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拉和欧若博司在看到的时候就欢呼一声直接冲了上去，泡在水里边玩边吃。
哈尔没有吃东西的欲望，因此也就不参与那俩吵闹家伙的活动，直接找了个远一点的位置漂着，时不时地从水里摸起一两盘吃食看看，又放下，偶尔和一旁的利维坦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两句。
林捞起一只水晶球醉虾，看鲜红色的小虾在透明的酒液里窜来窜去，觉得有趣。一口咬了，鲜香满齿，颇为醉人。
她一边捞一边吃，很快就吃得有些头昏脑胀，直接仰天泡在水中。
利维坦口中的舍娜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升起，将天边一角染成雾蒙蒙的白，衬得剩下那片更加广阔的夜幕则愈发深邃。
有风自水面吹来，送来清冽湿润的气息，还有不知是谁的、带了些醉意的哼唱，恍惚得就像是潮水轻微的奏鸣。
她觉得自己正在下沉，却没有一丝害怕。
目之所及皆是碎银一般的光与影，耳畔唯有风吹水鸣。
——真是难得的清净与安宁。
……
“咦？噗叽大人怎么变成……”
“嘘，她累了。”
“让她睡一会儿吧，有我看着呢。”
“嗯……”
各样絮絮叨叨的声音起起伏伏，带着不易觉察的、温暖的情绪，化作粼粼的波光与喁喁的细沙，如月光一般轻柔地拥抱着她，一同随她流入无比温柔的梦境之中。
“……祝您好梦，大人。”
第71章 礼物
小公主沉睡在淡蓝色的冰块中， 如同封在水晶中的鲜花。
皮肤雪白， 唇色嫣红，嘴角和眼梢都微微上扬， 仿佛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对未知的前方抱有无限的向往与期待。
“她很开心。”
穿着银色铠甲的大公主伸出手， 仿佛感觉不到那可怕的寒冰之力， 隔着冰封的水晶在妹妹脸颊的位置摸了摸。
“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这样高兴了。”
不， 这不是她的错。
大公主想。
是“她”的错。
是她忽略这个孩子太久， 忘记了越是娇艳的花朵便越是越容易吸引毒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最最亲爱的妹妹已经同恶魔的爪牙一起玩耍， 把所有的弱点都暴露在了恶魔的视线之中。
——恶魔的爪牙知道如何让伊格娜开心。
这让她非常难过。
“确定先前和伊格娜一起进入深渊的是那两个人吗？”
“是的，”在角落中的影子动了一下，声音嘶哑，“不过这次出行一共只有三个人，加上小公主确实有意掩盖了自己的行踪， 所以没有人知道那场意外是否是真的意外。除了最近您的人看到了小公主的那位玩伴进入了二王子在魔导之都的宅邸以外，我们没有其他任何证据。
这意味着如果您想要追究责任会非常困难——因为我们无法证明是那两个人合谋——或者玩忽职守导致小公主出事。他们登记的是冒险者的队伍， 用的都是假名， 并不存在实质意义上的护卫关系。而且他们的身份有些微妙……包括您原先认为自己非常了解的那位公主的玩伴。我在调查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阻力。”
证据， 还有阴谋。
大公主沉默了。
她现在唯独缺少的就是时间——还有更多的精力去寻找那稍纵即逝的证据， 究查那些掩藏在阴影之中的、如同蛛丝一样络结的阴谋。
自进入冬季之后， 魔力的供应愈发紧张。前阵子新矿的发现直接导致人类与矮人的军队同时驻扎进了北方那片冰冷、贫瘠的山谷之中。而派去南方精灵领地的使者始终没有消息传来。国内各种势力之间的关系如同深水之上的薄冰， 只需要一点不合适的用力， 就会瞬间分崩离析， 带来难以预估的后果。
所以哪怕答案就在手边，她也无法直接委派她的人擅自抓捕——那种阴影下的、肮脏的活动永远不是她所擅长的，也很少会成为她的选择。
但是光明正大的手段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必须要有人先潜入阴影之中，去探寻狡猾的毒蛇的尾巴，清理那些烦人的、黏腻的蛛丝——只有等到一切都理清之后，才是她动手的时刻。
“……我能够信任你吗？”
她伸手拢上了妹妹的额头，想要替她拂去刘海上的一点乱发——放入的时候没有整理好，现在看来实在是让人心烦意乱。
“呵……”那影子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没有冒犯的意思，但您有没有觉得，现在再问这个问题有些可笑？”
“我能信任你吗？”她转过头去，注视着那影子，眼中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烧，脸上没有半点笑容，“在圣光的注视下，请告诉我，我能信任你吗，真理之眼？”
“当然，”那影子笑笑，“我们早就和您保证过……您完全不必那么紧张，虽然我们的立场稍有不同，但终归都是为了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那么请帮我一个忙吧。替我看看，我那位亲爱的弟弟到底想做什么，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去往深渊——这是任务的邀请函。”
……
林这一觉睡得很好，还做了个短暂的、五光十色的梦。
在梦里，她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家中，躺在那张极柔软的床里，享受每一寸皮肤都被冰凉的床单熨帖的感觉，放松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
而且这还不是最美好的部分，最美的部分是——有人坐在了她的身边，仿佛冲着她微笑——虽然看不清表情，但她直觉那是一个可以随意使唤的对象。
“腰酸，”她哼哼，“背疼，腿也疼。”
然后就有手伸了过来，不轻不重地给她从肩膀开始一路慢慢揉捏。
“感觉怎么样？”声音有点耳熟，又有点和她想的不太一样，但她硬是想不起来这谁，也不明白到底和什么不一样。
“还行。”她含糊应了。
“我也要试试！我！”另一个更加活泼也更加年轻的声音插了进来，“我也可以！”
“就你那肌肉，别直接捏碎了。”边上立刻有人凉凉地打断了。
——等等。
她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
赶紧回头，果然看到四位身高腿长青春貌美花样年华的家伙围在床边，眉眼含笑，炫目得仿佛刚刚出道的男团，多看一眼都头晕。
“你谁啊？”她一掌排开就要扑上来的、最小的那只，毫不客气地问道。
被拍到一旁的年轻男孩子捂着脸，露出哀痛欲绝的表情：“噗叽大人，你怎么又不认识我了？”
“噗——”
就这样，林被自己的口水呛醒了。
醒来的时候，头顶骨色的月亮还没完全落下，呆呆地挂在水面尽头，露着半张脸，映出远方一色冷冷清清水面。
然而还没等她继续欣赏，一阵风吹来，就感觉有什么不太对——她感觉自己半截身子露在水面上，瑟瑟发抖，还有半截埋在泥里，动弹不得——后面这感觉多少有些熟悉。
再稍稍一观察，琢磨一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概是睡的时候不小心和哀叹泥沼融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大片拜尔草。
有过之前无数次变身的经历还有和灰血森林交流的经验，林表示不是很慌。
——一个还原咒语就能解决的事情。
可刚要动作，就听到身后一阵动静。
“噗叽大人怎么啦！”熟悉的呱啦声，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你居然想趁大人睡觉偷袭！无耻！不要脸！水草你都能下手！”更熟悉的聒噪声，带着气呼呼的嘶鸣声。
“说好的让她睡觉呢？”唯有领主之手还算贴心，压低声音怒斥那两只。
还有一只虽然没发声，但是从那哗啦哗啦的沉闷水声还有脚步来听，应该也是变回原形了。
——看样子都变回来了呢。
想起梦中的五光十色的花样男团，林也不知道应该感到庆幸还是遗憾。
听得后面吵成一片，她突然就觉得有点真·腰酸背疼，外加头疼。
决定暂时还是不变回来的好。
正好和哀叹泥沼刚刚融合，她决定看看成效。
这次的动作比上回娴熟许多，她直接封闭了在水面上的感觉，沉入水中，然后试着调动意识，让它如同水流一般抚过这些透明而不失柔韧的水草。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的融合和先前的不太一样，进入水中之后，光线明显暗淡许多，视线算不得十分好，这样的观察效果显然和她预期的有点差距。
林想了想，直接封闭了视觉，让意识专注于自己所在的这片拜尔草，然后沿着其下细细的根系向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而这一扩散不要紧，四面八方所有水中的声音都如同潮水般涌来：“……少说几句，以后不用……清理沙……不是更好？”
“我就是……讨厌……丑……八怪……”
“啊总算烧完啦烧完啦……”
“快点快点还有一盘……”
“……乌拉……噗叽……”
“哗啦哗啦……”
各种嘈杂的声音混着水的轰鸣直冲而来，不过顷刻就吵得她头晕脑胀，耳中响起了尖锐的蜂鸣——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什么时候恢复了原形。
直到被哈尔拖出水中，林的耳边还聋了好一阵，不断有杂音在里面沙沙作响。
好半天才缓过神来，还头疼欲裂，感觉就像宿醉一样，只能使劲用触须戳到脑袋位置搅搅。
“你是傻么？”领主之手标准的开场白。
“她应该只是做了点噩梦，这没什么，”大奴隶非常贴心地递上一杯酒，“我调过了，味道很淡。”
林连杯子一起吞了，清爽的感觉下肚，果然感觉稍稍好了一些。
“拜尔草的用法有点特殊……我应该告诉您的。”头上传来第二骑士沉沉的声音，他低头的时候遮住了大半边天，声音也犹如雷响。
“看来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啊。”看着围过来的龙头马头鱼头黑烟，林打了个哈哈。
“噗叽大人别难过！”鱼人冲到她的面前，似乎想要扑上来，但马上就自行收住。
“啊，对了！”他在腰间一阵乱摸，摸出了个袋子来，“噗叽大人！这是我要给您的礼物——嗯……每一块都是我的心意……您如果戴起来一定更好看。”
虽然知道以鱼人的审美肯定给不了什么特别漂亮的东西，但林还是一阵感动。
接过一看，发现居然是一只储物袋，伸进去一摸，然是冰凉的石头触感。
宝石？
林顿时来了兴趣。
即使已经有了两条矿脉，但大领主也不会拒绝再来一袋宝石。
林直接掏了掏，摸到一小条圆柱形的——看样子还是打磨过的。
当即开开心心地捞出来，对着月光一照：指甲圆润，指节纤细，整体线条流畅完美。
第72章 风云
“……”
林勉强忍住自己把袋子甩出去的冲动， 深吸一口气，继续面无表情地将触须重新伸回袋子里， 慢吞吞地淘了起来。
漂亮的手指， 精巧的耳朵，圆圆的眼球，还有无数带着原主人痕迹的碎块……
在这一刻， 林真切地感受到了乌拉拉的心意——这确实是一份足够恐怖的礼物，包含了它对自己最深切的热爱。
惊喜得让人无话可说。
“怎么样？噗叽大人，你喜欢吗？”
大实话显然是不能说的，不然很可能再引发一轮海啸。
“谢谢你。”林摸了摸乌拉拉光溜溜的脑袋，“不过以后这样的东西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也希望你变得……嗯，更恐怖一点。”
只有天知道林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心实意的——作为大领主，她并不需要什么可爱的美丽的漂亮的东西——比如梦中那个花样男团， 虽然很养眼没错，但是总不能指望着歌声带来和平， 美貌征服世界吧？总觉得不是什么正经的路线。
她需要的是更恐怖的、更强大的助手，哪怕是和厄运之母那样， 但其实只要踢得远远的，也没有什么问题。
这样想着，林的目光重新落回了乌拉拉的礼物上。
刚开始轻微的惊吓过后，她已经可以正视这样恐怖的礼物。
乍看之下， 这看起来不过是雕塑上的东西——然而仔细审视就可以发现， 这些东西的材料实在是非常眼熟：黑曜石质地， 里面布满了血管一样的、却远比血管更加精细的银色纹路。因为这些碎块有不少已经损毁得太过严重，所以连同里面的细纹也变成了星星点点的样子，乍看之下就好像是原本材质的纹理。
但林见过另一个更加完整的部件，比她面前所有的这些都更完整——那只来自人类女法师的手，如今还躺在她的肚子里。
——是魔导纹路。
“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些石头的？”
林问。
“啊，就是在那里，和我们的泥潭挨着的地方，那两个丑陋的人类自己打起来了，其中有一个就掉到了水里面，变成了这个——噗叽大人这些东西在水里可好看了，会发光的。”
果然。
林当下肯定了自己的推测。
结合出现的时间地点，以及乌拉拉的描述，基本可以确定这玩意儿应该就是那个女法师——或者说是那个女法师的魔偶。
虽然不知道那几个鬼鬼祟祟的人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想想也知道，这中精细程度的魔偶必然是非常珍贵——至少在林的印象里，她在法师塔晃荡的时候，不曾见过这种精度的魔偶，大多都是石头人一样。
而且结合上次战斗的时候，她和这具魔偶之间产生的奇妙联系，林忽然就有了个美妙的想法。
——也许她可以试着修复魔偶，然后作为自己的分｜身来操控。
而且不是那副大头大脑笨手笨脚的猪精巫妖身体，而是真正的、属于人类一样的躯体。
想想都……
“你怎么了？”
一旁的领主之手问道。
从刚才开始，这个向来脾气古怪的领主就抖得和筛子一样，弄得一旁的几个莫名非常。
“啊没什么，哈尔，”领主大人控制住了抽搐一般的身体，用无比郑重的语气说道，“时间宝贵，我们赶紧回去吧。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
“所以你所谓的美妙的想法就是——你要浪费宝贵的时间，把这堆垃圾拼起来？”
灰烟状态的领主之手在半空倏然收紧，变成细细的一条，就像蛇一样。
“是的……额，有什么不妥吗？”
话一出口，林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领主之手飞快在身体一半的位置打了结，从蛇变成了一只套索——哪怕林再迟钝、再相信她的领主之手，也不得不怀疑，对方是不是想勒死她。
虽然勒死一团泥巴做的猪精巫妖的想法本身就有点猎奇。
不过林相信，自己就着这个话题再多说一句，大概对方真的会尝试这么做，当即只有选择闭嘴。
“不妥？你问我哪里不妥！”领主之手自行暴躁了，“我曾经以为你不是一个傻X或者蠢货——虽然石板选择候选者很大可能是随机的，天知道是什么方式，但是我认为你是可以像一个智慧种那样好好交流的对象！用你的眼睛看看我们的周围，再用你的不知道长在哪里的脑子好好想一想，现在是玩你的拼图游戏的时候么？”
林非常老实地看了眼周围。
虽然他们已经确定了把先祖湖畔这片榕树林作为基地的方案，但根本还没来得及实施——这个潮湿的、还有点泥泞的树洞虽然大，却空空荡荡的没有什么规划，里面只有哈尔搬过来的一些书、炼金器材还有锅，哦，头顶树穹下还挂了几只漂亮的、擦得干干净净的鸟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