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窗外的白日,忽然好想出去看看。一侧头,那冰剑仿佛感受到我此刻所思所想一般,它立刻站起,像人一样抖擞下精神,而后缓缓向我飘来两步,似是在等我上去。
我转过头,想起往事。
如果没有这冰剑,是不是伏青就不会被我所杀?如果伏青不死,哪里会发生接下来的事?
但是转念一想,也多亏了冰剑,这我才看清了某些人的真面目。如果没有伏青的死,恐怕我此刻也还是被蒙在鼓里罢了。
那这么说来,我还是要感谢它吗?现在想想也真是可笑,我都不知道该恨谁了吗?
指尖一凉,是那冰剑的剑尖搭了上来。
我伸出手,将全身的力量都压了上去。冰剑微微颤动,带着我走了出去。
这外面万里无云,更像是一个超出我认知的世界。这里平静得像是什么都不存在,连生命都不曾存在。
放眼望去,远远地看不到尽头,眼底收录的尽是白茫茫一片。脚下灌了一鞋的黄沙,这里头顶无天,脚下无地。还好我是伏在冰剑上走路,否则每走一步都极有可能陷进黄沙之中。
难道这里是沙漠?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那些人又是谁?
疑问一个又一个地冒出来,我想不懂,也猜不到。
冰剑带着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仿佛过了很久,我一回头,早已看不到那木屋。
天色又黑了下来,既然这里看不到太阳,又是如何变换白天与黑夜的呢?
我虽想着,但是身下的冰剑不停,远远地走出了很远。
我啊啊呀呀地想要告诉冰剑带我回去,也不知道它懂是没懂。只是呆愣愣地停下,在原地打着转。
彼时,天色已黑,视线也缩短。我还是伏在冰剑之上,心口的伤很疼,疼得浑身冷汗涔涔。可是,谁能来救我?
都怪我,怪我从来都是依仗着别人,从来都不会依靠自己去做什么。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究竟有多没用。怪不得他们都骗我,对于这么没用的我,当然是一骗一个准儿。
身下一抖,竟是那冰剑在颤抖。
我啊啊地叫着,是想问它怎么了。当然,它只是剑,又不会说话。
我望向远方,看着天色已经漆黑。难道我要死在这里吗?
忽然眼角撇到一阵奇光,这光晕埋在沙里,却实打实地印在我的眼里。我伏下身准备去看,却没站稳摔到沙中。黄沙再次扯着我陷进去,冰剑拽着我往出爬。
就在这挣扎之际……
“脚印往这儿走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我偏过头去看,不远处火光点点,是那族长带着几个年轻人正向我这儿赶来。
我稍稍安了心,终于有人来救我了。
果不其然,族长众人将我从黄沙中拽出并抬回了木屋之中。不过,令我奇怪的是,为什么他们走在黄沙之上却不被黄沙所吞噬呢?
难道我与他们有什么不同?
我分不清方向,待我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木屋内。
“还好我们及时找到了你,否则待天一黑,黄沙刮起来,我们就真找不到你了。”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张张口想说话却还是发不出声音,只得作罢。
环视一圈,只有族长及三个年轻男子。我又低下头,我该怎么知道我现在在哪?我又是怎么来的?
正想着,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那位张仙人走了进来,族长几人迅速退出去。
彼时,房间内只剩下了我,张仙人与地上嗡鸣的冰剑。
张仙人径直走向我,我没有躲。只见他伸手扯开了我的衣裳,吓得我微微一颤。
他从腰间摸出一把尖刀,尖刀缓缓抵在我胸前上,冰冷的触感登时传来。
下一刻,胸前一热,我就看见他将我胸前的一块皮肉挖出,在皮肉与身体分离的刹那,瞬间变成一滩血水,毫无留恋地顺着他的指缝流淌下来,滴在我的身上。
我一惊,那血水发黑,闻起来的味道倒是很像他给我吃的那红色药丸的味道。
张仙人拿出一块白绢擦了擦刀刃上的血,又将刀揣回腰间,后退一步,坐到木椅上,缓缓道:“这就是你服的毒?”
我虽不太明白,但是那药丸的香味和方才血水的味道别无二致,因此我点了点头。
“那好。这样看来,你体内的毒也正在排出。不过成效缓慢,难道……”他眼珠一挑,与我对视上,质问道:“你不想活下去吗?”
我顿时连连摇头,表示我想活下去。我还想回去报仇,我为什么不活下去?害我的人还没死,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那好,你好好修养着吧。在无妄之天,能杀死你的,只有你自己。其他一切的苦难,都不足为惧。”他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么一句,起身准备离去。
我挪着身体爬过去,一把扯住他的衣角,刚要张口说话,却感觉喉间一甜,一口鲜血吐出。
脑袋昏沉,双眼半睁,看到他抬手在我心口一点。
我又吐出一口血来,随即胸口窒堵的感觉撒去。
我张张口,竟发出声音来。可惜声音沙哑,但好歹也是能说话了。
“这下吐出了毒血,看来不日你的双腿也可痊愈。”张仙人握着我的双肩将我缓缓靠到墙壁上。
伤口虽疼,但心中至少看到了一丝希望。
张仙人伸手捞过我的手腕把脉,他听了半晌,而后道:“你体内的毒也是积存太多,先不急于一刻。”
我扯着沙哑的嗓子,问道:“这是哪?你是谁?我为什么来到了这里?”
张仙人又坐下,将我的手腕放下,跟我讲起了这里来。
这里是无妄之天,专门用来驱逐不应该存在在六界之内的生灵。而我,也是被驱逐来的。这里无日也无月,靠得是吸收生灵的气息来周转白天与黑夜。这里的天气诡谲多变,现在这个时候是刮黄沙的天气。而我因身上有伤,所以黄沙想要将我吸收进去吞噬,将我的气息与黄沙融为一体,永生永世留在这里。
我听完这些,惊讶道:“那我,和你们都是被驱逐来的?谁逐的?为什么?”
张仙人也惊讶道:“你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我回想起来,只得全盘托出:“我杀了一名女仙。”
张仙人掐着手指头像是盘算了一会,带着疑问说道:“那你为何没去抵罪?”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等我再次说话,脑袋一痛,竟是张仙人凌空一掌向我劈来,我闪躲不开,堪堪被他打中,当即头晕眼花,坐立不稳。
张仙人收回掌,兀自道:“原来是你!你竟是菟桃桑?”
我点点头,我是怎么了?我是菟桃桑就要劈我一掌吗?
张仙人站起,原地打了两个转,道:“我这一掌,能将人的魂魄劈出来,而你什么都没有,没想到,你竟然是菟桃桑。怪不得他们不杀你,看来你还有大用处。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身中此毒,这根本就不是毒!看来你机缘巧合来了这儿,还真是歪打正着了。”
我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头疼得很,眼睛发花。
“你看,这是谁……”
面前忽地飘起一阵风来,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竟见一个半透明的影子向我飘来。
那面容看起来与我有几分相像,不过……更像的话应该是那……木槿!
木槿?她不是死了吗?
第41章
眼前微风拂过,木槿像是踏着风向我飘来。说她是飘来的一点也不错,因为她已经死了。她的身体被置在方离的冰室中,所以这里见到的是她的魂魄?那也不对啊,她不是我的同类吗?作为一朵菟桃桑是不会有魂魄的。
我正想着,木槿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她的面容和冰室中的一模一样,并无腐坏。
木槿一到,张仙人起身与她互相行礼,像是识熟已久。
须臾,木槿飘到我的身前。只见她一抬手,我的下巴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
她双目直视我半晌,而后道:“竟真的是菟桃桑。怪不得啊怪不得。”
下巴一松,见是她松了手,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忽觉心口的伤又开始疼。
“看来你是见过他了,他还好吗?”木槿忽然问向我。
我不明白她口中的这个“他”是谁。不等我发问,她却兀自说道:
“许是很好吧,要不然,也不会留下你。果真是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我沉思半刻,难道她说的是白苍?这样想来倒也极有可能,毕竟现在的我听了那么多故事,就算我不想将它们糅合起来也不可能。
所以,关于木槿,白苍,方离,天帝,他们四个人的故事就应该是……
我正想着,木槿却忽然打断我的思绪,声音幽幽道:“看来你还不知道我爱的是谁。”
我摇摇头,插话道:“你难道不应该先说说我是谁吗?你又为什么认识我?难道我们见过吗?”此时我脑中闪过的是白苍最开始欺骗我的话,他说那段神识。难道我要等的就是木槿?她真的一直都在我身边吗?
木槿咯咯笑了两声,声音清脆,像是一串银铃被摇响。
“你不就是菟桃桑嘛。你我心脉相通,我又怎会不知你心意?从你对白苍动情,我就一直知道。”
我愣住,侧头看见冰剑在向她靠近,“你不是死了吗?”
木槿点头,在空中飘荡着说:“是啊,我是死了。死的不过是我的肉体,我的神识还在,菟桃桑肉体不毁,神识便永不消亡。我是世间第一朵菟桃桑,你是第二朵。”
那既然这么说,木槿又岂会不知道方离对她的感情。既然她还能存在在世上,又为何不去见方离?即便是肉体死了,可是还是能见到的啊。难道……她不爱方离?
这样想了半刻,于是问道:“你和方离什么关系?你不知道他很思念你吗?”脑中闪过方离扑在我怀中痛哭的悲惨模样。
“他思念不思念与我有什么干系?我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他,我也从来没有爱上过他。我爱的另有其人,他……那只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我又没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为他的痴情负责任?”木槿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一番话。
我再次愣住,这……她不爱方离?可是方离说她是他的亡妻啊。
“你怎就知爱与不爱?别将一厢情愿强加成两情相悦。他做错的事太多,怕是他至今仍以为我是碍于他的身份才不说爱他的。”木槿说完长叹口气,转身离去。
我细细地回想着她的话,什么叫做“将一厢情愿强加成两情相悦”?我不懂她的意思,那这么说来,木槿并不喜欢方离?
思绪很乱,我捋不明白,他们的关系太复杂。
张仙人上前两步,将地上颤抖的冰剑递到我手里,道:“你别在意,木槿活得久了,什么都看得开了。倒是你,也应该看开。”
我并未回答他的话,先是问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张仙人笑了几声,笑得满脸皱纹,回答道:“你忘记了?你也是被驱逐来的,不光是你,在这里,除了木槿,我们都是不为六界所容之人。也唯有这里,是六界之外的世外桃源。”说完,他又顿了顿,补充道:“唯独木槿不是,木槿是自愿来的,只有这里再也没有人来打扰她了。”
我愈发的糊涂了。
张仙人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兀自道:“木槿和天帝相爱,可惜被众神阻挠。她最后自毁身亡,她肉体不毁,神识即可永生不灭。所以她逃来无妄之天,乞得一丝安宁。”
我想了想,感觉不太对,这和我想的过程不对啊,“可是这又和方离有什么关系?”
张仙人立了立身子,作势要走,临动身前道:“木槿曾救过方离一命,于木槿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于方离那孩子来说,却非要报答。可是,木槿早心有所属,又岂会在乎方离的感受?”
我连忙唤下要走的张仙人,追问道:“可是方离喜欢她啊!她怎么能这么无情的对待方离呢?”我替方离感到惋惜,他的一腔痴情,是错付了吗?
“这算什么无情?你还是太年轻,看不清贪嗔痴。无妄之天没有世间的烦忧,你的神识可以永生,正好,你有得是时间来想这个问题。”说完,张仙人闪身出去。
我呆呆地想着他们的话。
木槿喜欢天帝,而二人却不能在一起。方离喜欢木槿,木槿却毫不在意。我真心希望方离对木槿的爱只是爱罢了,希望他能别做出太过疯癫的事来吧。如果我有机会再回去,我定是要亲口告诉方离,不要再思念木槿了,她对你毫无心意。
只可惜,我怕是没有几乎再回去了。依他们的话来说,我本来是应该以死抵罪的,但是由于木槿的缘故,所以我没死吗?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冰剑安定了下来,像是在我的腿边安逸地睡着了。我伸手摸了摸冰剑……
伏青的死到底与我有没有关系?柳穿心是谁杀的?龙骨最后说的话到底是要我看清什么?看清白苍一直都是在利用我?我甚至在那一瞬间的时候想,如果我看不清该多好。我就一直陪伴着他,直到……
直到他杀了我吗?!
我摇摇头,我被他害到这般田地竟然还在为他开脱?
这时,门被推开,族长拿着药走进来。
我扯出个笑算是回应了一声,接过药碗,一仰头便喝下了药。
腹中翻腾滚热,我管他是什么药,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见族长扫了一眼冰剑,我立刻将剑递上去。
族长端详了半晌,道:“这剑是白苍送你的,看来你也是受了委屈啊。平白背了黑锅,方离那孩子太过疯癫,他已经歇斯底里了。”
歇斯底里?他做了什么?
“这不过是个圈套而已。冰剑方才告诉我,它被控制着先是杀了柳树精,而后冰剑凭着它自己的意念希望你能去救柳树精。却没想到,待你到场时,它又被控制着去杀了伏青。你真以为你有能力杀了他人?就单凭你控制此剑,是断断杀不了那青草仙的。所以,这不过是个圈套,杀了柳树精是为了激怒于你,这样你就极易被控制,此时再在剑上稍作手脚,计就成了。”
这下我是真的傻了,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我又被骗了,是谁?是谁要害我?那为什么不还我清白?难道那些神仙都不看本质的吗?
族长上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将剑递回到我的手中,道:“你也别想太多,无论是谁,命中终有一劫,你就权当做是历练好了。”
历练?我可不这么认为,无论是谁,凡是害我的,都要付出代价!
“丫头,你的戾气太重。这不是好事。你认为白苍骗了你,他也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这是他的债,他欠的债也会还给你的。”
我仰头看向族长。
族长长袖一挥,眼前出现一幅影响来。就见司酿宫的背景下,白苍一人横着倒在门口桃树下,桃树还是在枯萎,并不开花。
“世间善恶循环,报应不爽。你若是不信,就在无妄之天静候其变。不出个百年,定会看到结果。”
百年……我可等不了,我要出去亲口质问他为什么要骗我。我要问他到底有没有真正地爱过我?
第42章
无妄之天的世界很是奇妙,各种气候随机出现。因着我腿不好,所以很少出去。只是每天族长都来送药,我也算是能见到活人。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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