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王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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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王的恩典-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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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噗叽大人……”
  鱼人有些不安地望向身旁沉默的灰血之主。
  他并不畏惧战斗与鲜血, 但却从未见过这般场景——其中所蕴含的暴虐气息, 很容易让生物本能地心生警惕。
  鱼人趋害避利的本能让他想要赶紧离开这个恶臭的、恶心的现场, 带着他的勇士们远远地遁入密林深处。
  ——可是噗叽大人没有走。
  从哀叹泥沼里爬出来的深渊之主褪去了先前法力游龙的外形,换上了更加适合丛林中行动的鱼人战士的模样。
  来到森林边缘之后,灰血之主就这样一直在一旁看着,既不离开,也不上去。
  和普通鱼人无二的眼珠子一直落在前方,不曾移开一瞬,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像是根本感受不到前方的恶臭,它似乎对面前这深渊生物看了也容易感到不适的场景无动于衷。
  可这样没有反应的反应,却恰恰让乌拉拉多少安定下来一些。
  “再等等。”回答乌拉拉的是巫妖哈尔,“应该快了。”
  他的声音中既没有惶恐,也没有不安,仿佛一切只是司空寻常。
  ——不能输给咕嘟。
  鱼人想。
  哪怕知道巫妖其实非常习惯这样的场景——甚至善于制造这样的景象,它也不想在这个潜在的竞争者面前露出一丝一毫地胆怯。
  再看一旁刚刚醒过来的、面容丑陋的梦魇,虽然面色不善,但除了偶尔嘀咕几句“真恶心”之外,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
  就这样,看了一圈的鱼人从同伴的反应中汲取到了无限的安慰,终于多少安定了下来。
  不过确实同巫妖估计的一样,没过多久,前方就彻底安静下来。
  哀叹之主似乎已经完成了他的拆解工作,一只头在一堆肉片中翻来找去,不知道在找什么,另一只头则转向了他们的位置,微微晃了晃,像是颔首致敬。
  也就是这个时候,林终于有了动作。
  新任不久的灰血之主走出了森林,径直朝着那只噩梦般的海兽走了过去。她并没有刻意地避开脚下落了满地的肉块,只是视若无物地踩上,任凭四溅的汁液沾上身体。
  而那些汁液显然并非全然无害,落在她的身上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
  然而当事人没有任何反应,前方的哀叹之主也没有什么表示——它只是看着灰血之主沉默地、面无表情地接近他。
  而当二者终于面对面站定之时,灰血之主脚间的蹼已经差不多完全腐蚀,身上坑坑洼洼的,除了没有血,看起来就像个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战士。
  “欢迎,欢迎,灰血之主。”哀叹之主停下了另一只脑袋翻找的动作,“感谢您的耐心等候。”
  林仰脸:“我不喜欢被俯视的感觉。”
  “很抱歉只能在这样的地方、用这样的方式与您正式相见。”
  利维坦垂下了两只硕大的脑袋,垂落到她的面前,四只微微泛着红光的眼珠直视着他,声音诚恳而又温和。
  “我也不喜欢过度的客套——让我们直接一点吧,利维坦,现在是你履行约定的时候了。”
  她仰着头,声音中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恼怒,如同只是提醒利维坦一件简单的事实。
  “你说的很对,”利维坦晃了晃脑袋,“不过我很好奇,您一个人过来的时候不害怕吗?”
  说话间,他抬起另一只脑袋,微微泛红的黑眼珠咕噜一转,盯着灰血之主,仿佛带着十分血腥的威胁,“比如假如我想赖账,只要这一口下去,你就可以和你的灰血森林说再见了?”
  “哦?”鱼人形态的灰血之主抬起了手,朝着哀叹之主张开,“你可以过来试试。”
  话音未落,举起的手臂骤然迸成一蓬巨大的枝条,凭空炸散开来,迅速交织成鲜红色的、带着棘刺的网,悬于哀叹之主面前,罩住了他那只出言不逊的头颅“别动,”她说,“我这一巴掌下去,你可能会死。”
  “真是……无与伦比的美丽的姿态。”那只脑袋往后移了移,“也许您可以考虑用这样的姿态,坐下来和我聊聊?”
  灰血之主抬起了另一只手。
  “啊,开个玩笑而已。”利维坦的另一脑袋一同往后移了移, “面对一个伤员,您并不需要这么紧张。”
  “呵。”
  “那么……现在请允许我正式自我介绍一下吧……吾乃利维坦·贝希摩斯,哀叹泥沼的守护者,非常感谢您在我的生命最为绝望的时刻提供那样无私的帮助。”
  “作为对您慷慨援助的回报,请务必收下我献给您的礼物。”
  说完,他叼出一块明显颜色浅淡许多、却同样血淋淋的肉块,放到林的面前。
  这差不多有两个鱼人大小的、血丝满布的肉块在地上微微地抖动着,好像随时还可能活过来一样。
  “这是我血肉中的精华,亦是我力量来源的一部分。曾经我把它送给了我的前妻,如今我依照约定取回,敬献于您——啊,虽然看着不太像,但它确实曾经属于我,只是现在因为融合了我前妻的部分力量,所以看着不那么纯净,但请放心,我已经尽可能将那些无用的杂质剔除——它非常珍贵,无论您是自用还是食用——都会有很大的裨益。”
  林没有动。
  在来之前,哈尔特地给她简单说了一下领主之间示好的礼仪,并表示如果真的要收服哀叹之主,那么欣然收下这样的献礼是必不可少的步骤。
  然而知道是一回事,但是真正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望着面前血淋淋的、来源明确、仿佛活着一样的肉块,她沉默了。
  “您怎么了?”哀叹之主仿佛没有预料到林的沉默——其中一只头颅疑惑地睁大了泛红的双眼,而另一只则明显地暗沉了下去。不能算是敌意,但疑惑和警惕之意却是显而易见。
  林没说话,而是收回了那只如荆棘交织的手,伸向哀叹之主敬献的礼物。
  鲜红色的“手”抓起了血淋淋的肉块,看着既诡异,又和谐——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
  她又抬起另一只手,那只手骨节粗大,只有四跟趾爪,靠着蹼相连——然而却意外的顺眼。
  她用那只带蹼的手摸了摸心脏的位置,那里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无法确认是否有心脏的存在。
  ——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啊。
  她想。
  望着这两只明显不同——明显只有深渊魔物才会有的肢体,面对自己对灵魂与血肉那无法抗拒喜爱,她突然就升起了这样的疑惑:这个人——或者这个东西真的是她吗?
  在这个世界里,她不断地吞噬,不断地变化,用魔物的形象去和魔物战斗——本以为不过是一场换装游戏而已,只要投入就可以了。
  可真的是这样的吗?
  曾经属于她的那个人类形象是如此的模糊,以至于她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甚至没有一次想起或梦见过。
  ——就好像那个叫“林”的玩家从来不存在一般。
  这一刻,她清晰地感到了一点猝不及防的无措,还有茫然。
  就像是一个迷途的旅人站在昏夜与黎明之间,想要回顾来路,却蓦然发现,曾经的路早已湮没在了茫茫的、无法追寻的黑暗之中,而前方依旧是一片昏昧的未知,不可预料的未来。
  也就是在这一刻,新晋的灰血之主终于意识到,自己心中那隐隐约约的抗拒究竟是什么。
  这并非是对于血食的抗拒——她甚至可以清楚地闻到哀叹之主礼物的诱人味道,可以清晰地想见唇齿切下的顺滑感觉,以及那在口腔中弥散开来的醇香,如同乳酪一般。
  这是某种源于“秩序”的抗拒——作为曾经来自于一个守序的世界的生物,她在目睹了最原始的杀戮还有最原始的血肉之后,无可避免生出了抗拒——对混乱与无序的抗拒。
  而她正站在秩序与混乱的交界之上。
  向前,便只有拥抱这混沌的世界;而回头,则是也许再也无法拥有的安宁……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结果不看还好,一看不由愣了一下。
  ——巫妖不知道什么时候膨胀成了一大团,飞快地变换着形状,长短扁圆看着十分奇怪的样子。
  刚开始看不明白,可看着看着,就看出了几分意思来:她的领主之手正在死命地变成符文的样子,给她“打手势”报答案:(吃啊!)
  (你XX吃啊!)
  一旁乌拉拉和欧若博司也高举着手,跟着巫妖一同比划着——这两个不知道啥时候挨在了一起,眼巴巴地朝她这边张望着,仿佛十分担心的样子。
  ——完全看不清好么。
  她噗嗤一声就笑了。
  在海兽仿佛疑惑的目光之中,她转过了头来,刷拉收起了手中所有的棘刺,捧起手中的肉块仰头就吞了下去。
  'commoveatur a mortalium。'
  随着咒语的落下,最先产生变化的却不是她本身,而是她身后的灰血森林。
  整座森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窜起——但灰血森林中生活着的生物们很快就发现,生长最明显的并不是树干:靠近灰血之主的一侧,无数暗红色的树枝像是有了生命一般竖直漂浮起来,然后朝着灰血之主的方向涌去;几乎是同一时间,匍匐于地上的根系也开始缓缓朝着同一个方向爬去。
  它们如同受到了召唤的血管一般,自四面八方朝着它们的“心脏”涌去,涌入拔地而起的血红色的躯干之中,不断地从中汲取力量,并将自身的力量反馈回去,使之变得愈发强大。
  灰血之主自无尽之海边拔地而起,如同一片熊熊燃烧着的荆棘火海。
  巨大的海兽则低下了黝黑的头颅,匍匐于地。
  'Ab alto et gravi demum '
  (自深渊而始,于深渊而终……)
  'Leviathan Behemoth, Daturus gladio unicu pact Secundum miles in ferebantur'
  (利维坦·贝希摩斯,在古老盟约的见证下,赐封汝为第二骑士,为吾所驱使。)
  'Gladius Domini concitetur velim imponas lust ira ad invictissimum robur'
  (以此约为誓,愿吾之欲望加诸汝身,予汝一往无前之力。)
  'Nos sumus volens operatur omnia sub umbra interdixi finibus meis。'
  (愿阴影之下皆为吾之疆土。)
  沉沉的声音响起,如同灼热的风吹向无尽之海的深处,于未知的虚空尽头得到低沉的回响。
  “利维坦为您效劳。”


第66章 幕间
  入夜时分, 橡树酒馆里的客人逐渐多了起来。
  大多是刚刚结束旅途不久的冒险者们。在交接完任、拿到热烘烘的代币之后, 基本都没选择立刻离去, 而是挤在越来越热乎的酒馆里,找那么一张尽量靠近暖管的桌子,叫上一杯口感粗糙的黑啤, 还有一大块香炙红肉——如果舍得, 可以再多花点,换成一杯烫过的葡萄酒,加点肉桂和丁香, 一杯下肚, 配合新切的肉块,足以补充先前冒险带来的巨大损耗, 驱散漫长的寒冬所带来的阴郁。
  赏金猎人亨德里克灌下一大口黑啤, 捏了捏腰上的袋子。
  里面装了大约二十枚黑晶代币,足够他购买大量的魔石, 过上一个舒舒服服的冬天, 哪怕每天喝葡萄酒吃红肉也还有结余。
  但他却不敢挥霍得太过肆意——作为一名老练的猎人, 如果习惯在赚钱以后就把钱花在享受之上,绝对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无论是太过挑剔的味觉,还是疏于锻炼的身体,亦或是对环境过高的要求, 对猎人来说都是不必要的, 甚至是不可取的。
  虽然他也拥有自己的魔偶, 往返深渊与此界数十次, 但他始终坚信,同魔偶紧密相连的本人的身体素质也同样重要。
  用孱弱的身体驱使强大的魔偶,就如同让孩童玩弄装填满魔能的枪刃一样危险。
  所以每次回来之后,他依然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去训练馆锻炼肉体,并从劳酬中至少分出一半来修理或者升级装备。
  ——一切都是为了真正的、更安稳的生活。
  猎人这样坚信着。
  透过手边的玻璃窗,他可以看到外面黝黑的、阴霾的天空,还有不远处房屋上经久不化的积雪。
  昨天的时候,持续了一周的大雪总算是停了。
  虽然今天没有继续下的意思,但也没有丝毫融化的意思——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如此而已,毕竟雪在融化的时候总是没有一点声音,就好像它们贪婪地汲取热气时一样毫无动静。
  在他离开法师塔的瞬间就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他不太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今年落在魔导之城的雪好像比往年都要厚,同样的,在雪停之后,空气也比过去冷得多,仿佛呼吸也会冻结。
  更直观的反应就是橡树酒店,这个冒险者聚集的地方平日里生意就不错,今天人却格外的多。亨德里克来得真不算晚,可等他交完任务的时候,便已经失去了享受暖管的权力,只能坐在两张桌子之隔、靠窗边的位置。
  虽然玻璃是双层的,但时不时地,依然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寒冬的呼吸。
  ——现在还只是初冬。
  亨德里克想。
  在他从法师塔出来之前,顺便打听了一下,似乎今年的封冻的时间会比去年还要漫长。
  而去年的时候,五枚黑晶代币刚好够他一个冬天能源和食物的支出。
  并且这趟回来,他需要重新为魔偶充能,还需要给他的武器好好做一次保养——这两样最关键的东西花费巨大。
  这样不行。
  猎人飞快地估算了一下,感到了资金上的压力,虽然不大,但非常明显。
  再接一趟去深渊的“传输”任务显然十分地不划算——尤其是考虑到损耗。
  ——要不还是接地上任务好了,多接几个也行,矮人那边的任务有时候报酬也很不错。
  想通之后,亨德里克抬头将黑啤一饮而尽,捞起椅背上的斗篷披上,朝着吧台边的任务版走了过去。
  一般到了这个时候,简单的、好赚点小钱的任务基本已经被清空了,剩下的基本都是多少有些难度的任务,正好也省了亨德里克筛选的麻烦。
  他从下往上扫了一眼,然后目光定在了最高处,再也没有往下挪动丝毫。
  【深渊寻人(15黑晶/人):要人在哀叹泥沼附近失踪。现急需银刃以上的冒险者加入搜寻队伍,预计耗时三十轮。请有意者请在各自冒险者工会登记。委托人将在筛选后,当面告知具体任务内容。】亨德里克不是小菜鸟,像这种语焉不详但又劳酬颇丰的任务,大多涉及皇室或者某些势力高层。
  通常不是信息缺失就是具有危险性。
  这份布告里明确地提到了哀叹泥沼——然而就他所知,一般的冒险者并不会通过那片茫茫的水域——大约十年前左右,那片水域据说变清澈许多,然而同样的,里面可供狩猎的生物也减少了许多,甚至有传来猎人深入其中一无所获的消息。
  至于危险,很久没有听过谁在哀叹泥沼附近失踪了。
  那么这样综合下来看,应该是对方也不知道失踪的家伙到底在哪里——也就是说,这是出于某种原因不得不发布的,大概率趋近于虚张声势。
  对赏金猎人来说,就是可以混钱——当然只有像他这样经验丰富的赏金猎人才能品出其中的层层意味。
  换作普通的冒险者,单单看到这语焉不详的信息,就有极大的概率打退堂鼓。
  ——真是个好任务。
  虽然刚刚决定不接去往深渊的任务,亨德里克依然动心了。
  他伸手揭下任务,打算明天工作时分再去一旁的小屋,找橡树工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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