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直接侧滑一步,打算像第一个回合那样直接躲过。
骸蛛剩下的半个下巴直接咔哒掉落,腰粗的尖锐舌头从已经完全裸露的口腔中弹出,直直朝她戳来。
“噗叽大人!”鱼人冲到了林面前,双手握住宝剑,猛地朝着那截舌头直劈而下。
白铁的长剑没入猩红的舌头之中,就着战士的落势猛地坠入地上。
被拦腰截断的舌头在地上弹了两下,又被鱼人双手一杵,噗嗤一声钉在地中,溅出黑色的汁液。
林想也没想,直接抬手在鱼人面前张起护盾。
“小心。”
可刚一动作,背后便传来欧若博斯声音。随之而来的还有刚才已经斩断的舌头。
骸蛛首领的舌头一转,直接一个横劈,朝着她的背心扫来。
“去死吧!”
骸蛛首领暴起攻击。
伴随着欧若博斯的一声惊叫,原本已经软趴趴垂落的舌头一个拐弯,直接落在了林的腰上,将她自中间一撕两半,“嗬嗬嗬嗬嗬嗬嗬嗬……”
骸蛛猛地又朝那如碎纸片一样落下的身影补上了又一下,竖劈一记。
“该死的虫子该死该死该死该死。”
已经趴伏在地上的骸蛛再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浑身上下的刚毛都竖了起来。
让人惊异的是,原本它那已经被撕裂了的上颚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包括断裂的舌头又重新长出了艳红的、新鲜的舌尖,甚至看起来比先前更加灵活,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法师的残骸之上。
“该死的虫子,知道阿奇耶德大人么?”
“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杀掉我么?”
“要不是那个应该去死的巴洛尔……你们以为能骑到我的头上来么?该死的家伙……阿奇耶德大人是不死的——阿奇耶德会拿回属于他的一切——所有的!”
疯了似的骸蛛首领朝着那虫子一样的法师踩了又踩。
直到整块地面都凹下去一个深坑,四下除了他的喘息声再无其他异样之后,阿奇耶德才觉得自己发泄得差不多了。
他晃晃舌头,在刚才法师消失的泥坑中使劲舔了一下,刮下一块泥来送入口中,使劲吸吮了几下,想要最后再品味一下。
然而什么也没有。
甚至连降临种残渣特有的、魔石寡淡的味道也没有。
——怎么可能?
“唔……鞭尸的感觉怎么样啊?”
伴随着那已经算得上耳熟的、凉凉的声音,一抹纤瘦的身影落在他的一对眼睛之中,在他的脑中投出一对黑色的重影。
——这怎么可能?
阿奇耶德愣住了,随即开始浑身变得僵硬。
他突然就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仿佛在网中挣扎了许久之后才发现,其实从一开始就未曾脱离——被慢慢玩弄的感觉。
“觉得很惊讶?”法师笑眯眯,“其实你刚才差点就打中我了,真危险。只可惜我有帮手啊。”
她说着,转向了一边。
于是骸蛛首领的视线中出现了那个瘦高个的男子,他从法师身后显现,眉眼深邃,容颜沉默。
从一开始他就像是影子一样,战斗的时候就非常安静地跟在法师的身边,存在感极低,直到这个时候才显露出来。
“干得不错,欧若博斯,”法师夸奖,“演技有进步。”
“那是。”男子立刻眉开眼笑,原本开起来极其平凡的五官也因此变得容光焕发。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在受到夸赞的那一刻,深邃与神秘的感觉尽去,变得同得到了糖果一般的孩子那样闪亮。
他得意地一甩头发,洋洋自得:“我早就告诉过你,欧若博斯大人才是最棒的。”
林微笑。
她自然知道,幻术的难度不仅仅在于施法范围,还在于精细程度——尤其是在战斗中,在对方一直盯着的情况下,以精细的幻想迷惑敌人,自然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过在你死之前,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林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尚自有些发愣的骸蛛首领身上。
她抬起手,按在骸蛛的眼睛上,用最温和的语气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这无限痊愈的能力是什么呢?我真是非常好奇啊。”
“做梦!”
骸蛛首领一旦反应过来,当即剧烈摇晃起来,背部和腹部的纺器一同喷射,妄图将眼前的虫子捋下来。
可林自然不会再给她这个机会:
'Frange ut iubes' (我命令你粉碎)
随着吟唱声起,火炎在骸蛛首领的视野中炸开,直入神经。
这一下重击显然比刚才所有的都更加痛苦。
只听骸蛛首领一声巨吼,疼得浑身的骨骸和刚毛一起都发出了咔哒咔哒的声响。
山一样的庞然大物在地上滚动,划过四面肉壁一样的墙,一时之间汁液四溅,散发出愈发浓郁的气息,就像是炒蛋前,在锅里融化黄油时发出的香气……
早已闪避到远处的林咕咚一声咽了下口水。
发出非常不合时宜的小声吞咽声。
事实上,她早就饿了。
先前花了老大的力气清场排除无关人等,一方面是为了独占猎物,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和乌拉拉还有欧若博斯一起适应一下人形战斗的节奏。
毕竟从这里开始,和人类冒险者打交道的机会不少……
她可不是什么降临种清除者,深渊里有不少这样的家伙,比如利维坦虽然没说,但林知道,他其实一直支持在扩张的同时清除一切降临在这个位面的人类。
可惜林不感兴趣。
她觉得,只要照这样继续下去就不错。领地稳步发展,慢慢拉人入伍,而她也能有吃的……
一想到吃的。
林朝着骸蛛首领露出了无比愉悦的笑容。
“如果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她说,“反正我也不在乎。”
——当然不需要在乎。
不管这家伙的身体里有什么宝贝之处,只要她啊呜一口吃到肚子里,就都是她的了,从里到外……
林下意识地抹了抹嘴巴,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从杀鸡前开始就一直坐在餐桌边的黄鼠狼,手举刀叉,只等最后一句餐前祈祷:'Avarus ore g…' (吞噬吧巨……)
然而咒语还没念到一半,便听到巢穴侧边传来一阵吟唱之声。
她只来得及闭嘴。接着便听一阵破风之声自侧后方传来——一道金色的流光以无与伦比之势刺向犹自在挣扎的骸蛛首领,直接落在它的眼睛之间,然后炸开,瞬间照亮了整个巢穴。
林被闪瞎了。
假如在原先的世界中换个家伙看到这神射手一箭收割的场景,也许能说出点什么“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之类的话。
可林不行。
一片白光之中,她只有一个想法:
“有朝一日剑在手,屠尽天下人头狗。”
第99章 征兆
被抢了人头是什么感觉?
就像是货架上的最后一袋泡面被人当面拿走, 攒钱观望了许久的限量版在下单的前一秒被拍掉,蹲点蹲了两天两夜终于刷新的珍稀宠物被路人一刀秒了横尸眼前, 读条读到最后零点一秒的时候被打断。
其中之恶心, 甚至无法用吃来形容。
所以理所应当的, 林愤怒了。
如果此刻是在游戏之中,她会毫不犹豫地约个删号局。
可惜不是,所以只能用两肋插刀来解决了——当然是插对方两刀。
白光散去, 她恶狠狠地盯着来者,正是先前好不容易甩掉的金弓一伙。
“快离开那里!”
可惜因为距离太远, 眼睛太细, 终归有些气势不足, 很难将“恐怖之意”准确地传达到对面。
尤其是对方的那位牧师, 不知道为什么,一副特别关注她的样子,从一开始就瞪着双大眼睛, 一脸焦虑地冲她喊:“它会无限回复!太危险了!”
林表示她当然知道。
不过这一会儿,先前已经脑袋上被金弓炸了西瓜的骸蛛首领又开始咔哒咔哒地动了起来。脑袋上的白骨碎片重新飞速生长起来。受伤的地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修补。
——假如不是那几个该死的家伙,它应该已经在自己的肚子里了, 哪还有机会自我修复?
林阴晴不定地看着面前的骸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直接冲破这个身体, 把它吞下去。
好不容易有的人类样子。
她有点舍不得。
骸蛛恢复的速度出乎意料——这同样意味着她的法术消耗比预计得要大得多。先前几次升级以后, 她的符文数量在二十枚左右, 四节以下的术法只需要一枚, 按理说已经是非常充裕。
可先前的挥霍到底还是让符文的数量见了底。
她捏着剩下的五枚——如果砸在骸蛛身上, 让它再度趴下自然是可以。可别后还有一群讨厌的家伙。
节省符文的办法自然是有的,比如显出原型,直接使用本体的力量与技巧。
但是不到最后一步,她并不打算在这里暴露,至少不该是当众……就没有什么办法一箭双雕么?
等等——一箭双雕?
林看了看漫天如同□□一样紧追不舍的蛛丝,心中豁然开朗。
另一边,法师林这副岿然不动深沉思考的样子落在下面的牧师眼中,就成了惊呆了的表现。
“舍维尔——”薇薇安转向队长,“我们得赶紧,那里太危险了!”
金弓的冒险者反应冷淡:“你冷静点,它还没注意到我们。”
以他的眼力,自然能很轻松地看到,女法师看向他们的时候,那表情当然不是什么惊呆,而是不满,非常不满。
可舍维尔自觉不会同她一般见识,先不说这女法师身上“非人”的嫌疑还没有彻底洗脱,哪怕是个人类,舍维尔对她的感官也绝对算不上好——自从碰到她之后,原本已经快被教导成合格的队友的薇薇安,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有了同情心泛滥的趋势,就像当初刚刚入队的时候一样。
“我们先前——已经见死不救一次了。”薇薇安深吸一口气,“难道还要这样做第二次吗?”
“他们既然第一次不会有事,那么第二次也不会有事——”舍维尔毫不客气地指出,“不信你看。”
然后薇薇安就看到,重新起来的骸蛛,又朝着林和她身边的随从扑了过去——因为先前已经受伤了一次,所以攻击愈发愤怒。
牧师甚至需要张起圣盾来,拦下骸蛛四下飞溅的毒液和蛛丝。
可即使战况激烈至此,舍维尔也一动不动,反倒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金弓。
薇薇安不可置信地看向舍维尔:“你是打算继续这样让她消耗那个怪物?”
“这没什么不可以。”
“但是她先前——已经用了很多术法,她——”
“如果她还能像刚才那样无限制地使用法术,只能说明她身上有问题;如果她累了——那正好,那只怪物身上的‘那个东西’也该用得差不多了。”
果然是标准的金弓冒险者的答案。
薇薇安的心再次不可抑制地冷了下去。
她不自觉地想起,那个女法师毫不犹豫地冲入骸蛛堆救下那一队商人时的情景——那时候,那个法师根本就没有去计较救的是什么样的东西吧?
可即使那样被怪物欺骗,深陷重围,那个法师也还是凭着强横的实力,救出了最后的商人,哪怕直接因此陷入险境。
而现在,舍维尔打算再次利用这个法师,利用她去消耗那可以无限回复的怪物。
——他们这样,和专门伏击冒险者的“杜鹃”又有什么不同?
“别发呆,圣光的祝福准备。”舍维尔冷冷地提醒她。
他一边说着,一边递过来一支秘银做的箭矢,示意薇薇安给它附魔。
在牧师的加持下,原本只是普通的破魔箭矢,慢慢地散发出了耀眼的白光。
舍维尔持箭拉弓,对准了骸蛛的方向,如同最耐心的猎手那样,观察着骸蛛的状态——在法师那边的攻击下,骸蛛显出了某种疯狂后的疲态。但还不够,需要再等等。
他本该就此先放下弓箭。
可出于某种挑衅心理,他在瞄准的时候,恶意地扫过在空中上蹿下跳的战士,又落在法师的身上。
果然,飞在半空中不断躲闪的法师转过了头来,看向他的方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面对这样的挑衅,她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恼怒——反倒是露出了微笑,同样满是恶意的微笑。
金弓当即感觉头皮一凉。
无初次从生与死的边缘锤炼出的直觉,让他想也没想,就松开了手中的箭矢。
白色的箭矢冲着她的心口呼啸而去。
——她不可能躲得过。
舍维尔非常确定。
然而就在箭矢即将挨上法师的刹那,她倏然侧移一步,动了动手势,完成了一个小小的咒语:'Heu flante praecepta mea'(疾风啊听从我的号令。)
突然掠起的风刃打在箭矢前端,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息就消散了。
一道风刃自然无法彻底化解金弓的攻势。
但舍维尔立刻就意识到了,法师的目标根本不在于此。
这轻巧的一击,在时机和力度上都计算得极为精准,直接让箭矢偏了位置——偏转了的箭头恰巧对上自下方而起、同样朝法师而来的蛛丝喷射,将之消弭于无形当中。
而附魔以后的箭矢却并未因此停下,而是继续向下穿过无数的蛛丝,直接戳在了骸蛛腹尾部翘起的纺器上。
直接被爆了纺器的痛苦大概真的无法想象。
骸蛛直接浑身上下的刚毛都竖了起来,眼睛彻底变成墨黑,齐刷刷地瞄向头顶之上的法师。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法师直接用了个加速,毫不犹豫地朝着金弓冲了过来,带着骸蛛激射而出的漫天刚毛,如同背后跟随着白骨箭雨。
形势急转直下,再不知道对面法师的心思那就真是傻逼了。
饶是自诩修养上佳的舍维尔也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他直接掠了一把秘银箭矢,搭在如同飞鸟般舒展双翼的金弓之间。
自他的指尖掠起淡淡的神圣之火,那火炎自箭尾缠绕至箭尖之上,化为耀眼的白芒。
而当他松手的时候,便是如同疾风暴雨般的乱射。
只是这次不再是一枚箭矢,一道又一道的白光如同神圣制裁时的流星一般,朝着骸蛛纷纷砸去。
堪比六节法术威力的光陨之箭在碰触到骸蛛射出的骨刺,直接将其摧毁成灰,气势却丝毫不见减弱,而是继续直掠而去,直接没入骸蛛的身体之内。
无数白光自骸蛛身体中爆出。
还没等骸蛛发出怒吼,舍维尔身后的法师呼伦同样召唤出了风之龙卷。淡绿色的风刃如同绞肉机那样精准地在骸蛛脚下卷起,将尚未来得及逃离的骸蛛进一步切碎。
连环的毁灭性术法直接将骸蛛轰成了碎渣,无数白骨的碎片纷纷落下,连同骸蛛体内破碎的骸骨之卵接二连三地砸落,一时之间黑色的汁液与腥臭四溢,无数残破的小骸蛛在地上蹬着腿试图逃离。
如果此时再来一个高阶的火炎术法,大概就能终结一切。
可林自然不会有如此好心,尤其是在形势又有了变化时。
骸蛛碎裂的瞬间,黏稠的、如同白金一般的淡色辉光自它胸部肢节迸射而出,如同地壳破裂时绽出的熔岩。当包裹在外层的骸蛛骨骼纷纷落下,所有人都看到了那悬浮于半中的、如同流动的液体一般流动成团的金色宝石。
那浓厚的魔力气息,甚至不需要用任何侦测术法或者仪器就能感觉得到。
——法师之血?
在场的所有人类心中都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么个念头。
安吉利亚两个纪元以来的传奇,法师纳森·弗莱德曼的故事同他的寿命一样不曾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