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离开以后,只有六岁的小絮不得不去汣离皇城中乞讨,她给流浪狗起了个名字,叫小虎。小虎一直都默默的跟着她,它就这样成为了她唯一的精神寄托。
他们常常一起翻拣着人们丢弃的垃圾,忍受着其他乞丐的欺凌,在泔水桶里寻找食物,一年又一年,而在最难熬的每一个寒冷冬日里,她甚至不得不靠偷东西来活下去。
……
十三岁的那一年,寒冬,大雪飘零。这一年,她遇到了那个谪仙一般白发飘飞的年轻男人。
遇到他之前,抱着怀里当年领回来的小虎蜷坐在街边,她怔怔的看着陪伴她多年唯一的伙伴……这只狗已经很老了,而他们已经三天都没有吃过任何东西。那一天,小絮只能像以往一样冒险带着它去街上的包子铺偷东西吃。
依旧是它把风,她溜进去。
香味一阵一阵从里面蔓了出来,她双手发颤的拿了两个包子,脚饿的有些发软。只是尚未安全逃离,她却不小心被尖酸刻薄的老板娘发现了。
她几乎吓得立刻就落荒而逃,慌乱中也不知将手里的包子掉在了哪里。一口气跑了许久,她才惊 觉一直陪她的小虎没有跟上来。
再顾不得会被怎样惩罚,她掉头就跑了回去——却见它的嘴里正叼了一个已经在雪地里滚得极脏的包子,正低着头呜咽着发出嗷呜的叫声。
因为老的跑不动了,它已经被人追上来打的半死,而它始终也没舍得把嘴里的东西吞进肚子里去。
那一次,她护着它,然后生生被人打断了一条腿。
拖着血迹斑斑的右腿爬回了街角,她浑然不觉得有多疼,许是被冻得早就没有了知觉。天色很暗,一如她的心情。小虎奄奄一息的趴在它的怀里,将嘴里的包子拱到她的手上,小声的呜呜叫。
她听懂了,它是告诉她不要将它埋掉,吃掉它的话,她也许就会有好几天不用挨饿了。
她瞬间就泪流满面,抱紧它将头埋进它骨瘦如柴的身子里。天上的雪一点一点下着,怀里的小虎身子渐渐僵硬,她就那样匍匐着往前爬,并没有听它的建议,而是将它埋在了街角尽头的小土坑里,纯白的雪地上被拖出了长长的一道红色痕迹。
最后的一点依靠也失去了,她的眼底涌出浓浓的死气和绝望,已经不知该如何活下去。
他是在她最无望的时候出现的。那个时候她抬起头向长街尽头看过去时,只觉得这是个天神一般不惹尘埃的男子,白发飘逸,面容如同天下最精良的画师穷尽毕生心血细细勾勒而成,美的不食人间烟火。
有一瞬间,她甚至想,这样一个宛如谪仙的男子究竟有多么悲悯凡尘,才会踏足到这乌烟瘴气的俗世中来。
“小絮——我来晚了。”
她匍匐在冰冷的雪地上,看着他从长街尽头宛若御风般的速度向着她走了过来,声音清透,带着难过和心疼。
小絮?是在叫她么?她努力的睁大眼睛,看着。
他纯白的发丝与漫天飘雪融为一体,莹白修长的手突然伸了过来将她抱起,紧紧的将她瘦小冰冷的身子贴近胸前圈了起来,一并她冻得红肿的一双手,也放进了自己的掌心里。“你要好好的活着……对不起,是我来的太晚了,我来晚了。”
她默不作声的挣了挣,并不是厌恶他的触碰。只是怕弄脏了这个干净而美好的男子那一身纯白飘逸的衣襟。
然而,他并没有松开双臂,只是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抚过她受伤的腿。白色光晕流转不去,她惊奇的看到自己的腿不再流血,甚至已经可以动了,不由讷讷脱口,问他,“你认识我?”记忆中,除了小虎,她一向是孤独的,并没有什么朋友。
“认识,怎么能不认识?”抱着她的男子低着头摩挲着她冻裂的小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就是为了保护你而生的啊。”
“可我……没有见过你啊?”她微微一怔,似乎还没有从凄苦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只诧异的回过头看他,十分困惑,眼里满是不解。
“因为我们还没到见面的时候啊。”反手脱下自己的衣袍裹在她的身上,他轻轻朝着掌心里那一双红肿的小手呵着气,面色温和而怜惜,清冷的眉微微蹙起,眼里长久的流泻出不忍和哀伤的味道。
她脏兮兮的小脸上嵌着的一双大大的眸子顿时就盛满了色彩,所有死气和消沉散去了大半,“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他顿了顿,抬起手轻轻擦去她脸上薄薄的血污,“你以前喊我天水之痕,我不过只是你流落在凡尘的兵器而已,哪有什么名字。”
…………
离开的时候,他给了她一截干枯的枝藤,语气认真,再三叮咛她,慎重而担忧,“它会保护你,千万不要随意丢掉啊。”
她小心的将它收到了怀里,眼里流露出浓浓的不舍,“你为什么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他微微一笑,如画般完美的脸上弧度柔和温暖,碎了她一地的悲惨时光,“你要先找到我才行啊,我如今不过只是灵体……机缘还没到。你只要记得,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守护你,会在你有危险的时候第一时间出现,你永远都不必感到害怕和绝望,因我会一直在这里。”
……
这句话,几乎成了最让她安心的承诺。她甚至几度在无法度日的寒冬里放心的偷东西吃,却不会再有一次发抖或恐惧自己会被毒打。
那个人送给她的枝藤是个极有灵性的活物,虽然小絮可以听懂所有大自然的对话,然而这个枝藤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帮着她偷东西果腹。她每次都只去那家打死小虎的包子铺偷包子,次次威逼利诱,才总算收服了那段性子极烈的枝藤。
“哎——”从往事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小絮看着夜幕之上密密麻麻的飘雪,无人来往的空荡荡的长街,不由再一次叹气。
这和她当年的情景何其相似?只是如今才是四月,便让她这么快就重新体会到那些难熬的时光。
只是这雪,似乎有些不对劲啊?片片飘落下来都散着哀伤的味道。那样的悲哀,浓烈到让人无法忽视,只想绝望的痛哭一场。
似乎那些不好的记忆也是这场雪唤起来的,怎么会这样呢?
……
已经快过三更天了。长街一侧,小絮总算是在一个极为偏僻的转角处找到了一家既可以遮蔽风雪同时还亮着烛光的小客栈。
它虽然不似星水云庭那般人流量大,热闹非凡,却也是个难得的栖身之所。小絮自是喜不自胜,更不必说挑剔,只是随手掂了掂蓝雨赠给她的那包银两,暗自喃喃,“希望不要是个宰客的黑店才好呢……这可是我这辈子第一次有钱住店啊——呃,好冷!”
抖了抖身子上薄薄的一层落雪,小絮一边搓手一边跳脚,试图让身子暖起来——地上早已经积了很厚的一层了,踩上去咯吱作响。小絮不由加快了步子,朝着飘雪的夜幕下这唯一一处亮着微弱灯火的客栈走去。
这件客栈很奇怪,明明是和街上所有的屋舍阁楼都挨着的,却给人一种很诡异的独立感。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只要剧情需要回忆杀,作者君都会控制在一章之内。。。
☆、三人赌约
越走越近; 小絮心里登时便有些没底; 顿了顿; 却又似安慰自己般的心里暗道,也许只是因为这里只有这一家客栈亮灯的原因吧?所以才看上去和别的客店有些不一样。
然而尽管不断在给自己做心理暗示; 推开客栈门的刹那; 小絮还是十分忐忑不安,这幅模样就好像她下一秒就会夺门而逃一般。
所幸; 关上门窗将风雪隔绝在外; 这家店的里面看上去似乎和别家也没什么不同。很小,却很干净整洁,一个炭炉被支起在地; 桌上还点着一盏昏暗的烛火。
不过桌前; 却坐了一个人,她似乎是这家店里唯一的客人——一头戴一只破毡帽,身穿男子的服饰,却赫然拥有一张秀气清丽的脸。
小絮微微一愣,这间客栈里的摆设还有布局,不正是他们在子时街时见过的那间废弃客栈吗?难不成这客栈长了脚居然移到了这里来?
正在出神; 却见不远处坐着的唯一的客人开了口。
“哎呀!是你吗是你吗?”坐在桌前的女子差点跳起来,十分自来熟般的站起身朝她奔了过来; “你竟然能走进这家客栈?我要找的人果然就是你吗?”默了默,“是了,我占卜的没错,你果然今晚会出现的。”
小絮闻言; 单薄的身子骨登时就是一阵抽搐,这个人她见过吗?没有吧?不过对方的表情为什么会硬生生的就给她人一种‘你怎么可以不认识我呢’的感觉,让她还没搞清楚就生出了白痴的惭愧感,“呃,姑娘……我们认识吗?”没奈何,小絮只得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哎……你果然不知道我。”女子哀怨的叹了口气,佯装不高兴的看着她,道:“婆婆难道没有告诉你吗?我的巫王大人哎……我是你最忠诚的大护法呀。”顿了顿,暗自嘟囔了一句,“我一直在找你,你却不知道我……哪有这样的嘛。”
啥?小絮的脑子瞬间便轰的仿佛炸开了一般,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嘴里结结巴巴的吐字不清,“什么、什么巫王?你说你是我的护法??”
对面的女子倒是一阵诧异,表情夸张的掩嘴做惊愕状,声音有些尖锐,“你竟是什么都不知道么?”
“……”
客栈外的风雪愈加大了,呼啸而过的寒风敲打着店里的门窗,小絮长久的呆怔在原地,讷讷道:“哈?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你、你又叫什么名字?”
女子唉声叹气的拉着她在炭炉前坐下,一边烤着手一边回答她,“我叫奈奈……”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忧心的事情般,暗自喃喃,“我夫君也来沐守郡了……若是被他知道我还没有回去,我估计就只剩下被狠狠抛弃的下场了。”
“你看起来这么年轻,竟然都已经成亲了么?”小絮闻言不免一阵诧异。
“嗯。”奈奈的脸上漾起一抹笑意,却又似是夹着几许苦涩,“可是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说起过他已娶妻,也从未在他的家族里告知过我的存在。我们两个,终究也不是名正言顺的夫君和妻子。”
小絮不由一恼,跺脚,“这样的男人你也要?”
奈奈叹了口气,明晃晃的眼眸里依旧有掩饰不住的光彩,压住了眼底那一丝失落,“他很厉害……也许强者的世界注定和我们这些弱鸡不同吧。他要考虑很多事情,反正我是信他的,想太多,也未免太累。”
小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片刻后,又嘟起嘴轻声喃喃,“就算你这样说,我也还是觉得他很欠扁嘛——”
“扁他?”奈奈倒吸了口凉气,眉眼一弯,“也只有你敢说,这个世界上能扁他的人可实在不多呢……”
小絮重重的哼了一声,两只小手托腮,不屑的挑了挑眉,“能有那么厉害?你倒是说说看他是什么人?”
“这个……”奈奈一阵为难,似乎在认真考虑该如何说明才能让她明白,想啊想,好半天方从嘴里挤出几个字,“他、他是一只狐狸精。”
“……不会吧……”
两个才第一次见面的人,却仿佛是多年不见的老友般絮絮叨叨的叙着旧。
尽管客栈看起来年代十分破旧久远,却也神奇的挡下了客栈外风雪愈加疯狂的肆虐。
……
而此刻远在另一条街的星水云庭,气氛则截然不同。
站在偏厅的雕花长窗前,蓝雨看着夜幕下的物景,捏着温酒酒杯的手指不自觉的紧握——此次被派去的皇家仙道军里,除了青云隐之外,凡是靠近无灯海边缘的人皆被封冻,无一幸免。
唇角微微流泻出一丝苦笑,蓝雨将杯中驱寒的温酒尽数咽了下去……在这种时刻,如果他们都还只是当年那些心无芥蒂,可以并肩作战的伙伴就好了。
风雪席卷天地,转眼便扩散开来。
长街尽头此时却站了一个人。
“实在狡猾,也实在出乎意料。没想到苏皇阁下竟会封住自己九成的力量来掩盖行踪,这一路可真让我好找啊大人……”
说话的人有着一副白皙的清贵容颜,白色狐裘披肩,腰间一把长刀正躁动不已,呜呜低鸣。
“你们来的有些晚。”苏幕撤下了头顶的风帽,轻轻一笑,“怎么,青丘宫家的大公子也要趟这趟浑水?”
宫上月轻轻按着腰间的妖刀,亦微微一笑,“无回城与十二神启之间的恩怨,向来同北冥没什么干系,不过苏皇阁下前段时间拿走的兽王血还有寒荒二公子的命,今天却是要给个交代。”
“是啊,苏公子。”
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青衫玉面,正闲闲站着。“与整个北冥为敌的事情可向来不是阁下这种聪明人能做出来的。不知今日可否为我两人给个交代呢?”
“哦,要本殿给个交代是么。”苏幕唇边的笑意纹丝不动,“那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怎么说?”
苏幕淡淡道:“兽王血是我取的,人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那兽王血为何会在你手上?”青衫公子冷笑。
“这个你要问和我做交易的元老阁了。”
青衫公子的语气沉了下来,天边忽然暗了一片,“我王弟的性命不归元老阁管,你说元老阁为和你交易处决了他,以为我会信吗?”
“这倒有意思。”苏幕轻轻垂下深暗的眸,“你不相信,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青衫公子脸色微变,“怎么赌……”
“人若是我杀的,你们自来取我性命。若不是,两位要为我办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涨的好艰难啊哭唧唧,是不是因为我最近没有打滚卖萌什么的。。。。喜欢看鬼故事的小天使还可以收藏下我的作者专栏哦,后面可能会开惊悚向言情,话说是因为我们村子里的一棵有邪说的树(貌似吊死过人)给我的灵感,好想写啊啊啊,年假回去刚好听人讨论了,算了先等我把这本老老实实写完。。。。
☆、被抓
炭炉里的暖意渐渐有些弱了; 店里唯一的一盏烛光在桌上不断摇曳。听了很久的巫族往事; 小絮看着窗外叹了口气; 不知沉默了多久,突然似是一个激灵; 朝奈奈紧紧靠了过去; “且先不说我是巫王的事情……既然你夫君那么厉害,能不能帮我救一个人啊?”
奈奈闪身往后一躲; 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我讲的那么辛苦,你一张嘴不先感叹一下你这令人惊叹的身份,倒让那只臭狐狸救人……”微微朝她摊了摊手; 奈奈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能不碰见他就万幸了,你还指望我去找他帮你救人?这个想法太不靠谱了,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
“哎呀,糟了——”听得奈奈说起‘臭狐狸’这三个字,小絮一拍脑门,有些懊恼的揪了揪自己的小辫子; 哀嚎了一声,“我出来的时候怎么忘记把它带出来了……它若是现在还不见我回房; 肯定要着急的呀……”
“咦?”奈奈十分奇怪的‘咦’了一句,语调有些异常,巴巴的凑上去问了一句,“你说的是谁啊?你也是个有家室的人了么……”
“先不管那么多; 天都快亮了,你帮我救救她嘛……说不准,说不准美人姐姐都快没命了……我、我实在不想一个人回星水云庭嘛……奈奈,你陪我一起去一趟嘛,求求你啦!”已经在这个小小的客栈里呆了快两个时辰,仿佛才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似得,小絮十分茫然的睁大眼,眼风扫向四周,“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客栈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