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一直当那具身体，指的是自己在天堑山脉被元婴期妖怪咬断的，这辈子的身体。
他难道还有其他身体？
只听传信玉牌传出声音稍低的男声； 大哥提醒道：“我放二弟那里了。”
“小杭那里？”女声中有一丝恼意，她的声音在沈渊听来变低了； 想来是因为她离传信玉牌远了的缘故。
女声说话的对象现在显然不是传信玉牌这边的沈渊； 而是大哥。
她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道：“沈大哥，原来你一直不让我看恒儿身体，是因为恒儿的身体根本不在鬼界。”
大哥平静道：“婉清，你真身不稳。”
女声道：“我真身哪里不稳？是因为我现在羽毛少？”
说到羽毛少，女声明显透露出几分羞愤。
沈渊在传信玉牌另一头默默地听着； 没有故意断开传信玉牌的联系。
冲刚刚听到的几句对话； 沈渊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场家庭大战的开端。
沈渊这般想完； 回过味来，方才他这辈子亲娘说自己羽毛少？
难道还真是他猜的那样； 亲娘的真身是那只秃毛丑凤凰？
他真的只是瞎猜的啊！
当时沈渊和易秋水说自己母亲是那只刚破壳的小凤凰，也只是为了让易秋水有求生的欲望罢了。
沈渊那时的处境与易秋水的相同； 沈渊给易秋水一个希望，告诉易秋水有人和她一样，但她活了下来。沈渊其实也是希望易秋水能坚持下去； 给沈渊自己一个希望； 证明即便是他人的转世； 也能维持自我。
后来易秋水魂飞魄散，沈渊自己一直后怕的前世觉醒却迟迟没有到来，成了虚惊一场。
沈渊一边听传信玉牌传来的大哥哄这辈子亲娘的话，一边陷入自己的思考中。
最开始，沈渊就对凤凰蛋颇感好奇，那卖妖仆的人几次三番找上门就是为了将凤凰蛋送进他手里。
沈渊在知道自己应该存在一个第二世后，深刻怀疑那卖妖仆的人是自己的第二世安排的人。这样一来，凤凰蛋可能与他的第二世有关。
大哥一直在追杀卖妖仆之人，甚至整个修行界都对卖妖仆的人下了通缉令。
沈渊在心里给大哥，卖妖仆的人，还有凤凰蛋，三者之间，添了大写的疑问号。
至于他自己，沈渊暂时没把自己添上去。
大哥一直频繁的往来于齐国，但是他还会耗费一个化身去追杀卖妖仆的人。
沈渊把齐国圈了出来。
凤凰蛋以食火为来源，格外爱沈渊身上的融合大道法则的大道之火。
凤凰自古以来有涅槃重生的说法，沈渊对凤凰蛋的猜测是某个已死之人借凤凰蛋重生。
齐国有个和大哥有关的已死之人，齐国前代的公主，沈渊这辈子的亲娘，齐婉清。
沈渊直接断定亲娘已死的原由很简单，亲娘是仙人转世，觉醒了仙人记忆就不会是自己的亲娘。
于是，在这一堆分散的，零散的，并且基本毫无关系的信息里，沈渊瞎猜，凤凰蛋里的存在该不会是自己这辈子的亲娘吧？
猜是这样猜，沈渊一直没当真过，不然，在凤凰蛋破壳之前，沈渊不会是管教的语气了。
现在停留在沈渊记忆里的关于凤凰蛋的记忆，除了一个橘红色的鸡蛋的印象，还有它刚破壳时，霸气的秃毛丑凤凰的样子。小凤凰丑也就丑了，还要给自己加点幻术让自己看起来羽毛浓密，光鲜亮丽。
沈渊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想笑。
传信玉牌那边的争论到了尾声，大哥寡言少语，被气愤的女声占了上风。
沈渊听来，只觉他们感情极好，作为一个没有道侣的人，他实在是想断开通话的法阵了。
“恒儿？你还在听吗？”
女声的声音来。
大哥的声音冷不丁响起，道：“是渊儿。”
女声隔了一小会，声音再度响起。道：“渊儿，你还在听吗？”
“我在。”沈渊道。
兴许是因为这对母子第一次接触，说了两句，就不知道如何聊下去。
女声和沈渊两方皆是沉默。
沈渊想了想，试探地道：“娘，你是之前带走化神老祖的凤凰吗？”
沈渊心里希望，千万别是那只丑凤凰啊。
亲娘听到沈渊喊她了，十分激动，声音颤抖着答：“是啊，为娘那时刚恢复记忆，竟没能多看你几眼。”
沈渊心里百感交集，他有着一颗正常审美的心，巧的是对方是听语气对他很能容忍的亲娘，沈渊忍不住问：“娘，你羽毛长齐了吗？”
“没有。”亲娘的声音冷到掉渣。
沈渊为亲娘考虑，贴心道：“娘，我身上有含大道法则碎片的火，它或许能让你的羽毛很快长齐。娘，你需不需要？我可以来鬼界一趟的。”
亲娘那边沉默一会，道：“你是不是嫌弃我羽毛少？”
“没有，没有。”沈渊连忙否认，他道：“就是想为母亲做点事。”
他就是希望亲娘至少不是个秃毛丑凤凰。
亲娘听着这话，估计被沈渊打动了，声音恢复之前的柔美，她笑道：“娘的渊儿真是个好孩子。”
沈渊多少年没听过这种话了，要不是他们是隔着传信玉牌对话，沈渊早一走了之了。
他，害羞。
沈渊和亲娘的一来一往，一人一句腻人的话，倒是打破了母子之间的陌生不熟悉的局面。
亲娘用类似唠家常的口吻，轻声道：“你那同门，好生有趣，他抓着鬼卒说要研究原理，死活不肯转世。”
“是宋其行师弟吗？”沈渊问。
“好像叫这个名字。”亲娘道：“我上回还见了一个小女孩，也是天元宗的，我问她认不认识你，她说见过，我还问了她名字，好像叫易秋水。”
易秋水？
沈渊不知道易秋水竟然来过鬼界。
没等沈渊问，亲娘道：“她和之前的我一样，是仙人转世之身。可惜了，很勇敢的一个小女孩。”
易秋水已经魂飞魄散，的确是可惜了。
沈渊问：“娘知不知道她为何去鬼界？”
亲娘道：“知道，她找我的。”
找亲娘的？为什么找他亲娘？沈渊一头雾水。
亲娘像是猜到了沈渊心底的疑问，她解释道：“她找我的原因是为了救她的师姐。我如今的真身是凤凰，按理来说，成年后的凤凰需承担天地的火系法则。她是一年前来找我的，她说她师姐因为补全天道法则而神隐，请我救出她师姐。如果我担起天道法则了，她师姐有可能能救回来。”
沈渊静静地听着亲娘讲述。
亲娘道：“我一开始没答应，天道法则的因果不好担，即使是成年后的凤凰都有被同化的风险。倒是那小女孩直接拿出了两道符，一道符名明辨，一道符名人偶，明辨符断善恶，人偶符为鬼界添加人手。你爹没了三生轮回镜，善恶难判。而且之前他为了成立鬼界，直接毁了神道鬼修，落得自己手下没几个人。有了她的两道符，鬼界算是能往前走一大步了，就答应下来。”
沈渊听完，把师姐的事情先放一边，关心地问：“娘会不会有危险？”
亲娘听到儿子的关怀，温声道：“有你爹在，我没危险。”
确认了亲娘不会有危险，沈渊又问：“娘，你要多少年能够成年？”
亲娘道：“大概是七八百年，怎么了？”
“没事。”就是时间有点长。
隔了七八百年，师姐到时候回来了，故人走的走，散的散，地方或许都大变了，认识的人也都不会是师姐之前认识的样子了。
沈渊担心，如果是那种情况，师姐知道了，恐怕都不会愿意回来了。
关于亲娘成年时间的事，看来得找个时间和大哥商量商量，看有没有有效的办法缩短时间，又不对亲娘造成伤害。
沈渊问：“娘，易秋水师妹，她还有没有一线生机？她现在魂飞魄散了。”
亲娘那边愣了，没有回答。
大哥的声音通过传信玉牌传过来，道“她还有一线生机。”
沈渊连忙问：“大哥，有什么方法？”
沈渊说出大哥二字之后，发现自己事实上该喊爹，毕竟亲娘在旁边，他还喊了娘，亲爹这边也应该喊爹。
沈渊毫无心理压力，改口重复了一遍道：“爹，有什么方法？”
亲爹道：“塑金身，建宗祠，集合信仰之力，重塑真身。”
沈渊一听，疑惑问：“爹，这不是修神道的方法吗？”
亲娘的声音传来，她肯定道：“就是神道的法子。恒儿你之前也用过的。”
亲爹打断了亲娘的话，严肃道：“婉清。”
亲娘的声音从传信玉牌里消失了。
亲爹暗示道：“你推行的全民修行教育，可以日后建立一个符道的神庙。”
沈渊恍然大悟，易秋水乃符道大家，符道上面大有所为。
日后他一定要把符道纳入必修科目，出题尽可能艰难点，让日后的学生多去拜拜易秋水那位符道大家。
他还可以让自己的分魂安排属下去传播一下，拜易秋水符道考试稳过的传言。
这般一规划，易师妹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沈渊突然想起了慎戊真君曾经说过的话，他是要找寻自己的道。
看到易秋水，沈渊才体会到慎戊真君这句话的说得有多么对。
像易秋水那般，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道，即使魂飞魄散，也尚存一线生机。
第94章
“哼； 什么全民修行？我看就是他们大门派不肯放过我们青龙门这样的小门派，想借机吞并我们。”
说话的男子； 金丹期修为，他看向在场其余修士； 道：“依我看来，他们这次的行动肯定不会成功； 真当我们的小门派的修士是他们的奴隶不成？苟长老； 你现在给他们回信； 措辞恳切一点，就说我们青龙门人少； 而且修为低，就不加入他们了。”
金丹期男子的这伙人是在一个陈旧的大殿里商量事情，金丹期男子的话说出口； 无言的寂静在殿内弥散开来。
金丹期男子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按金丹期男子话里的意思； 他是要他所在的青龙门违反大宗门联合发布下来的命令。
在场的修士面面相觑，他们几番权衡； 私底下神识传音交流利弊，最终是没有人出声反对。
于是，人群里的一个修士打破了这尴尬的寂静，他应道：“是，掌门。”
当场，这个修士拿出了一枚传信玉牌； 灵力灌输其中。
金丹期男子看苟长老按照自己的吩咐做了； 他把注意力放在在场的自己宗门的修士身上； 他道：“像我们青龙门这样的小门派，一个两个不加入，天元宗那些大门派定然不在意。你们想想看，这些大门派让我们把弟子放入什么学堂里，我们自己去当老师，他们把我们门派里的所有人都打散了，那我们的门派还存在吗？”
在场的修士们，对于金丹期男子的话还是很赞同的。
如果真的按大宗门的命令实行，他们门派连人都没了，还谈什么青龙门。
修士感情越高越淡漠，但是每个修士在心里还是会对自己的门派产生一点感情的，有门派有归属感。
青龙门的修士自然对自己的门派有一份归属感，哪怕青龙门是个小门派，整个宗门也就他们现在站立的地方是个像样的能招待客人的地方。
金丹期男子见大家都没有显示反对之色，心中了然，这是完全认同了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他这下舒心了，笑道：“诸位莫怪我先前话太急，我实在是为了我们青龙门的将来考虑。”
“哪里会，我们都知道的。掌门是一心为了宗门。”在场的修士不是傻子，掌门没有计较他们刚刚的一言不发，他们现在自然要顺着掌门的话来说了，恭维一下也是可以的。
就在这个青龙门上下一心，其乐融融的时候。
一缕黑气从殿门口的门缝里钻了进来。
殿内的修士全然没有察觉。
那缕黑气悄无声息地刺入了离门口最近的一个修士，那一瞬间，那个修士定住了。
而他前面的人没有发现自己身后人的动静。
站最前面的金丹期男子和几个修士互相夸奖，他忽然心有所感，金丹期的神识骤然发出，对着殿内所有人一扫而过。
什么也没有。
金丹期男子厚着脸皮，装作若无其事收回了自己的神识。
“掌门，你这是何意？”
人群里有修士对金丹期男子肆意发出自己神识的行为很不满。
金丹期男子看着发出此问的修士的怒容，他解释道：“我觉得我们之中有危险，查了一下。”
“那您查出什么来了吗？”修士追问。
金丹期男子哑口无言，他要是查出什么来了，他还用得着被他逼问吗？
“无奇！你怎么了？”一个修士的惊呼声拯救了金丹期男子回答不出来的窘境。
随着这一句惊呼声响起，殿内发生了骚乱。
金丹期男子神识一扫，看到声源处那边动乱的场景。
这一看，他心一跳，不敢相信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有魔族？”
金丹期男子的神识里，那名叫无奇的修士已是魔气入体，要转化成魔族的样子，他周围的修士神色犹豫，不想对同门下手。
金丹期男子用神识看到那魔气入体的修士的瞬间，自己的本命法器便放了出来，一道光一闪而过，直击中魔气入体的修士。
“啊啊啊！”魔气入体的修士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他之前一直强撑着自己的神志保持清醒，让自己不去伤害自己的同门。
那一记猛烈的攻击彻底击垮了他的神志，魔气入体的修士脸上的皮肤完全变成紫黑色，他的眼睛变得无比贪婪，盯向自己的同门。
他的身体中间是一个大洞，他半点不觉，迈开步伐，直直地朝一个方向走去，那个方向的前方有一个同门。他裂开嘴巴，速度陡然加快，扑向前方的修士。
方才击中魔气入体修士的那个法器，它的身上掺杂了点黑气又回到金丹期男子的手里。
男子的眼睛和神识密切地关注目前正在作乱的魔气入体的修士，没有分出注意力在自己的本命法器上。
本命法器与修士心神相连，在男子没有注意的时候，黑气逐渐扩大，直到它一口吞了男子的本命法器。
整个殿内，所有修士的下场可想而知。
金丹期男子无力地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他不明白为何自己的本命法器会突然袭击自己。
四处传来的惨叫声告诉了金丹期男子周围的局势，不需要他用神识看，他知道他们这群人已经没有了活路。
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伸入了金丹期男子的腹部，在他不可置信的眼神里，挖出了他的金丹。
站在金丹期男子尸体旁边的，是一个眼角上勾，带有无限魅惑之意的女魔族。
在以人死亡之前的惨叫声为背景的环境里，女魔族看了看手里的金丹，失望道：“下等金丹，勉强当零嘴了。”
女魔族把金丹随意地扔进自己的嘴巴里，她的目光移向了一个挣扎着往她的方向攀爬的修士。
现在大殿内，两三个魔气入体的修士在捕杀他们之前的同门，地上正在爬的修士是他们看不上的猎物。
那修士往女魔族的方向攀爬时，他们都瞟了一眼，默契地离女魔族所在地远了一点，继续追捕他们的猎物。
那爬着的修士脸上满是血污，他爬到离女魔族只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颤抖着问：“为什么偏偏是我们青龙门？你们不是撤退了吗？”
女魔族心情不错，她笑道：“我们是撤退了，谁规定我们不能回来？”
修士眼里是刺骨的恨意，他厉声道：“我们人族能打败你们一次，就能打败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