问怎么了。
江清欢站起来摸了摸雕儿光滑的羽毛,笑着说没事,我们回去了。
回去路上,胸口依然有些发闷,但幸好,没有要咳嗽的欲望,只是感觉胸口不上不下地,闷着什么东西。这是一开始跟白静交手的时候,白静想要杀白飞飞时,她为了救白飞飞跟白静硬碰硬地对上一掌时所伤,那时也觉得胸闷,事后大概是急着和少帮主将白静解决了,也没太在意。如今倒是好,一放松就觉得不舒服。
江清欢深吸了一口气,想着少帮主这个大嘴巴说不定早就带着陈天相到了清风斋,她临出门的时候还给黄岛主立下了军令状,说绝不单独行动的。要是少帮主嘴里不把门,什么都如实说了,她岂不是又要割地赔款?
想到这个,江清欢也顾不上胸闷了,赶紧回去清风斋才最要紧的。
江清欢回到清风斋的时候,大概是因为陈天相双目失明,少帮主也不想拎着人家走,竟然比江清欢慢了一步。江清欢大喜过望,正想着去东厢怎么跟黄岛主说今日之事。只是她才进门,就在前院看到了一个紫色的身影。一袭紫衣,相貌秀美艳丽,即便是什么都不说,她在那里一站,便是一道风景。
只是这道风景美则美矣,若是她那双眼睛懒懒地扫过来,便是带着几分淡漠威严,令人心生敬畏。
可江清欢看到那个身影,却大喜过望,飞奔过去,恨不得一把抱住对方。
“师父!”
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聂小凤看到爱徒,本来不带笑意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轻柔,笑着说道:“我千里迢迢从云南而来,到了清风斋,却不见我的好徒儿在此恭候,心中好生失望。”
江清欢却笑着奔了过去,在她头顶上盘旋着的白雕了飞了下去,站在江清欢的肩膀,歪着脑袋看着聂小凤。
“要是我知道师父来了,又怎会不在此恭候?”江清欢弯着凤眸,梨涡深不见底。她看到了聂小凤,这一年多来培养出来的沉稳好似瞬间喂了狗一般,马上变成了从前那个在冥岳时会晃着师父的袖子撒娇的小姑娘。
江清欢晃着师父的衣袖,声音爱娇,“师父怎会来?你来了为何不提前告诉清欢?师父一路上可有遇到什么事情?”
巴拉巴拉,问题一个接一个地问,弄得聂小凤哭笑不得。
聂小凤:“你一口气问这么多,是想为师先回答哪一个?”
“噗嗤”的一声,梅绛雪的笑声响起。她手中正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她刚煮好的清茶,而在她身旁,是一道前来的黄药师。
聂小凤捧着托盘走过去,将茶端给聂小凤:“师父,喝茶。”
聂小凤目光柔和地扫过梅绛雪,然后落在黄药师身上。
黄药师朝聂小凤抱拳,“岳主,别来无恙。”
聂小凤从梅绛雪中将那杯茶接了过去,朝黄药师微微颔首,客气说道:“黄岛主,又见面了。”说着,她看了看身旁的江清欢,脸上神色忽然似笑非笑,“这些日子,黄岛主费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清欢心虚,听到聂小凤这么说,忽然有些不自在。她抬眼,看向黄药师,黄药师的目光刚好与她对上。
江清欢朝他仓促一笑,然后移开了目光。
黄药师:“……”
其实倒不是江清欢矫情,就是她这一年多来跟黄药师的这些事,基本上都没怎么跟聂小凤提过。最近她和黄药师表明心迹这样的事情,本来也无长辈在旁,江清欢都坦荡荡得很。就是如今忽然师父出现了,她就莫名有些心虚。
师父可是让她到中原来将冥岳发扬光大的,她倒是好,还跟黄岛主好上了。师父知道了的话,也不知道心里该是什么想法。
江清欢觉得师父一向疼爱她,定然是只要她喜欢师父就会赞成的,可……还是忍不住心虚。
‘
瞧她这出息……江清欢都想唾弃自己,不就是谈个恋爱而已嘛!
但是……可是……还算了,回头再跟师父说好了。
江清欢打定了主意,就弯着双眸看向黄岛主,趁着聂小凤看不见的时候朝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然后转身跟师父说话。只是话没说上几句,洪七少帮主就带着陈天相到了清风斋。
洪七少帮主到清风斋的时候,江清欢和梅绛雪正在陪师父说话,而黄岛主则是一脸喜怒莫辨地在旁边喝着茶。
少帮主一进门,看到了聂小凤,也有些惊讶。可聂小凤也没顾上跟少帮主寒暄,她的目光落在了在少帮主身后的陈天相身上。
江清欢一看聂小凤神情不太对,就朝洪七少帮主使了个脸色,轻咳一声,跟陈天相说道:“陈大夫,你来得可真凑巧,我师父也刚到开封。”
双目失明的陈天相顿时愣在原地。
江清欢看看陈天相,又看看自家师父,然后朝洪七少帮主等人做了个手势,将空间留给了这两个久别的故人。
陈天相双目失明,不论是白天黑夜,他眼前都是一片黑暗。没有了视觉的人,嗅觉就会特别灵敏,特别是闲杂人等都退下去了之后,他便隐隐闻到一股暗香。
那股暗香,像是能带他穿越时空,回到十几年前的哀牢山。那时聂小凤不过是个清纯清丽的少女,少女初长成,一颦一笑都格外动人。那时的少女,看着开朗美丽,但其实比谁都拧巴,跟谁都较真。可是后来……陈天相眉头微蹙,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既是酸涩,也是无奈,更多的是怨愤。
后来怎样?
后来不提也罢。
天意总是喜欢弄人,何必让他们十几年后,再度相逢?
一时之间,陈天相神思恍惚,不知道萦绕在鼻端的这股莫名暗香,是否是多年前的故人所带来。他本是孤儿,只因师父仁慈,收了他为徒,教他习武学医,后来他又得了一个小师妹,清丽无双惹人怜惜。
如果当初,师父没有将聂小凤带回哀牢山,如果聂小凤没有恋上师父……那该多好?
他从小心软胆小,不敢忤逆师父,也不想令聂小凤心中难过,可这两人,偏偏要他左右为难。
太多的往事,瞬间从脑海中闪过,他看到了当年初到哀牢山时的聂小凤,也看了到师父教导聂小凤读书写字时的场景,更看到了那天晚上,师父因为出去找寻聂小凤被毒蛇所伤的场景……陈天相觉得自己的嗓子一阵发痒,眉头皱紧了,微微侧头。
“小凤,是你吗?”
一说话,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声音也是粗哑到不可思议。
聂小凤一直看着陈天相,初见的那一瞬,她显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两世为人,再度经历与故人相逢这样的戏码,她以为自己游刃有余,可事到临头,发现自己准备不足。
但到底是在世为人,她看开了一些东西,也看淡了一些东西,因此在看到陈天相的时候,虽然内心情绪依然激荡,却还能把持。
只听得聂小凤笑道:“是啊,是我。天相,别来无恙吧?”
陈天相听到聂小凤的声音,愣住了。原来有的人纵然是历经数年,从千山万水之外而来,短短的一句话,便足以让他内心波澜起伏。
陈天相站在原地,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
相比起陈天相,聂小凤却显得十分气定神闲。她打量着前方的陈天相,江清欢给她写的家书里,提到了很多陈天相和陈玄霜的事情。聂小凤早就知道陈天相会将陈玄霜教导成一个怎样的姑娘,可她却没料到陈天相竟然是藏身在仁义山庄,更没想到自己和陈天相的重逢,竟然是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
就在陈天相和聂小凤两人重逢心思复杂的时候,江清欢和洪七等人就到了黄岛主的东厢。
黄岛主一进东厢,脸色就冷了下来,他不冷不热地瞥了江清欢一眼,随即看向洪七少帮主,问道:“你怎会与陈天相一起来?”
江清欢微笑着,说道:“洪七哥哥和陈大夫是凑巧遇上了,其实他们——”
“我没问你。”黄药师瞥了她一眼,态度不冷不热。
江清欢抿了抿唇,有些不甘愿,可她刚才在师父面前对黄药师的态度有些闪躲,到底心虚,只好憋着那口气。一憋气,就觉得原本就有些发闷的胸口此刻有些喘不过气来。
少帮主在男女之事上天生少根筋,可那不代表他不会察言观色。黄岛主和清欢妹妹之间显然气氛不太对,少帮主想了想,再笨他还是能察觉这种气氛的不对应该还是跟今天江清欢和他去宰了白静这事有关系,少帮主打算在开口之前还是跟清欢妹妹通通气比较好。
这么一想,少帮主就侧头看向江清欢。
不看还好,一看可不得了。只见江清欢不知道怎么的,那秀气的眉毛忽然皱了起来,似是十分难过。少帮主正想问她怎么了,就听到她轻咳了几声,接着就是猝不及防地吐了一口黑血出来。
少帮主见状,大惊失色,正想要上前问江清欢怎么了。可江清欢似乎是瞬间被人抽走了精力一般,吐了一口黑血之后整个人便软软地往后倒。
洪七少帮主正欲上前将人接住,却看到黄岛主身影一晃,便将人接住了。
黄岛主将人接住,手按在江清欢的脉门上一探,那英俊的面容瞬间脸色大变,他一边将人打横抱起往厢房走,一边怒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088章
黄药师把江清欢横抱了起来; 江清欢头枕在他的肩膀,额头渗出了细汗。
她觉得身上很热,胸口很闷,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胸前; 刚才呕出了一口黑血,感觉像是好多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