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岳迎来了四姑娘的第一个客人,众人都十分好奇。聂小凤也十分好奇,江清欢是个听话的好徒弟,有时候挺能折腾人,但一般情况下她都是在冥岳里折腾,不会折腾到外面去。就连她的日行一善,也要聂小凤监督她才愿意乖乖出去。
每次去还要嘟着嘴,几分埋怨几分委屈地跟师父理论:“天底下需要帮助的人许多,师父,我并不需要刻意出去行善,我在冥岳里随便帮个人砍柴,也是做善事啊!”
聂小凤承认她说的有些道理,她也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至于安排个什么事情让江清欢去日行一善,不过是聂小凤趁机让江清欢出去历练的借口而已。如果不是这样,聂小凤觉得江清欢就那样待在云南,终日与动物为伴,她心里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
江清欢将黄药师带回了反思堂,就让侍梭去见聂小凤了。
“四姑娘。”侍梭站在江清欢身后,姿态恭敬。
江清欢坐在榻上,吩咐侍梭:“桃花岛主黄药师,如今正在冥岳。你去向岳主禀明此事,问她是否想要见一见这位来自中原的奇人。”
侍梭一愣,看向江清欢,“此事四姑娘不亲自去向岳主禀告吗?”
江清欢食指放在红唇上,朝侍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朝她眨眼,“你去就好。”
侍梭:“……”
摸不清四姑娘心里在打什么算盘的侍梭一头雾水地走了。
江清欢整个人躺在榻上,本来在外面的鹦鹉从窗户飞了进来,一只停在桌面上,一只直接停在江清欢的榻上,还有一只就停在江清欢的身旁,歪头看着江清欢头上的珠花,然后将那朵珠花叼走了。
在桌上的那只鹦鹉看见了,拍拍翅膀,“打死你这小贼!”
当小贼的鹦鹉已经飞走了,江清欢翻了个身,没理它们。她倒是想亲自去跟师父说她将黄药师带到了冥岳来,雕儿还没回来呢,要是黄岛主趁她不在的这会儿功夫神不知鬼不觉地探了探冥岳的路,那可怎么行?
江清欢也不是觉得黄岛主会有什么小人伎俩,可黄岛主显然不是什么闲着无聊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她随口邀请了一下,就跑来了冥狱?一定是他心里早就有这个盘算,因此在她开口时候,才会顺水推舟,连让她反悔的机会都没有。
江清欢轻哼了一声,等雕儿回来,她要让雕儿盯着反思堂,看看黄岛主这趟来冥岳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
没一会儿,侍梭来跟江清欢说——
“四姑娘,岳主说来者是客,既然是四姑娘的朋友,她今夜便在凤凰阁设宴招待黄岛主。”
江清欢:“好,我知道了。”
侍梭退了下去之后,江清欢从榻上一跃而起,原本安静待在她房间的两只鹦鹉登时兴奋起来,“姐姐起来了!姐姐起来了!”
江清欢指着它们,“我是起来了,可你们不许乱跑,不然明天的零食没你们的份儿。”
两只鹦鹉听了,默默背过身,用屁股对着江清欢,然后扯着嗓子唱起了好汉歌。
江清欢无语片刻,捂脸叹息。
家教不严,都是她的错,怪她。
江清欢去见黄岛主的时候,黄岛主正坐在反思堂前的回廊上,手里还抓着一只鸟,在给那鸟顺毛。
江清欢初始一看,觉得十分新鲜,黄岛主也会玩鸟?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又很诡异地觉得有些微妙,走近一看,才发现那只鸟是刚才叼着她珠花飞走了的鹦鹉。
“关二哥?”
江清欢当初给三只鹦鹉起名字的时候,随口就给他们起了刘皇叔,关二哥,飞将军三个名字。这只被黄岛主捉在手里的鹦鹉,就是关二哥。只见黄岛主给关二哥顺毛的手劲十分温柔,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江清欢觉得关二哥在黄岛主手里好像在瑟瑟发抖。
黄药师抬眼:“这只鹦鹉好像对我十分情有独钟,我和你一起进来的时候好像就是它问我是哪儿来的,刚才飞进来看见我,竟然还唱起了歌来。”
江清欢:“什、什么?”
黄药师面无表情,继续说道:“它对着我唱歌,说我是它的玫瑰我是它的花,我是它的小心肝我是它的小虫子。我看它这么喜欢我,就把它捉下来给它顺顺毛。”
江清欢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把,她睁大了眼睛看向关二哥,关二哥眼神可怜兮兮的,“小姐姐,美丽的小姐姐!”
黄药师剑眉挑了下,十分好意地建议道:“它好像不止喜欢唱歌,还喜欢花言巧语,要不我替你调教一下?”
关二哥闻言,两眼一翻,直接在黄岛主的手里晕过去了。
江清欢:“……”
中原五绝,威震中原武林,谁人不知?
聂小凤对于中原五绝,当然也是十分清楚的。只是她见到黄药师的时候,还是愣了一下。一袭衣衫,手持碧玉箫,不说话的时候冷冷清清,似乎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黄药师让她想起了一个被她深埋在心中某个角落的人。他们看起来,有几分相似,都是手持玉箫,眉宇间带着几分冷清傲气。
黄药师双手抱拳,“在下东海桃花岛,黄药师。”
聂小凤微微一笑,“中原五绝之一,东海桃花岛主黄药师,文韬武略,有经天纬地之才。本座虽然远在云南,但也久仰阁下大名。”
黄药师:“我也没想到,原来冥岳之主竟然如此年轻。”
其实并不止是年轻,还十分貌美。当年武林正道之人追杀聂媚娘母女的时候,黄药师还没出世。他如今所了解的,不过是他从各种渠道得知的一些情况而已,他在遇上江清欢之前,也认为所谓的七巧梭神功,不过是一个传闻而已。直到他遇见江清欢,看到那个少女以七巧梭为武器,轻轻松松地让王重阳的首席弟子丘处机心服口服,才终于确信七巧梭神功并不只是传闻,而是确有此事。
黄药师到云南,一则是因为洪七少帮主动员他来,二则是他觉得既然江清欢说她是在云南长大的,她手中还有七巧梭,那么正在精通七巧梭神功的人,应该就在云南。
黄岛主文韬武略,可骨子里还是个武痴。奇门八卦,机关之术,乐理音律等,他都有涉猎,可他最沉迷的,还是武学。他甚至将自己所作的碧海潮生曲和武功心法相融合,以乐声控制旁人的心智。
几年前,一本九阴真经弄得中原武林腥风血雨,于是华山论剑因运而生。华山论剑的本意并不是要争夺谁是中原武林第一,而是王重阳为了避免中原武林为了一本九阴真经相互残杀,提出华山论剑,谁得了第一,谁便保管九阴真经这一武学秘籍。
黄岛主也不例外地参加了华山论剑。但凡习武之人,谁不想窥得更为高深的武学秘籍,黄岛主对自己桃花岛一派的武功十分有信心,可依然也想看看旁人的武学秘籍到底有何诀窍,竟然能使武林英雄相互为之大打出手。
当然,若是能从那九阴真经中窥得武学的真谛,那就更好了。
可惜,华山论剑,最终是以全真教王重阳大获全胜告终,黄岛主与九阴真经无缘。
几年之后,他又遇见了一名少女,那名少女一袭红色衣裙,端的是秀美无双,用作发饰的七巧梭,便是她的武器。
这让黄岛主想起了传闻中的七巧梭神功。九阴真经与他无缘,王重阳那个一板一眼的道士得到了九阴真经,竟然也不让门下弟子修炼,真的只是保管而已。这让想见识九阴真经武功的黄岛主十分遗憾。
但没关系,没有九阴真经,还有七巧梭神功。他这不就见到了修炼七巧梭神功的聂小凤么?
第017章
聂小凤设宴招待黄药师,除了她的几个徒弟,并未叫冥岳中人参加。
蒲红萼在江南的时候曾经跟黄药师有过一面之缘,至于云梦莲和梅绛雪都是第一次见黄药师,看见黄药师,两人眼底同时闪过一丝惊艳。
蒲红萼站起来朝黄药师抱拳,笑道:“见过黄岛主,今日我与师妹去见洪少帮主时,尚在遗憾未能有幸见到你,没想到晚上就相见了。”
黄药师本就不是那种在场面上多热络的人,虽说来者是客,他也不好太摆谱,于是黄岛主便是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旁边的江清欢见状,忍住捂脸的冲动,她觉得真的是不管谁遇见了黄岛主,都只剩下尬聊的份儿。可她也知道像黄药师这样心高气傲的人,能这样已经很好了。
梅绛雪见到黄药师那样的反应倒是没什么,在她看来世有百样人,更何况黄药师名声在外,她远在云南也有所耳闻,而且聂小凤对黄药师也颇为客气,梅绛雪心里对黄药师其实是带着几分好奇和探究的,并不在意黄药师那过于淡漠的态度。反而是云梦莲见黄药师那样的态度,眉头微皱了下,可聂小凤在旁,她也不好说什么。
容貌清艳的冥岳之主聂小凤坐在主位上,笑道:“你既然是清欢的朋友,本座设的便是家宴,黄岛主不会介意吧?”
聂小凤收养江清欢的时候,尚未到双十年华。如今江清欢是十五、六岁少女的模样,聂小凤不过也是三十出头而已。这些年来冥岳山好水好,她重生后也看淡了许多事情,是越年长越有风情和气场,除了那一身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场,她看上去与几位徒弟竟是如同姐妹一般。
黄岛主此时尚未到而立之年,可以他的身份地位,和聂小凤是平辈,两人都是一方之主,哪有谁的辈分更高的道理。可倒霉催的,黄岛主是江清欢带到冥岳去的,黄岛主也没想到聂小凤竟然如此年轻。
平白无故矮了一截辈分,生平第一次吃瘪的黄岛主内心竟不觉得生气,还有几分微妙的感觉。可真是阴沟里翻船,他以为只有自己在这样的年纪收了好几个徒弟,并且徒弟年龄比他还大,谁知道聂小凤年轻貌美,也收了几个徒弟,最小的徒弟江清欢也能出去闯荡江湖,兴风作浪了。
黄药师微微一笑:“不介意。”
聂小凤见状,拍了拍手掌,就叫人起菜。本来江湖儿女就不拘小节,云南此地风俗又与中原不同,在一些地方,还是母系社会。
冥岳这些年也算是在云南扎根了,耳濡目染,也不会像中原那样拘泥于那食古不化的礼节。
黄药师见多识广,聂小凤从上辈子就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加上一个江清欢在旁边妙语如珠哄着师父,而梅绛雪等人适时在旁边插话活络场面,气氛竟也十分融洽。
酒过三巡,黄药师说道:“我久仰岳主七巧梭神功,想与武会友,跟岳主切磋一番,不知岳主意下如何?”
其实黄药师不说,聂小凤也正有此意。她想要在中原武林有一席之地,首先就得打开知名度。且不说如今的中原武林会不会将冥岳视为邪魔外道,但有桃花岛主黄药师对冥岳另眼相看,那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聂小凤起身,整了整衣裙,笑道:“既然黄岛主如此盛情,也好。”
江清欢:“……”
因为聂小凤说的这句话,好像她不久前才从黄药师嘴里听说过,她怎么有种师父早就挖好了坑等着黄岛主来跳的感觉?
月色如水,冥岳之巅,有一男一女正在过招。
柔和的月光下,两人倏地交缠在一起,一声清脆的武器撞击声响之后,随即分开,缓缓落地,山风吹来,衣袂飘飘,好像误落入山林的谪仙。
江清欢和几位师姐在旁边围观两位绝代高手过招。
大概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就是棋逢敌手,聂小凤和黄药师酣战了一场,落下时头发略有些凌乱,可脸上却带着笑容的。
黄药师手持碧玉萧,朝她抱拳:“承认。”
聂小凤与他相对而立,姿态雍容:“中原武林人才辈出,令本座叹服。”
江清欢眨了眨眼,看着聂小凤和黄药师是打成了平手,可实际上到底孰高孰低?她还想着,就听到旁边的云梦莲跟蒲红萼小声嘀咕:“师父何必给这桃花岛主面子,直接将他打败了岂不是更好?”
蒲红萼语气莞尔,“二师妹,这些事情师父自有分寸。”
云梦莲轻哼了一声,“我就是看不惯这所谓的黄岛主倨傲的模样,想让师父挫一挫他的锐气。”
而站在江清欢身边的梅绛雪,此时脸上有几分难掩的失落。
她本来也是在聂小凤的悉心指导下修炼内外武功的,可自从聂小凤将清欢带回冥岳自后,就再也没有教导她武功。如今她看到两个绝世高手过招,心中向往之余,又有些难过。
她武功太弱,根本无法离开冥岳出去闯荡江湖。
纵然她平时很少嫉恨两位师姐和江清欢,此时心里也不由得对聂小凤生出了几分埋怨:师父为何只教她读书识字,却不教导她武功,也不让她管理冥岳的事务?虽然江清欢也不管冥岳的事务,可江清欢得到了师父许多的关注,还让师父将毕生的绝学都传授给她。这点不止是她,甚至是两位师姐,都十分羡慕嫉妒的。
梅绛雪心绪起伏,忍不住看向江清欢。那个比她还小两岁的少女一袭红衣,亭亭玉立地站在月光下,那双凤眼看着聂小凤和黄药师,嘴角微微扬起,也不知道她是为谁高兴。
江清欢察觉到梅绛雪的视线,转头,“三师姐?”
梅绛雪朝她露出一个笑容,“在想什么呢?我看你好像挺高兴的。”
江清欢又朝黄药师和聂小凤的方向看了一眼,小声跟梅绛雪咬耳朵,“我在想师父和黄岛主可真会做人,我们在这儿看了半天,都不知道他们到底谁赢谁输。”
梅绛雪没想到江清欢想的竟然是这种问题,愣了一下。
不远处的聂小凤徐徐开口,“清欢,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江清欢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聂小凤看向她的几个徒弟,目光落在黄药师的碧玉萧上,她笑着说道:“黄岛主几乎箫不离身,想必也精通乐理。本座的第三个徒儿梅绛雪,从小就喜欢音律,说起来,她也有一支碧玉萧。”
梅绛雪没想到聂小凤会点名她,一双美目惊讶地看向聂小凤。
聂小凤:“绛雪,你与黄岛主来一段斗乐,如何?”
萧索的箫声在冥岳之巅响起,身穿着淡黄色衣裙的少女低垂着双目,优美的旋律回荡在夜空中。聂小凤看着梅绛雪,目光复杂。
上一世,她不知道梅绛雪就是她的女儿时,对她就十分偏爱。因为她对梅绛雪毫无理由的偏爱,导致蒲红萼和云梦莲都十分嫉妒。可笑的是,对她最忠心的,是蒲红萼和云梦莲,而梅绛雪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都不愿意向她吐露,甚至还要联合所谓的武林正道,对她大义灭亲。
如今想来,原来上一世对梅绛雪的偏爱并非毫无原因,这个世上血亲之情本就是无法割舍的。她至今看到梅绛雪,心里还是会十分柔软,可大概是因为已经到世上走过一遭,即使再世为人,那些真正令她痛心的事情即便尚未发生,她也不想再重蹈覆辙。只要她不教梅绛雪武功,日后就不会有母女拔刀相对的那一天。
梅绛雪箫声刚落,黄药师的箫声就已经接上。不同于梅绛雪箫声里的萧索冷清,黄药师的箫声空灵,仿佛海浪拍打着沙滩,徐缓平静,随即节奏渐快,跟随着他的旋律,似乎能看到海鸟在大海上空翱翔,海鱼调皮跃出海面。
江清欢不通音律,这些旋律在她听来,就是好不好听的区别而已。梅绛雪和黄药师在音律方面的造诣都是不低的,可梅绛雪首先就输在了心境上。
萧索又婉转的箫声,似乎蕴含着梅绛雪无数的心事,听得人心里有些发堵。可黄药师的箫声,却能让人感觉到大海般的宽广和豪气。
江清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