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此一言,申屠仗一呆,而后目呲欲裂,更加奋力挣扎,口中吼道:“我誓杀汝,我誓杀汝!”原来他也是江湖豪杰,颇有些侠名,近来来此会一个再好不过的朋友,二人要共谋一醉,面对知己,他自然开怀畅饮,结果就给人开了瓢了。死了还有醉意,被带到堂上,还以为是人装鬼作怪,直到此刻才算是酒醒了。
堂上许仙淡淡道:“我给你这个机会,你该如何?”
申屠仗也知堂上真的是城隍君,他一生不信神鬼,到此间也面不改色,叩首道:“大人若能让我报的此仇,原做大人牛马,以报此恩。”被知交好友所杀,他心里已是恨极了,此刻无论让他付出任何代价他都要报仇。
许仙道:“松绑。”
“贤弟不可啊,阴人不管阳事,怎能放他回去报仇呢?”赵文会听了动静,急急忙忙的赶出来。
此刻积压三月的鬼魂都已审完,才审到这今日才死的新鬼,许仙道:“兄长不必担心,我自有分晓。”赵文会听此言,犹豫了一下,他本不是个强势的人,此刻也就不再坚持了。任凭鬼差送了绑。
那申屠仗脱了枷锁,如猛虎出笼,大吼一声,狂奔而去,在堂中掀起一阵旋风。赵文会惊道:“新魂就有如此威势,难道是那‘鬼雄’?”又苦道:“兄弟啊,你这样放虎归山,他若不回来,来日必成大患。想必你没听说过当年楚雄之乱吧!”
“楚雄之乱?”
“楚霸王死后,魂魄不散,旌旗十万,将地府闹得天翻地覆。我看这申屠仗就算没楚霸王的威力怕也不会差太远。”
有句话叫“神鬼怕恶人”,非是怕恶人,而是怕那气盛之人,这种人入军伍则必成猛将。曾有一故事说,一将带兵行军驻营,手下掘大蛇,营中惊怖,那将上前拔剑杀之。夜梦一白头翁索命“为何杀我”,那将知是白天那蛇,却毫无惧色又拔剑将其斩杀,口中道:“想杀便杀。”可知此等人神鬼也要敬而远之。
申屠仗就是这样的人,一入鬼道,便为鬼雄,如果不及早送入轮回,很容易聚众成事,也难怪赵文会如此担忧。
许仙一指余下的卷宗道:“来日大患来日再说,今日大患却不能不除。”
赵文会立知其意,那剩下无法处理的卷宗,都关系着一个地方“仇王府”,十年前,仇王府数百人一朝遭戮。怨气杀气之重连他这个城隍都无可奈何,现如今经常掠取鬼魂,确实不能不治。但他手下不过四鬼,向冥府调阴兵,却总是调不来。他的怨气一则是公务繁忙,再则就是受了这仇王府不少鸟气。
许仙的意思很简单,你帮我救了一条命,我帮你解决了这仇王府,算是还清你这人情,不然你这城隍永远坐不安稳。
赵文会本不擅长这权变之道,此刻干脆道:“罢了,罢了,都依着你吧,来日出了什么事情,我自担着,你放手施为就是了。我,我再回去睡会儿得了。”说罢就转到后堂去了。
又是一阵风卷入,那申屠仗提了一个瘦小的阴魂掷于地上,那阴魂面目清秀,还做生时的书生打扮,只是此刻战栗不已。
申屠仗倾金山、倒玉柱,一个头磕在地上,豪迈道:“此仇已报,以后凭君驱使。”
许仙到没有上前扶起,说出“壮士何须多礼。”这样的狗血话来。只是道了声:“起来吧!”申屠仗二话不说,站在许仙身侧。
许仙问地上跪着的人道:“周清,你为何杀友。”
周清还想隐瞒,看许仙一双苍茫的眸子,四周恶鬼环峙,眼前好友之魂怒目而视,哪里说的出欺瞒的话,老实道:“我同他妻有私情,恨不能长久,才生杀心。”原来申屠仗避祸,将妻托付给他照顾,结果二人日久生情。申屠仗杀尽仇敌来带妻子回去,而这周清也不会武功,却不想遭此横祸。
申屠仗怒笑道:“我道宿无冤仇,何以见杀。原来竟为一女子杀我。你可知,你若露出半分这种意思,我又何惜一女子,成全你们二人又有何妨?要怪只怪你装的太仗义了。”
许仙道:“再给你个报仇的机会如何?”
申屠仗得了许仙授以,上前抓住周清神魂,扯碎的吞食下去,顿时感觉自己变强了些,大喜谢过许仙。这也是魂魄修行的最简单办法,食魂。只是这种方法从一开始就入了邪道,沾染因果之深,寻常鬼魂不敢尝试,而且在吞噬的过程中,极容易被影响而失去自我。只有这等自我意识极为强烈强魂,凭着一股凶杀之气,才能压制。
许仙早在默默观察他的心性,若是他不将那周清的魂魄带回来,那就是太贪,而且不懂做手下的道理,当牛做马不过一句屁话,许仙立刻就要收了他,现在看来还可一用,就算是有意为之,也算是个有脑子的鬼。只要自己力量在其之上,就能保证他不反叛。
许仙推算了一下,按这种速度修行下去,只要数月,出窍的记忆就能够全部得知,那时候力量会再有一个增长。只是那时候必然打破现在的状态,即使以他现在的心性,也不免犹豫了一下,不过我就是我,若硬要保持现在这样,那就不是现在的我了。
而后许仙干脆将积压的魂魄中罪大恶极之辈,都拿出来给那申屠仗吞食。
红面鬼差念道:“此人忤逆,家有余粮而饿死其母。”申屠仗抓住扯碎吞食,狂笑道:“吃这等不孝子,大是痛快!”
鬼差又念:“此人生时为金华县令,鱼肉百姓,酷刑杀人。”申屠仗也一把抓过,塞在口中。“好个贪官!可惜不是死于我手。”申屠仗抓着那鬼魂细细咀嚼,任凭其哀嚎求饶,面无改色。
如此这般,鬼差念一鬼之罪状,申屠仗生食一魂。他一声快意恩仇,此刻虽死,却丝毫不减生时豪气。
申屠仗本来就身材高大,此刻不断涨大,不多时头触房梁,不得不坐在地上。四个鬼差此刻都得了闲,站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羡慕不已。只是他们终究不敢如此,若他们一口气吞食这么多魂,早就不复原本的自我了。而看申屠仗狂笑不已的样子,竟然丝毫不受影响。心性上的东西,即使鬼魂也无可奈何。
第十章 问心
一声鸡鸣,许仙道:“申屠仗,你且潜入地下,好好消化这些生魂,来日必有用你之时。”申屠仗应了一声,潜入地下。
赵文会过来相送,皱眉道:“缺如此多的魂魄,该怎么交代。”
许仙道:“仇王府掠取的魂魄怎么交代,这就怎么交代!”说完飞驰而去,留下赵文会苦笑不已,不知自己是引来了救星还是灾星。
许仙这些作为并非仅仅为了报恩,更是今晚从赵文会口中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构成,天庭地府,仙佛广大。他确实需要一点自己能够掌握的力量,未必要做什么大事,但却要能够自保。
而第一假想敌就是法海,法海同白素贞结仇是在多年前盗了他的金丹。而非仅仅降妖伏魔那么简单。无论是何种心情,但那这段仇说不得也要替白素贞接过。而法海的力量自不必说了,数百年来的修为非同小可。
虽然以他现在的状态,什么千年情缘都不在考虑之中,但这种状态是不可能一直保持的,除非永远不再回窍,但他现在的状态不可能作出这种违背本心的事。一旦回窍,必然沾染这些因果,那时候就需要足够的力量了。
毕竟无论再怎样淡漠,自存自保之生存心,以及追寻大道的发展心还是存在的。不过若能将此心也看破了,不落于幽冥之下,必飞于九天之外。
等到自己能够完全想起这段记忆时,现在的自己心中所承载的是那茫茫大道,身为人的自己将会完全消失吧。不是东风压倒西风,而是更高等的意识主宰了低等的意识,就像是小孩子变成大人,同一个人,到最后意识却完全不同了。
但不知为何,想到原本那个自己就要被这茫茫大道消磨,如同古井般的心,还是微微感到一些惆怅。
不过世间事,总无绝对,明天的事谁又说的清楚呢?
“喂,汉文,吃饭了。”
许仙迷迷糊糊的醒来,一张绝美的脸庞在他面前。“明玉啊,我再睡会儿,就一会儿。昨晚做了很多的梦,好累啊。”
潘玉好奇道:“什么梦?”
“恩”许仙想了一会“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很威风的样子。”
潘玉抿嘴一乐:“你一直都很威风,好了,别懒了。大家都去看热闹了。”
“什么热闹?”
“书院准了红袖书院参加这次初雪会,大家都去看大姑娘去了,那尹院首的学生里有两个天仙美人哦,不去后悔一辈子。”
许仙打了个哈欠,翻身坐起:“整天看你还不够,看什么天仙美人。”
潘玉粲然一笑,却不言语。
吃完一顿潘玉觉得温馨,许仙觉得古怪的早餐。两人也都去寻热闹看。
按许仙的话说,一群骚人聚在一起,除了发骚还能干什么。去了一看,果然在发骚,一大堆读圣贤书的才子,争相同几个小姑娘套话。尹院首不在其中,为首的一女子确实身子绰约,巧笑倩兮。确实称得上风华绝代四个字。连许仙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额,还被潘玉瞪了一眼。
潘玉皱眉道:“竟然让花魁来参加初雪试,还真是不像话。”刚才她也只是听说有什么美人,现在一看,这个不就是听月楼的花魁吗?叫什么彩凤的。
她却不知道,尹红袖的难处,正真能诗会文的都是大家女子,而她又是杭州有名的怪人,哪个肯放自己儿女随她胡闹。倒是风尘中常有些女子依靠于她,拜她为师,学些诗文,好自涨身价。这彩凤正是她学生中的佼佼者,能诗会文,气度雍容,是她心中的不二人选。
许仙也吃惊不小,听月楼的名字他可是如雷贯耳了,一直想去瞧瞧来着,如斯佳人,竟然也会沦落到那种地方去。旁边的潘玉似乎察觉他的心意,笑道:“这彩凤虽是沦落风尘,但却还是清白之身,如果汉文有意,或可一亲芳泽。”
许仙惊讶道:“卖艺不卖身?”这句话虽然经常出现在各种小说里,但许仙从未当真过,认为这不过是被老鸨待价而沽,耍出来的噱头。
“恩,仇王之乱时,她爹还是这杭州知府,后来受了牵连,发配三千里死在路上,她也被贬入乐籍。只是后来尹红袖对她多有照顾,虽然挂名在听月楼,也算半个自由身吧!而她自己也颇有些手段,方能自保。”
许仙心下了然,显然没有人愿意得罪这个可以上达天听的女人。
人群中,彩凤周旋于诸人之中,从容应对,竟隐隐有潘玉的风范。从潘玉刚出现她就有意无意的望向那里,不单单是因为潘玉的容貌,更是因为,她知道这就是此次初雪试的最大敌人。
至于周围这些学子,她还真没放在眼里。不过令她失望的是,潘玉只顾得和旁边的人说笑,根本没怎么注意过她。后来同潘玉说笑那人离去,潘玉待了一会儿竟然瞧也不瞧这边就径自离去了。
许仙站在玄机观门口,本来早就应该来道谢的,只是这几日他心里总有些烦躁,关于力量,关于未来,关于很多东西纠缠在心中难以释怀。
后院,满庭落叶,茶雾袅袅,负手而立的杏黄色身影,隽永的仿佛一副发黄的古画,让人的心里不由平静下来。
回眸一笑,“潘公子好了?”
许仙点头:“恩,好了,多谢你帮忙了。”
鱼玄机质问道:“登门道谢就这样空手而来吗?”
许仙一愣,“要,要不我请你吃饭?”
“扑哧”笋儿的一阵偷笑。鱼玄机也略带笑意,骂了声:“呆子。”
许仙一阵挠头,“我说真的,我做菜可是一绝啊。”
鱼玄机笑道:“那中午我可要尝尝鲜。好了,所来何事?不会只为了道谢吧!”
许仙将自己的困惑倾诉一番。
鱼玄机微微一笑道:“怎么,感觉自己力量不够,想跟我学道?”
许仙非常坚定的摇摇头,鱼玄机也有些郁闷“为什么?”
许仙皱眉道:“因为我做了一个非常恐怖的梦。”
“什么梦?”
“内容我记不清楚了,只有一种感觉,梦中的我不会恐惧,不会愤怒,除了自己什么都不在乎,我所珍视的一切在那个梦里,不值一提,但我知道,那时的我接近你所说的道。”
鱼玄机苦笑:“那你想来做什么呢?”
许仙笑的灿烂:“我想跟你学道啊!”
“啊!”鱼玄机一声惊呼,自从她卜术有成以来,真感觉未有如面前这人难以预料的。
许仙看鱼玄机那张总是淡然的脸,现在樱口微张张大眼睛,真是既美丽又有趣。继续道:“我想变的更强些,这些年来我从未停止过对道法的修炼,但偏偏不知道怎么使用,我想让师姐你教我怎么使用这种力量。”
鱼玄机皱眉道:“三心两意可是不成的。”
许仙笑道:“我可没有三心两意啊,我在一心一意的走自己的人道,我想通了,所谓道法也不过是种工具,只要不在那种无边的博大中迷失自己,我终究还是我。”来到此处,同鱼玄机一番对话,他隐隐明白了自己的道路。
若是对什么事感到无力就去追求更强的力量,那不过是小孩子一样直线型想法。就好像小时候爱玩的玻璃球,那时候最想的就是有好多玻璃球。可现如今谁都有轻易实现儿时梦想的能力了吧!
但无奈心已经改变了,一屋子玻璃球也无法让自己感到半点快乐。若在求道的道路上失去了本来的自我,到头来得到的力量,同这一屋子玻璃球一样,毫无价值了。
说白了,许仙只是个拒绝成熟的小孩子而已,一边小心翼翼的守住自己那一颗童心,那一点快乐,一边尽力多争取几颗玻璃球而已。百年之后,我愿珍视你如当初孩子眼中那颗玻璃球,任凭时光如水,大道苍茫,也无法消磨。
鱼玄机望着面前淡淡微笑的少年,一瞬间似乎散发着灵性的光,那光不同于在师父师叔们身上见到的淡漠,而仿佛散发着一种温暖人心的光芒。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如是而已。
第十一章 功德
而后许仙又问潘玉的病,那是上次他没来得及问的,再来这里时,心中竟也没有问的冲动。却不知,前因后果他已经再明白过了。
潘玉道:“那该是南洋的一种咒术,一旦种上了就十分麻烦。如果知道解法,就是寻常人也可以用些黑狗血什么的解除,但如果不知道解法,就非得杀了施术者不可。你师傅送你那个牌子非常奇特,可以化虚渺的功德为实力,很是奇特。据说为道祖所制,是道家比拟佛家六道轮回盘的一件神物。”
许仙奇怪道:“这么厉害的东西,怎么会被封在这本书里。”他可不相信什么穿越光环,主角光环,神器也能满地拣。
“只因这不但是一件神物,还是一件废物。”
“废物?”许仙满脸诧异,三清什么级别他可是很清楚。
“修道者或多或少,都重功德,因为关系着气数,功德又称为福德。最直接的表现就是,功德深厚的人天劫必弱,功德浅薄的人天劫必重。但功德之积攒何其难也,神仙手段万千,谁肯随意花费功德,也没必要。无论做这功德牌的人名气再打,花费的心力再多,无用就是无用,给我我也不要。”
许仙笑道:“我说嘛,我怎么可能有这种狗屎运。”取出一看,里面的功德竟然涨了近万之多,现在里面的功德竟有万余。许仙摸不着头脑,自己似乎没做什么好事。却不知他昨晚审阴,惩恶扬善得来的。这就是神道的好处了,更容易积累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