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相救。霍青桐坐在地下,见师父师公逐渐得手,甚是喜慰。五人兵刃撞击,愈打愈烈。忽
然远处传来长声嚎叫,声音甚是惨厉,叫声中充满着恐惧、饥饿和凶恶残忍之意,似是百兽
齐吼,久久不息。霍青桐一跃而起,惊呼:“师父,你听!”双鹰剧斗正酣,听到这嚎叫之
声,不约而同的跳开数步,侧耳静听。关东三魔正被逼得手忙脚乱,迭遇凶险,忽然一松,
只顾喘气,不敢上前追杀。只听叫声渐响,同时远处一片黑云着地涌来,中间夹着隐隐郁雷
之声。天山双鹰脸色大变,陈正德飞纵而出,牵过马匹。关明梅把霍青桐抱起,跃上马背。
陈正德拔起身子,站在马背之上,叫道:“你上来瞧瞧,哪里可以躲避。”关明梅把霍青桐
在马上放好,跳到了陈正德的马上。陈正德双手高举过顶,关明梅在丈夫肩上一搭,纵身站
在他手掌之中。关东三魔见敌人已然胜定,突然住手不战,在马背上叠起罗汉来,不禁面面
相觑,愕然不解。顾金标骂道:“两个老家伙使妖法?”滕一雷见二老惊慌焦急,并非假
装,知道必有古怪,但猜测不出,只得凝神戒备。
关明梅极目四下了望,叫道:“北面好像有两株大树!”陈正德急道:“不管是不是,
快去!”关明梅跃到霍青桐马上。二老一提马缰,也不再理会三魔,向北疾驰。
哈合台见他们匆忙中没带走水囊,俯身拾起。这时呼嚎之声愈响,听来惊心动魄。顾金
标突然叫道:“是狼群……”说这话时已脸如死灰。三人急跃上马,追随双鹰而去。
跑了一阵,只听得身后虎啸狼嗥,奔腾之声大作,回头望时,烟尘中只见无数虎豹、野
骆驼、黄羊、野马疾奔逃命,后面灰扑扑的一片,不知有几千几万头饿狼追赶而来。万兽之
前却有一人乘马疾驰,那马神骏之极,奔在虎豹之前数十丈处,似乎带路一般。晃眼之间,
那乘马已从身旁掠过。三魔见骑者一身灰衣,尘沙飞溅,灰衣几已成为黄衣,那人似是个老
者,面目却看不清楚。那人回头叫道:“寻死吗?快跑呀!”滕一雷的坐骑见到这许多野兽
追来,声势凶猛已极,吓得脚都软了,膝盖一弯,把他抛在地下。
滕一雷急跃站起,十几头虎豹已从身旁奔过。群兽逃命要紧,哪里还顾得伤人。滕一雷
暗叫:“我命休矣!”张口狂呼。顾哈两人听见叫声,忙回马来救,只见迎面饿狼如潮水般
涌到。滕一雷手挥铜人护身,明知无用,但临死还要挣扎,霎时间一头巨狼露出雪白利齿,
奔到跟前。突然身旁马蹄声响,那灰衣老者纵马过来,左手一伸,已拉住他后领,把他肥大
的身躯提了起来,向哈合台马上掷去。滕一雷使出轻功,一个筋斗,坐在哈合台身后。三人
兜转马头,疾驰逃命。天山双鹰带着霍青桐狂奔,他们久处大漠,知道这狼群最是凶恶不
过,不论多厉害的猛兽,遇上了无一幸免。再跑一阵,前面果然是两株大树,双鹰暗叫:
“惭愧!这次总算不致填于饿狼之腹了。”驰到临近,陈正德一跃上树,关明梅把霍青桐递
上,陈正德接住,扶她坐上高处的树枝。就这么一耽搁,狼嗥声又近了些。关明梅提起马
鞭,在两匹马身上猛抽几下,叫道:“自己逃命去吧,可顾不得你们了!”两马急奔而去。
三人刚在树上坐稳,狼群已然迫近,当先一人却是那灰衣老者。关明梅大惊失色,叫
道:“是他!”陈正德喝道:“哼,果然是他。”侧目斜视,见妻子一脸惶急,不禁心头有
气,说道:“要是我遇险,只怕你还没这么着急。”关明梅怒道:“这当口还吃醋?快救
人!”右手攀住树枝,身子挂下。陈正德哼了一声,右手拉住她的左手,两人荡了起来。待
那灰衣老者坐骑驰到,陈正德直扑而下,左手拦腰把他抱住,提了起来。那老者出其不意,
身子临空,坐骑却笔直向前窜了出去,脚底下全是虎豹、黄羊之属。他一个筋斗翻到树上站
住,见是天山双鹰,不由得满脸怒色。陈正德道:“怎么?袁兄也怕狼么?”那老者怒道:
“谁要你多事?”关明梅道:“喂,你也别太古怪,咱当家的救你,总没救错。”陈正德听
妻子帮他,洋洋得意。那老者冷笑道“救我?你们坏了我的大事啦!”陈正德笑道:“你给
饿狼吓胡涂了,快息一息吧!”那老者怒道:“我袁某岂怕这群畜生!”这灰衣老者就是陈
家洛的师父天池怪侠袁士霄。他幼时与关明梅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互生情愫,只是他性子
古怪,两人因小事争执,一言不合,袁士霄竟远走漠北,十多年没回来,音讯全无。关明梅
只道他永远不归,后来就嫁给了陈正德。不料婚后不久,袁士霄忽然回乡。两人黯然神伤,
不在话下。陈正德十分不快,几次去寻袁士霄晦气,但武功不及,若不是袁士霄看在关明梅
面上相让,他已吃大亏,一怒之下,便携妻远走回部。哪知袁士霄旧情难忘,也移居天山,
虽然素不造访,但觉得与意中人相隔不远,心中较安,也是一番痴情之意。陈正德见他跟
来,自然恚怒异常。关明梅为避嫌疑,尽量不与旧日情侣见面,陈正德却总是不免多心,加
之关明梅心中郁闷,脾气更加急躁,夫妻数十年来不断龃龉。三人现今都已白发苍苍,然而
于这段纠缠不清的情缘,仍是无日不耿耿于怀。陈正德这次救了袁士霄,很是得意,心想你
一向占我上风,今后对我感不感恩?关明梅却听袁士霄说坏了他的大事,不解其意,问道:
“怎地坏了你的大事?”袁士霄道:“这群畜生近来越生越多,实是沙漠中一个大害。好几
个回人聚居的部落,给狼群连人带畜,吃了个精光。我布置了一个机关,引狼群去自投死
路,哪知却要他来多事?”
陈正德知他所说是实,讪讪的很不好意思。袁士霄见关明梅神色歉然,安慰她道:“陈
大哥和你也是好意,我谢谢你们就是。”陈正德道:“你怎生布置的?”袁士霄忽然叫道:
“救人要紧!”一跃下树,堕入狼群。
这时关东三魔已被狼群赶上,三人背靠背的奋战,两匹坐骑早已给狼群撕成碎片。三人
虽用兵刃打死了十多头狼,但群狼不断猛扑。三人身上都已受了七八处伤,眼见难支,袁士
霄突然飞堕,双掌起处,两头饿狼天灵盖已被击碎。他抓起哈合台往树上抛去,叫道:“接
着!”陈正德一把抓住。袁士霄如法炮制,把滕一雷和顾金标掷了上去,跟着两掌打死两头
饿狼,抓住死狼项颈,猛挥开路,冲到树下跃上。关东三魔死里逃生,见他杀狼易于搏兔,
手法之快,劲力之重,生平从所未见,等他上树,不住称谢。
数百头饿狼绕着大树打转爬搔,仰头叫嗥。远处数十头虎豹已被狼群追上围住,搏斗易
于搏兔,手法之快,劲力之重,生平从所未见,等他上树,不住称谢。
数百头饿狼绕着大树打转爬搔,仰头叫嗥。远处数十头虎豹已被狼群追上围住,搏斗吼
叫之声,充塞空际。群兽腾挪奔跃,撕打咬啮,惨烈异常。转瞬之间,虎豹都被狼群嚼碎,
吃得干干净净。树巅各人都是江湖豪客,但这般可怖的场面也是首次看见,无不心惊。
陈正德接到关东三魔时,随手在树上一放,这时圆睁怪眼,瞪着三人。霍青桐道:“师
公,这三个不是好人!”陈正德道:“好,拿他们喂狼!”双掌一错,就要上前,但见树下
群狼嚼食虎豹驼羊的惨状,又有点不忍,就这么一迟疑,滕一雷叫道:“这边来!”向旁边
一株树上跃了过去,顾、哈两人也跟着纵去。关明梅向霍青桐道:“青儿,怎样?”她要看
霍青桐的主意,是不是要赶尽杀绝。霍青桐心肠一软,说道:“算了吧!”想起自己的烦
恼,长叹一声,流下泪来。她随即定神,朗声向三魔道:“我便是翠羽黄衫霍青桐,你们要
找我报仇,怎不过来?”滕一雷等三人听说她便是霍青桐,又惊又悔,又是愤怒,却又怎敢
过来?狼群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树下盘旋叫嗥了一阵,又追逐其余野兽去了。关明梅命霍
青桐参见天池怪侠。袁士霄见她一脸病容,从衣囊中拿出两粒朱红色的药丸,说道:“给你
吧,这是雪参丸。”天山双鹰素知雪参丸之名,乃是用珍奇药材配制而成,真有起死回生之
功。关明梅道:“快谢!”
霍青桐待要施礼,袁士霄已一跃下树,疾奔而去,有如一条灰线,不一刻在滚滚黄尘中
变成了一个黑点。
第十六回 我见犹怜二老意 谁能遣此双姝情
关明梅抱着霍青桐下树,叫她先吞服一颗雪参丸。霍青桐吞了下去,只觉一股热气从丹
田中直冒上来,登时全身舒泰。关明梅道:“你真造化,得了这灵丹妙药,就好得快了。”
陈正德冷冷的道:“就是不吃这药,也死不了。”关明梅道:“难道说你宁愿青儿多受苦
楚?”陈正德道:“要是我啊,宁可死了,也不吃他的药丸。你呢?就算身上没病,也想吃
他给的药。”关明梅怒火上冲,正要反唇相讥,见霍青桐珠泪莹然,楚楚可怜,就忍住不说
了,把她负在背上,向北而去。陈正德跟在后面,一路唠唠叨叨的说个不休。
三人回到玉旺昆双鹰的居所。霍青桐服药后再睡了一觉,精神便好得多了。关明梅坐在
她床边询问,干么一个人带病出来。霍青桐把计歼清兵、途遇三魔等事详细说了,可是始终
没说出走的原因。关明梅性子急躁,不住追问。霍青桐对师父最为敬爱,不再隐瞒,哭道:
“他……他和我妹子好,我调兵的时候……爹爹和大伙儿都疑我有私心。”关明梅跳了起
来,叫道:“就是你送短剑给他的那个甚么陈总舵主?”霍青桐点点头。关明梅怒道:“这
人喜新弃旧,你妹子又如此没姊妹之情。两人都该杀了。”霍青桐急道:“不,不……”关
明梅道:“我去给你算这笔账!”说着冲出房去。陈正德听得妻子大叫大嚷,忙过来看,两
人在门边险些一撞。关明梅道:“跟我来!去杀两个负心无义之人!”陈正德道:“好!”
夫妻俩奔了出去。霍青桐跳起身来,要追出去说明原委,身上却只穿着内衣,心头一急,晕
了过去。待得醒转,师父和师公早已去得远了。她知这两人性子急躁异常,武功又高,陈家
洛一人决计敌不过,如真把他和妹子杀了,那如何是好?当下顾不得病中虚弱,上马赶去。
一路上关明梅说天下负心男子最是该杀,气愤愤的道:“青儿这把古剑是罕有的珍物,好心
送了给他,对他何等看重?他却将青儿置于脑后,又看上了她的妹子,真该千刀万剐”。陈
正德道:“青儿的妹子怎地也如此无耻,抢夺亲姊姊的人,把她气成这副样子。”双鹰走到
第三天上,见前面沙尘扬起,两骑马从南疾驰而来。关明梅“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陈正德
问道:“甚么?”这时也已看清,迎面驰来的正是陈家洛,便即伸手拔剑。关明梅道:“慢
着,你瞧他们坐骑多快,纵马一逃,可追不上了。咱们假装不知,慢慢下手不迟。”陈正德
点点头,两人迎了上去。陈家洛也见到了他们,忙催马过来,下马施礼,道:“有幸又见到
两位前辈。两位可见到霍青桐姑娘么?”关明梅心中痛骂:“你还假惺惺的装作惦记她。”
说道:“不见呀!有甚么事情?”忽然眼前一亮,只见一个极美的少女纵马来到跟前。陈家
洛道:“那是你姊姊的师父,快下来见礼。”香香公主下马施礼,笑道:“我常听姊姊说起
两位。你们见到我姊姊吗?”陈正德心想:“怪不得这小子要变心,她果然比青儿美得
多。”关明梅心想:“小小姑娘,居然也如此奸滑。”她不露声色,假问原委。陈家洛说
了。关明梅道:“好,咱们一起找去。”四人并辔同行,向北进发。关明梅见两人都是面有
忧色,心想:“做了坏事,内心自然不安,但不知他们找寻青儿为了甚么。两人一起来,多
半是存心把她气死。”越想越恨,落在后面,悄声对丈夫说道:“待会你杀那男的,我杀那
女的。”陈正德点头答应。到得傍晚,四人在一个沙丘旁宿营,吃过饭后围坐闲谈。香香公
主从囊中取出一枝牛油蜡烛点起。双鹰在火光下见两人男的如玉树临风,女的如芍药笼烟,
真是一对璧人,暗暗叹息:“这般的人才,心术却如此之坏。”
香香公主问陈家洛道:“你说姊姊当真没有危险?”陈家洛实在也十分担忧,但为了安
慰她,说道:“你姊姊武功很好,人又聪明,几万清兵都给她杀了,一定没事。”香香公主
对他是全心全意的信任,听他说姊姊没事,就不再有丝毫怀疑,说道:“不过她有病,找到
她后,还是劝她回去休息的好。”陈家洛点头道:“是。”关明梅认定他们是一搭一挡的演
戏,气得脸都白了。香香公主忽向陈正德道:“老爷子,咱们来玩个游戏好吗?”陈正德向
妻子一望。关明梅缓缓点头,示意别让对方起疑。陈正德说:“好!甚么游戏?”香香公主
向关明梅和陈家洛一笑,道:“你们也来,好不好?”两人点头同意。
香香公主把马鞍子拿过来放在四人之间,在鞍上放了一堆沙,按得结实,再在沙堆上放
一枝小蜡烛,说道:“咱们用这把小刀,将沙堆上的沙一块块的切下来,切到最后,谁把蜡
烛弄掉下来,就罚他唱歌、讲故事、或者跳舞。老爷子先来。”把小刀递给了陈正德。
陈正德几十年没玩孩子们的玩意了,这时拿着小刀,脸上神情甚是尴尬。关明梅一推他
手肘,道:“切吧!”陈正德嘻嘻一笑,把沙堆切下了一块,将小刀交给妻子。关明梅也切
了一块,轮不到三个圈,沙堆变成了一条沙柱,比蜡烛已粗不了多少,只要稍微一碰,蜡烛
随时可以掉下。陈家洛拿小刀轻轻在沙柱上挖了一个凹洞。香香公主笑道:“你坏死啦!”
接过小刀在另一边挖了个小孔。这时沙柱已有点摇晃,陈正德接过小刀时右手微微颤抖。关
明梅笑骂:“没出息。”香香公主笑着代他出主意,道:“你轻轻挑去一粒沙子也算。”陈
正德依言去挑,手上劲力稍大,沙柱一晃坍了,蜡烛登时跌下,陈正德大叫一声。香香公主
拍手大笑。关明梅与陈家洛也觉有趣。香香公主笑道:“老爷子,你唱歌呢还是跳舞?”陈
正德老脸羞得通红,拚命推搪。关明梅与丈夫成亲以来,不是吵嘴就是一本正经的练武,又
或是共同对付敌人,从未这般开开心心的玩耍过,眼见丈夫憨态可掬,心中直乐,笑道:
“你老人家欺侮孩子,那可不成!”陈正德推辞不掉,只得说道:“好,我来唱一段次腔,
贩马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